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傷不過淺淺一痕,無須處理,只讓護士用酒精棉球消毒擦淨即可。
來醫院真正的目的,是化驗酒杯裡沉澱物的成分。
清理好臉上的血痕,他將酒杯交給人送去化驗科,就吩咐穆語嫣出門,再替他新買一個手機過來。
“是。”
穆語嫣畢恭畢敬答應着,後退着走出他所在的休息室。
然而出門後,她並未立刻離院,而是迅速打電話吩咐助手去購買手機,自己則悄悄來到化驗室。
半個小時後。
“江總,您的新手機。”
她將手機送上,又貼心地道:“新卡已經辦好裝了進去,號碼不變。”
“嗯。”
江容卿淡淡應了一聲,臉上始終沒有多餘的表情。
伸手接過手機時,他睨了眼兢兢業業的秘書。
他向來公私分明,尤其是對女下屬。
今天讓她開車來送,又命令她處理私事,實屬意外。
“今晚謝你了。”
他沒什麼情緒地說了一句。
是身份男性老闆的紳士風度,更是無形中拉開兩人距離。
穆語嫣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心思沉了沉,不過她也不急於一時。
未免他生疑或者厭惡自己,她主動說:“時間不早,江總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嗯。”
江容卿惜字如金。
她抿抿脣,又遲疑地叮囑一句:“您要是回家,可以叫阿城特助來接,或者叫代駕。”
“知道了。”
穆語嫣又衝他略略躬身,這才轉身離開。
她走後不久,江容卿的新手機就響了起來。
裡面尚未保存任何一個人的號碼,一串數字閃爍不停,他看也不看就接起來,冷冷地發出一聲:“喂?”
“喂什麼喂!”
電話另一側,聶宇盛的聲音很興奮,激動不已地道:“阿城都通知我了,今晚一切收網!找了這麼久的線索就要到手,你呢,也總算能向你的江太太交差了!”
聶宇盛看不到此刻江容卿灰敗到毫無血色的臉,只是自顧自地說着,“哎,等你和她解釋清楚,叫她一起來七重天,到我那裡慶祝一下怎麼樣?”
“她要不要喝什麼酒,我來提前安排一下?”
“嘖,你們兩個總算解開心結,肯定要……嘿嘿嘿……”
他發出幾聲男人都明白的壞笑,又說:“給你們在這邊安排個房間如何?可以看到江景,又有情趣功能的那種。”
“……”
聶宇盛聒噪的聲音,像一把把刀子,反覆在江容卿胸口捅進去,又拔出來。
良久聽不到迴應,他終於覺察到不對,好奇地眨眨眼,他遲疑地問:“容卿?你怎麼了,說句話呀。”
江容卿面無表情,直接掛斷了。
他又打過來,他再掛斷。
反覆自己,他終於忍耐不住,接起來就低吼一聲:“別他媽跟我提宋雲煙!她已經滾了!滾遠了你知道嗎?!別他媽給我提她!”
音量太大,以至於外面的小護士都連忙趕來,進門查看。
目光尚未看清男人的怒容,小護士已經被他渾身的戾氣嚇得一抖。
等對上他燃燒着怒火,又彷彿淬了冰的眸子,她更是縮了縮脖頸,一句話沒敢問,戰戰兢兢又退了出去。
電話另一端,聶宇盛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將手機拿遠了些。
回過神來,他吞嚥兩下,不可思議地問:“你、你說什麼?宋雲煙……滾了?你的意思是她走了嗎?”
江容卿從未在人前如此失態。
兇狠地爆發過之後,他頹然跌坐回沙發裡,啞着嗓子說:“不然呢?”
“怎、怎麼會呢?”
聶宇盛呢喃一聲,他知道宋雲煙對江容卿意味着什麼,不再多言,只問清他位置,很快地趕來了醫院。
都是男人,並不訴苦。
宋雲煙離開的詳情,江容卿沒提,聶宇盛也沒問。
兩人沉默許久,外面有人小心翼翼來敲門。
“進來吧。”
看了眼石化般的兄弟,聶宇盛自作主張,對着門口說。
醫生壯着膽子進來,在江容卿的低氣壓下,大氣也不敢喘。
他戰戰兢兢地道:“那個、那個沉澱物的檢測結果已經出來了,這是、這是化驗單,請江先生過目。”
化驗單接到手中,江容卿眼神終於不再發直,沉沉掃了上去。
該物質複雜的名稱,反鎖的化學式都被忽略,在目光落到“毒性極強”幾個字上的時候,他手指頓時收緊,險些捏斷自己的骨骼。
“……那東西有毒?”
胸口劇烈起伏兩次,他僵硬地擡起頭,泛紅的眸子死死盯着醫生的臉。
“這、這……”
醫生緊張地舔着嘴脣。
在他壓迫力極強的眼神下,下意識就想把真相和盤托出。
但想到不久前,那位穆秘書給的鉅額現金……
醫生壯着膽子吞了下口水,眼神閃爍,低低地說道:“是、是有毒性。”
“那我爲什麼沒事?”
強撐最後的理智,江容卿將一字一句從沙啞的喉間擠出來。
“因爲……咳咳,這種毒物一旦和紅酒中的某種物質混合,就會消弭毒性。”
醫生講出早就準備好的謊話。
“所以……所以下毒的人是知道這一點,故意要留下我的命,是不是?”
江容卿手指一鬆,那份報告飄落在地。
他深邃眼神一時有些空洞,虛飄飄望向醫生,幾乎是在懇求一個肯定的回答。
醫生愣住了。
他僵立在原地,不敢再多言。
聶宇盛看看醫生,又看看他,撿起化驗單掃去幾眼,很快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几次,他咬牙切齒地道:“別自欺欺人了!”
死死盯住好友的雙眼,他一字一句拆穿他欺騙自己的話術:“容卿,她要不想害你,何必選這種毒物?”
“最毒婦人心。她以爲你把她當替身,從一開始就在恨你了!”
“一般的情況下,酒精都會加快藥效。她讓你伴着酒服藥,根本不是要放過你,是要你更快地——”
“別說了。”
不等他說完,江容卿就沉沉將他打斷。
森冷的目光凝視着某處空虛,他深呼吸數次,才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道:“幫我將她找出來。”
頓了頓,忽然抽緊了下頜,又一字一頓地重複一遍:“不管天上地下,一定要把她給我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