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鬥開始
他只是無聲地望着我,眼睫在臉頰上塗了一層陰影。髮絲垂落,掩住半邊顏容,絲毫掩不住臉上那種淡淡的怨意。我看着看着,有滾熱的液體在臉上暈散,緩慢滴落。
“阿謙,我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我答應你,跟你在一起,你卻不要我了……好日子纔多久啊,我感覺纔剛剛開始,就這樣結束了嗎?”
我哭得傷心,再度睜眼看去,就見封逸謙已站在牀前。眼前暗了下來,所有的光線俱在他的身後。我不自禁地伸出顫抖的手,使足了所有的力氣,卻什麼也沒有抓到。
“我喜歡你,這輩子第一次這麼被一個男子感動過。我們肌膚相親,海誓山盟……也因爲這樣,我心急火燎地想阻止裕王……”
突然又不能解釋下去了。自從知道司鴻宸的身份,我事事需防,又謹言慎行。我糾結在其中,時時刻刻對他有所戒備,又不能不護着他。
眼裡再次蒙上霧氣,痛苦的迷亂中,感覺封逸謙的手在撫摸我的肌膚,似遊離,那麼輕,溫柔到了極致。我含淚笑着,彷彿乾渴的人得到春水雨露,滿足地輕嘆一口氣。輕細的聲音剛自嘴脣吐出,便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
這個身體,每一分每一寸都是他的……
窗外風聲碎亂,木窗子吱嘎的響。我驀地睜開眼睛,四下靜寂極了,房內空無一人。我茫茫然環視周圍,搖搖晃晃站起身,赤着腳撲向窗邊。
“娘娘,你這是想幹什麼?”後面兀的傳來秀秀的驚呼聲。
我望着窗外,滿心悲涼地問道:“聖上來過了?”
“聖上根本沒再來過。娘娘,你又在做夢了!”
水汽蒙上了眼睛。
我的雙手埋住臉,淚水之下,深深的痛苦就滲透出來。
原來,真的又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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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癒後,皇宮裡發生一件較爲隱秘的事:靖帝離宮,被囚在另外一個地方。
這是封叔的主意,做皇帝的封逸謙自然附和,於是在某個寂靜的清晨,搬運的車隊停在囚宮門口。
此事悄然進行,我自然一無所知。
那天早晨我在茴院外面散步,聽到附近有人說話聲,便不知怎的走了過去。車隊經過樹林子一帶,恰巧被我撞見了。
我避讓路邊,心裡猜疑這是怎麼回事。趕車的宮人只顧把馬車趕到宮門,這樣可以儘快回去交差,所以也沒在意我。車隊駛過我面前的時候,我聽見其中一輛不起眼的宮車內傳來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停車!”
那聲音帶着威懾力,宮車徐緩停下。我正自疑惑中,虞纖纖下了馬車。
她美麗依舊,一身的素白,看上去比以前更添幾分仙氣。押車的御林軍喝令她不許下,她置若罔聞地自顧走着,一直走到我的面前。
“皇后娘娘?”她打量我一番,脣角勾起一絲殘酷而嫵媚的微笑,“你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裡去吧?前一陣子還盛氣凌人的,這會兒怎麼這麼快就被貶了?早知道會這樣,那天你來的時候,我應該給你點經驗,教教你如何媚惑君王。”
我無奈地嘆口氣,輕聲道:“別一百步笑五十步了。我如今這樣,也不想跟你計較什麼。他們要你們搬離到哪兒去?”
“隨便去哪兒,我已經不在乎了。封驥不是想讓靖帝快點死吧?我偏要他開心地活着,活得越長命越好!”
虞纖纖笑着,笑得咬牙切齒,“天下早晚又將大亂,我倒要看看,這江山最終會在誰的手中!”
我已經沒了先前的鋒芒,只是搖頭說道:“虞纖纖,你死了心吧,靖帝不會翻身的。你我都是女人,事到如今還是互道珍重吧。不管以後怎樣,希望我倆還有機會再見面。你是個很美的女子,因爲仇恨,你對任何人都充滿了邪惡意念。其實我從小也是這樣,恨傷害過我的人,巴不得他們沒好下場,結果連自己也被魔鬼之心纏住,如今想想,這又何苦呢?沒錯,我現在處境艱難,可是我不恨,就像當初你搶走了敖,我照樣沒恨過你。”
虞纖纖默然,稍作停頓,才緩和了語氣,“你真的這麼想?”
我點了點頭。
她又停了片刻,直到御林軍催得緊,纔好像不在意地哂道:“將來也許能再見面。”
說罷,似乎嘆了氣,轉身上了馬車。
我木然地站在陰影裡,看馬車漸駛漸遠,最後消失在眼簾中。
此事發生沒幾天,皇城裡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裕王的屬下在一個霧氣濛濛的深夜,與太平侯的一羣親信發生肉搏戰,起因是裕王的屬下聚衆鬧事,雙方起了衝突。
且不論孰對孰錯,裕王的屬下多是從前混跡江湖的,方剛血性,多有搏擊之勇。而太平侯的人更有漁色淫樂之能,雙方一交惡,太平侯的人馬自然傷亡慘重。人們議論,當初太平侯早就不滿足於封侯的威赫榮耀了,一旦攪入朝局,老辣的商人目光便盯住了落魄的裕王,決意在他身上豪賭一次。而今朝權在握,功業之心已就,裕王已經登上大富大貴之巔峰,於是真正的龍虎鬥開始了。
事情既發,封逸謙便頒發特詔:廢黜裕王,同時免去其大將軍官職,改由太平侯兼領軍權。詔書還沒抵達各郡縣,司鴻宸帶着他的兵馬離開皇城,突然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