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陽光下,埃裡克就像一座鋼鐵澆築的塑像,全無半點生命氣息。
“埃裡克——”林克額頭上浸出汗水,大聲喊着,但又不敢上前確認他的狀態。
喀啦。
一絲裂紋出現在埃裡克身上,讓在場衆人的呼吸全都停滯下來。
裂紋開始擴散,就像是瓷碗上出現的裂痕,隨後一塊塊金屬碎片從埃裡克身上剝離下來,露出了那精壯的身子。
“嘶——”
埃裡克深深吸氣,胸膛鼓脹起來,更多金屬碎屑從皮膚上抖落,直到睜開眼睛!
那其中蘊含着前所未有的自信,又帶着攝人氣魄。
慢慢舉起手臂握成拳頭,輕輕一揮。
銀輝色鬥氣透體而出,輕飄飄落在地上,切割出一枚碗口般深坑!
“三階!”林克眼中滿是羨慕:“你成功了!?”
鬥氣使用者晉升三階,從此就有了外放鬥氣、進行遠距離打擊的能力。
從選擇軍營作爲突破地時開始,埃裡克就沒想過隱瞞自己突破三階的消息。
所以這個消息很快就流傳開了,從天鷹平臺到雄鷹鎮,迎來了一波熱烈的討論。
無論是支持雷文,還是看雷文不順眼的人,都得出了差不多的結論:埃裡克可以走得更穩,但很難走到更遠。
理由也基本一致。
埃裡克剛剛晉升三階,面對二階對手幾乎沒有失敗可能,但無論是三階戰技的掌握、對三階鬥氣的使用,以及自身鬥氣總量,都不比不上參賽的其他三階選手。
不過至少,晉升三階的埃裡克,可以讓格里菲斯家族在競技大會上的成績不那麼難看。
對於這些揣測,雷文當然都看到了,心中卻頗爲不屑。
這場競技大會,對於諾德行省來說,是一場全民狂歡;但在真正大人物眼裡,卻是政治鬥爭的工具。
表面上看,是安東尼侯爵和蒙特利爾針鋒相對。
實際上,則是國王陛下和教廷對抗的具現化。
但無論是表象還是實質,對雷文來說都一樣——這幫傢伙,把自己的婚禮變成了互相爭鋒的戰場。
真當爵爺沒脾氣啊!
如果埃裡克沒有突破到三階,那麼就算雷文再不滿,也只能接受現實,畢竟就像之前他自己說的——總不能親自下場吧?
且不說以新郎身份入場是否合適,真要是下場和人比鬥,他就從執棋者變成了棋子。
但現在埃裡克成功突破,雷文就有了在自己主場找回面子的可能。
殺入四強……乃至於,獲得更高的榮譽。
但僅憑埃裡克做不到這一點,這需要來自雷文的幫助。
所以,雷文回到自己的密室中,不久之後,就有一套爲埃裡克量身定製的霧靄沉鐵鎧甲送了過來。
雷文,要製作一套二階附魔鎧甲!
鎧甲附魔向來比武器附魔複雜許多,所以同階鎧甲的價格,往往是武器的數倍、乃至於10幾倍。
在心中規劃好附魔種類,雷文又將其記在羊皮紙上,但並沒有立即動手,而是取出了自己的生命樹根法杖。
這根法杖依舊通體灰白、頭重腳輕,看起來與之前並無不同,但隨着雷文魔力輸入其中,就能夠看到有許多魔法紋路在層層亮起,還有一些則依舊黑着,讓魔力難以滲透。
將法杖附魔成一階後,雷文一直沒有將其忘記,偶有閒暇,就會爲其增添一些附魔。
只不過最近事情實在太多,所以才耽擱了下來。
目前來說,雖然新繪製上的附魔構型還沒能生效,但距離提升爲二階法杖,總體進度已經達到了大約40%。
由於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附魔過,在開始對霧靄沉鐵鎧甲動手前,雷文需要進行一次小小的“復健”,用它來正好合適。
拿出一應附魔工具,雷文在仔細思考一番之後動了刀。
從一階到二階,與直接進行二階附魔還有所不同。
如果說直接繪製二階符文,相當於平地起高樓;那麼將一階附魔提升爲二階,就是在已有建築上加蓋層數。
在技術難度上講,無疑後者更高,而且對於基礎附魔也有相當要求。
如果一開始設計的就不好,那麼很可能會是房倒屋塌——非但無法升階,反而會連原本的附魔都廢掉。
還好雷文在進行一階附魔時,就對後續如何加強有着清晰的方向,因此繪製起來並不是特別艱難。
即便如此,在經過大約4小時的附魔後,進度也不過才前進了5%左右。
也就是說,雷文還需要至少44小時,才能夠這柄法杖提升爲二階。
對於法杖的附魔暫告一段落,雷文將其收起,走到霧靄沉鐵鎧甲旁邊:“接下來,就是你了。”
這套鎧甲,需要儘快完成。
所以之後幾天,雷文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密室裡,爲這套鎧甲進行附魔。
鎧甲附魔的難點在於,需要在不同配件上繪製成套符文,既要考慮附魔的整體性,又要進行大量的冗餘設計,以免某個部位破損、就導致整體附魔就全都失效。
這是個不小的工程,以至於3天休賽,加上8天正賽,直到第5輪比賽打完,都還沒有完成。
在此期間,阿科瑞維持着一貫的傲慢和強勢,沒有任何參賽者能夠逼得他使用鬥氣。
這固然是因爲阿科瑞本人實力不俗,面對的對手又都是二階,但諾德行省武備廢弛、人恬馬嬉的現狀纔是根本因素。
這種強勢表現,讓角鬥場內有了一個長期的賭博項目:阿科瑞到什麼時候纔會用出鬥氣,以及自己的第一個鬥技。
除了阿科瑞外,還有一些值得注意的選手。
古爾丹一路碾壓,收穫了不俗人望;斯萊特家族的三階騎士森恩雖然低調,但同樣強勢,人氣比古爾丹只高不低;韋薩辛、裘德拉也都成功殺入第6輪,爭搶着雪楓郡第一強者的稱號。
剛剛突破不久的西蒙在這一輪倒下,但並沒有受到多少嘲弄,他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在外界看來已經足夠堅韌。
好消息是,晉升三階的埃裡克,以碾壓之勢戰勝了本輪的二階對手,而作爲賽事的主辦方,雷文自然不會讓他在下一輪就碰到三階。
爲了給自己留出足夠多的時間,也爲了讓埃裡克更加適應三階鬥氣,雷文任性地把第5輪到第6輪之間的休賽期擴展到了10天,並且第6輪一共16場比賽,每天只會進行2場。
還把埃裡克的比賽排在了最後一天。
雄鷹鎮畢竟還是雷文的主場,所以雖然有些抱怨、諷刺的聲音,但大佬們都沒什麼意見,他們也翻不出浪花來。
休賽期第2天,雷文來到了孤兒院。
“男爵大人。”西蒙臉上帶着愧疚神色:“抱歉,我……”
“不要緊的。”雷文笑着打斷了他的話頭:“你最後一場戰鬥表現得很精彩,盡力而勝,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所有人。”
面對雷文的體貼態度,西蒙更加不好意思了。
“好了,堂堂晨風騎士,不是要讓我安慰你吧?”雷文笑着調侃道:“聽說今天孩子們把風王帶到學校來了,沒惹出什麼亂子吧?”
換了話題,西蒙也輕鬆了些:“沒有,您來得正好,剛剛集合,正準備訓練呢。”
被單獨分割出來的操場上,孤兒們正帶着各自風王玩鬧,馴養員摩根就在一旁盯着,看到雷文過來趕緊上前行禮。
如今距離小風王們出殼已經過去了將近4個月,本來只有貓兒大小的它們在充足伙食餵養下,已經長到了半人多高,翅膀張開更是能把人整個遮起來。
西蒙拿起鼓槌,敲響了豎立在操場邊緣的戰鼓,本來正在玩耍嬉鬧的孤兒們頓時回過神來,短短几十秒時間就立即集合在了一起。
他們各自的小風王也跟着主人移動,站在腳邊,好像也能聽懂鼓聲似的。
看着雷文,孤兒們眼中都帶着興奮和激動,但沒接到命令,所以沒一個人說話。
“男爵大人來了,知道你們都很開心。”西蒙高聲道:“但男爵大人對咱們關照有加,咱們也要以實際行動報答回來。”
“所有人都有,投擲訓練,準備!”
孤兒們的聲音整齊劃一:“是!”
他們邁開步子,去操場邊緣取到各自武器。
如今他們早已經過了用木質武器訓練的時候,採用的全是雄鷹領制式短矛,長72公分,直徑3公分,重8.8磅,也就是大約4公斤。
58人排成三排,在距離一片假人大約20米的位置站定。
這些假人的排布模擬了經典步兵戰陣,共有80個,前方假人身上釘着盾牌,後方則是長槍步兵,每個假人身上都穿着雙層皮甲。
孤兒們小的才15,大的也不過剛剛17,但當一根根短矛握在手中的時候,他們的眼神就變得無比堅定而且自信。
“準備——投!”
從背後摘下短矛,孤兒們雙腿微分,前腿繃直後退下壓,隨後身子彈起,腰部藉着雙腿力量繃緊,又將其傳遞到肩膀上,猛地將手中短矛投擲出去!
嗖——
清晰的破空聲響起,58支短矛呼嘯着劃破空氣,猛地砸進了木靶範圍之中。
木屑四濺。
“準備——投!!”
“準備——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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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三輪短矛投擲,地面上煙塵四起,當風聲吹過,煙塵散去,原本整齊的一片假人已經變得七零八落。
在前方的假人,盾牌碎裂、千瘡百孔,後排假人更是不乏被從天而降的投矛洞穿、栽進地裡的情況。
當然,並不是所有假人都在遭殃,倒下、被重創的大約佔據了1/3,一多半並沒有受傷。
但這個成果,已經足夠豐厚,如果一個照面就能夠削減對方1/3的人數,那麼足以讓一支尋常部隊崩潰!
“做得很好!”雷文並不吝惜自己的誇讚。
集團投矛不強求準度,追求的是快速將有效火力投射到同一片區域,而孤兒們的表現明顯達到了合格標準。
聽到雷文的誇獎,孤兒們紛紛挺起胸膛,西蒙也露出笑容,下達了新的命令:“執行1號戰術!”
這句話讓雷文有些好奇——他可不知道什麼1號戰術。
下一刻,孤兒們紛紛蹲下身去,他們身邊的小風王騰空而起,然後齊齊扇動翅膀,用出了天賦魔法暴風渦流。
雖然還沒有成年,但一羣4個月大的風王聚在一起共同施展,聲勢也着實驚人,狂風猛吹,煙塵驟起又被紛紛吹散,此前被打擊過的假人搖搖欲墜,有些乾脆從中折斷,又被暴風吹起。
插進地上的短矛都在震動嗚咽。
可以想見,如果是面對普通軍隊,這一次暴風渦流,就足以將人吹得人仰馬翻,撕開一道缺口!
雷文拍着巴掌道:“你們還真是給了我一個驚喜啊,什麼時候做到的?”
“其實在十幾天前纔剛剛演練。”西蒙道:“風王不愧是風王,比普通的角鷹獸聰明很多,也更聽話,不過……”
話音未落,忽然傳來噶的一聲,原來是半空中有一隻風王,由於飛行位置問題,被暴風渦流捲走吹向了遠處。
“我的雷霆暴君!”列儂一聲尖叫,要不是兩旁邊有人摁着,他也得被吹起來。
“……不過目前還不太熟練。”西蒙尷尬地說完了話:“有時候,就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您放心,小傢伙認主,很快就會自己飛回來的!”
雖然出了點小意外,雷文對於訓練成果還是非常滿意的,對於未來也充滿了期待。
目前小風王們還沒有長大,無法進行真正的空中作戰;第二種天賦魔法脈衝電涌也沒有開發出合適的戰術。
當然,一個暴風渦流就已經鬧出麻煩了,練習脈衝電涌這種大殺傷力的玩意,還是謹慎一點好,短時間內估計很難看到成果了。
不止雷文有時間過來看看孤兒們的訓練進度,隨着休賽期到來,雄鷹堡上下也都能稍稍喘一口氣。
比如菲奧娜。
這位社恐學霸最近的日子真是可說地獄一般,老戈登如今是騎士,她就成了騎士家族的女兒,除了幫助爺爺處理文書外,還必須得參加一些貴族之間的社交活動。
天可憐見,當她穿着雖然漂亮、但束手束腳的禮服,端着一杯天使之淚縮在角落裡時,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一棍子把自己敲暈。
而偏偏還總有許多人過來搭訕,邀請她跳舞,對此她只能呆愣愣地裝聾作啞,從開頭坐到結尾,即便這樣,也還有一些貴族死纏爛打。
簡直就是折磨!
參加一場,三天都不一定能回過氣來。
以至於她早早收到了雷文男爵賜下的“靈幻異果”,卻遲遲沒有機會服用。
今天終於有所空閒了。
她美美洗了個澡,擦乾身體,又換上一身最柔軟的衣服,揉着布偶熊寶莉的臉,低聲問:“……寶莉,你說我能成功嗎?”
寶莉當然不會回答,但它臉上恆久不變的笑容總能讓菲奧娜安心。
等心情漸漸平靜下來,菲奧娜打開盒子,將那枚靈幻異果捧在手心,一共酥麻的感覺從皮膚上傳來。
菲奧娜的心又跳了起來。
每一次都是這樣,無論她準備得再好,面對靈幻異果,都會心神難安。
這能讓人成爲魔法師的果實,實在太珍貴了。
菲奧娜毫不懷疑,如果把它拿出去拍賣,足以讓整個諾德行省的貴族們發狂!
“不能再拖下去了。”菲奧娜低聲勸着自己,隨後深吸口氣,將這枚果實吞入口中!
本來以爲那將是一種爽脆口感,但結果卻入口即化,變成一股冰冰涼涼的感覺在她體內擴散開來。
就好像吞下了一顆薄荷糖。
微微恍惚,讓菲奧娜眼中的世界有些變形。
下一刻,一股強烈震動在她腦海中炸開,心臟猛然搏動,讓她甚至能聽到血液流淌在血管中的聲音。
一抹藍色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周圍空氣開始變得溼潤,窗簾、被子潮乎乎的,牆壁上凝出了一顆顆水珠。
一點銀光從她腦海中閃過,那是精神力從無到有在誕生。
魔力之池悄然開闢。
她攤開手掌,沒有說話,只是憑藉神秘的直覺和本能運使魔力,牆上水珠就悄然飛起,在她掌心中凝聚出一團清水。
成功了?
這個念頭升起,原本的奇妙感覺全都不見,掌心清水也隨之流下。
菲奧娜愣了好一會兒,才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掌。
當她運使魔力,再度凝聚起一團清水後,眼中閃過了複雜的情緒。
散去水流,她忽然邁開,以從未有過的步幅衝出了門,直奔雷文書房。
當她到時,佩蒂正站在門口,菲奧娜問道:“佩蒂姐姐,男爵大人在嗎?”
佩蒂笑了笑:“當然,我馬上替你……”
話還沒有說完,菲奧娜已經不顧禮數衝了進去。
剛剛從孤兒院回來的雷文擡起頭來。
看到雷文的眼睛,菲奧娜幾次想要開口,卻又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她成爲魔法師了,心中滿是喜悅,她想和雷文男爵分享。
從今天開始,她不必再爲自己的未來擔憂,曾經夢想着的一切都能夠實現。
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擁有屬於自己的藏書樓,擁有屬於自己的辦公室,不必再額外承擔異樣的目光。
從此,她有了直接說“不”的權力,可以不去參加自己不喜歡的社交活動,可以不必費盡心思、有禮有節地去回絕那些糾纏不休的追求者。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追隨男爵大人的腳步,幫助他完成只有魔法師才能完成的工作。
她一直都希望獲得男爵大人的認可。
但現在,面對雷文,她卻有些開不了口,急得面紅耳赤,呼吸都開始不平穩了。
雷文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輕聲問道:“成功了?”
短短三個字,就讓菲奧娜心頭完全輕鬆下來,她用力點頭,也擦拭着莫名從眼角流出的淚水,同樣露出了笑容:“嗯!”
“好了,別哭了,好像我對你做了什麼一樣。”雷文開了句玩笑,一邊起身向外走,一邊對跟進來的佩蒂道:“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佩蒂臉上帶着古怪的笑意:“是,老爺。”
菲奧娜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從桌面梳妝鏡上看到自己,這才驚呼一聲低下頭,臉燒得發燙。
她之前太過激動,竟然是穿着睡裙跑出來的!
雖然這睡裙並不暴露,可畢竟是私密衣服,實在是……
太尷尬了。
怪不得男爵大人會直接離開。
佩蒂拉着她的手:“你先好好在這裡待着,我去幫你拿一套衣服。”
門被關上,菲奧娜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下來,懊惱地擰了擰太陽穴。
忽然,她看到雷文書桌上好像擺着什麼東西。
“這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