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有人因爲喝的太多,迷迷濛濛間只知道皇上似乎在和安大人說話,態度曖昧,卻實在聽不清說了些什麼。也有人聽出了弦外之音,心中有些冷笑。
只是皇上既然開口說話了,做臣子的自然只有住了口,仔細傾聽的份。一時間,喧鬧的大殿,陷入一種極微妙的沉寂之中。
“長公主殿下,這是嫌我後宮中妃嬪太少,過於冷清,想要替我做主,多挑幾個侍妾麼?”李智宸放蕩不羈的大笑着,不着痕跡的透露出了他的不滿。
他的妃嬪雖然算不得太多,可除了正宮皇后以外,還有貴妃一人,妃三位,妃位以下,美人、才人更是多達十數人,卻從未有過一位侍妾。
皇上的女人,身份再低賤,也是有位份的,放在宮外面,任何一人都是有資格接受朝臣們跪拜的。將她蕭鳳舞和侍妾相提並論,無形中壓低了她的身份,和庶人是一樣的存在。
皇后朱顏是個爽朗的性子,不明白皇上在說些什麼,只隱隱聽出李智宸似乎又要給她添一位妹妹,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絲不悅,立時接着說道:“宮中姐妹已經如此之多,不缺長公主一人,難道要讓堂堂的長公主殿下,親自端茶倒水,淪爲侍妾不成?”
朱顏捂了口鼻,悶聲笑了起來:“就算是殿下不要顏面,咱們大魏可還是要的,傳出去還以爲我們宮中什麼樣的狐媚子都能進呢。”
“皇后娘娘,只怕是誤會了長公主的意思,平白糟蹋了公主的一番心意啊。”安雅牽動脣角,截了她的話頭說道。
蕭鳳舞擡眸看着她,一張臉恁是憋成了桃紅色。
“我瞧這畫,畫的是極好的,顯是下了功夫,頗費了一番心血的,倒不像是爲了皇上所作的呢。”她笑着說道,“殿下,不知道我說的對也不對?”
李智宸向她看去,眼睛裡滿是笑意,調笑道:“同是女人,倒是安人大更懂得公主的心思,不妨說說看,這畫究竟是爲誰而做的?”
“要說女人麼,總是日久生情的,要說良人,皇上可比不過紀將軍。”安雅淡淡的掃過衆人,見蕭鳳舞面露惶恐之色,紀阿四緊鎖眉峰,暗自在心中做了決定。
“我看這郎有情,妾有意的,皇上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將這畫好生裝裱起來,送到紀將軍的府上,玉成這一樁美事。”
蕭鳳舞身子一僵,臉色陡然變得慘白。
朱顏如釋重負,李智宸似笑非笑的看着紀阿四,他這個主角卻是呆若木雞。
每個人的臉上都泛着不同的光芒,她笑着迎上去,毫不退縮,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正巧紀將軍的府上,早已有了一位原配妻子,如此倒也不負這娥皇女英之名。”
她轉了身子,寬大的裙襬拖在地上,沙沙作響:“你貴爲一國公主,竟然情願做小,這份感情,不可謂不感天動地啊。”
“想做娥皇女英,我就趁了你的心意,且看你怎麼在玉染的手上,留得性命,亦或是保的全屍。”她微微低頭,髮絲遮住了她的半張臉,斂去了她的神思,趁着衆人不注意,輕聲在蕭鳳舞的耳邊說着。
安雅盈盈拜倒,大聲說道:“長公主殿下以一國公主之尊,下嫁臣子,已是紆尊降貴,怎能真的讓她委曲求全,只做一位侍妾,怕是不妥的。”
“哦?”李智宸裝模作樣的問道:“那依安大人的意見,要怎麼處置纔好。”
“紀將軍與我大魏有功,切不可無故做出休妻的舉動,損了聲望。”安雅上前一步,低頭沉吟了片刻,才又說道:“不如立爲平妻,倒也是一樁佳話。”
宴會結束,已是深夜,坐在緩緩前進的馬車上,安雅挑開簾子向外看去,天邊的那一抹明亮,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生疼。她靠在馬車壁上,心緒黯然。
她知道蕭鳳舞來者不善,只想到絕不能讓她留在宮中,成爲隱患。只知道紀阿四武藝高強,玉染不是善茬,必能將蕭鳳舞管的服服帖帖,一步也不敢妄爲,卻不曾問過他的意思。
認識這麼久,他向來都對她的決定沒有異議,她一直以爲,任何煩心事只要交到他的手中,定能遇難成祥。
方纔那一瞬間,她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寂寥,而現在,她的心中竟也滿是憂傷。
可是這憂從何處來?
她明明做了最正確的選擇,不是嗎?
到了她的公主府前,她徑直下了車駕,不待霜兒過來攙扶,拂袖進入院中。
卸去了臉上膩人的妝容和頭上沉重的釵飾,她披散着頭髮,怔怔的坐在鏡前,狠狠的握着一把玉梳,尖銳的齒,刺得她隱隱作疼,腦子也清醒了幾分。
“我這是怎麼了?”安雅呆呆的凝視着院中的一盞琉璃宮燈出神。
霜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的身後,並不言語。良久,她才嘆息一聲,說道:“小姐,你一個人過的這般辛苦,爲何不願意敞開心扉,接受紀將軍的好意?”
強撐着的一股子倔強,在聽到霜兒說話的這一刻,盡數化爲繞指柔,只餘下一聲聲的嘆息。
“我從不相信男人。”說着,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的,重重的點了頭,說道:“我只相信自己。”
天剛拂曉,便有兵士急報,說蕭鳳舞聽聞賜婚的旨意下了,不堪受辱,昨夜在宮中投湖,險些身亡。
“若是真心想死,如今就已經死了,哪裡還有什麼險些?”她不耐的說道。
話雖如此,卻還是催促霜兒爲她梳妝整齊,匆匆的趕到宮中。
“讓我去死,你們是攔不住我的,不讓我投湖,我還可以撞柱,再不濟我絕食也行。”安雅站在門口,好笑的搖了搖頭,輕聲問道:“溫太醫,長公主殿下這般哭鬧多久了?”
“自半夜從昏迷中醒來,就已經是這樣了。”這位太醫頗有些無奈的說:“安大人,我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可得幫我想個法子,別讓這位小祖宗真的死了啊。”
她沉聲安慰道:“放心吧,但凡想死的人哪裡是像她這樣‘活蹦亂跳’的,定是尋了僻靜之處,自行結果了自己。大聲嚷嚷着想要死的人,一準是沒活夠的。不過是想看人哄着,逗着,討好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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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突然覺得,我們家的雅雅,好像很沒有人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