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外邊的風聲,呼嘯着從耳邊劃過,尖細而刺耳,紙糊的窗戶,也啪啪作響,雨絲斜斜的飄着,門口的地面都飄溼了。
雲落趕忙將門關緊,手腕挽着一件素色的披風,給言昭披上:“主子,歇會吧,外邊都起風了,彆着涼了。”
言昭擱下手中的筆硯,神色沉靜,多日來,她一直表現着淡然無爭的閒然,明明那麼好強,決不讓自己受半點委屈的她,卻甘願屈居在此。
雲落看着她一雙眸子越來越沉寂,眸底的晦暗越發的凝重,心裡便覺着沒法呼吸了一般。
“元壽今日可有來?”她開口的第一句話,現在似乎都是這句,明明在意了,卻偏偏寧願連見都不願去見上一面。
“沒有,也不知怎麼了,這元壽每天都來,可今天卻晚了那麼多時辰還沒影。”經她這麼一提醒,雲落才恍然記起。
“這些經文,是我這幾日抄下的,你讓蕊香拿去燒了吧。”言昭眸光微頓,隨後若無其事的整理着桌案上的經文原本,並將堆在一邊她手抄的交給雲落,厚厚的堆着,不知不覺,也有三本書那般厚實了。
自從來了這後,言昭變得沉默寡言,平時除了抄寫經文,便是在佛前跪着,一跪便是兩三個時辰,雲落有時實在看不下去了,想勸,可她卻是不聽,後來也就由着她去,既然她覺着這樣能減輕心理的負擔,就由着吧。
整個大殿,又只剩下她一人,她褪去往日裡的華服,如今都只着灰暗的素衣,一頭青絲也不再挽起,而是隨意的披在肩頭,及腰的長髮就一隻銀簪別於發間,柳黛輕掃,未施薄粉的小臉染上凝重的神色。
她纖細的身段挺拔的在蒲團上跪下,一襲青衣,一串佛珠,敲打着木魚,香火不斷,帶着她一顆虔誠的心,以求他們的原諒。
驀然,眼前的佛像變得虛渺,燭火肆意的跳動,紅黃色的燭光投照在白色的觀音像上,慢慢現象出一個女子玲瓏的身姿,巴掌大的小臉掛着淺笑,柔柔的目光彎着月牙般的形狀,烏黑亮
麗的秀髮梳着女子未出閣前的髮髻,手腕帶着一串叮噹發響的鈴鐺,澄澈的眸子宛若一汪幽靜的湖水,從湖面能夠看到湖底的青石。
“夏雅?”言昭對着面前的女子,遲疑的出聲。
“對,我是夏雅,我是你,你是我。”女子衝着她甜甜一笑,無憂無慮的笑着,清脆的笑聲,在言昭的記憶中,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
夏雅漸漸收了嘴角的笑容,只是眉眼間依舊帶着淺笑,她神色認真的望着跪在蒲團上的女子,真誠的道:“我見過你,在父皇和母后被囚的天牢內,謝謝你爲他們所做的一切,只是,從今起,我不需要你再爲我而活了,琉棲是因我而滅的,我再也沒有臉去見我的父皇母后,可你不一樣。”
說到這的時候,夏雅眼角瞬間凝聚了淚水,她的眼角含着累,可卻是笑着,言昭擡眸看着,不禁覺着心酸。
“你是你,我是我,或許我就不該出生,從小母后就告訴我,我的身上揹負着別人所沒有的預言,可當時誰也不知道擁有了那樣的預言的人,是福還是禍,可最終,我還是給父皇帶來了滅國之災,琉棲國沒了,我恨他,怨他,哪怕是死了,靈魂也得不到解脫,所以我漂浮在他的身邊,可看着他爲你所做的,我的心便跟針扎似得抽痛着。”
“夏雅,我……”
“不,你不要說,聽我說完,我的時間不多了。”夏雅摸了摸眼角的淚水,對着她笑,可笑着笑着,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有時候,我覺着我就是你,他待你的心,便是在待我,心裡說不出的甜蜜,可有時我又知道,我不是你,你那麼要強,你可以拒絕他任何的示好,可我做不到,爲了他,我明知他別有目的,還傻傻的將皇宮的佈置圖交給了他,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言昭對着她輕輕搖了搖頭,紅了的眼眶,也禁不住凝聚了淚水,鼻子跟着一酸,抿脣而莞爾一笑。
“可這次,我想明白了,他爲了你,連命都不要了,我還有什麼可以自私的從你身上汲取他的溫
柔,他愛的,是你,而不再是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言昭。”
“言昭,我走了,你待父皇母后的心,我感受到了,替我好好照顧梅香,如果可以,也替我好好愛他,告訴他,我,不,是你從沒有恨過他……”夏雅抽噎不止,真到了分別的時刻,她變得尤爲貪戀,心頭佔據濃濃的不捨,淚水像是決堤了一般,模糊了她的雙眼。
言昭也已是泣不成聲,整個身子軟軟的癱倒在蒲團上,一手捂着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模糊的視線下,依然是她強顏歡笑的容顏。
“不,我不會說的,要說你也要親自告訴他!”言昭貝齒緊咬着紅脣,深吸一口氣,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深深給bi了回去,眼神堅定。
“你會說,你一定要說!”她眼角含淚,目光哀慼的凝視着她,無比懇求的話語,穿透人的內心,生疼,“我就快走了,這是我最後一個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應嗎,算我求你了,行麼?”
言昭凝眉,紅紅的眼眶止不住的酸澀,她強制別開眼,不願去凝視她那雙澄澈而又滿是希冀的杏眸,眸底的沉斂,宛如一道漩渦,將自己吸附,似乎都沒有可以不答應的理由。
一瞬間的沉默,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般,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檀香,供案上的香火依然旺盛的跳竄着,暗黃的燭光忽暗忽明的照在臉頰上,晦暗不明。
驀然,厚重的木門被重重推開,發出陳舊的吱呀聲,同時敲打在兩人的心尖,回眸凝望,料峭的寒風中,一道昂然的身影晃動着站在門口。
宇文皓身着明黃色褻衣,失血的臉龐依舊俊逸非凡,只是往那一站,那股與生俱來的卓爾氣勢,便侵染着空氣中的每一個角落。
屋外的寒意瞬間席捲,吹散一室的暖意,衣角搖曳,顯得那道身影越加的羸弱,細瞧之下,越發覺着他臉色蒼白的嚇人,乾燥的嘴脣都裂了開來,乾裂的脣線滲着血絲,明明是如此高傲的男人,卻偏偏流露出一抹憂傷的眼神,看得人心都跟着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