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一尺三寸地
這邊風景獨好,清風拂面,陽光喜人。
林中那團團繚繞的雲霧終於消散,露出這片密林本來的面目。
濃重的陽光穿過樹與樹之間的縫隙,照耀在密林深處的騎兵身上,這羣騎兵身上暗黑色的盔甲在光線的反射下,發出一種獨屬於他們的璀璨光芒。
不同於大魏一般軍隊中盔甲的亮色,這種光芒是黯淡的,不明顯的銳利色彩。
這種低調的,但鋒芒畢露的銳利使得他們能夠平靜的隱藏在密林中而不被發現,卻又不有損於他們的鋒利和戰意。
他們一個個如同一座座黑色的小山佇立在遠處,靜靜的看着這邊,就好像盤在地上的冰冷巨蟒,不時的吐出信子,只要他們高興,隨時都能攫奪你的生命,不費吹灰之力。
遠遠望去,林中的兵士無論從武器盔甲上,還是從建制上都和大魏現有的軍隊不甚相同,比那些職業的軍人更加的內斂,更加的殺意濃郁。
確切的說來,這羣兵士更像是名劍山莊的暗衛們,更像是習慣了隱於黑暗,時刻準備出擊的殺神。
安雅看着嚴老將軍,淡淡一笑,“比起那座沒用的骯髒的破院子,我對你手中的這支軍隊的興趣反倒要大一點。”
嚴老將軍點點頭,衝着安雅神秘的一笑,手臂一揮,用帶着金戈鐵馬的金屬碰撞一般的聲音,大吼道,“刺!”
密林中騎兵動了,然後整個官道都好似被這股殺意衝擊着,在鐵蹄之下不住的哀嚎哭泣,眨眼間,這羣騎兵便由遠而近,出現在安雅的面前,也出現在蕭牧野的面前。
他們的出現就像是一柄鋼刀,狠狠的插進了敵人的心臟,插進了混亂喧囂的戰場中,將他們剖成兩半,一半是自己人,一半是敵人。
“止!”
這羣騎兵速度極快,奔騰的馬蹄帶起的塵土飛揚,四處飛濺,巨大的前奔的力量,讓整個駿馬的馬身前傾,這樣急劇的移動,這樣猛烈的衝刺,還不曾有哪一支騎兵能夠做到令行禁止。
就連稱霸草原,縱橫天下的遼國騎兵也做不到。
可他們卻做到了。
“止”字方起,馬上騎兵們一抖繮繩,手臂上的青筋一現而隱,傾斜的馬身依舊是傾斜的,只是馬蹄定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個小小的淺坑。
奔在最前面的那匹駿馬,隨着微風而輕輕擺動的黑色鬃毛拂過了蕭牧野因爲震驚而僵硬的臉龐上。
“好手段。”安雅發自內心的讚歎道,就憑這一手突然衝刺,瞬間止步的強大控制力,這支騎兵已經可以稱得上是舉世無雙。
“我說你怎麼來的這樣的迅速,原來有他們,再遠的距離也不是問題。”
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不僅超過了蕭牧野的預料,也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因爲這支騎兵的出現,本該打的如膠似漆的戰事,一下子戛然而止了。
安大人玩夠了,有沒有的玩,也就顯得不那麼的重要了。
可憐的似乎永遠不被命運之神青睞的蕭氏兄妹毫不意外的成爲了大魏的俘虜,這功勞嘛,自然是算在她安大人頭上的。
“他們是沒有問題,我可是有很大的問題啊。”嚴老將軍頗有些哀怨的看着安雅,愁眉苦臉的抱怨道:“我都這把歲數了,這支黑衣騎兵還是交給你吧。”
“再像昨夜那樣驟然奔襲幾次,我的身子骨定然是要散成一團了。這天下啊,早晚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我就不跟着瞎摻合了,就算是想摻合,怕也是有心無力嘍。”
紀明軒拄着手中的長劍,斜斜的站立着,重重的喘着粗氣,他疲憊的有些蕭索的嗓音在林中響起,“戰了這麼久,我發現有些看不懂你們了。”
“怎麼說?”鬼影饒有興致的看着紀明軒,收了手中的兵刃,對他示意道:“你說說看。”
“來之前,我以爲你們出現的這裡的目的是爲了截殺蘭陵王,斷了安雅生存下去的可能,可現在我不這麼認爲了。”
紀明軒冷凌的目光掃過這十個站在水窪邊,閒適的彷彿是在自家的庭院中煮酒品茗的翩翩公子,他們的身上被一層仿若實質的殺意籠罩着,可手中的兵刃垂下,也不曾對紀明軒下過殺手。
他很是疑惑的看着他們,“你們每一個人的武道修爲都已至登峰造極的水平,雖然還未超越自我的極限,成爲真正無敵於天下的大宗師,但想要殺了安雅,殺了我,實在是太過容易的一件事。”
“就連顛覆王朝天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從你們的行動有序,配合默契來看,你們的身後還有很多和你們一樣的人,你們或許是他們當中的翹楚,或許只是平常。”
“但無論如何,你們完全不必和那餘下的一隊,或是兩隊人聯手,你們根本沒有這樣的必要。即便是這樣做了,你們其實也沒有發揮什麼了不得的作用。”
“說的好。”鬼影由衷的讚歎着,伸出一直隱在袖中的雪白的枯瘦手指,拍掌說道:“早就聽說過莊主的大名,今日一見,的確沒讓我等失望。”
“你們究竟是誰?”
“我有一種預感,很快,我們就要和你再次相見了,下一次,我們就是真正的死敵,再無迴轉的餘地。”
鬼影的話顯得很是詭異,很是莫名,森冷的語氣讓紀明軒的心跟着顫了一顫,和這樣的一羣瘋子作戰,很明顯,這樣的經歷,讓他感覺並不是很愉快。
他渾身上下的毛孔從內而外的散發出一種陌生的氣息,這種陌生,連他都惶恐不安起來。
鬼影怔怔的看着紀明軒,而後擡頭望了望遠處的密林,此時密林的深處,安雅的戰鬥已經結束,衆人正在文澤宇的帶領下,緩慢的卻又迅疾的向着這邊走來。
噠噠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等到被清風送到這裡的時候,早已不那麼的清晰,準確的說,這樣的距離或許算不得遙遠,但對於聲音而言,已經足夠讓人聽不到動靜了。
可在鬼影的耳朵裡,這樣的聲音聽在耳中,好像還是和對面的紀明軒口中說的話一樣的清晰。
他眯起一隻眼睛,淡淡的笑道:“你不用擔心了,你心愛的安大人已經帶人來找你了,我們也完成了我們的使命,這就要告辭了。”
說完,不等紀明軒回過神來,這羣鬼影們在一團白色的雲霧包裹中,於一瞬間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這樣的場景,讓他的心像是猛地被誰撥動了一下,這種油然而生的熟悉之感,讓他的心迅速的沉淪下去。
他不敢再往下去想,搖了搖頭,將心中的那一點不安散去。
回過身來,便看見安雅坐在馬上,靜靜的看着他,見他回頭,淡淡的笑了笑,跳下馬來,向他伸出了雙手。
她的髮絲凌亂,衣衫上還帶着一道深一道淺的刀痕,白皙的臉龐上沾上了灰黑色的塵土,額頭上滲出的汗水順着臉頰淌下,讓她的臉,顯得很是猙獰。
可紀明軒看着她的目光卻有些不安和閃爍,他是如此的安好,安好到身上的青衫還和臨行前的一模一樣,他的身邊一個敵人都沒有,他在擔心。
小心眼的安大人會不會覺得他未盡全力,會不會對他生出了一絲一毫的厭倦。
然後他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裡全是溫暖的笑意,驅散了他心頭的霧霾,他走向她,牽起了她的雙手。
“平安就好。”安雅看着他,淡淡的說道。
——分界線——
有了黑衣衛隊隱藏在黑暗中的保護,接下來的路程可謂是一路平坦,和人痛快打了一仗的安大人這兩日興致闌珊,暫時還沒有騷擾別人的力氣。
她要忙着吃藥,忙着調理身體,還要忙着安撫那羣嬌滴滴的花蝴蝶,哪裡還顧得上那對倒黴的兄妹。
眼看着繞過這段山路,就要到了城門口了,安大人卻下令停車了。
她小心翼翼的從箱子中翻出幾天前的那件破爛的血衣,嫌惡的捏着鼻子,然後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光她自己裝扮好了,就連隨行的暗衛們,也在安大人的強烈要求下,換上了破爛的衣衫。
一羣人活似乞丐一般,搖曳的走在官道上,那速度,那身段,比蝸牛快不了多少。
嚴峻熙瞪大了眼睛,不解的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不弄的慘兮兮的回京,誰知道本大人勞苦功高,居功至偉,還以爲這一仗打的容易的很呢?”
安雅搖頭晃腦的嘆息着,那哀怨的小眼神看的嚴峻熙渾身一個激靈乍起,“弄成這樣,是給百姓們看的,更是給那些愚蠢的只知道坐在院子裡,觀花望景,只看到自己眼前那短短窄窄的一尺三寸地,卻以爲窺見這大千世界全貌的窮酸儒生看的。”
“大魏需要沒有腦子的儒生,可坐在朝堂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絕不該是迂腐的,也不能是迂腐的。”
“他們應該懂得,沒有邊關戰士們浴血廝殺,沒有百姓們日復一日的勞作,沒有這些他們眼中可有可無的下賤之人的拼搏,他們連活着都會是一種奢望,何來吟詩作畫的雅興?”
“如果他們想不明白這個道理,我願意親自教會他們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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