阮一鳴被二人吵的頭疼,連連擺手,向秦氏道,“罷了!罷了!幾個賤奴,打死就打死了,他們的家人,你好生安置便是!”向阮雲歡道,“回來可曾見過祖母?”
阮雲歡道,“因着莊子的事,雲歡需向母親解釋,還不曾見過祖母!”
阮一鳴道,“莊子的事既已至此,也不必再爭,快去給祖母問安要緊!”
阮雲歡款款行禮,說道,“女兒告辭!”又向秦氏辭了一禮,轉身便出了正屋。
阮一鳴本來是不願二人爭吵,纔將此事一句話掀過,聽在秦氏耳裡,卻是他偏怛女兒,瞧着阮雲歡翩然而去,不由冷笑一聲道,“相爺當真是慈父,大小姐連殺人都做了出來,老爺竟然不加管束!”
阮一鳴皺眉道,“不過是主子懲治幾個賤奴,怎麼成了殺了?再說,雲歡說的也有道理,賤奴膽敢欺壓主子,又豈能輕饒?何況人已經死了,難不成爲了幾個賤奴責罰小姐?到了哪家,也沒有這個道理!”
秦氏氣怒,咬牙道,“難不成就這樣算了?”
阮一鳴無奈,捏了捏眉心,問道,“那依夫人又要如何?”
秦氏冷道,“聞說施刑的是那趙承,便讓他來抵命!”
阮一鳴一怔,說道,“趙承是奉命而爲,又怎麼能怪他?更何況,我怎麼聽說,幫雲歡拿人的是驍騎營的人?”
秦氏一驚,問道,“老爺怎麼知道?”
是“怎麼知道”而不是“哪裡聽說”,這便等於承認。
阮一鳴定定向她瞧了片刻,緩緩說道,“如此說來,是真的!”眼中慢慢露出些失望,說道,“驍騎營雖是朝廷兵馬,但誰不知道,驍騎營的兵權,幾乎全數握在建安侯府手裡。驍騎營兵馬出城,我卻未聽是朝廷調派,我倒想知道,這一百驍騎營的兵馬去做什麼?”
一邊是女兒,一邊是妻子,妻子爲了對付女兒,竟然動用了朝廷的兵馬,而女兒又打死妻子的奴僕,這一筆糊塗帳,饒是阮丞相斷事清明,也一時理不清楚。只是覺得眼前這個枕邊人,所作所爲對自己竟然絲毫不顧念。
秦氏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強道,“老爺既說是朝廷的兵馬,我一個婦道人家,又如何知曉?”
阮一鳴垂頭,望着自己的手掌出神片刻,才低聲道,“不管怎麼說,雲歡終究是我的親生女兒,更何況當年的事,也是我……也是我對她不住。如今她回來,總將我當了外人,我……我不過想將她好端端的嫁出去,也算她孃親跟我一場,你……你又何苦一次又一次……”說着搖了搖頭,起身出門而去。
秦氏腦中轟的一響。聽阮一鳴那口氣,難不成自己暗中和秦府做的那些事,他竟然心中有數?一時間,十年來,自己做的事情從心底滑過,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轉念之間,卻又將心一橫,暗道,“就算他知道,也不在多做這一回,總不成坐以待斃,由着那個丫頭爬到頭上去!”
想了想,向杏兒吩咐,“吩咐前邊備車!”說着轉身回內室更衣,匆匆出門上車,向建安侯府馳去。
阮雲歡出了正屋,便直奔紫竹苑而來。老夫人聞說她回來,自然喜出望外,見她拜下行禮,忙一迭連聲命人扶起,喚到近前來,握着她的手,連聲道,“瘦了,卻精神了!可見是個瘋丫頭,外頭跑着便好!”
阮雲歡只道她要說些別愁離緒什麼的,一聽這話“噗”的笑出聲來,倚着老夫人坐下,笑道,“雲歡在外祖家裡野慣了的,當真是悶不住!”一邊替老夫人揉肩,一邊說些沿途的見聞。她本來就口齒伶俐,此刻東拉西扯的逗老夫人高興,片刻間屋子裡便笑聲一片。
羅媽媽擦着笑出的眼淚,說道,“還是大小姐回來好,這屋子裡纔不冷清!”
阮雲歡笑道,“只是怕祖母嫌雲歡呱噪!”說話間,見老夫人瞧向她的眸子裡露出些探究,知道是掛着阮一鶴的事,便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
老夫人會意,心中喜慰,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笑道,“這張小嘴兒,當真是呱噪的緊!”又笑說一回,聽羅媽媽說道,“大小姐一路勞頓,還沒回自個兒屋子。”便點頭道,“你且回去歇罷,明兒再來!”
阮雲歡順勢起身告辭,出門向自己的錦闌軒來。
紅蓮、墨蘭聞說她回來,早在院子門口翹首盼望,遠遠見她行來,大喜迎上,一個接過白芍手中的包獄,一個挽了青萍的手臂問東問西。
進了院子,滿院的丫頭、媽媽齊來見禮,阮雲歡擺手命起,見三姐、四姐也在其中,便笑道,“進府半個月,你們可還適應?”
紅蓮笑回道,“這幾天趁小姐不在,教他們些規矩,學的倒快!”
阮雲歡點頭,目光一掃,見秦氏送來的兩個婆子不在其內,不由挑眉,問道,“朱媽媽、勾媽媽呢?怎麼不見人?”
紅蓮撇了撇脣,說道,“那兩個婆子,自小姐一走,便不聽管束,成日出院子逛去,我們說了她們幾回,倒仗着夫人和我們吵了幾架,今兒一早,又不知上哪去了!”
阮雲歡擡頭瞧了瞧天色,點頭道,“不用管她!墨蘭,瞧廚房裡可有食材,若是沒有,趁早到大廚房領去!另拿些錢,要些果子酒來,今兒我剛回來,我們也算團聚,自個兒開了竈,一同樂一樂!”
小丫頭們一聽,齊聲歡呼,有活潑些的,便大聲道,“是呀,我們給大小姐接風洗塵!”
阮雲歡平日雖然管的極嚴,但只要對她忠心,倒也不禁她們關起門來玩樂。這半個月來,紅蓮、墨蘭二人依着阮雲歡走時的叮囑,每天守緊門戶,不給人生事的機會,小丫頭們也悶的緊了,聽了阮雲歡的話,自然大爲歡喜,有幾個便搶着同墨蘭一起去,商商量量要做些什麼好吃食。
見墨蘭應命退了出去,阮雲歡又向紅蓮道,“你去前院,看趙承收拾妥當,帶他進來見我!”
紅蓮應命,去了片刻,便領着趙承進來,低聲向阮雲歡回道,“小姐,方纔奴婢聞說,夫人略了車子出府去了!”
想是爲了秦鵬的事!
阮雲歡勾脣笑了笑,卻不說話,命旁人退去,只留白芍一人服侍,自懷中取出阮一鶴的信來,一頁一頁的翻過,指着幾個人的名字,向趙承說道,“這幾個人你設法去查,他們與秦傢什麼關係,有什麼勾結?”
趙承見她說的鄭重,知道事關重大,只將那幾個名字一一記在心裡。聽阮雲歡再沒有旁的吩咐,便問道,“小姐,那個錢旺還要關着?還是怎麼處置?”
阮雲歡一怔,繼而拍了拍頭,說道,“我倒將他忘了!”
白芍插口道,“這半個月他就關在牢裡?錢管事便沒有尋過?”
趙承含笑道,“哪裡只是關着?平日裡那錢旺不知道仗了誰的勢,連相府的護院也瞧不在眼裡,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此次關進地牢裡,小人走時託人好生‘招呼’,那幫小子倒得了好,成天練功,便將錢旺帶了出來操練,這半個月,全然收了脾氣,方纔小人去瞧了瞧,哭爹喊娘,直求小人饒他狗命!”
白芍嗤的一笑,說道,“讓他也嚐嚐成天被人拳打腳踢的滋味!”
趙承也接着道,“只是聞說那錢管事似是得了信兒,到那院子裡去轉過幾回,尋了藉口要進地牢裡去,被人阻了!”
阮雲歡點了點頭,略想了想道,“將他放了罷,回頭和魯大腳說,這廝若是還敢亂來,再來報我!”
趙承躬身領命,見再沒有旁的事,方退了出去。
這一會兒墨蘭已帶着小丫鬟回來,阮雲歡命道,“關鎖院門,沒我的話,誰都不許開啓!”
紅蓮一聽,知道她要收拾那兩個婆子,脆生生應了一聲,親自前去關門,卻見朱媽媽匆匆奔了回來,見她關門,忙擠了進來,說道,“姑娘,怎麼這麼早關院門?”說着伸長脖子向正屋望,悄聲道,“聞說小姐回來了?煩姑娘通稟一聲兒,容老奴請個安!”
紅蓮見她說的客氣,也不好推拒,只得將院門關上,落了門閂,說道,“你等着!”轉身向屋裡去。隔了一會兒出來,說道,“小姐喚你進來!”
朱媽媽忙跟了進來,見墨蘭正服侍阮雲歡卸釵環,忙跪下見禮,說道,“老奴剛知道小姐回來,請小姐饒罪!”
阮雲歡望着鏡子,眼角都不向她斜一下,問道,“媽媽這是去了何處,還巴巴的趕回來?”
朱媽媽忙道,“是老奴的兒媳婦坐了月子,老奴過去瞧瞧!”
紅蓮冷笑道,“這半個月媽媽成天出去,豈止是過去瞧瞧?”
朱媽媽陪笑道,“姑娘,老奴也是見小姐不在,便躲了懶,老奴知錯,求小姐饒了老奴!”
阮雲歡見她不似初來時跋扈,倒也不追逼,點頭道,“你既在府裡當差,總不好成日出府去,日後還是收斂些!”朱媽媽忙磕頭領命。
阮雲歡又問道,“可知這勾媽媽去了何處,這麼晚尚不回府?”
朱媽媽臉上有些爲難,說道,“這幾日她早出晚歸,老奴顧着自個兒,也不曾多問。”
阮雲歡點了點頭,方擺手命去,待她出門,方向白芍道,“你命人查查,果然是她兒媳婦坐了月子?”白芍點頭應下。
小廚房裡,丫頭、媽媽們熱熱鬧鬧的整治杯盤,做出一桌子菜來。那裡阮雲歡已喚水沐浴,洗去一身的塵灰,換了件家常的軟衫,舒舒服服的坐在檐下,看着小丫鬟們點起一院子燈,擺上幾張大桌,在那裡佈置杯盤。
夜幕初降的時候,全部收拾妥當,幾個大丫鬟陪着阮雲歡坐了一桌,小丫頭們嘻嘻哈哈自分了兩桌坐下。有幾個處事周全的,便引頭來給阮雲歡敬酒,阮雲歡擺手道,“罷了,不必做這虛樣子,大夥兒倒是尋些節目開開心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