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裡充滿了苦澀的酸味,四肢百骸盡是麻痹感,被刺穿的琵琶骨釋放着劇痛的信號,但大腦卻昏昏沉沉,叫他只想睡去。
蘇以雲不知道怎樣的毒纔會對他這個金丹境界的武者產生如此恐怖的影響,但現在好像已經不需要思考了,因爲兩個刺客就站在他的面前。
“你們......不是我前鋒營的人,你們究竟是誰......”蘇以雲強提一口氣,緩緩說道。
男人冷笑一聲,但蘇以雲卻在他的嘴角察覺到一絲苦意。下一秒,他擡起左手撕去了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來的臉竟然讓蘇以雲無比的熟悉。
“譚信!”蘇以雲頓時大驚失色,而另一個刺客女似乎也不需要去定義了——她自己也揭開了面具,是郭穎穎。
“蘇以雲,是我們。沒想到吧,我們也沒想到,我們全身心相信的朋友竟然會掀起叛亂,甚至與周朝聯合,也要滅了他的祖國!譚信的表情彷彿心底打碎了五味瓶一般,對蘇以雲又有情又有恨,複雜地要抓狂似的。
“譚信,”蘇以雲虛弱地喊了一聲譚信的名字,他蹙眉道,“你們真的去了聖都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們。不僅如此,你們還被分配到刺殺我的任務,足可見你們的如今的能力。我很欣慰......”
譚信沒料到蘇以雲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一時愣住了。
“住嘴!蘇以雲,你這個騙子,瘋子,不要再提起舊事了!你知不知道當初譚信爲了救你,差點讓他的捕快父親被武者世家害死。結果你卻辜負了我們的信任,真變成了一個罪大惡極之人。我真是看錯你了!”一旁的郭穎穎憤怒地吼道,她拽動鎖鏈,引得蘇以雲再次吃痛。
“不是這樣的,”蘇以雲臉色更加蒼白,“我是被迫的,是被陷害的!如果沒有突如其來的一切,現在的我早就在聖都立穩腳跟,帶着鄉親們一覽聖都的風采了!我向往聖都,嚮往向女皇盡忠。可她卻背叛了我的敬仰,屠殺我的家人,我的鄉親,你們難道能給出一個讓我不去報仇的理由嗎!?”
他聲嘶力竭地喊道,但聲音卻被無形的枷鎖壓制着。
“這七年來,她爲非作歹,是不是暴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平心而論,你們還要站在她那一邊,反來殺我嗎?”
說這話時,蘇以雲眼中水波流轉,配合上他蒼白的面容與虛弱的聲音,以及悲憤的神情,簡直叫人心疼地百蟻撓心。
“我說以雲,”這時,譚信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你不會是想拖延時間,好等侍衛發現異常吧?”
蘇以雲的表情僵住了,而譚信手上則冒出了湛藍色”的星輝,郭穎穎也是。星輝內氣纏繞在插入他琵琶骨的鎖鏈上,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涌向鎖鏈的盡頭。
“你們......”
“郭穎穎說的沒錯,我一家人差點因爲你的罪行被害。可在關鍵時刻救了我父親,救了我全家一命的人,你猜是誰?是皇上。就算她變成愚民口中的昏君,但我相信她的本質不曾變過。只要你死了,周朝戰敗了,她就會恢復原來仁德賢明的模樣,並還是那個讓天下人都敬仰的女皇。所以我只能對你說聲抱歉了,下輩子,我們再做朋友吧。”
譚信下定了決心。他們知道,當兩人的星輝內氣注入蘇以雲傷口的時候,就是他的斃亡之刻。
“是嗎?你們已經下定決心了要置我於死地了嗎?”蘇以雲垂下頭,面如死灰地道。
籌謀多年一心報仇,最終卻在臨門一腳時倒在了親友的手裡,着實諷刺。譚信懷着這樣的心情閉上了眼睛,不願意去看蘇以雲死在他手上的那一幕。
可就在星輝內氣即將進入蘇以雲體內的前一剎那,蘇以雲忽然擡起頭,眼眸中閃爍出一圈別樣的神采。
融合了歲月與友情,矛盾與敵對的複雜感情,最終凝結出的結晶,是名爲“遺憾”的東西。
“可惜我們之間,沒有下輩子了。”
“轟!——”突如其來的劇烈的爆炸掀翻主帳的頂篷,所有士兵瞬間進入了警戒狀態。當看到爆炸的方向是主帳時,一個個都大驚失色,擡腳便往那個方向衝去。
漫漫煙塵中,蘇以雲居高臨下地望着倒在地上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的譚郭二人,伸手不把自己身體當身體地拔出了插在雙肩上的鎖鏈,擲在地上。
此刻,只有離他最近的譚郭二人能看見,他的眼眸在那一瞬間變成了完全的白色,空洞的令人害怕。
“你怎麼還會有行動能力......明明已經中了......”譚信倒在地上,驚駭地道。
“明明已經中了毒是吧?”蘇以雲的眼眸重新變回富有神采的金色,他面無表情接過譚信的話,道,“我確實是無法活動了,但是‘晝’的力量是絕對的,我命令我的身體發動反擊,僅此而已。”
蘇以雲說完,譚信猛然頓悟,他的眼睛陡然瞪得滾圓:“怎麼可能?絕對命令,這種力量.......”
“啊,所以這個世界上除我以外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我的朋友們,你們可以去死了。”蘇以雲淡漠地道。他眼神中不含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情感,彷彿已經在五秒前的生死關頭,做出了決定。
不等譚信與郭穎穎做出反應,蘇以雲已如猛虎下山撲向半坐在地上的兩人。他的雙眸又化爲了無神的白色。兩聲清脆的頭骨碎裂聲響起,飈濺而出的鮮血抹上了他清俊的面頰。
煙霧很快散去,周圍的士兵蜂擁而至。這會兒蘇以雲眼眸中的白色已經褪去,他冷然地擡起頭站了起來,對士兵們道:
“將這兩個已死的刺客扔到山澗裡去。”
“是。”士兵們兩兩擡起了頭顱已碎的刺客屍體,朝遠處的密林深處走去。
前鋒營的營長瞟到了蘇以雲雙肩上的血洞,待士兵們散開後小跑到蘇以雲身邊,輕聲詢問:“您沒事吧?”
“無礙。”蘇以雲微微搖了搖頭,給了前鋒軍的將軍一顆定心丸。但實際上他現在之所以還能做簡單的動作,完全就是他自己催眠自己殘留的餘效。
毒還沒有解,兩邊的琵琶骨也受了重創。現在的他需要安心地養傷,但計劃已定,三日之後,他必須率領跟上前鋒軍的八十萬起義大軍,衝破聖都的城門。
他用力地握了握拳,滴血從手指的縫隙中流淌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綻出朵朵血花。
......
三日後,戰火起。
八十萬起義大軍從瞻天峰出發,長驅直入聖都城外的最後一片平原。
東南面,黃乾冰也率領周朝的銀翼軍團半包圍了聖都,投石車、攻城錘、雲梯等攻城器械已經排在了聖都城外。太陽升至最高位的瞬間,以燃燒箭雨與裹硝巨石爲頭炮,打響了衝擊武朝聖都的最後一戰。
宣政殿內,一羣朝臣被武皇仞臨時召集起來,他們各個手腳無措,左挪右轉地,彷彿焦急地完全停不下步子。
這時候,女官婉兒與武皇仞一同從簾紗後走了出來。武皇仞大袖一揮坐在鎏金龍椅上,表情中非但沒有亡國的絕望,反而平靜地詭異。
衆臣跪拜,武皇仞很平常的道“平身”。朝堂上的氣氛沒有陰沉地像滴雨的烏雲,也沒有陽光可言。
“轟!”“轟!”兩道隱隱約約的爆炸聲從聖都的東南方向傳來,衆朝臣聞之皆渾身發抖,各張陰晴藏也藏不住。
這時,去年剛換新的丞相從隊列中主動走出來,跪在地上便道:
“陛下!聖都西有叛軍,東南有周朝軍團。臣斗膽進言,聖都淪陷只是時間問題。就算陛下武功蓋世無雙能擊退兩軍,戰後化爲廢墟的聖都也難以居住了。所以無論從哪種情況來看,臣都懇請陛下趕緊離開聖都一路向北。北方還有我大武朝四座興盛城池,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您還在,武朝就不算倒!”
“是啊,陛下,臣懇請您趕快離開聖都吧。”
“陛下,聖都的兵力已經阻擋不了叛軍與周軍了!臣請陛下儘早轉移。儘早轉移吶陛下!”
“陛下!”“陛下!”
臺下開始接連響起羣臣的附和聲,武皇仞不氣也不惱的樣子,更當遠處的轟炸聲如耳旁風。她單手拖着腮,以十分悠閒地姿態道:
“丞相的態度倒還不錯,只是你們,若非朕將你們召集過來,恐怕你們早已經帶上準備好的行囊往北方逃了吧。”
“陛下,臣不敢吶!”“陛下,臣不敢吶!”
又是一模一樣的聲音,幾張臉連驚恐的神情都極度相似。
“罷了罷了,”武皇仞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掌,“你們想滾的可以滾。朕不會離開皇宮,更不會離開聖都。朕就待在這把龍椅上。要麼你們誓死守衛聖都,要麼朕今日,就與敵方的首領在大內皇宮決戰。”
聽陛下這麼一說,臺下的羣臣都慌了,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跪下來跟搗蒜一樣磕起頭。他們可沒忘了這七年間武皇仞都做過什麼,且就算不是喜怒無常的皇帝,他們這些做臣子的,又怎敢在皇上與聖都共存亡的時候離開。
但無論臺下的磕頭聲如何響,如何亂或者整齊,武皇仞都沒有一絲的上心,她不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用手託着腦袋就在龍椅上閉目歇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