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離開南青洞後,蘇皓回到了寢室。這裡黑洞洞靜悄悄的。春季的夜來得有這麼快嗎?他不禁想問。
周子棋躺在上鋪小憩,彷彿沒察覺到他的回來,說來,最近他們之間的對話有些少了。
哈,周子棋是個學霸啊,對於好學的人來說,這個時候也差不多也該開始期末衝刺了,難怪最近累的夠嗆。他蘇皓雖然是考上了這個不錯的大學,成績也只是平平淡淡勉強不算混吃等死了,加上最近的事情......呼,大概是已經沒有那啥那啥的心情了吧。不對不對,要是想吃在人類社會生活的這口飯,還是應該回歸正軌,做一些符合學生身份的事情。
“看一下時間。”蘇皓自言自語。
20點了,快到和朱餘聖約見的時候了。
在離開南青洞時,朱餘聖邀他吃飯,說順便告訴他一些事情。蘇皓就直接定在了XX排檔。
要是師傅是女的估計就是旋轉餐廳,燭光晚餐之類的了吧,不過男人之間,果然還是要在這種熱鬧似火的地方。
夜晚,燈火琳琅,繁星徹空。好天氣。
“差不多了。”蘇皓摸了一把被食物撐滿的肚皮,用紙巾擦了擦沾有孜然和酒漬的嘴角。大桌前盆碗亂擺,豐富的內容已是被他倆全部幹掉了。
“唔,不再喝點嗎?”朱餘聖揚了揚酒瓶子。
“別,肚子快給‘水’撐爆了,再喝小蘇皓又要工作了。”
“切。”朱餘聖自己一口悶了。
“我看,可以聊正題了吧?”蘇皓邊扶額,邊敲着桌子,真沒想到,師傅他老人家還是個隱藏酒鬼,習武之人啊,真沒看出來。
“別急啊,再催我該忘了。”
“那就忘了吧,服務員,再來一箱啤!來來來師傅,我給您滿上。”
“好好好,十年秘辛是吧。”朱餘聖不再賣關子,“你可知道血妖衆共有幾人?”
“這我早發現了,從二到七,缺了個老大是吧,老大去哪了?外出旅行了嗎”
“很遺憾,他已經不在人世了。”朱餘聖搖了搖頭。
“啊,抱歉。那爲什麼沒有人頂替老大的位置?按理來說應該由久釋風來擔任,無論是資歷,還是爲同伴籌謀的能力,他都是上上之選。而現在,卻是傅臻魔做代理老大。”
“嗯,你說的有理,傅臻魔剛上位時也有人不服他的,不過他的手段確實很高超,加上修爲強悍,連二哥也是服他做這個代理老大的。服務員,來杯解酒茶!”
等朱餘聖接過手腳麻利的服務員遞來的一杯茶並小啜一下後,乾等結束的蘇皓又問道:“那你們爲何不直接讓他做老大,這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朱餘聖的神情有些迷離,彷彿意識穿越回了曾經:“這裡有一些你不知道的原由。我還是從一開始的時間跟你講吧。”
“也好。”
朱餘聖放下酒,開始講述曾經的故事。
五十年前,有一名天才卻不得志的除妖師,叫薛有神。他修煉天賦屬於末等,但他在旁門左道上卻高歌猛進,尤其是煉藥擺陣以及翻譯古文字上。
當時,恰逢誅妖盟變革,主張驅逐大陸所有異類的誅妖盟排行第二的世家人智楚氏在萬會公投時首次超越了一直以來排行第一的誅魔仙家上官氏,主張受允,發兵西北,驅逐西北羣妖以及天山妖族,那場戰爭持續了整整三年,成片西北都是餓殍屍骨,血肉淋漓的。戰爭亦影響到了東部。那個時候,薛有神便對除妖界一貫的正義產生懷疑,他的思維與常人不同,覺得無論是人是妖,既都誕生在了中州大陸,便有生存的資格。但妖爲食食人,人爲丹斬妖,復仇的來來回回,更有天降兇妖羅睺每五百年發動的欲傾覆人族氣運的戰爭夾雜其中,說不清楚。
在人妖世仇的中州,薛有神便是人族異類。
他跟隨隊伍前往大陸的第一級階梯,參與了追殺一隻金丹大妖的行動。那場戰鬥後,大妖不知所蹤,但薛有神卻起了憐憫之心與反叛之心。他竊走小隊隊長所取得的戰利品——黑鱗,逃跑了。途中他還回了一趟本部,用自己經久的佈置取走了血精術的原版。
然後,他就開始了漫漫的尋求同伴之路。鷲妖,蝠妖,蛛妖,蜈精,蠍精。幾十年,時而舟車勞頓,時而有一家可以落腳。
他視我們成爲朋友,我們便與他成爲兄弟。他教授我們血精術,苦煉人化丹,爲我們幾個提前塑造人形。我和他相處了二十年有餘,他就像我的真正的兄長一般。
不幸的是,十年前某一天,老大老二老三從他們經營已久的小村莊裡回來,人人帶傷,說是被除妖師襲擊了。老大爲了保護兩個兄弟身負瀕死之傷,不得已使用禁術恢復傷勢。但那時已回天乏術,強行使用讓他走火入魔,六親不認,他發狂要煉殺我們五人的生命作爲補充,關鍵時刻是一直以來不顧同伴勸阻沉醉人血到了極點卻修爲最高的傅臻魔挺身而出,冒大不韙殺了老大,救了我們......所有人。
“原來......是這樣,他殺了薛有神,所以無論他有多少才華,多少功勞,他都不能成爲老大是嗎?”蘇皓沉入思維的海洋,不斷地吸收其中的情報。
“確實,老大的死就像一根刺,紮在我們每個人的心頭。”朱餘聖的情緒有點低落,許是懷念出的悲傷。
“那‘血精術的原版’是什麼意思?和我們所修煉的有區別嗎?”蘇皓捕捉到一點,馬上問。
“確實有區別,血精術的原版是古文字,並非你我所用的漢字。而翻譯出來的名字,叫‘百血卷’。據說《百血卷》是數千年前魔教被滅神功被正派取走後從內部流傳出來的版本,是魔教典籍的閹割版。上面不記錄功法,而是記錄了所有與血術有關的珍貴知識。老大薛有神對其嚮往許久,一朝得到,便沉入其中無法自拔。”
“不過呢,這《百血卷》也確有其獨到之處,只不過因爲是古文字以及魔教地域風俗的緣故,難以翻譯,到他駕鶴時,也不過只翻譯出寥寥二十餘道術法,丹,陣,體皆有。”
蘇皓靈光一閃:“所以練體之技乃是百血卷所記載的嗎?”
“沒錯,挺會舉一反三的啊?”朱餘聖露出微笑。
“那南青洞外的陣法呢,也是?哎,那個好像不是血術。”
“啊,那個是傅臻魔的做的,是在薛有神死後佈置的,具體三哥他也沒有透露給我。”
“那真是奇了怪了,傅臻魔難道會比薛有神還淵博?”
蘇皓自言自語道,朱餘聖則是乾笑兩聲,畢竟他對此很有疑惑。
“對了,目前的功法,是由百血卷之下的一道秘法改編而成的,那就是血精術。”
蘇皓聽聞,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忽然他眼珠子咕嚕咕嚕轉了兩圈,他試探道:“那那個《百血卷》,就是古文的原版,能讓我看看嗎?”
“借你倒是沒有問題,我因爲想多觀摩觀摩,不想侷限於短短的翻譯截篇所以從老三那拿了整套過來。不過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天真了。”
朱餘聖口袋裡取出一塊三指寬的小型玉簡,遞給蘇皓。
“這麼小?”這比“假納靈術”玉簡要小多了。
“因爲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是特製玉簡。我現在開放了一個鎖孔,你用你的神識認證一下就可以獲得權限了。其他人要是得到,妄圖獲得其中信息的話,玉簡只會自毀。”
蘇皓笑了一下:“安全措施還挺好,那......等我觀摩觀摩就還你。”
“也不用,你愛看到什麼時候都可以,我也用不到,切記別丟了就行,雖然備份還多着,但總歸是不好的。”
好像十年秘辛也說完了,這聚會也到了結束的時候。
朱餘聖有些猶豫地道:“徒弟啊,其實還有件事,我想同你講?”
“你儘管說。”蘇皓很高興,拍着胸脯爽快道。
“嗯,雖然你與三哥有許多不快,他曾經對你做的事情也確實懷有惡意。但那些或多或少都已經過去了。他對我們這些弟弟看似嚴苛,實則寬厚包容,對我們而言他亦是珍貴的兄長。沒有他,我不可能這麼安逸的醉心於武學,因爲他幫我們把黑暗的世界都開闢了;否則,我現在恐怕也是躲在暗處,陰着臉算計這算計那的壞模樣......”
“所以我想,既然你也已經成爲了我們的一份子,不如就讓心安心住下,也許總有一天,你也能改善對他的印象,世界上有很多的情感羈絆,一開始並不美好,你我,不也是麼?”
蘇皓愣着良久,他嘆了口氣:“啊,說的沒錯。”
擡頭望了望天空,心情莫名的有些複雜。
這世上真的有人,會真心的對另一個人前後態度反差如此之大嗎?俗話說的不打不相識,好像也有那麼幾分道理,只是我蘇皓不過是一個把柄尚在人手的半人半妖,在妖怪的世界,不謹慎一點早成一抔黃土了。傅臻魔三番五次的設計我,剛纔又陰了我一下,我如何能心安麼?
忽然,頭頂飄來稀稀落落的水珠,打斷了他的思緒。
“要下雨了,有帶傘嗎?”蘇皓仰着頭問道。
“帶了,你呢?”朱餘聖起身,拍了拍屁股。
“嗯。呃——”蘇皓伸了個懶腰,也起身。
雨點稀稀的下來了,朱餘聖結了賬,兩人也都撐開了傘。到了門口,方向不同,便要分別了。
“那麼,下回見?”
“好。”
朱餘聖踩着沓沓的雨聲走了,蘇皓仍然是看着對方的背影。也許是受景影響吧,他總覺着有些心酸。是啊,今天的運勢着實不好,從忘卻煩惱的狀態中出來後,他才察覺到那麼點不自然。
他叫了一聲。雨從稀疏到傾盆不過頃刻,雨點如雷聲般大,但朱餘聖仍聽到他的呼喚,轉頭看他。
“什麼事?”
“我,”蘇皓欲言又止,待朱餘聖臉上的疑惑還未完全擴散開來時,他苦笑了一下,輕輕揮了揮手,“沒事,今天,謝謝師傅。”
“嗨,這有什麼的,師徒談心而已嘛,走了。”朱餘聖真的很灑脫,他乾淨利落地告別走了。
最後,人煙凋敝傾滿雨水的店門前,只剩下幾盞苟延殘喘的黃燈與蘇皓的身影。
“其實,我......”蘇皓從懷裡掏出那份記錄了《百血卷》的玉簡,神識探入,粗略了掃了幾眼後,他的心海開始盪漾起波濤洶涌的浪潮,整顆心跳得火熱。
“砰砰砰——”
當他第一次打敗傅臻魔進入南青洞時,傅臻魔給他“納靈術”時便提到古文字一次,剛纔朱餘聖又說出了秘辛。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他確實能看懂每一個字符。如果要說爲什麼,也許,就得問歷史悠久,神通詭譎的石棍了吧。石棍入體,轉人爲妖,奪天地之造化。雖然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妖種來歷毫無頭緒,也未曾得到任何功法傳承。但到目前看來,石棍讓他無師自通了一門古語。
一門魔教地域所產的古語。
緊握着小小的一方玉簡,上面記錄的是薛有神窮盡一生卻未能參透的古術學識,而今,盡數落在他的手中了。但就攻敵篇的種種,個個都是以血爲源的強大邪術,沒有數條性命,都無法展開。
“師傅,我很想現在就告訴你這個消息,但您走的是練體的修行之道,對這些怕是嗤之以鼻。可您不想要,傅臻魔卻想要。而他若得到,我便真真切切的永無翻身了。反之......”
手心的汗溼與冰涼的玉感混爲一體,蘇皓內心天人交戰,最終作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