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是頭也不回地慢慢消失在長廊處,龍越離伸出手,似想要握住最後那一抹清影,卻踉蹌一步跌坐在冰涼的石凳上。
“離兒,若兒人呢?”藍玉煙歡喜而來。
龍越離呆呆地回頭,看着母親歡喜如孩童的面容,擠出一個笑容:“母親,她走了。”
話音未落,眼中的淚已落下。點點滴滴,他倉皇別過頭去,不再看母親眼中的黯然,拄着手杖向另一個方向慢慢離去。春風吹起他長長的衣袂,此生蕭蕭,君心不復歡……
……
心無塵垢,身無罪業。這只是一句妄言罷了。世人誰能做到這個地步?
她跪在金身佛前,偌大的佛堂四周燃起長明燈。梵音重重在殿中迴盪,她白希的面上靜若秋水,長髮整齊披散在羸弱的肩頭,跪在蒲團上靜靜等候着庵中主持爲她剃度。一衆比丘尼跪坐在她身邊,口頌梵音,想用平和沉靜的梵音消除她心中的死結。須知一入佛門,從此了斷前緣牽掛,剃去三千煩惱絲,晨昏皆守在佛前長伺佛祖。
可明明她紅豔未老,心善如水,還有很長很好的人生,世間多少罪業深重的惡人都不曾有半分悔悟,而她,實不該來。
香菸裊繞,金身佛主低垂着眼眸俯瞰衆生,她一動不動已跪了一個時辰,卻依然等不到庵主前來。
山風呼呼,似也在悲嘆。
庵門外,龍越離久久枯坐在冰涼的山石上。手緊緊捏着龍頭手杖。是他親口準了她的請求,是他親手送她入這扇庵門。裡面梵音不絕,一聲聲撕扯着他的心。原來情到深處無怨尤。她做什麼他都不會再阻止她,惟願她能平安喜樂,不再終日惶惶。若他不能給她這一切,他願送她入淨土。
旭日初昇,破開沉沉霧靄,庵門外趕來的朝臣們紛紛大驚跪下,無法言語。
皇后出家,前所未有,前所未聞。更何況帝后年輕,又有什麼無法解決的難題要這樣棄了凡塵俗世,遁入空門?庵門中梵音悠悠傳來,朝臣們心越發惶急。
“皇上三思!皇后三思!”朝臣們終於忍不住痛心呼喚道。
龍越離玄眸神色未動,只久久看着天邊的緩緩升起的一輪紅日。
“皇上!爲何要讓皇后出家?”趕來的溫景安大驚跪在地上。
龍越離緩緩轉頭,看着他的面上的驚詫,平靜道:“這是她想要的。”
溫景安急得面上汗水涔涔,再也忍不住怒道:“皇后只是心結難解而已。皇上不相勸反而助了她入空門,皇上不是負她,是負了天下人!……”
聲聲叱責,字字嚴厲。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去?爲何要由着她如此了卻殘生。衆朝臣們被溫景安的話驚得無法回神。
萬籟寂靜,唯有山風無知而不絕撩起他鬢邊的一縷散發,絲絲縷縷,似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
“她想要的,朕都會給。”龍越離平靜地道,唯有握得發白的手掌泄露了他心中不能言說的巨慟。
“除了這一份平靜無憂,朕還能給她什麼呢?”他低低地笑,說罷,再也不看衆朝臣,深深地看向那扇庵門。
溫景安終是無言,面向庵門緩緩跪下。庵門中梵音更盛了……
……
赤灼帝都,高高巍峨的宮殿在朗朗日光下恢弘無比,宮人魚貫而安靜地穿梭在各個宮殿中,朝臣們靜候在一座金頂宮殿外,等待傳召。這裡是整個北地最中心的所在,這裡是每條皇命發佈的所在,一道道明黃的聖旨又這裡每日不息地送出,用最快的馬送達北地各個郡縣。這裡的一舉一動無時不刻牽扯着這片大陸上最新國度的命脈。
強大的北地一日日興旺強盛,那一道暗紅的身影如神祗一般屹立在每個赤灼人的心中。而一日日地,他卻越發沉默,無人再見他的半分笑顏。
這一日如同之前每一日一般宮門大開。北帝升龍庭,俊顏依舊,隱在了十二梳的明珠簾之後,無人得見他的面目。
這一日,羣臣照例要準備覲見後留下勤勉議政。
可這一日,一道黑影飛快破開宮門,衝入那素日無人敢擅闖的宮殿,將一封密信呈在了他的面前。巍然不動的冠冕忽地一顫。他伸手緩緩接過那張薄薄的紙。有眼尖的朝臣詫異地看見握慣了刀劍,殺伐決定皆在握的手竟在微微顫抖。
所有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一行潦草倉促的字躍入他深褐色的冰眸,隨即驚起驚濤暗涌。衆朝臣只見他緩緩地握緊手掌,垂下的明珠簾再也無法平靜,微微顫抖。
到底是什麼樣的驚天消息令如神一樣聖明英勇的北帝也會如此失態害怕?難道天地要傾覆,難道海水要枯竭,難道偉大的赤灼雪狼之神不再庇佑這個方方得到生之歡喜的苦難民族?
羣臣們惶惶相視,無數不安的猜測在心中涌動卻不敢宣之於口。
忽的,他猛地從御座上站起身,面對羣臣,手中一揚,頭上的冠冕已頹然落地,明珠崩散,四下驚跳,至尊無上的皇冕就這樣被輕易拋擲於地。他的面目顯露在了衆人眼前,俊美的面上神色憤怒卻茫然。
“朕……”他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衆朝臣戰戰兢兢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示下。
可是下一刻,眼前紅影一晃,他已遠遠掠出了宮殿,飛快向宮門處而去。有侍從牽來汗血寶馬,他飛身上馬,暗紅的身影如天邊的一道紅雲,刺了所有人的眼睛。
羣臣譁然,不知發生了什麼。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嫗由宮女扶着慢慢地走來,從地上撿起一張所有人未曾注意的紙片,她看了一眼,忽地笑了,笑得眼中的淚滾滾而落,笑得無言以對。
……
佛堂中,越來越多的比丘尼跪坐在周惜若身邊,長久的唸經已表明着她們不認同。可週惜若一心一意跪在佛前,不願起身。良久,她的跟前出現了一雙僧鞋。周惜若緩緩擡頭。一位年長的比丘尼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她是庵主,年過五旬,慈眉善目。她眸光柔和帶着慈悲的憐憫,問道:“你可想好了要遁入空門?”
“是。”周惜若平靜地道。
“可是你可知庵中的所有比丘尼都不同意。”庵主淡淡問道:“你可知,皇上就在庵門外苦苦守候,文武百官跪地苦苦哀求,京中聞訊而來的善男信女都在山下哭泣。”
周惜若垂下眼簾,良久才答:“我知道。”
“就這樣你還執意入佛門嗎?”庵主問道。
“是。”周惜若伏地道。
庵主長嘆一聲,道:“你心中有佛嗎?”
周惜若點頭:“有。”
“既然心中有佛,爲何還要再入佛門?”庵主眸光帶着無盡的慈悲:“你想入佛門只是因爲想要躲避,不是真正的四大皆空。既然如此,佛門爲何要收你?”
周惜若一震,擡頭久久看着庵主蒼老而平和的面上。
“你身入佛門,心卻無法入。回去吧。佛門不能收你。”庵主一字一句道。
周惜若黯然,良久才道:“是因爲我心不淨,還是因爲我的身份?”
“都是,卻也都不是。”庵主雙手合什,眸光似水看着她,靜靜道:“我且問你,你紅塵俗事未了,如何能入佛門?你有情債未還,如何能入佛門?你牽掛未斷,如何能入佛門?”
周惜若怔忪良久,終是苦笑道:“原來佛門也不收我。”她說着緩緩起身,走出了庵門。
庵門打開,天光大盛,龍越離惶然回頭,卻在看見她一身素衣時手中的手杖落地,再也不顧腿疾不便,幾步上前緊緊地將她摟在懷中。
溫景安面上的緊繃終於放鬆,長吁一口氣。衆朝臣們紛紛哽咽,跪地道:“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周惜若看着眼前的龍越離,低聲道:“佛主不收我。越離,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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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今天不更的,因爲已經寫到了結局部分了,再寫就不好轉圜,只等投票結果出現,可是今天回來一打開看嚇了一跳,親們依然鍥而不捨很踊躍地投票。很感動親們對冰的文的喜歡。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寫的不好,也有很多尚待磨練的地方。
是是非非不必再多說。你們如此待我,我以何來回報?只能勤勉再勤勉。
每個看我小說的親們,我都看成是一份難得的緣。緣來我歡喜。只記住歡喜就好,一輩子都記住。
明日冰會靜等結果,時間編輯是說是23號的23點59分,但是我會再去確認一下,然後在評論區通知,以保證公平性。
還是那一句,歡喜就好。喜歡參與的親們可以參與,不喜歡的千萬不要浪費紅袖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