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凱旋,或伏屍於上。
——斯巴達民諺
王騎不慌不忙地拉開手中的黃銅千里鏡,眯着眼睛細細打量着眼前的海灘。時雖正午,天空卻昏暗欲雨,陰沉的像張隨時準備蓋上的殮布。海軍艦長脣間不覺露出一絲微笑,覺得這個比喻簡直恰當極了。
一場葬禮,突厥式的葬禮。王騎不無得意地透過千里鏡欣賞着視野中的一片狼藉。隆隆的震動連續不斷從腳下傳來,那是底層火炮甲板十八門六寸重炮的輪番開火。重達五十斤的鑄鐵炮彈尖嘯着掠過海面,挾萬鈞之勢落向擠滿土耳其士兵的敖德薩海岸。巨大的歐洲攻城器在這些鋼鐵死神面前就像積木一樣脆弱不堪,王騎剛親眼目睹一座機動攻城木堡被一枚六寸炮彈正面擊中,足有半英尺厚蒙包鐵皮的橡木板護甲立刻炸成幾塊,接着被反彈而起的跳彈乾淨利落地掀掉了整個堡頂。
在上層的火炮甲板中,四十二門較爲輕型的舷炮已經換上了開花彈和彈,朝着密集的人羣恣意掃射。水兵們毫不擔心來自岸上的反擊,和動輒數千斤的重型艦炮比起來,奧斯曼人的阿巴斯步兵炮的威力比孩童手中的石塊也強不了多少。至於那些笨拙的射石炮,用來攻城倒還差強人意,想要擊中戰艦這樣的移動目標就簡直是癡心妄想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惠威號戰艦風帆半張沿岸緩行。便若信步遊庭,談笑間揮灑煉獄之火。王騎艦長更是寸步不移站在+親眼把整個轟擊過程看個真切。
“一個新地時代將要來臨。”王騎深深吸了一口充滿濃郁硝煙味道的海風,得意洋洋地向身旁的軍官們演說道:“陸軍的輝煌已經成爲過去,優雅輕盈的亞麻水手服將把那些明晃晃的厚重鎧甲掃進歷史的塵堆!一個大陸強國,面對海岸線上架起的幾門大炮也會心驚膽寒!此刻,我們纔是戰爭地主宰!今日,我們將共同開創一個新地時代。海權地時代!”
充滿激情的美妙演講。王騎驕傲地高舉雙手。準備着接受艦隊上下數萬官兵的鼓掌和致意。彷彿領口已經綴上了艦隊提督的青龍紋章。美中不足的是,除了惠威號以外,大概附近一千里都找不到第二艘帝國主力艦了。
“報告,怪獸射石炮進入射擊範圍!距離,戌乾向,一千四百步;我艦航速,癸丑向。每字二百五十步。”火炮長姜育天快步走上指揮台,向王騎行了一個海軍禮。
“噢!媽祖在上!就是這個鬼東西?”王騎聞言再次端起千里鏡,看着遠處奧斯曼炮兵陣地上那段黝黑的粗短青銅圓筒。這個龐然大物被鐵鏈和手臂粗細的繩索固定在原木搭成地炮架上。將近一百名土耳其奴隸正在拉動連着滑輪的粗大鏈,把裝填好炮彈和火藥的巨炮升到合適的發射角度。
“看起來不怎麼樣嘛,那幫突厥人鑄造出來的就這種玩意?”海軍艦長挑剔地哼了一聲,“只知道一味加大炮身口徑,說到底還不就是一門特大號的舊式虎蹲。只需要區區一炮……一炮能確保摧毀它嗎?”
“這樣的距離,這種尺寸的目標……我想炮彈很難直接命中。”火炮長歉意地回答道。
“沒關係。那就十八門主炮齊射吧。一次不行還可以再來。”王騎放下千里鏡。滿不在乎地拍了拍雪白亞麻手套上莫須有地灰漬。“既然陸軍兄弟們搞不定,那我們也就辛苦點吧。”
姜育天沉默地點點頭,走到指揮台一角扳動機括打開木罩。拿起一根鍍金地銅管在黃銅傳聲筒上敲了三下。很快,兩聲清脆的回聲從下面傳來,火炮長從銅喇叭口拔出軟木塞,大聲朝裡面喊道:“第三火炮甲板注意!首要目標,定標一千四百步,左舷齊射!”
長度超過二十丈的巨大船身顫抖着,十八門重型艦炮依次射擊,火焰與鋼鐵地混合物從炮口噴薄而出。一枚直徑五寸八分的炮彈以極小的角度隕落於地,又在濺起的大團塵土中一躍而起,正好從拖着鐵鏈的奴工羣中疾飛而過,在飛舞的殘肢斷腿中撞出一道血路。二十多條茶盅口粗的鐵鏈飛揚而起,正在吊裝的怪獸射石炮突然往下一沉,失去平衡劇烈搖晃起來,將剩下的奴工扯拽得踉蹌摔倒在地。
好幾十名奧斯曼工兵飛身撲了上來,他們冒着被跳彈打個粉身碎骨的危險,死命拉住鐵鏈企圖穩住搖搖欲墜的巨炮。然而立刻又有炮彈接連落下,其中一枚從射石炮近旁穿過,把高大的炮架打塌了半邊。一連串嘩啦啦的鐵鏈亂響聲中,這門重達三萬三千斤的超級火炮高昂的炮首轟然墜地,兩人環抱的石彈轟隆隆從炮膛中滾出,徑直從好幾名跌倒於地的奴工身上碾了過去。
然而此時怪獸射石炮的最終末日還沒有真正到來,直到一枚六寸炮彈直接命中了它的巨大炮身。金鐵相擊如開碑裂石聲震數裡。射石炮整個歪到了一邊,一丈六尺長的炮管彎折成一個可怕的角度,連接兩段炮管的螺紋鎖釦開裂變形,炮壁也癟下去了一大塊。
惠威號戰艦上歡呼雷動,片刻之後,更大的歡呼聲從敖德薩城堡遠遠傳來。明軍將士眼看着城堡最大威脅的解除,喜悅之餘個個都是士氣高漲。反觀奧斯曼軍隊陣地上卻是哀鴻一片,儘管惠威號的炮擊令土軍傷亡慘重,海灘上至少留下了一千具屍體和差不多同等數量的重傷員,然而和射石炮的被毀相比這點損失根本無足輕重。怪獸青銅射石炮是奧斯曼帝國槍炮工業的得意之作,蘇丹宮廷僱傭地五十名最好的工匠。在小亞細亞海岸用粘土做出精細鑄模,十座鍊銅爐同時生火,將熾熱發青的銅汁灌入模中。鑄造完成後,近百名奴工使用碼頭上最大號的裝卸槓桿,纔將巨炮的兩截炮管分別吊上兩艘經過改裝的專用運輸船,連同在採石場定做的五十枚石彈一起遠航數百英里來到這裡。沒有兩三個月時間,伊斯坦布爾不可能將第二門大炮送上戰場了。
“帝國海軍萬歲!”曾純握緊拳頭,在敖德薩城堡的高牆上振臂高喊道。和身邊地每一名士兵一樣。他痛快得簡直合不攏嘴。“看哪!那幫腦子發育不全地泰西混蛋正在逃跑!讓我們給他們好好留個紀念!近衛軍。進攻!”
“時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認,俄羅斯人在戰爭中地堅韌或者說蠻勇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就在一個星期之前,當我聽說明俄戰爭爆發以來,俄羅斯喪師已逾二十萬的時候,我對這個誇大的消息只是報以懷疑的一笑。然而就在昨天,我親眼看到十萬俄軍踏
,看着這些與其說是士兵倒不如叫做農奴的可憐人。練都遠勝十倍的明軍陣地發動衝鋒。
“自殺衝鋒。
“是地。莫斯科的將軍們根本不懂配合,也不想配合。他們只顧對着大權在握的戈都諾夫阿諛取悅,把軍國戰事當成爭寵的兒戲。據我的估計,就這麼一天的工夫,三萬五千人有去無回,更不用說躺在戰場上無人救助的傷員了。
“一開始,這場突襲似乎還取得了那麼點成就。不幸的是,一開始被打懵了地中國人很快醒過神來。他們地火槍比我們的更加犀利。大炮又多又厲害。使用弓弩和刀劍的本領也毫不遜色。不錯,他們被狠狠痛揍了一頓,但程度僅僅只夠激怒這頭惡龍而已。
“令人驚奇地是。俄國人看起來對這個戰果非常滿意——儘管他們既沒能重創明軍主力,也沒奪下任何一處陣地。蘇伊斯基將軍甚至已經在準備慶祝了,一半是爲了這所謂的‘勝利’,一半是爲了他政敵的慘重損失和難看臉色。
“陛下,如您所見,這就是俄國人。作爲敵人也許尚可稱之爲難纏,而作爲盟友——”
買力克-穆罕默德猛地放下羽毛筆站起身來,拿起羊皮紙就着燭火烤了烤墨跡,捲成一卷握在手中。他朝着貿然揭開帳篷門闖了進來的蘇伊斯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大公閣下……”
“買力克,我的朋友!”蘇伊斯基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土耳其人手上的動作,自顧自地得意叫喊着:“來聽聽這個好消息吧!要不是因爲你不能飲酒之故,我們真得坐在一起好好喝上幾大碗伏特加。”
買力克敷衍地露出一個公式化的微笑,“您總是帶來好消息,大公閣下。”
“戈都諾夫大人已經送來了援軍。”蘇伊斯基心情愉快地說道,一點也沒聽出土耳其人話中的譏誚。“整整十萬新血,兩萬五千進攻諾夫哥羅德,兩萬增援敖德薩,其餘的全部投入斯摩棱斯克戰場。這樣一來,我們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了二十萬,這支前所未有的大軍將爲我們贏得勝利!”
見你的鬼去吧!我寧可對面的敵人再多上一半,也不願和這些只扛過草的農奴並肩戰鬥。買力克心神不定地捻着脣角的須,表面上卻快速地點頭首肯。“我個人完全相信這一點……然而,親愛的蘇伊斯基大公閣下,我不得不冒昧地提醒您,我軍的糧草只剩下三天的份量,而莫斯科允諾的補給……”
“會有的,麪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蘇伊斯基打着哈哈回答道,“別擔心,我的朋友,讓你的人儘管放手向中國人進攻吧。他們的身後將會是俄羅斯慷慨的援助。勝利將如初夏的朝陽一樣照耀他們。”
“大公閣下,我並不想讓您掃興。然而……”土耳其人似乎沒有看上去那麼容易糊弄,他再一次堅持地說道:“我剛從前線下來,知道他們需要些什麼。箭矢、火藥、兵器、軍械……沒有足夠的裝備和物資,您這就是在讓士兵們去送死!”
“俄羅斯的勇士會慷慨赴死。他們用鮮血把自己地名字載入歌謠。”大公誇張地舉起雙手,像一個三流吟遊詩人一樣高聲朗誦道。
“您這是在無意義地浪費士兵的生命。”
“恰恰相反,物資貴得要命,人命卻不值一文。”大公拉長了臉,勉強訕笑着回答道,“接連不斷的戰爭挖空了我們的國庫,而貿易同盟……該死,他們恨不得把每樣貨物的標價都翻上三倍。還要把叛軍和海盜搶劫的損失記到我們的頭上。聖喬治在上。誰不知道那幫日耳曼人在背後乾的勾當?我告訴你。親愛地買力克,等打垮了中國人之後,我們會和這些惟利是圖地傢伙好好算次總賬!沙皇地雙頭鷹將會覆羽整個波羅的海!”
買力克聳聳肩,對蘇伊斯基的吹擂不置一詞。就在今天早些時候,一支耶尼沙利部隊和明軍的火槍隊正面交火。在將近一個小時的戰鬥當中,土耳其士兵發起了三次無畏的衝鋒,然而卻接連倒在帝國近衛軍密集的火槍齊射之下。用土耳其火繩槍和帝國燧發槍對抗不止英勇更近於自殺式地愚行。意識到這一點的穆罕默德帕西在付出近千人損失之後徹底打消了繼續作無謂犧牲的念頭。如果俄羅斯有足夠的信心,那就讓他們去挑戰巨龍的火焰吧。至少,這讓他們看起來還有那麼一點價值。
“啊,對了,買力克。”蘇伊斯基用一個誇張的表情打破了奧斯曼軍官的沉默。“我聽說南方戰線傳來的消息似乎不那麼理想。”
穆罕默德頗爲無語地側過頭,默同了大公帶刺地言語。“卡吉貝伊城堡防禦堅固炮火猛烈,我軍地攻城武器並不充足,想一口氣吃下也不容易。真主在上。蘇丹已經派出他的海軍前去增援。他們會用甲板上的臼炮把整個卡吉貝伊夷爲平地。”
“我理解,理解。”蘇伊斯基大笑着上前一步,擡起棕熊般粗壯地胳膊用力拍了拍奧斯曼人的肩膀。“放心吧,穆罕默德兄弟,兩萬援兵,一個都不會少。”
買力克-穆罕默德深深地吁了一口氣,“這真是我今天聽過的最好消息了。”
“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還沒和帥部聯繫上嗎?”王雙疲憊地靠坐在一輛裝甲偏廂車後面,身邊架着幾支空膛的燧發槍。一隊渾身血污衣甲上沾滿火藥的帝國士兵圍在指揮使的身邊,他們衣衫襤褸神情困頓,眼中卻閃耀着嗜血惡狼般的熒熒火光。
今晨早些時候,府軍右衛一度已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手執長矛的俄羅斯士兵如蝗蟲一般覆蓋了幾乎整個戰場,瘋狂齧咬着明軍殘缺不全的陣地。承受了慘重的傷亡之後,府軍右衛被迫放棄了大部分陣地,依託偏廂車組成臨時環形工事,用壓倒性的火力優勢來對抗敵人壓倒性的數量優勢。
三千死士,一方焦土。這個小小陣地雖然周長不足一俄裡,卻食而無味棄之可惜,着實讓指揮進攻的羅曼諾夫公爵傷透了腦筋。特別是到了當天下午,明軍主力全面後撤的情報不斷從前線傳來,府軍右衛卻始終如楔子般死死釘在了俄軍的後腰,這讓羅曼諾夫公爵在面對同僚譏誚的目光時多少有些顏面無光。
然而即便如此,府軍右衛的處境也決不能用樂觀來形容。王雙清楚地知道,陣地上剩下的火藥已經不足一桶,箭矢則已在上一場戰鬥中完全告罄。如果俄羅斯人能夠拿出他們在昨天晚上的高昂士氣和戰意,那麼防線未必能夠再撐過下一刻鐘。
“我們已經被遺棄
|“看起來不光是統帥部,就連俄國人也決定對我們置之不顧了。看看,這些一聽到槍聲就轉身逃跑的農夫,他們根本不配被稱爲士兵!大人,這不是一場有着體面對手的戰鬥,而是對帝**人的羞辱。”
“被這樣的對手逼到這樣的地步,我們也真夠丟臉的了。”王雙嘆口氣,拄着戰刀站起身來。“孤軍陷於重圍,敵友形勢一無所知。這場仗,對我們府軍右衛來說,已經敗了。”
“大人!”一名親兵挎着腰刀一路小跑過來。身後跟着十餘名身披野戰鬥篷的斥侯。“大人!一支神機遊擊兵小隊進入了我們地陣地,他們要求向您報告。”
“那麼,我們總算盼到援軍了?”王雙故作輕鬆地開起了玩笑,他打量着眼前的斥侯小組,他們揹負長槍重弩和特製的油布揹包,頭盔和斗篷上都銘有神機軍的徽記。“歡迎你們,近衛軍的菁英戰士們,你們帶來了統帥部的命令嗎?”
遊擊兵旗長上前一步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指揮使大人。近衛神機第二師第一軍團遊擊兵聯隊第五旗向您報告!我隊日前奉命偵察敵後。在布良斯克地區與奧斯曼蘇丹近衛軍遭遇,斃傷官兵三十餘人。事關重大,我等連日急行回報……”
“棒極了,這真是開戰以來最了不起的情報了,如果不是遲了十二個時辰地話。”王雙揶揄地冷笑起來,“突厥人蔘戰地事情,現在就連馬伕夥工也該知道了吧。”
“情報延誤。小人負有不可推卸地責任。”
“好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王雙嘆了口氣,“敵人發動這場攻勢,處心積慮早有準備。我們驕傲自大疏於防範,自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吧,你們這一路過來,可有其他各路人馬的消息?”
“稟大人,聽說斯摩棱斯克戰線已被突破多處。除大人所部深陷重圍斷絕音訊。其餘人馬都已接到統帥部命令向北機動。望龍興漢將軍率領的諾夫哥羅德方面軍靠攏。”
“這麼說,我們真成孤軍了。”王雙不由皺起眉頭,身旁幾名親兵也開始交頭竊語。被他狠狠瞪了好幾眼才安靜了下來。“沒有火藥和箭矢,我們不可能再堅守下去了。看樣子,我們必須有所行動,最重要的是把這裡的情況向統帥部報告……”
“大人,這點您可以放心。”那旗長建議道,“羅斯人的包圍圈,我們能夠穿過一次,再穿個兩三次也不在話下,保準將您地消息安全送到統帥部。”
王雙聞言大喜,“那是再好不過了。我讓弟兄們準備一下,半個時辰之後來一次短促反擊,打亂羅剎人的陣腳,你們便可趁機突圍。”
“大人,不必如此勞師動衆。”旗長只是淡然一笑,“待我等潛入羅斯人的軍營,盜他幾匹快馬便自去也,不須驚動一人。”
“呵,那倒是,你們都是近衛軍的菁英嘛。”王雙苦笑着搖了搖頭,“只是,你們突圍的時候,能否帶上我部的斥侯同行。一個小旗即可,騎術和箭術都是百裡挑一的精銳。”他看看遊擊兵面上的猶豫之色,嘆口氣又補充道:“不情之請,就算是爲我府軍右衛留點種子吧。”
“指揮使大人……”旗長沉默了片刻,扭頭朝身後地士兵吩咐道:“老關,你去挑十個斥侯編入我們地小隊,記得要精幹點的。讓弟兄們好生休整,準備今晚趁夜突圍。”他迴轉頭,從肩膀上卸下揹包隨意丟在一邊,把龍火神銃槍托往地上一拄。“大人,我看您的部隊缺乏訓練有素地狙擊手,那就算上我一個吧。”
“頭兒!”遊擊兵們爲之一驚,紛紛圍上前來,“這,這怎麼行……”
旗長微笑着轉過身,溫和的目光從戰友們臉上依次掃過。“老關,弟兄們就交給你了。多用點心,看好這幫小猴崽子,別讓他們闖出禍來。山子,別哭喪着臉,咱當兵的,在哪裡都是一樣,過這刀頭舔血的營生。好好跟着你關叔,打完這仗咱回頭見。”
“頭兒,要是你不走,我們也留下!”
“是啊,頭,我們都留下來,讓這幫泰西混賬好好嚐嚐神機軍的厲害!”
“好了,別胡鬧!”旗長一板臉,七嘴八舌的士兵們立刻安靜了下來。“我還在好好站在這呢,就開始不聽話了?身爲遊擊兵,榮譽和紀律就是我們的生命。現在我命令,今晚由老關帶隊突圍,去和大部隊匯合。把這兒的情況原原本本向上面彙報,明白了嗎?”
“遵命!”九名遊擊兵一起立正站直,擡起右拳在胸前用力一擂。“爲帝國而戰!”
旗長臉上的表情舒緩下來,他輕嘆一口氣,擡起手臂在山子的肩頭拍了拍。“都給我好好活下去,小猴崽子們。記住我的話,咱遊擊兵個個都是好漢。咱要當英雄,可更要當活着的英雄。等打完仗好胳膊好腿衣錦還鄉,你們的爹孃媳婦可眼巴巴在家望着呢。告訴我,誰是最棒的?”
“遊擊兵!遊擊兵!哈呼!”
“棒極了,孩子們。”旗長擡手回敬了一個帝**禮。“現在,就地解散,準備晚上行動!”
“遵命!”
“你的士兵很優秀。”王雙不知何時已經站到旗長身旁,目送着遊擊兵們在老關的帶領下列隊退去。“他們也同樣幸運,能跟隨你這樣傑出盡職的士官。”
“每一名士兵都是帝國不可多得的財富,我竭力盡責去保全他們。”旗長回答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們人人都能夠從這場戰爭中倖存,安全返回故鄉。”
“不愛惜士兵生命的軍官,不是好軍官。”王雙頷首讚道,“當戚元帥在宣武門較場口說出這句話時,我還只是一名百戶。說實話,那時我並不理解。我們是軍人,流夠血給將軍們去買莊壓注就行了。一將功成萬骨枯啊,士兵是戰場上的消耗品,愛惜他們的生命,戰場上還要靠誰來拼死搏命?”他看一眼旗長的表情,笑着補充道:“當然,這都是年輕時的想法。舊帝國時代,士兵只是野心和權術下的棄卒;而今,我們爲使命和榮譽而戰。每一個犧牲都崇高而值得銘記。”
旗長點點頭,把長槍往肩頭一抗。“大人,今日能與您並肩殺敵是我的榮幸。”
王雙動動嘴角微作一笑,“那可真是榮幸得要命哪。”
旗長還以一個平靜的笑容,“莫不過,今夕吾等同飲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