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公主,大王出宮了。”
無憂樓內,素月壓低聲音稟報道。
“知道了。”凌無雙的眸色微暗,“你下去休息吧。”
“奴婢不困,再陪公主一會兒。”
“素月,本宮沒事。”凌無雙溫聲道。
“公主什麼事都藏在心裡,怎麼會沒事?”素月擔憂地道。
凌無雙的智謀遠勝於她,卻從不知爲自己着想,她怎能不擔憂她?
“不藏在心裡還能如何?本宮能做的就是藏在心裡。”她連多想的身體本錢都沒有。
“公主爲何不去問問大王?”素月不禁問。
“他不會說的。”她肯定地道。
從今兒他對拓跋焰爍的反應,她就能看出來,他是不想將沫舞放在臺面上的。
能讓他願意隱瞞,又深夜探訪的女子,在他心裡的位置可想而知。
可是,他真的有必要在她的面前做戲嗎?
“公主打算怎麼辦?”素月不甘地又問。
“沒辦法,只能靜觀其變。”凌無雙不禁陷入了深思,她不怕沫舞是拓跋颺的真愛,只怕沫舞來者不善。
拓跋焰爍一直對她有成見,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只怕拓跋焰爍會聯合沫舞,對付她。
翱王府。
終於回到了拓跋,終於能吃飽了,可見不到心裡的那個人,即便身體甚爲的疲倦,靠在牀邊的沫舞還是毫無半點睡意。
她始終覺得命運待她不公,而唯一給她安慰的人,便是拓跋颺。
若是連他都失去了,她的生命中還剩下了什麼?
想着想着,她不禁落淚,她不能失去他,不能……
她陷入一個人的思緒中,便連有人開門進來也全然不知。
“擦眼抹淚的,不像是你的性格。”
熟悉的聲音,讓她的心頭不禁一顫,驀地擡頭望去,便見拓跋颺正負手站在地中間,靜靜地看着她。
“阿颺!”她驚喜的聲音也跟着發了顫,跑過去撲進他的懷中,委屈的大哭起來,“我還以爲你不要我了。”
拓跋颺嘆了聲,略過她的話,徑自問道:“爲何不提前通知孤王一聲?”
沫舞抽啼着從他的懷中昂起頭來,委屈地道:“我怕你會擔心,便沒有提前通知你。”
“好了,莫要哭了。”拓跋颺擡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拉開些兩人之間的距離,才道:“回來了也好,免得你哥哥總是與孤王慪氣,怨恨着孤王。”
她沒有靠夠他的懷抱,便被他扶起,又聽他如此說,不禁有些氣惱地道:“如果不是哥哥與你慪氣,你便不希望我回來了?”
“胡說什麼?”拓跋颺嚴肅地斥責,“孤王若是不希望你回來,會連夜來看你?”
“好了,我錯了。”她見他沉了臉色,又聽他如此說,不禁破涕而笑。
“既然回來了,就暫且在翱王的府上好好休息。”拓跋颺鬆開扶着她的手,交代道。
她眼中的笑意瞬間凝滯,愕然地問:“你不打算接我進宮?”
“如今正是亂世之秋,入宮之事等戰事平穩些,再從長計議。”拓跋颺的神情穩重,如交代政事一般道。
沫舞眼中凝滯的笑意也散了去,踉蹌地後退兩步,激動地質問道:“是因爲亂世,還是因爲凌無雙?”
“你到底在懷疑什麼?”拓跋颺擰緊眉心,冷聲問。
沫舞被他質問得心裡委屈,她很想拿出以前的脾氣,一走了之。
可是,她只要一想起這一路走來,民間盛傳關於拓跋颺對凌無雙的寵愛,她便不敢再是無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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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無雙出現之前,她一直認爲,任何人都撼動不了她在拓跋颺心裡的地位。
如今,她沒有了這個信心。
特別是白日裡,拓跋焰爍帶回來的消息,更打擊了她的信心。
於是,她咬咬脣,委屈地道:“阿颺,我好不容易纔能活着回來,我好怕失去你。”
她的淚水越落越兇,轉眼間已經哭成了淚人。
“阿颺,你以前說過,只要我想進宮,隨時都可以。我可以暫時不要名分,我只想躲在寒雨院裡,偶爾能看看你,也不行嗎?”
拓跋颺擰眉凝看她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若是這麼想進宮,便進宮吧。”
拓跋颺從宮外帶回了一個女人,住進了寒雨院裡,這樣的消息很快傳得人盡皆知,可真正猜到女子是誰的人並不多。
宮人只是道,帝王太薄情,這麼快就有了新歡。
只是,過了些日子,卻發現又全然不是這樣。
拓跋颺對凌無雙的呵護和寵愛一如既往,倒是寒雨院的人,他很少去見,好似只是將她帶回來,再無其他。
只是,真正知道內情的人都很清楚,事情並非一雙眼睛看到的那麼簡單。
就在所有人都對沫舞好奇的時候,凌無雙卻淡定如常。甚至不曾多問拓跋颺一句。
她從小在後宮長大,又怎麼會不懂掩其鋒芒的道理?
表面冷落的,沒準纔是疼進了心窩裡。
凌無雙剛剛燃起的情,因沫舞的出現,漸漸被掐滅。
她可以給予別人一切,即使是生命。她的心,她不敢輕易再付出,那滋味到底有多疼,只有她自己知道。
即便她與拓跋颺都不提這事,但他們之間到底還是變了。
再也沒法像前幾日那般是無忌憚的笑,毫無芥蒂的策馬狂歡。
他擱了一個往日的戀人在宮裡,又保護得如此嚴實,她要如何再去相信,他對她的感情是真的?
她想,到底是她自己不該期盼,她尚且沒對他一心一意,又怎可奢望他圍繞着她?她只希望,他們之間少些算計便可。
她尚在沉思中,素月推門而入,稟報道:“公主,周後想見您。”
“有說是什麼事嗎?”凌無雙輕蹙眉心,問道。
“說是娘娘感興趣的事。”素月回。
凌無雙聞言,寡淡一笑,其實周清漪想說的事情並不難猜,無非就是關於沫舞的。
“你回她,本宮心如止水,已經沒有什麼感興趣的事情了。”凌無雙回的決絕,不給別人,也不給自己留半點機會。
女人的嫉妒心有的時候是可怕的。她不去好奇沫舞的事情,便等於不給別人機會去利用這事挑撥離間。
且不說她是否會被周清漪利用,但她突然在這個時候去見了周清漪,難免會讓人覺得她們有心聯合。
她來這裡,從來不是爲了與後宮的任何一個女人發生爭端。
“是。”素月也是個懂事的丫頭,半句不多問,趕忙退下去回稟。
凌無雙看着她離開的身影,不禁陷入深思。
對沫舞的事情,她不是全然不好奇。
比如說,寒雨院現在是否還在鬧鬼?
若當初不是因爲鬧鬼一事,便也不會有之後的悲劇了。
有一個人,她一直不想懷疑。但,如今他又讓沫舞住進了寒雨院,無法不令人生疑。
他前後的做法太矛盾,讓人不多想都難。
她並沒有忘記答應要幫康王找出兇手的事情,她一直讓素月明察暗訪。
可是,卻始終沒有半點跡象可查,可見幕後黑手將這件事情掩飾得多好。
在沫舞入宮數日後,寒雨院迎來了第一位客人——紇奚沅紫。
沫舞眼神冷漠地看着紇奚沅紫,輕諷道:“真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你到底是父王的血脈,我來看看你,也是應該的。”紇奚沅紫的語氣比她更淡漠幾分,絲毫不像往日對凌無雙,或是其他人那般的熱情。
“呵呵!”沫舞冷笑出聲,“真是難得,紇奚家居然還有人承認我這樣低賤的血脈。”
紇奚沅紫嫌惡的皺了下眉心,她非常不喜歡沫舞自辱的話語。
“沫舞,我來這一趟只是想勸你一句,無論如何,都不要受翱王的挑撥。”她直接說明來意。
她雖然不是個聰明人,但之前拓跋焰爍找她說的那些話,想要挑撥的是什麼她也看得清楚。
若是凌無雙是兇手,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爲康王復仇。但若凌無雙不是,她紇奚沅紫也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絕對不會胡亂傷及無辜。
沫舞聞言只是冷冷地笑,並不搭話。
“沫舞,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只對你說這一次。”紇奚沅紫淡漠地對視着她眼中的冷意和排斥,“別讓大王恨你,他的底線是任何人都不能踩的。”
“我比你瞭解他。”沫舞不禁有些怒了,眼前這個比她小了好幾歲的妹妹,是在大言不慚的教育她嗎?
“你是比我瞭解大王,但我比你更坦誠。是以,我從來不擔心自己的處境。”紇奚沅紫微微一笑,轉身欲離去,便聽身後的沫舞諷刺道:“如果你這麼自信,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變的又何止是沅紫?”紇奚沅紫頓下腳步,卻沒有轉身,“姐姐若是不變,相信大王也不會變。”
她一聲“姐姐”,叫得沫舞一愣。
紇奚沅紫緩緩轉了身,看着錯愕的沫舞道:“姐姐,別因爲別人的話讓自己變成了刺蝟。那樣你扎傷的不是敵人,而是你在意的人。”
沫舞越發的驚愣,她以前從來不知道,原來這個看似不懂世事的小女孩,竟是會懂這麼多人生的道理。
紇奚沅紫離開後,沫舞仔細的思量了她的忠告,到底還是悟透了其中的道理。
她有比任何人都強的資本,便是拓跋颺的心之所向。
若是她當真因爲凌無雙將自己變成了刺蝟,反而會扎傷拓跋颺,將他越推越遠。倒不如她什麼都不做,只要她不變,拓跋颺對她的反應自然也不會變。
於是,她在聽了沅紫的建議後,果真收斂了許多前些日子表現明顯的情緒。
她不但不再甩臉子給宮人,爲人更是謙和了許多。
這樣一連數日,多日不曾來見她的拓跋颺倒是過來了。
他對於多日不來看她的事情隻字未提,只是讓宮人備了她喜歡吃的東西,陪她一起用了膳。
席間,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問道:“阿颺,我這樣貿貿然入宮,是不是打亂了你的計劃?”
“你無須再爲這事介懷。”拓跋颺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地道。
“我一路趕回拓跋時,路上聽到最多的便是你對凌無雙的寵愛。是以,我才急了……”沫舞愧疚地看着他,“對不起,阿颺,是我的錯。”
他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不禁有些心慌,他才道:“沫舞,孤王可以讓你做最特別的那個,但孤王永遠不可能只有你一個女人。”
沫舞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的後宮永遠都會有很多女人,她不是今天才知道。但,這話由他親口說出,她免不了難受。
“我知道……”她勉強地笑笑。
“沫舞,孤王相信,你應該很清楚爲何孤王今日會來見你。”拓跋颺並未因她的表情有任何的動容。他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不待她回答,他已經告訴她答案。
“孤王以爲你想通了,纔會過來看你。”他的話沒有一點的柔情蜜意,“若是你覺得跟着孤王委屈,你大可另選他人。從中原到塞外,不管是誰,孤王都會幫你達成心願。”
沫舞傷痛地看着他,嘴脣微微地哆嗦着。
“孤王不希望你有後悔的一天,終身大事還是好好想想的好。”他說着起身,便要離開。
“阿颺,你不愛沫舞了嗎?”沫舞急切的起身,追問道。
“沫舞,孤王記得,孤王早就與你說過,愛這個字,於孤王而言太沉重,孤王不配言愛。”他沒有轉身,脣角一抹自嘲的弧度尤爲蒼涼。
“是,我記得你說過。”沫舞重重地點頭,幾步上前,從後抱住他的腰身,將染了淚水的臉頰貼在他寬厚的背上,“可是,我一直都堅信,你是愛我的。”
因爲,他對她從來都是特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