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血色葬禮(上)
大廳裡,裘德拉繼續慷慨激昂。
“他是一位無畏的戰士,優秀的領主,忠貞的丈夫,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父親!”
“他的死,對沃頓家族來說,是一種無法承受的損失,就像狼羣失去了首領,再無人能夠指引我們如何獵鹿。”
“然而這並不是終點!”
裘德拉忽然舉起手臂,重重敲打在了胸口:
“正如我此前所說,安格爾男爵是一位合格的父親,他在病榻之上,魂歸先祖身側之前,爲沃頓家族指引了新的方向!”
說着,他將手伸入袖中,雙手捧起一封文書:
“這是父親大人的遺囑,他在死前,將家族託付給了我!”
“我,裘德拉·沃頓,還在!”
“我將秉承父親大人的遺志——”
砰。
一支酒杯摔打在地上,酒液四濺。
馬克站直身體,手指着自己的兄長:
“裘德拉,你難道就不爲自己的話感到羞愧?”
“父親大人不可能把遺囑留給你!”
裘德拉麪容平靜,他早知道馬克不會如此輕易地認輸,他手腕一抖展開遺囑:“馬克,我親愛的弟弟,請你看清楚,這是父親大人的筆跡,難道你要質疑父親大人嗎!?”
“我只是在質疑你!”馬克的思路絲毫不受裘德拉干擾:“所有人都知道,我纔是父親最寵愛、最器重的兒子,就算是有遺囑,也該交給我!”
“而且,還有一點。”
他頓了頓,昂起頭顱,自信滿滿地高聲問道:“塞伯隆叔叔,你是我父親最信任的人,你來說,我父親真的會把爵位交給裘德拉嗎?”
“……”塞伯隆悶聲道:“我尊重安格爾男爵的遺願。”
馬克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裘德拉瞳孔中閃過一絲勝利的喜悅,居高臨下地道:
“我親愛的弟弟,對於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
“這是父親的葬禮,我可以不懲罰你,現在只需要你在父親面前下跪,承認自己的錯誤,我就可以讓你繼承一部分家業,賜予你騎士的身份。”
馬克攥緊了拳頭,咬牙看着裘德拉,然後慢慢低下了頭顱。
他一步步挪到棺材前,雙膝微微彎曲,嘴角勾起了得計的笑容:
“動手!”
話音方起,拜勒姆已經摘下腰間釘頭錘,手臂迴環鬥氣灌注,朝着身邊的亞登當頭砸下!
錘尖包裹着墨綠色的腐毒鬥氣,帶着凜凜破空之聲!
基於多年戰鬥經驗的積累,亞登猛然偏頭,但那釘頭錘卻還是流星般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當——
彷彿銅鐘敲響,錘頭砸在鎧甲上,尖釘刺進甲面,使得甲面瞬間凹陷下去,隨之灌入的腐毒讓肩甲迅速脆化、鏽蝕、塌陷!
清晰的骨裂聲響起,鮮血隨着破碎的鎧甲潑灑而出,亞登砰一聲跪在地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安格爾的棺材,也揭開了這張血色葬禮的帷幕。
“啊!!!!!”
亞登發出殺豬般的痛苦哀嚎!
這血腥的一幕頓時引來了在場女人們的尖叫,丹妮絲渾身顫抖,被雷文一把擁入懷中。
甩開釘頭錘上的鮮血,拜勒姆嘴角露出殘酷的笑容,就要再度舉起釘頭錘!
裘德拉瞳孔巨震:“塞伯隆,攔住他!”
塞伯隆動了。
卻並沒有去攔截拜勒姆,而是抽出腰間長劍,大步衝向了裘德拉!
與此同時,馬克雙膝騰起,抽出佩劍,也一躍向裘德拉斬去!
密集腳步聲中,大廳兩邊側門打開,衝進來的,全都是鐵爐軍團的士兵!
大廳裡徹底亂了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與桌椅翻到、酒杯摔打的聲音混在一處,來賓們慌亂地向門口涌去,都希望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去死吧——”拜勒姆再度掄起釘頭錘,朝着地上的亞登當頭砸下!
“救我!”
亞登臉上滿是痛苦與驚慌的神色,抽出手半劍胡亂掃了一番,朝着後方邊滾邊喊!
而這時,本該隨着塞伯隆與馬克腳步衝上去的薩里卻忽然腳步錯動,半旋轉身,長劍從劍鞘中抽出,精巧無比的刺向了拜勒姆的後心!
暴風斗氣包裹之下,劍鋒鍍上了一層青綠色的脈衝,還未曾碰觸,凜冽風壓便吹散了甲面上的黑漆,露出了斑駁的金屬表面,隨後銳利的劍鋒穿透鎧甲,刺入血肉!
空氣被壓縮成肉眼可見的青色,爆出一連串猶如放屁般噗噗噗的悶響,從劍鋒開闢出的孔洞灌入,當劍尖從拜勒姆胸口刺出,狂風帶着破碎血肉噴射而出,化作漫天血霧!
戰技,暴風突刺。
血腥味兒不可遏制地瀰漫開來。
薩里抽回長劍,拜勒姆捂住胸口,艱難轉過身來,看向薩里,眼中滿是憤怒和質疑!
“抱歉,拜勒姆。”薩里冷聲道:“大少爺給的實在太多了!!”
說着,他手腕一翻,猶如穿花蝴蝶般將長劍抽出又反手握住,劍鋒向拜勒姆咽喉間橫掃而去!
“去死,叛徒——”拜勒姆狂怒嘶吼,雙手握着釘頭錘橫揮而出,目的不是薩里的劍,而是薩里的胸口!
就在這時,伴隨着咔嚓嚓的隆響,滾滾熱浪衝撞過來,一道熾烈的火幕沖天而起,強烈的衝擊力將兩人同時拋飛了出去!
只見高臺之上,裘德拉雙手持握一把火焰附魔長劍,在他面前三尺處,一條火線向遠處擴張、延伸,化作一道火牆,又如同切割開大地,將地下熔火勾引出來,火光噴濺,直到大廳中央才停下。
就在火光一側,馬克臉上寫滿了後怕,冷汗涔涔,另一側的塞伯隆手持門板巨劍,憤怒已極!
剛剛正是裘德拉一記吹火斬逼退了兩人!
“鐵爐軍團聽令,馬克圖謀不軌,意圖武力攛掇爵位,在葬禮上悍然行兇,格殺勿論!”
馬克同樣臉色陰沉至極的高聲叫喊:“裘德拉陰謀暗殺父親、僞造遺囑,鐵爐軍團,隨我殺了這個篡位者!”
沒有慌亂、沒有遲疑,裘德拉和馬克都已經動用了自己安插在鐵爐軍團之中的追隨者!
兩方士兵,穿着同樣的鎧甲、頂着同樣的家徽,唯一的區別便是胳膊上的布條。
裘德拉的支持者手纏紅布,馬克的擁躉頭頂黑巾。
雙方隔着一道火牆遙相對峙,眼中都充滿了殺意。
當火焰漸漸熄滅,地面上只留下一道被燒成赤紅色的裂痕,雙方同時爆發出怒吼,然後轟然撞在一起!
巨斧砍在板甲上帶起大片火花,爆出讓人牙酸的銳響;重錘敲打在頭盔上,引出砰然重響;長槍刺入鎧甲的縫隙,陣陣鮮血橫流!
轟——
一道冰冷寒光炸響,大門忽然洞開,約翰子爵回頭深深看了混亂的大廳一眼,轉身離開。
在他身後,貴族們蜂擁而出,留下一地狼藉。
到處都是翻倒的桌椅,地上能夠看到很多零碎的東西,比如帽子、鞋子、手帕、手套、襪子,如今這些東西全都被散落的酒水浸溼,被壓在桌下的蠟燭有些並沒有熄滅,點燃了桌布,火焰伴隨黑煙開始蔓延。
滿地狼藉之中,只有一張桌子平穩地放着。
“真、真的打起來了……!”維斯冬嚥了口唾沫,看向雷文的眼神多了幾分崇拜。
埃裡克低聲問道:“男爵大人,我們要不要出手?”
“不必。”雷文微微搖頭:“維斯冬!”
聽到命令的胖小子立即站了起來:“兄長大人!”
雷文道:“你和埃裡克護送丹妮絲回去,到馬車那裡等我。”
說着他拍了拍懷中丹妮絲的肩膀。
丹妮絲擡起頭來,擦了擦有些花了的眼妝:“可是雷文,你不一起走嗎……?”
“放心,這裡沒有人能留下我。”雷文笑着道:“去吧。”
丹妮絲美眸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掙扎,但很快便果斷的點了點頭:“安全回家。”
埃裡克和維斯冬帶着丹妮絲離去,雷文則坐在桌旁,端起酒杯靜靜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血腥廝殺還在繼續。
隨着貴族們逃出大廳,葬禮現場徹底變成了戰場,弓箭弩矢四處亂飛,嘶吼聲、怒罵聲、慘叫聲此起彼伏,血腥味兒和肉體燒焦的腥臭味兒瀰漫開來。
被一記吹火斬轟飛的拜勒姆本就身受重傷,再也沒能站起來,薩里則加入了纏鬥之中,幫助裘德拉應對馬克和塞伯隆的圍攻!
此時裘德拉站在高臺之上、棺材右側,馬克站在左邊階下,塞伯隆則在右手邊,雙手揮舞着包裹在陰影中的重劍斬向裘德拉!
然而動作之間,裘德拉總是有意無意靠近棺材,讓塞伯隆束手束腳,根本無法用出全力!
作爲鐵爐堡內唯一一個二階超凡,塞伯隆效忠沃頓家族更久,跟隨安格爾的時間也更長。
所以他最忠心的,只有安格爾。
即便此刻安格爾已經死了,塞伯隆也不願意傷及安格爾的遺體半分!
自打裘德拉從蒙恩城回來,短短數日安格爾便莫名暴斃!
什麼修煉鬥氣時出了岔子!?
這種理由,塞伯隆是個傻子也不會相信!
他有理由懷疑,那趟平叛骷髏之行,裘德拉勾結了死亡之手,從而獲得了某種秘術!
咻!
薩里從背後急衝而來。
馬克畢竟是裘德拉的兄弟,無論兩人打成什麼樣子,薩里都不想讓自己的手沾上馬克的血。
所以他沒有選擇實力更弱的馬克,而是瞄準了塞伯隆,他雙腳一前一後踩在地上,暴風斗氣從腳下噴出,吹開地上的血液,整個人如同在冰面上滑行般衝向了塞伯隆!
裘德拉瞅準機會,一劍將馬克逼退,雙手高舉火焰長劍,鬥氣噴涌之下,熾白色的劍光拉起一道弧線,自左向右斬向了塞伯隆的腰肋之間!
塞伯隆這一劍本來是自右下向左上撩起,一見裘德拉的動作,右手立即在劍脊上一拍,重劍轉向,格擋在了火焰長劍的必經之路上!
當——
火焰鬥氣催發,與陰影糾纏在一起,旋轉噴薄,互相沖擊、消弭,帶起的風壓將火把吹得明滅不定,就連裘德拉的棺材都在劇烈顫動!
與此同時,薩里也滑行到了塞伯隆身後,劍鋒之上再度包裹上了青綠色的鬥氣脈衝。
馬克見狀,顧不上因爲裘德拉一擊而翻涌的氣血,挺劍而出,直奔裘德拉而去!
馬克的腳步踏在階梯上,大地顫動、塵土飛濺,微微顫抖的劍鋒距離裘德拉只有區區半米!
可是薩里的劍已經落在了塞伯隆的背心!
就在劍鋒刺入的一瞬間,塞伯隆周身忽然被灰色的陰影鬥氣包裹,薩里手中青色長劍刺破陰影,卻沒有刺中塞伯隆的身體!
在這一刻,他竟然憑空消失了!
而馬克手中包裹着土黃色大地鬥氣的長劍也刺進了裘德拉的小腹,劍尖從裘德拉身後透出!
裘德拉雙眼陡然變得狠厲無比,他深吸口氣,火焰鬥氣包裹全身,熾白色的火焰順着插進腹中的長劍倒卷而回!
馬克被裘德拉的狠辣震懾,連忙抽手後退,薩里一擊不中,又看不到塞伯隆的身影,立即轉頭與裘德拉一同夾擊馬克!
然而就在他轉頭的瞬間,陰影之中,塞伯隆鐵塔般的身影浮現而出,手中重劍在陰影的包裹中斜劈而下!
在這重劍面前,堅固的鎧甲彷彿一層脆紙,附魔紋路次第亮起爆出團團藍色魔力光暈,鋥然聲響之中,劍刃自薩里右肩砍入,鎧甲和肉身一同被切開,劍鋒一路向下,從薩里左肋之下透出!
鮮血橫飛。
薩里甚至來不及慘叫,上半身帶着內臟鮮血拋飛出去砸在地上,帶起一條髒污的血痕;下半身則略顯滑稽地繼續奔跑,直到跑出三步,才撲倒在了地上!
浸淫在二階十來年的超凡戰力,恐怖如斯!
噗的一聲,裘德拉的腳步踩在薩里的內臟上,他倒抽出刺進腰間的長劍,大步向馬克衝去,身上燃燒的火焰鬥氣將空氣都炙烤得扭曲!
馬克退卻着撿起了地上一把彎刀,雙眼死死盯着裘德拉,臉上刻着兇狠,眼中卻帶着一絲恐懼。
就在這時,一聲孩童的尖叫響起,緊接着就是塞伯隆甕聲甕氣的嗓音:“裘德拉,住手!”
裘德拉瞳孔一顫,條件反射似的回頭看去,只見自己的兒子巴尼被塞伯隆提着後頸拽了起來,臉上寫滿了恐慌:“爸爸,我躲了的,我躲得很好!”
巴尼此前就躲在棺材後頭,裘德拉沒有想到,塞伯隆竟然下作到以巴尼的生命作爲威脅!
裘德拉伸出手,努力安撫着塞伯隆:“我可以放馬克走,你先把巴尼——”
但還沒等他說完,塞伯隆手上鬥氣吞吐,猛地攥緊了巴尼的咽喉,咔嚓脆響之中,巴尼口中溢出鮮血,舌頭長長垂下,頭顱軟軟地歪在一旁。
噗的一聲,巴尼的屍體被扔在裘德拉麪前。
看着兒子眼中逐漸消失的神采,裘德拉五官劇烈地顫動、扭曲。
他憎恨安格爾,所以一直髮誓要做一個稱職的父親,但現在他的親生兒子卻眼睜睜慘死在了他的面前!
撕心裂肺的咆哮從裘德拉的喉中噴薄而出:
“不——”
澎湃的火焰鬥氣轟然爆發,熾白色的火焰沖天而起,帶起的熱流點燃了地毯、點燃了屋頂的黑綢,也將本來想要趁勢偷襲的馬克掀飛了出去!
“塞伯隆,伱這老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