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蝗災的消息
約拿伯爵的信箋就攤在桌面上,犛牛皮製成的粗糙紙張帶着一種高原獨有的粗獷感,但上面的內容卻讓每個人都無法展顏。
信中,約拿伯爵先是寒暄一陣,感謝了雷文去年爲他低價籌糧的義舉,問候了雷文和南茜的身體。
在之後,話鋒一轉,提起莫利尼爾行省從去年冬天到現在,旱情依舊沒有好轉,而且在多地河邊都發現了大量蝗蟲卵,難以盡毀。
也就是說,今年很可能會爆發一場蝗災。
而蝗災從來都不會只侷限於一地,在莫利尼爾行省爆發,一定會波及到諾德行省。
雷文手指敲打着桌面:“蝗災這種事,不能輕視,叫你們來,也是想問一問,有沒有什麼應對的方法。”
畢竟是送走了三代家主的人,老戈登推了下單片眼鏡道:“自從格里菲斯家族在雄鷹領紮根,曾經不止一次遇到蝗災,要說手段,其實也不少。”
雷文眼前一亮:“哦?詳細說說。”
老戈登輕咳一聲,梳理過思路後,開始侃侃而談,也讓雷文和旁邊的巴基大開眼界。
即便是在這個時代,千年下來,人們也積攢了不少滅蝗經驗,總結出來一套規律。
蝗災通常會在大旱後爆發,所以爲了將其遏制,有經驗的領主都會組織領民放火燒荒,燒掉草叢中的蟲卵;然後組織人手,在河邊低地處搜尋蝗蟲卵,提前將其滅殺,儘量減少未來蝗蟲的數量和規模。
但老戈登說着,雷文聽着,神色都開始變得有些凝重。
老戈登所說的東西都是經驗性的總結,既然格里菲斯家族有所掌握,約拿伯爵肯定也知道。
這封信會送過來,就說明預防手段已經很難起到作用,即便再盡力滅殺,也無法杜絕蝗災爆發的可能。
“你說的都是預防,那應對手段呢?”雷文問道。
“……很難,可以說幾乎沒有。”老戈登吞了下唾沫。
雷文皺眉道:“不可能吧,千年下來,就一點方法都沒有?”
“倒是有個蠢辦法。”老戈登面容有些古怪:“那就是……”
聽完老戈登的描述,雷文也有些哭笑不得。
因爲這應對方式的確不算靠譜——養鳥。
之所以會有這種方法,是因爲貴族們發現,凡是森林茂密、鳥類衆多的地方都基本不會爆發蝗災。
雷文稍加思考,也就明白了其中邏輯。
鳥類是蟲子的天敵,有的吃卵,有的吃幼蟲,有的直接吃蝗蟲,從根源上的確能把蝗災摁死。
可問題在於,這方法有森林的地方用不着,森林少的地方也用不着。
蝗災爆發就是倉促之間,總不能把農田全毀了種樹來吸引鳥類。
那樣的話,等樹苗長出來了,飛鳥不一定能引來,倒是能給蝗蟲們吃口嫩的。
“那巴基呢,你有什麼辦法沒有?”雷文撓了撓眉毛問道:“比如製作一種針對蝗蟲的藥劑,不求殺傷,把它們從領地趕走也可以。”
巴基搓着手道:“男爵大人,您太高看我的鍊金術了。”
“如果您說滅殺一些蟑螂、老鼠,我還能有點辦法,對付蝗蟲……您恐怕得去找傳說中的巴金斯才行了。”
巴金斯,所有鍊金術師的老師,歷史上唯一達到五階的鍊金術師,正是他制定了鍊金術的規範,開創了鍊金術的先河。
雷文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也對,畢竟蝗災破壞力巨大,如果真能通過鍊金術來防治,那千年下來,早該有成熟的應對方式了。
理了理思路,雷文道:“防治蝗災,咱們是做不到了,只能儘量減少損失。”
“這樣,戈登,從今天開始組織人手,沿着領地邊境修建木籬、柵欄,不需要太高,普通人無法翻越就好。”
“然後通過天鷹平臺,大規模收購家禽,雖然不能養鳥,但養養雞鴨還是沒問題的。”
“最後,代我擬三封書信;其中一封是給約拿伯爵的回信,我記得約拿伯爵夫人健在,還有兩個女兒,那就送上3瓶天使之吻。”
“剩下兩封,把約拿伯爵的警示原封不動謄上去,分別送到蒙恩城和霍維城,走傭兵公會的線路。”
老戈登點頭道:“是,老爺。”
巴基這時候忽然道:“等等,既然知道要爆發蝗災,那爲什麼不在通知他們前,提前收購一批糧食呢?”
這句話出口,雷文和老戈登同時看向了他,眼中都帶着一絲莫名笑意。
巴基被看得有點發毛,心中更加不自在了。
本來他的鍊金術師身份,在雷文領地中是獨一無二的,一向被人視爲雷文的私人鍊金術師,地位非常崇高,雖然沒有爵位,但即便是騎士也要對他畢恭畢敬。
可自從佩蒂成爲鍊金師,他的地位就越發不穩固了。
尤其是在搬入雄鷹城後,除了搬遷當天雷文對他進行了邀請,那之後就只有今天才把他招來相見。
忽然提出建議,就是危機感使然,希望自己能夠獲得雷文的重視。
被兩人看得心裡不舒服,巴基問道:“怎麼,我說錯什麼了嗎?”
“看來人還真是不能與世隔絕太久。”雷文搖頭一嘆。
“巴基先生,你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嗎?”老戈登問道。
巴基一愣:“額……4月1日?”
“是啊,4月1日,春天剛到。”老戈登看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只好耐心解釋:“現在這個時間點,正好是去年糧食吃完,今年糧食又沒有收成的時間,除了幾個產量地外,大家都在收購糧食,我們就算是加價也收不到多少。”
雷文接着話茬說道:“而且約拿伯爵這封信,看似是給我的私信,實際上就是想通過我把這消息傳遞出去。而且蝗災這種事是瞞不住的,你不會以爲整個諾德行省,只有我和莫利尼爾貴族有點私人交情吧?”
“所以,我又何必爲了那收不到多少的糧食,得罪整個行省的貴族呢?”
巴基目瞪口呆,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
雷文噗嗤一樂:“好了,這畢竟不是你的專業,不瞭解也正常。”
“蝗災一到,估計除了饑荒就是瘟疫,你提前做點準備,我可不想讓自己領地損失太多人口。”
本來有些泄氣的巴基一聽這話頓時眼前一亮:“明白,男爵大人!”
隨着老戈登和巴基的離開,雷文望向窗外嘆了口氣。
帝國開啓大戰,福克斯家族覆滅,蝗災又近在眼前,諾德行省還真是迎來了多事之秋啊。
不管今年事情多不多,雷文今天的事情倒是不少。
老戈登和巴基剛走不久,就有一個老朋友來到了雄鷹城。
會客室裡,海德脫下披風交給侍女,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端起一杯天使之淚仰頭就灌:“……呼,這一路,可是辛苦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和你不對付,我怎麼每次來都得趕在雨季前後啊?”
雷文聳聳肩:“那我怎麼知道,又不是我讓你來的,你就不能挑個好點的時間?”
“再說,諾德行省得有二十多天沒下雨了吧?”
海德被噎了一句,翻個白眼放下杯子:“虧你還有個‘小蜜蜂’的外號,說起話來怎麼像‘小石頭’似的噎人?”
“你要是泰隆伯爵的小女兒,那肯定能領會我小蜜蜂的能耐,可惜,我對男人沒興趣。”雷文攤了攤手。
“好吧,鬥嘴鬥不過你,我認輸。”海德舉起右手,雙手撐在膝上:“南茜最近怎麼樣?”
如果換成別人來問,雷文一定會認爲這是一種挑釁,但這是海德,沒有那麼多心思。
兩人的關係雖然說不上多麼親近,但海德算是諾德行省內,爲數不多能算得上雷文“朋友”的存在了。
“一開始哭了一陣,最近好了很多,但還是有點悶悶不樂。”雷文嘆了口氣道。
海德收斂表情,點了點頭,忽然壓低了身體,低聲問到:“古爾丹也在你這裡吧?”
雷文的表情頓時變得極爲精彩,他也不知道海德究竟是愚蠢還是聰明,竟然能把如此敏感的問題這麼自然地問出來。
一時間摸不清海德的腦回路,雷文咳了一聲道:“我只聽說古爾丹是失蹤了。”
海德狐疑地看了雷文兩眼,搖搖頭,也不再深究:“好吧,這次我來這裡,有兩件事。”
說着,他伸出手,四指並排勾了勾。
雷文有些疑惑:“什麼?”
“裝傻可不是貴族的美德之一。”海德道:“上次說好了,你要幫我給那套霧靄沉鐵鎧甲附魔,現在過去半年了,也該弄好了吧?”
“哦,這件事啊。”雷文端起酒杯掩去尷尬:“這個還要等一等。”
倒不是雷文有意拖延,只是競技大會結束後,雷文忙得事情有點多,好不容易搬進了雄鷹城,還沒安定多久,就遭遇了因庇爾的襲擊。
那之後,雷文就把大量精力花在了冥想、增長魔力上,爲那套鎧甲附魔的事情也就耽擱下來,目前來說,進度也就纔在5成左右。
“誒……”海德嘆了口氣,咂了咂嘴:“那你可得儘快一點,接下來,咱們說第二件事。”
“我父親要我通知……不,確切地說,是讓我給你帶了兩句話。”
說着,他清了下嗓子,學着泰隆伯爵的語氣道:“‘總督大人的命令不可違抗,但不必和安東尼侯爵走得太近。’”
雷文緩緩點頭,從中品咂出了些滋味兒。
這兩句話非常精煉,表達的意思卻很豐富。
“總督大人的命令不可違抗”,是在說總督作爲國王陛下權力的延伸,他的命令一定要遵從、辦好,但是這也只侷限於“總督”的命令。
“不必和安東尼侯爵走得太近”,結合上半句話,則是隱晦地表現了兩層含義。
第一,是安東尼不可能一直待在諾德行省總督任上,和他走得太近,等未來新總督上任,難免會被清算、排擠。
第二,則是安東尼不可信任,不值得爲了他去衝鋒陷陣、從而丟掉自己貴族的身份和原則。
而這兩句話之外,就是泰隆伯爵在對雷文釋放一種善意,隱隱有把雷文視作自己人的意思。
這就是泰隆伯爵的精明之處,他永遠知道如何去平衡省內勢力。
“不是吧,這麼快就想明白了?”海德深深嘆了口氣,瞥着雷文道:“虧我在一路上想了好久,纔想通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這傢伙,是不是看所有人都像是看白癡一樣啊?”
雷文微微一笑:“倒也不是,比如你就不算是白癡。”
在他看來,海德就是從小被保護得很好、教養又很不錯的那種人,雖然也有貴族都有的一些壞毛病,但本質上卻缺乏做壞事的心理基礎。
和海德相處,不用擔心他算計你,因爲他既沒有這種腦子,又沒有這種心思。
果然,聽到雷文這句話,海德立即露出了笑容:“真的?那在你看來,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雷文略作沉吟:“在諾德行省的貴族中,我只佩服兩個半人,泰隆伯爵正是其中之一。”
“他可以說是一位盡職盡責、聰明睿智的領主,即便我的岳父大人還活着時,都遠不如他。”
聽到雷文如此推崇自己的父親,海德臉上笑意更濃,同時也越發好奇了:“你說‘兩個半人’,那除了我父親之外,那一個半,都是誰?”
“還有一個,就是安東尼侯爵。”雷文道:“他知道自己的權威來源於何處,也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所以做事才能夠果斷敏捷、雷厲風行。”
聽到這裡,海德就覺得有些無聊了,本來以爲雷文是真心實意的推崇,現在看來,就是和其他貴族一樣,端平一碗水、說不鹹不淡的漂亮話嘛:“那我知道了,剩下半個人,就是托馬斯大主教。”
“你之所以只佩服半個,是因爲他是光明教會的人,身爲帝國貴族,多少需要和他有點界線,對不對?”
海德信心滿滿,雷文聽到這句話後,卻搖了搖頭:“這你就猜錯了。”
“不是他?”海德疑惑不解:“你不會是想讓我寬心故意說的吧,那你說這最後半個人,究竟是誰?”
雷文道:“是約翰子爵。”
“約翰子爵?”海德怔了一下,才慢慢想起了這號人物。
他只記得約翰子爵和雷文交換過領地,是一位年邁的老貴族而已,似乎也沒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怎麼就能被雷文推崇呢?
“約翰子爵是我見過唯一一個,還在遵從古老精神的貴族。”雷文認真地道:“無論外界發生什麼,無論別人對他怎麼樣,他都不合時宜地秉持着那套古老的理論和傳統,關鍵他嚴於律己、寬以待人,是一位敦厚的長者。”
海德也沉默了,雖然這個時代,貴族們都在奔向新的追求,嘲笑着老一代的古板守舊,但一個堅持原則的人,總是能夠讓人尊敬的。
“既然這樣,爲什麼他只是半個?就因爲他只是子爵?”
“不。”雷文搖頭道:“那是因爲,我永遠無法成爲他那樣的人。”
海德一時默然,心中又忽然一驚,忍不住盯住了雷文的眼睛。
雷文說,無法成爲約翰子爵那樣的人,所以只佩服半個,豈不就是說……
但海德卻無法說出反駁的話來,因爲在他心中,雷文的確是和自己父親站在同一高度的人。
這一次海德還是沒有停留太久,只在雄鷹鎮待了3天,就告辭離開,走的時候還是沒有拿到自己心心念唸的二階附魔板甲。
他還酸酸地和雷文表示,自己將來也要修建一座雄鷹城這樣的城堡。
而就在海德離開雄鷹領時,雷文的信也被傭兵帶到了霍維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