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宏偉,氣派莊嚴的平陽公主府,嘉元帝特賞賜用於平陽公主和鎮遠侯世子慕容謙大婚後的住所。此時大門緊閉,黑燈瞎火,除了細細碎碎的風動聲,聽不到其他的聲音,院裡院外似乎是沒有人煙的。
在一處偏離正殿很遠很遠的一處堆放雜物的小屋子裡,細細碎碎地傳出一些聲音,在這個寂靜的沒有人煙的地方顯得格外的清晰。
臘梅——平陽公主的貼身宮女,在睿王和丞相府的小姐大婚當晚,因爲沒有將丞相府的四公子司徒浩源帶到公主府,而被平陽公主責罰,一怒之下將她關在了這個偏遠的小屋子裡。已經三天了,這三天來她沒有吃過一粒米,沒喝過一滴水,此時已經餓得頭昏眼花,靠在牆上精神恍惚了……
臘梅已經徹底絕望了,她在這裡關了三天,沒有一個人過來看她,她被遺忘了,被徹底遺忘了。原先她心裡還有一絲僥倖,希望平陽公主只是一時氣憤,等她氣消了,念在自己是她母妃培養伺候她的,念在自己這六年多來盡心盡力地伺候她,她會想起自己的好,就讓人放了自己。可是天黑了又亮了幾次,她什麼都沒有等來。
“公主,你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啊,我是你母妃的人,你不能這麼對我。看在她的面上,也不能這麼對我!”
“我伺候了你這麼多年,就比不得那個不愛你的男人嗎?你就一點主僕情分都不念嗎?”
“公主,你好狠,枉我臘梅費心費力地伺候你六年多,到頭來竟得到了這麼一個下場!”
“平陽公主,平陽,你是真的忘了我臘梅這個忠僕了嗎?”
……
小小的院子裡傳來女人微弱控訴的聲音,伴着哭腔,讓人聽着不由得心疼這個忠僕,又覺得這個她嘴裡的這個平陽公主涼薄……
馮世超是睿王大婚時跟隨着臘梅一起在睿王府外堵司徒浩源的三個大漢中的一個,在臘梅被關的第二天清晨,平陽公主親自來問他們,他們咬定是睿王府傭人直接送司徒浩源回的丞相府,平陽公主雖然生氣,但是也沒有爲難他們就走了。但是他親眼所見,平陽公主向身邊拿刀的侍衛使了個眼色,想來若是他們的答案不是臘梅交代的這一個,那他們的腦袋也就搬家了。
因爲臘梅提前和他們三人說——若是公主問起來就說四公子是被睿王府的人送回府的,他們三人才撿回了一條命。他掙扎了兩天,還是覺得臘梅的救命之恩不能不還,她救了自己,現在她有難,他也不能袖手旁觀。所以趁着月黑風高夜,他爬進了這個深牆大院,要將臘梅救出與水火,還了她的救命之恩!
因爲平陽公主和慕容世子的婚期還有一段時間,再加上公主在前兩日留下一個侍衛留宿,隔一天就會過來和那個侍衛私會,爲了方便他們私會,所以公主府並沒有留人看守。雖然還救命之恩重要,但是他也害怕自己丟腦袋,公主府戒備鬆範,他纔敢這麼爬進府裡救臘梅。
馮世超帶着一個火摺子,靠着這零星的光,一路摸到了關押臘梅的小院子。他拿出白日裡配的一把萬能鑰匙,很輕鬆的就打開了緊鎖的小屋子。
而臘梅聽到動靜,則嚇得整個人都縮在了一角,這個時間有人來,她自然不會認爲是來救她的,相反,十之八九是殺她來了。是平陽公主派的人嗎,是她要殺自己嗎?臘梅嚇得身子都抖成了篩子,她只念着一句話,“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馮世超靠着女人的細微言語聲和手裡的火摺子,在牆角發現了抱頭縮成一團的臘梅,他驚喜地喊了一聲,“臘梅姑娘!”
臘梅,“……”
殺手動手前不會喊被殺者名字吧,也不會語氣帶着欣喜吧!難不成這人不是來殺她的,是來救她的!
臘梅怔忪了片刻,慢慢地放開抱着頭的手,微弱的燭火下,是一個國字臉粗狂男人的臉,她看着男人一會兒,開腔道,“你是?”
馮世超回道,“我是馮世超,之前和你一起去睿王府劫司徒四公子了!”
臘梅看着他的臉覺得有點眼熟!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重點,這男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定不是來殺自己的,不是來殺自己的就是來救自己的。她不用餓死在這裡了!
“哦,原來是馮公子啊!”臘梅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語氣也放柔了,因爲被餓了好幾天所以聲音微微有些嘶啞,她刻意放低後,就有些柔弱的感覺,很能讓人產生憐惜,她開口道,“這麼深的夜,馮公子怎麼來了?”
馮世超被她這聲馮公子都叫暈了,他是一個粗人,長這麼大,還沒有聽到有人稱呼他公子的。現在居然有個漂亮的女孩子叫他公子,他的心裡就有些欣喜和飄飄然。他羞澀地撓了半天頭後,纔想起還沒有回答臘梅的話,連忙擡頭看着她,“我是來救你的……”
果然,臘梅心裡的一顆大石頭就落在了地上。她的小命保住了,現在看着馮世超,面上笑的越發的燦爛。
馮世超接着說,“你讓我們三個人咬定是睿王府的下人送四公子回的丞相府,我們才保住了一條命!我是來報答你的,我也要把你救出去!”
臘梅心裡在狂喊,那就別廢話了,趕緊把我救出去吧!但是她想歸想,沒有表現出來,因爲這個上天派來救她的男人,她要好好地抓住。她若是跑了,平陽公主若是不肯善罷甘休,一定會派人找她的,她被抓回來就是死路一條,她不能被抓回來,絕對不能!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能依靠的,她要牢牢地抓住他。
“馮公子,臘梅,臘梅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公子了……”臘梅說着,臉上就落下兩行清淚,滑到她青紫帶着乾結血漬的嘴角邊,就越發的讓人覺得楚楚動人了!她脣角顫動了幾下,說,“臘梅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臘梅無以爲報,願意一生伺候公子!還請公子不要嫌棄!”
她是鍾貴人精心挑選伺候平陽公主的,樣貌自然不差。這樣一個美貌動人,又一身傷痕的女子對馮世超這個粗漢子感恩戴德,又說要伺候他,馮世超的大腦就更是轉不開了。他傻傻愣愣地看着臘梅,好半天后才移開雙眼,撓着頭像個傻子似的一直笑一直笑。
臘梅看着他這個傻樣子,心裡真的很焦躁,這個傻子,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幫她解開繩索帶回去!一直在這裡傻笑什麼!
不行,她要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多待一刻就覺得危險沒有解除!
“馮公子……”臘梅軟着嗓音,喚了他一聲,身子一軟就倒在了地上。
馮世超看着躺在地上的臘梅,心焦如焚,他連忙走到臘梅身邊,蹲下身子在臘梅臉上一陣拍打,“臘梅姑娘,臘梅姑娘……”
緊閉雙眼的臘梅,被他拍打的險些睜開雙眼,但是她不能就這麼功虧於潰,一定要活着出去,一直催眠着自己的神經,直到過了一會兒,她纔等到馮世超的救贖……
馮世超揹着臘梅一路抄小道,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將院門鎖緊後,將她放在了自己的牀上,看着‘昏迷’的臘梅,開口說,“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是餓暈的吧,我這就去給你煮飯,你等着!”
他說完就轉身去了,廚房燒水煮飯去了……
躺在牀上‘昏迷’的臘梅在他走後就睜開了雙眼,她自言自語說,“傻子,就這一句話才說到了實處!”
她輕手輕腳地從牀上下來,走到桌前抓着茶壺就往自己嘴裡灌水,一壺水下肚,她才覺得好受一些也活過來了。她定眼打量着她所處的屋子,雖然沒什麼像樣的傢俱,也沒有值錢的物件,但好在屋子收拾的乾淨,心裡對馮世超就多了幾分好感。她的運氣真的不錯,原以爲要死了,誰知道天上掉下來一個馮世超解救了他。而這個傻氣的男人雖然渾身泛着憨勁兒,但爲人正直,也不枉她託身給他。
一盞茶的功夫後,馮世超端着煮好的面進屋了,看着坐在牀上朝他淺笑的臘梅,當即就呆住了……
這個傻子,就不能看見她能反應正常點,別總是像丟了魂兒似的嗎?
臘梅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她餓了好幾天,現在就是生面,她都能一根不剩地吃下去!他這傻愣愣地待着,要待到什麼時候啊,等他真正反應過來,她看着他手裡的這碗麪就要流一地口水了!
不能等他端過來了,她要自己去取!臘梅踩着小蓮步,走到馮世超面前,臉上是羞澀的笑容,“真是麻煩馮公子了!”
臘梅走過來和他搭話,馮世超很快就回神了,他說着,“不麻煩,不麻煩!”
因爲她離自己這麼近,讓很少和女子接觸的馮世超很尷尬,爲了緩解自己尷尬的氣氛,他連忙將面端到了桌前,擺好凳子,“臘梅姑娘,你幾天沒吃東西了,我煮了一碗麪,你吃點吧!”
臘梅看着他笑的很溫柔,“多謝馮公子!”
她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看着飄了幾根菜葉,面上有一個雞蛋和一個雞腿的面嚥了一口口水,居然有蛋和雞腿,這個男人,他還真不錯!
馮世超見她一直盯着面,解釋道,“這個雞腿是我中午買酒吃剩下的,沒有動過,你放心吃!”
“馮公子,你不要站着了,也做下吧!”臘梅擡頭朝他笑笑,拿起了筷子,雖然她很餓,但是爲了抓住眼前的這個男人,她並沒有狼吞虎嚥,而是保持儀態,慢條斯理地吃着。
馮世超從來沒見過這麼斯文的女孩子,當即就紅了臉,他的心裡覺得臘梅真是好看,不愧是伺候過公主的大丫鬟,和那些粗使丫鬟就是不一樣。
一碗麪臘梅吃了很久很久,馮世超眼珠不轉地看着她,臘梅知道她心裡打算的事成了,這個男人已經被她抓在了手裡,若是要完全地掌控他,就看今晚了。
“臘梅姑娘,你吃飽了嗎,若是沒飽,我再下一碗!”馮世超說着就起身,那樣子就要往廚房去。
臘梅一把就拉住了馮世超的手,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馮公子,我吃飽了,你別忙活了!你揹我也累了一路了,快坐下歇歇腳吧!”
馮世超被她一雙柔軟的小手握着,臉上就含上羞澀的笑容,他用空着的手撓着頭,就坐了下來,垂着頭不敢看她。
臘梅攥着他的手,道,“馮公子,我叫臘梅,你以後不要叫我臘梅姑娘了,聽着生分!”
馮世超擡眼看了她一眼就移開了目光,輕輕地點了下頭,“嗯!”
臘梅說,“臘梅得罪了平陽公主,以後就沒什麼地方能去的了,公子若是不嫌棄,就收留臘梅,臘梅洗衣做飯縫做衣什麼都會做的!”
馮世超小麥色的臉上染上些紅暈,他垂着頭說,“我是個粗人,又是個孤兒,在這京城中連一個容身之處都沒有,也沒有家人能夠幫襯的,就怕委屈了你!”
不再京城中更好,她得罪了平陽公主自然是跑的越遠越好,哪裡還敢在京城裡露面呢。這又沒有家人,那以後就能全心全意對自己好了!這麼好的男人,她去哪裡找呢。
“馮公子,我……能叫你世超嗎?”臘梅咬着嘴脣看着他說。
馮世超聽了她的話後,心肝都顫上了,他微頓片刻後,重重地點了下頭。
“世超!”
臘梅一聲飽含情意的叫聲,讓馮世超身體裡熱血封騰,“臘梅,你若是不嫌棄,我願意一生照顧你,好好地照顧你!”
“我當然願意了!”臘梅含着眼淚說,“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世超,我要和你在一起!”
說着,她就撲到了馮世超的懷裡,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嚶嚶的哭着,“我以爲我要死在公主府了,沒想到還能遇到你,讓你救了我!”
馮世超手足無措地看着哭泣的臘梅,也不知道做什麼,尋思了半天,擡手輕輕地在臘梅的背上拍着。
臘梅哭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哭聲,她錯開自己的身子,擡起淚水婆娑的雙眼看着馮世超,“世超,我好幾日沒有洗過澡了,你能替我燒點水嗎?”
馮世超點頭,說,“那你等我一會兒!”
臘梅哽咽了一聲後點了點頭,馮世超紅着臉就又進了廚房。他走以後,臘梅輕輕地擦了下臉上的淚水,脣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今晚,這個男人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