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劍刃摩擦着骨與肉,拖着滿滿的鮮血從武皇仞的胸口拔了出來。武皇仞的瞳孔失去了聚焦,氣息與脈搏,統統都消失了。
蘇以雲將甩掉鮮血的長劍插回劍鞘後,深深地看了地上這個一生傳奇的女人一眼。他本以爲與聖荒大陸的最強者之一武皇仞的最終決戰必定是場血腥的慘戰,但沒有想到,從開始到落幕,僅僅過去了不到三分鐘。
反賊翻牌即是革命者,一代女帝隕落,而他將成爲新王!
蘇以雲長吁出一口氣,卻彷彿怎樣都舒緩不了心中的鬱結。再睜開眼時,他七年不散的眸中金色終於消退。他神情複雜地自言自語着:
“長流村的大家,父親,晶兒,我爲你們報仇了......”
話音未落,他一個大好男兒,已經泣不成聲。
“踏踏踏”,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蘇以雲轉頭看向殿外,沒想到來的不是羣臣,而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白衣男子。
“仞兒!仞兒!”男人表情緊張,步伐飛快。他一個健步跳上了破碎的鎏金皇臺,蘇以云爲他讓開空間,任他撲在武皇仞的身上。
男人雙手抱起武皇仞的尚未冰涼的屍體,兩行熱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垂在那張俊玉如雪的面容上。他喊着“仞兒,仞兒”的,還去搭武皇仞脈搏,去感受她的鼻息。
蘇以雲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道原來武皇仞還有這樣一位心繫她的翩翩美男子。他不冷不熱地道:“不用試了,她已經死了。倒是你,你覺得你這樣繼續抱着她,在我這裡還會有命在嗎?”
男人聽聞停止了哭泣,他輕輕地將武皇仞的屍體放下,緩緩站了起來。
“你就是蘇以雲?”他語氣平淡地道,絲毫不像是對一個殺了他心愛女人的仇人的語氣。
“正是,你又是誰?”蘇以雲察覺到了一絲詭異,反問道。
男人轉過臉來,雖然他眼角紅腫,但眸中已經沒有了哀意。
“我是天衣別。”
“天衣別?原來你就是民間傳聞中武皇仞此生最愛的男人。”蘇以雲譏諷道。
“什麼愛不愛的,她在我眼裡,不過是將我從家鄉抓走,自作主張地囚禁在名爲皇宮的鳥籠的人罷了。”天衣別淡淡笑道。
蘇以雲頓時明白了原委,他笑道:“是嗎?那你不爲武皇仞的死感到哀傷嗎?無論怎麼說,你都是她的男人。”
天衣彆嘴角一咧,自顧自地在破碎的鎏金臺上踱起步來。
“哀傷,或許有些吧。被她深愛,伴在她身邊做她的親人,在她治理國家勞累時當她心靈的港灣。這是我能做的全部,我並不喜歡她,也不希望她將心思放在我的身上,我們十二年前就說過了。”
蘇以雲心裡尋思,十二年前不就是他們降臨的時候嗎?
“不管你喜不喜歡她,你都是個男人。你們之間有着二十餘年的緣分與感情,我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來殺我吧。”蘇以雲右手按上了劍柄,道。
天衣別哈哈一笑:“報仇?我沒有任何內功與武功啊。”
“那你的容顏爲何與武皇仞一般青春不朽,你說你不會內功,說出去誰人能信?”蘇以雲並沒有放鬆警惕。
“不知道,也許我是生於雪山,長於雪山的雪男吧,”天衣別搖了搖頭,沒有擺出防守的架勢,他對上了蘇以雲的雙眼,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蘇以雲,你能接替仞兒,將武朝治理地國泰民安嗎?”
蘇以雲愣了一下,然後堅定地道:“我就是爲此起義的。雖然戰爭給武朝的疆土帶來了破壞,但比起慢慢的腐朽,死後的新生纔是王道。王朝更迭,強極則弱,一切都是爲了世界的進步。”
天衣別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那麼武朝的百姓,就交給你了。”
說罷,天衣別輕拂染血的衣襬,邁着緩緩的步子從蘇以雲的身邊走過。他自始至終沒有擺出過任何防禦架勢,而蘇以雲的劍柄,直到最後也沒有出鞘。
多重而紛亂的腳步聲終於在殿外響起,蘇以雲知道這回是朝臣們來了。他們是被武皇仞拋棄之人,在戰火連天性命不保的時候被自己救下,不管他們是否感恩戴德,總是可以使用的。
接下來,就是將妄圖篡位的皇族親王以及周朝的殘兵徹底驅逐的掃尾工作了。
和平尚未到來,但真正的鬥爭,已經落幕了。
蘇以雲面向着陰雲密佈,隨時都會降下傾盆大雨的殿外天空,背對着永遠睡去的武皇仞,喃喃自語道:
“都快閉幕了,你會還不出現嗎?我的傻月兒,你真是太傻太傻了......”
......
聖安二十二年,女帝武皇仞被行晝者起義軍的頭領蘇以雲手刃於在宣政殿。前半生仁德賢明,後半生昏庸譭譽的一代女帝,真正意義上的駕崩了。
而佔據了大武皇宮,得到了傳國玉璽,趕退了銀翼軍團,皇族親王屈於其兵,大半個國家民心加身的蘇以雲,理所應當地成爲了新的帝王。
行晝者、起義軍,跟着蘇以雲打下江山的所有忠下,全部封官加爵,風光無限。而武皇仞留下的武朝舊臣,蘇以雲也沒有虧待他們;四成留在了新的朝堂,六成辭官回鄉,無一人自殺。
漢朝取代了武朝,新的年號爲——神始。
....
神始元年,新帝的軍隊編爲帝都兵團,出軍北上,向聖都北邊的四座高級城池以及邊境小城進軍。戰爭壓力與懷柔政策雙管齊下,不費一兵一卒,剩下城池的百姓官員就全部歸順了漢朝的統治,殘留在漢朝疆土的心向武皇仞的舊部也被新帝以軟硬兼施的手段徹底消滅。
神始二年,初春祭祀。新帝大力推廣農工商業,民本爲主,將國庫的資源傾斜於改善民生。重開科舉考試,削減武者的特權,不論出身貧富,只論真才實學,大量地招進因爲官途潛規則而埋沒在民間的人才,並得到了底層百姓的一致擁護。
神始三年,盤踞在帝河的周朝軍團再次渡河攻打漢朝,新帝御駕親征,率領帝都兵團狠狠打擊了周朝兵團,並俘虜了除了黃乾冰以外的另一名鎮國大將軍,以其爲質要挾周朝五年之內,不得再動刀兵。
神始五年,戰爭殘留的痕跡已經被新帝抹消殆盡,帝河以西的疆土再次煥發了繁榮的生機,其興盛程度,甚至超過了聖安年間武朝最鼎盛的時期。國泰民安,新帝的仁德與賢明被百姓們稱頌,人們將武皇仞的殘暴記在心頭,更對新帝將起義時的宣言完全付之於實際而感到高興與感恩。
同年,蘇帝在他的家鄉長流村舉行了初春的祭祀。以厚重的皇家之禮,祭長流兩百餘的亡魂。在世間孤零零地飄蕩了十二年的親人的亡魂們,終於得到了安息,歸眠於祖祖輩輩生息的大地。
時隔十二年,二十五歲的蘇帝再次登上少時修行的高山。他眺望蒼茫的遠方,感慨萬千。
一位鬢角微白的玉面男人靜靜地侍候在他身邊,他既是蘇以雲最信任的心腹,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丞相。
“尹滸,卿覺得朕,是否要揮師大周,一統天下?”蘇以雲緩緩地問道。
尹滸微微躬身,認真地道:“臣以爲,攻不攻大周,都是可以的。陛下如今已經深得民心,無百姓不奉陛下爲明君。戰爭必會帶來勞民傷財的後果,若戰敗,對陛下的民望會造成不小影響。但若是成功顛覆了周朝,陛下之名,將貫通大陸的未來。陛下,您會千古留名!”
說到最後,尹滸的眼眸亮了起來。蘇以雲聽得出來,丞相顯然更希望自己選擇後者。
其實他自己心中也在衡量,是否要見好就收。地面上只有他一人知道,他接管了武皇仞“完好無缺”的隱衛與情報司。楚涓是軒轅泰,林傑坤是黃乾冰,他也都知道。
到底是派出刺客暗殺他們結束這個世界,還是揮師大周堂堂正正地擊潰他們,將自己的勝算拔高到絕對的層次。
“是嗎?朕想......”
這時,一隻渾身淡金的神羽鳥從天邊飛來,蘇以雲看到了它,第一時間擡手接住了它小巧的爪子。他從綁在鳥兒小腳上的信筒中取出了一張小紙。只見上面赫然寫着——
“周朝以舉國之力發兵,請陛下速回帝都,主持大局。”
蘇以雲不到半秒便看完了紙條,又再度掃視了兩遍。不知不覺,他的嘴角浮起一縷笑意,一縷充滿了陽光氣息的孩童笑意。
尹滸第一時間注意到了蘇以雲的表情,他因帝喜而喜,道:“陛下,飛鳥傳書,寫的是什麼好事?”
蘇以雲轉過身來,與尹滸四目相對。他將紙條展開,展露在對方的眼下。
“丞相,看來我們不需要多想了。”
尹滸愣了一秒後,兩人皆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果然是喜訊,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