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身邊有了體溫,蕭玉珠這夜睡得很沉,每二天一醒,見後窗明亮,她大嚇了一跳,顧不得寒冷,想也沒想就坐起了身。
正要喊丫環進門,冷不丁地就被人拉了下,又進了溫暖的被窩裡。
“作甚?”本在眯着眼的狄禹祥被妻子一驚後忙睜開了眼,把她抱在了懷中,探手壓緊了她那邊的被子。
“啊,夫君?”蕭玉珠一驚之後回了神,“什麼時辰了?”
說着,探頭想往沙漏看去,只是她睡在裡頭,看不到放沙漏的地方,要探出半個身子才行,可她只一動,就又被壓了下來,腰也被人摟緊了,動彈不得。
“卯時,辰時還未到。”
“那天怎麼這麼亮?”
“下雪了。”狄禹祥淡淡地道。
蕭玉珠愣了愣,老實地趴回他的胸前,道,“難怪這麼冷。”
嘴裡這麼說着,心中道了一聲不好。
“是冷,等會用完早膳你就回房歇着,家裡的客人自有孃親招呼,你就不用出門了,好生在屋中呆着。”狄禹祥閉着眼,摸了摸她的肚子,語氣依舊淡然。
“知道了。”蕭玉珠乖順回道,在心口再道了一句果然。
“衣裳要多穿點。”狄禹祥又補了一句。
“知道了。”
連得她兩句知道,狄禹祥嘴邊有了點淺笑,手指在她腰上輕壓了壓,嘴也往她額上親了一親,這時他睜開眼,親吻住了她的嘴脣,好一會後他壓着□的衝動,緩住了呼吸後暗啞着聲音與她道,“乖乖的,嗯?”
此情此景,蕭玉珠還能如何,只能如他意地順從點頭。
狄禹祥抱住她又親吻了一陣,兩人才下了牀。
等請過安,道過吉祥話,放過炮仗,一家人用完早膳,狄增就帶狄禹祥和三郎四郎出門拜訪去了,留下二郎在家,與母親一道招呼來拜年的客人。
桂花被狄禹祥囑咐了道話,這個丫環格外怕大公子,蕭玉珠還沒出門的意思只略往門邊走了走,明知大年初一新年大吉之時不能面露晦氣,桂花還是被嚇得驚慌失措,就好像要是沒依大公子之言看住少夫人,她就會要在大年的日子裡被打一頓一般。
蕭玉珠看她嚇得不輕,心道她這丫環來她身邊這段時日,也沒見過大公子幾次,怎地這般怕他?
大年初一這天,蕭玉珠是在屋中過的,午膳狄增送了話來,說是在孫先生家那邊用膳,狄趙氏這邊也留了一家過來拜年的人的飯,因那家人來了男客,蕭玉珠午膳都是在自己屋中用的。
到了夜晚,狄禹祥纔回來。
中午狄丁回來送話的時候,狄趙氏又得了大兒的話,說是如若有人見他妻子還是讓她推了,這種時候要讓她好生養胎,別讓人衝撞了她。
這話聽着有理,但他們一回來,狄禹祥進了他們的屋給他們請安的時候,狄趙氏還是戳了戳他的胸,當着狄增的面教訓大兒,“大年初一把你媳婦關在屋內,連個婦人也不見,你說這像話嗎?啊?你說像不像?”
狄禹祥微笑不語。
“怎不能讓她一人都不見罷?”狄趙氏拿他頭疼。
“咳……”狄增接過狄趙氏給他的熱茶,在喝茶之前清咳了一聲。
“你也說說他……”狄趙氏見她夫君沒打算幫她之意,無可奈何地朝他說了一句,“這樣怎麼行?他自是寶貝她,可看在來拜訪的那些婦人眼裡,都當她是千金小姐還看不起她們這些窮人了。”
“娘,”狄禹祥不急不緩地開了口,“她本是千金小姐,且這麼多年,父親什麼時候許您大年初一出門給誰拜過年?有些人家不顧禮,身爲婦人大年初一就往人家家中跑,來了您身爲一家主母也只得招呼,我們已盡了我們主人之禮,再則言,您招呼客人也是自您當家後,珠珠還小,且肚中有孩,不便見客。”
狄趙氏聽得目瞪口呆,“你還有理了?”
狄禹祥搖了頭,“大年初一就上門來要見她的人,自是與珠珠無關的。”
這些婦人無非是想看他娶的千金小姐是什麼樣,狄禹祥可不見因爲她們想見,就許她們見她。
狄趙氏在淮南十來年,自也是認識了不少人家,從販夫走卒到普通百姓人家,還有城中幾戶富戶,其中的夫人都與她認識,當中也有不少人家是看中大郎的,且其中不乏偷偷看大郎一眼中了意的姑娘家,但這麼多年來,他們家推了不少婚事,也因此事跟一些人家失了和氣,現下大郎娶了妻,自也有那嫁女不成,且不通禮數的人家上門來瞧人。
平常日子不見就推了,但大年初一,人家上門來拜年,人家開了口,主人家還要推辭,自也是不妥,多少也會讓人來見一面。
其實瞧一眼也無妨,說來珠珠也是不在意的,但大兒這番作舉,替他推託着的狄趙氏也是無奈。
越不讓人見,人就越往門上來,她這大兒,可是給她找了不少事。
“那不是大年初一,過了這年,就讓人見了?”狄趙氏抓住他的話問。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罷。”狄禹祥頓了頓,笑了笑道,說罷又告了個罪,說要回屋帶珠珠出來用膳,就出門去了。
他一走,狄趙氏對着狄增道,“你看看,當初你非要他娶珠珠的時候,他不聲不響的什麼動靜也沒有,可一娶回來,從頭管到腳,我看以後咱們兒媳在咱們小門小戶也得守那大戶人家的規矩,一輩子也出不得一趟門,見不得幾個人。”
“規矩是要守的……”狄增說出來,思及妻子年紀輕輕時就要忙裡又要忙外,又道,“還是出過門去的,我不是聽你說過,他帶珠珠去王師爺家接過你?大郎只是不讓她輕易拋頭露面見無關之人罷了,你若不不爲着家中之事,我也是不願讓你出得門去的,這有些禮數咱們家得守。”
“不與你說了……”見表面對大兒嚴苛,私下再讚賞兒子不過的狄增又替大兒說話,狄趙氏替他換好家中常穿的袍子,“我去廚房看着他們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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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這晚,狄家人不用守夜但也忙碌不已,當晚用完膳,一家人就要把明日帶上族裡去的東西搬上馬車。
帶的東西多,家裡的人也多,但家裡只有一輛馬車,以前都是狄禹祥趕着馬車載着家人在前,老黃趕着借來的牛車裝着物什,帶着婆子在後,這一次多借了一輛馬車,狄增也就多借了一個車把式,至於大兒的那輛車,就讓狄丁來趕,不能讓中了秀才的大兒還像往年一樣還趕馬車。
初二一大早,狄增帶着妻子孩子先大兒一步回了族裡,這天沒有下雪,雪也化了不少,就是趕路的時候要小心點。
狄趙氏在走之前更是叮囑了大兒和兒媳一番,讓他們來的時候路走得慢點,莫跌着了人。
初二上午,太陽出來了,天還是冷,但蕭玉珠着實高興不已。
狄禹祥這日在家,有人上門來邀他出去喝酒,但被他拒了,不時就陸續有人上門登門,還自帶了酒水。
蕭玉珠沒想到公婆一走,家裡還有客人上門,且還多數是來找大郎的,她還道要有人招呼,哪料她又被送進了屋中,家中招呼的人她夫君讓狄丁請了王師爺家的王嬸子和其子王吉祥,大郎以前的書童過來招呼。
狄禹祥因得名師高看,讚賞其才學甚深,又因性格隨和短短時日已在淮安有了名聲,不少來他家中的人都是小有名氣的才子秀才爺,王師爺聽到狄禹祥這個子侄讓兒子過去之話,知道他是心存了讓兒子也結交這些人之意,心下高興不已,他暫拋了家中之事,自己領了妻子與兒子過來,家中做事的婆子也一併帶了過來。
等人一到,桂花也離了廚房,來屋裡守蕭玉珠了。
隔着院子,蕭玉珠也能聽到主堂屋那邊談經唸詩的聲音,酒杯相碰的輕脆聲不時也響於耳邊,直到晚上,客人送走,王師爺一家也走後,狄禹祥纔回了屋。
這日他喝得不少,身上有着酒氣,蕭玉珠被他抱住,直薰得心中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忍耐了過去。
隔日即是初三,淮南的風俗是初三回孃家,蕭玉珠醒來的時候見身邊的人還沒醒,想偷偷地爬起他的腳下牀先去洗漱,哪料身子剛探出被窩半個身子,就被眼睛都沒睜開的人逮了回去。
“作甚?”
蕭玉珠小心往他臉上看去,料不準他清醒了沒有,嘴裡柔聲道,“你再睡會,我下牀去廚房看着桂花給你做點湯端過來。”
狄禹祥“嗯”了一聲,但抱着她腰的手沒放。
“夫君。”蕭玉珠動了動身子。
她叫了一聲,狄禹祥這才睜開眼,啞着嗓子與她道,“我頭疼,你身子也不便,就請狄丁帶禮上門去陪個罪,我們就不去了,你在家中把你要帶給族裡人的東西再清點一遍,想來這也頗費一點時辰。”
蕭玉珠自是重視這次回族裡的事,她是新媳婦,家裡人還爲她借了好馬車,讓大郎帶她回去祭祖,再是重視不過了,她帶回族裡給族人的禮,從上到下,她早就按着婆婆給她說的人頭,按着親疏遠近都備了禮,早在小年那幾日就已準備妥當,哪還會事到臨頭才準備。
但狄禹祥說的這話她也無從反駁,回族參加祖祭是大事,再慎重也是理所當然,但——她回門這件事這就算了?
他好意思說這種話推了這事,蕭玉珠聽了心中有些着急,想了一會也沒想到對應之話,無奈之下只得抱了他的腰,軟聲求他道,“您就帶我去罷,一年到頭,也就這一天我能好好地回去看看爹,看看他現下住的地方,不看我不安心,我不回去,府里人還不定怎麼說我,且不管這些,若是有人認爲我連爹都不要了,這話傳進我爹耳裡,他得多難受啊……”
她柔聲柔調地求着,臉貼着他的胸,乖順至極地依偎着他,狄禹祥睜開眼,眼睛裡一片清亮,好半會,他不動聲色地輕吐了口氣,輕撫了撫她有些隆起的小腹,道,“是要去給岳父大人請趟安,不過家中有事,給府里人請過安就回罷。”
“嗯。”沒想得了他的應允,蕭玉珠驚喜不已,心中也長吁了口氣,兩人之間明明不能再緊,還往他又靠得緊了緊。
狄禹祥見她往他懷裡縮,低頭憐愛地去親吻她,心中的那點猶豫到底還是散盡了。
不去,會有人說她的閒話,還是得去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