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八月以來.更是暑熱難耐.因身子疲重.玉衍便愈發倦於走動.饒是方海山苦心相勸許久.她才決意帶着白羽到睡蓮池邊走上一走.
池邊垂柳林蔭.若不沾上日頭.倒也不失爲愜意的避暑之地.玉衍久不外出走動.偶爾賞一賞風景.心情也好賺不少.於是折了柳枝在手細細把玩.方聽白羽說了幾件近來宮中趣聞.便見不遠處有華衣女子行走翩翩..她彷彿是聽着下人說些什麼似的.實則一雙美眸已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自己多時.
玉衍欠了欠身.恭敬地避讓了幾步道:“宸妃娘娘吉祥.”
那女子着一襲亮紫蹙金的琵琶衣裙.袖口處繡以桃紅的暗紋.映着湖光粼粼別有一番韻味.宸妃不懂聲色地打量着面前之人.目光不自抑地停在玉衍隆起的小腹之上.瞬間浮現出一絲欣羨妒忌之意.卻極快地掩了下去.她微微揚起下顎.雍容向白羽道:“還不扶你家小主起身.”
玉衍這才展笑道:“數日不見.娘娘氣色更勝從前.”
宸妃極輕地哂笑出聲.連發冠上薄金鑲紅鑽石的葉石墜子都急促地搖擺起來.“本宮自然是不比湘婕妤好福氣.有了龍種自不必提.便是連常人無力改變的出身都赫然高貴起來.”
“嬪妾不過是皇上垂憐罷了.再怎麼也不比娘娘家世顯赫.至於懷有龍種……”她微微擡頭.一斛笑意不卑不亢.卻是剛剛好的姿態.“聽聞近來皇上常常宿在玉芙殿.可見娘娘大喜之日也不遠了.”
宸妃兀自擇乾淨赤紋金縷袖上黏附着的柳葉.目視她道:“本宮喜歡婕妤這樣的聰明人.自然也會念着你的舉薦有功.正因婕妤懂得面面俱到.本宮才盼着這一胎能在你肚子裡久一些.”
玉衍眼皮豁然一跳.卻是強納心頭震驚.依依道:“謝娘娘成全.”
宸妃還未開口.便忽聽身邊下人低聲道:“娘娘.祥貴嬪來了.”玉衍方纔想起.祥貴嬪的塵飴堂本是臨着睡蓮池的.她二人說了這會子話.碰上那女子本也不足爲奇.一時間.宸妃反倒沒有走開的意思.只指一指假石上的涼亭道:“本宮同婕妤說一會話.你且叫祥貴嬪也敘上一二.”
玉衍心知.宸妃既這樣說.自己必定是走不了了.好在光天化日下.也不會出什麼意外.便只同她進去坐了.落座不多時.便見祥貴嬪攜着明蘇緩緩而至.她身邊侍女見了玉衍仍有幾分忌憚地向後退了一退.反倒是祥貴嬪.極爲不滿地橫了那侍女一眼.信步上前道:“臣妾見過宸妃娘娘.”
玉衍含笑掬了一禮.順勢打量了眼她紅白並蒂蓮的妍麗衣衫.祥貴嬪本生得杏眼柳眉.極爲標緻.如此一襯.更顯得她有幾分綽約風華.又因着出身望族.便總有些傲人的氣勢.尤其是面對宸妃之時.便是旁人也覺察得出空氣中驟然聚成的兩股氣流.
宸妃無意讓她坐下.便就這樣隨意掃視她道:“本宮有日子未見妹妹了.偶然聽皇上念上一句妹妹的好.心中還怪想的.今日一見.自是要請來閒話兩句.”
話中輕視之意已不甚分明.卻聽祥貴嬪冷笑一聲.翻着錦衣袖口道:“新人進宮.娘娘自然是要忙些的.只是若等那些貌美如花的妹妹們都進了宮.只怕娘娘要閒得一日見上臣妾三四次呢.”
宸妃並不接話.只是回身呵斥宮女道:“這蒲扇是怎麼扇的.手下沒輕沒重.還不退下.”說罷轉頭佯作爲難道:“只好委屈妹妹來給本宮扇扇涼了.婕妤如今嬌貴.是勞煩不得的.若是妹妹懷着身孕那會.本宮也會心疼妹妹你的.”
她話音剛落.祥貴嬪已然沉了臉色.那一雙明眸大眼似要瞪得人打起寒戰來.然而祥貴嬪這樣憤憤看向宸妃.即便不言不語.卻已是大爲不敬.她二人結怨已久.自是無人肯相讓一步.且宸妃近來在皇上面前頗受寵愛.更是有意扳倒面前之人.她見祥貴嬪一味地直立不動.素手一揚.畫着古橋流水的白麪香扇便刷地一聲擲落到那女子腳前.
卻是玉衍按耐不住.微微起身道:“回二位娘娘.嬪妾胎動不安.不宜久坐.方大人這會也許已經到了.”
宸妃擡眼看她.臉上不見半分喜怒之意:“既是如此.你便先回吧.有貴嬪陪着本宮.也不覺得乏.”說罷只含笑凝視祥貴嬪.媚眼如絲道.“妹妹說呢.”
玉衍甫行了一禮.便搭着白羽的手下了石階.遠走了幾步.這才驚覺背後已被細密的汗珠浸溼.連手心都是潮膩之感.白羽一心正看得熱鬧.此時不免有些不解:“祥貴嬪一向爲虎作倀.如今有了這樣一臺好戲.小主怎麼反倒急着走了.”
她撫着跳躍不止的心.淡淡道:“那是她二人之間的恩怨.我若目睹了祥貴嬪窘態.她豈會善罷甘休.”
“小主如今有皇上和司馬大人撐腰.可還怕她不成.”
玉衍聞此.也不多解釋.只幽幽嘆了口氣.“你該多和蘇鄂學着些.”
於是再不多說.直到回了姣兮閣才鬆了一口氣.蘇鄂見她臉色這樣差.不覺關照了幾句.這才聽白羽站在一旁.訴了一遍事情始末.彼時日光充足.映在玉衍閉目休憩的臉龐之上.如一塊微微發光的羊脂白玉.愈加襯得她神色安逸.
然而蘇鄂見她杯中所沏爲薄荷涼茶.便知那女子心中定是不安的.於是溫然開口相勸道:“小主不必過憂.畢竟是宸妃與祥貴嬪之間的事.危及不到小主.”
玉衍這才緩緩睜眼:“我現下是站在風口上了.怎能不提心吊膽.”因着有些悶熱.她不覺鬆了鬆領口.這才長舒一口氣.“雖然宸妃重得恩寵.但她於我未必沒有加害之心.只怕今日便是故意要祥貴嬪記恨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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