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像是會說話的情人,從空中飄懸而過,拂過她的臉,最終,落在他的肩頭。
他就這樣站在人潮洶涌間,定定地看了過來,手中的杜賓犬都安靜成畫,幾乎融成了背景。
首都的秋,竟然來得這麼早。
冷奕瑤第一次發現,原來,那一身軍綠配着樹梢微微泛黃的枝葉,竟然是如許美景。
挺拔高大的身軀,被綠色戎裝包裹得一絲不苟。最上面一顆金色的風紀扣,簡直讓人撓心撓肺地想要上前解開,一睹那寬廣胸膛的真顏。
他徑自站在那裡,悠閒得像是剛剛從元帥府遛狗到此,輕輕拂在那條杜賓犬上的手,十指修長,蒼勁有力。
當那抹夕陽落在他的側臉上時,深邃幾乎無情的五官越發精緻得讓人無法直視。
他的眼,似乎帶着一抹溫度,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徐徐望來,卻瞬間將一衆人的心跳震住,若只用四個字來形容,那便是——震撼人心!
這一刻,連上帝都爲了配上他的容貌,精心勾勒出絕美的晚霞。
兇猛黝黑的犬、軍綠挺括的衣、紛飛飄落的葉、彩霞炫目的天……。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優雅到這般——天地臣服。
“第一天上學,感覺如何?”人羣中,他第一次看到冷奕瑤站在那裡,神色微愕,表情空白,忍不住輕輕一笑。
那一笑,將他臉上的剛毅一絲絲的柔和,連眉毛竟似也帶上一縷輕緩。
分明是極輕極輕的話,離得這般遠,絕不該聽到,可她偏偏聽得一絲不落。
歪了歪頭,她忍不住側目。
最不該、也最不可能出現的人,竟然就這麼明晃晃地立在“聖德高中”的大門口!
這般鄭重其事,只爲了問她一句上學感悟?
“不錯。”她隨口一答。腦子裡卻在飛速地運轉,堂堂帝國第一將領紆尊降貴來到聖德高中門口的原因。
可就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四周,悚然一靜。
別說是蓼思潔,就連不遠處的奧斯頓的表情都變成了一片光怪陸離!
這輩子,從來不知道,原來,不食人間煙火的元帥會專門等一人放學,只爲這一句看似漫不經心的問候。
關鍵是,爲毛又是這位“空降”的轉校生?
等等……。
早上軍界的來人似乎是元帥的近衛官弗雷,所以,那一聲“冷小姐”……。
所有人目瞪如玲,靜靜地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自己忽然察覺了太不可思議的真相!
所以,甭管那後來什麼皇室第一順位繼承人,聖德集團掌舵人,在元帥面前,這些都成了“無關緊要”!
關鍵的是,從來不與異性接觸的元帥竟然會甘心等一個女孩放學?
望着面前那羣立在赫默周邊的近衛官,軍姿筆挺、神色警戒地以赫默爲中心,放射式排開,即便校門口擁堵至此,卻無一人能靠近一步。
至此,天上人間,界限分明。
所有聖德高中的師生忽然一片靜默……。
這世上,有一種人,只要立在那裡,便可將全世界的風采徹底踩在腳底。
同樣是權貴,陸琛出現的時候,那羣黑衣人團團守備的情景,讓人第一反應是敬而遠之。而元帥牽着一隻杜賓犬,就這般隨意一站,壓根不需要這羣近衛官再做一絲多餘的動作,便無人敢越雷池一步。
沃克站在人潮擁擠處,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覺得腦仁疼的厲害。
僅僅一介商人之女,怎麼可能招惹到赫默?
這女人的存在,簡直是匪夷所思。
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絕對沒想到,人生如戲,從來都是高潮迭起!
只見元帥指尖微微一鬆,那隻兇猛的杜賓犬剛剛還安靜如雞,這一瞬,竟然不受控制地衝着冷奕瑤的方向瘋狂撲去!
暗褐色的眼睛,四肢細長有力,分明靜止不動的時候,在赫默手邊像是玩寵般的存在,可當它疾馳飛奔的時候,果斷、兇猛,仿若一柄已經開鋒的刀!
那瘋狂的衝擊力,讓四周無論男女忍不住驚呼一聲。就連守在赫默身邊的近衛官都臉色豁然一變,彷彿下一刻,它就要衝到冷奕瑤面前,將她一下撕碎。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被無限制地放緩……。
冷奕瑤眯着眼,從頭到尾,目光一絲都沒有從赫默的臉上移開。
他對於杜賓犬的掙開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像是饒有興致一般,直直地注視着她,彷彿在等着她的反應。
舉世皆知,對於要強、果斷、好戰的杜賓犬而言,第一次見到的路人絕對屬於攻擊範疇。
當兇猛撲食似的的黑犬一下子咬住她的裙角的時候,已經有無數的人忍不住挪開眼睛,彷彿,下一刻,就要見到鮮血淋漓噴涌而出。
蓼思潔指關節被自己攥得青白髮紫,剛想回頭拽開冷奕瑤,卻見到最不可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那隻杜賓犬竟然咬住冷奕瑤的裙襬,朝着赫默的方向猛力拖拽過去。
當然,如果,他們有膽再往近處靠一靠,分明還能看到這條獵犬眼中赤果果的獻媚神色。
冷奕瑤低頭,恍惚地覺得,這狗簡直是想拿她邀功!
這是成妖了不成?
美豔少女,白衣黑裙,被一條看似兇猛的黑犬強制拖拽着往前走,少女望向黑犬的主人,神色翻涌,表情堪稱瞬間多變。
四周望着這頗有喜感的畫面,終於狠狠地喘出一口氣。
剛剛腦子抽風了嗎?既然是元帥的獵犬,自然不會攻擊元帥要接的人。
只不過,他們似乎沒有一個人發現,團團圍在外圈的近衛官們,此刻,臉色一個比一個古怪。
那還是他們認識的傲慢兇獸嗎?在元帥府,哪怕飼養官餵食的時候,稍微一個不留神,都能被咬,看到這第一次見面的姑娘,就這麼自來熟了?
難道,看人下菜,也是可以遺傳到獵犬的身上?
觸目驚心,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現在心底裡的震撼好吧。
冷奕瑤幾乎是被生拖硬拽地拉倒赫默的面前,眼看那獵犬討好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赫默的手指,她無奈地揉了揉眉,只覺得自己真的成了一跟被敬獻的大骨頭似的。
“它有點活潑愛鬧。”寵溺的口吻,和緩的語氣,簡直秒殺全場一片女性觀衆,偏偏赫默無知無覺,只是無奈地揉了揉它的頭頂,那一臉縱容的樣子,分明沒有絲毫怪罪的意思。
冷奕瑤心底幾乎是閃過“呵呵”兩個大字,隨即看着那隻獵犬一臉享受撫摸的樣子,大氣地表示,她不與非人類慪氣,點了點頭,一臉平靜。只是說話的語氣,不免帶上幾分揶揄:“你確定,你這樣出現在校門口,明天不會上社會新聞頭條?”
深居簡出,向來低調的人,日常即便是露在鏡頭前,也是因爲軍界需求,今天自己竟然突然出現在聖德高中……。
冷奕瑤望向站在自己咫尺距離的赫默,忽然覺得非常頭疼。
她下午的時候還在琢磨那個蘊萊到底打着什麼算盤,結果,這個比這個蘊萊要難纏一萬倍的傢伙竟然好整以暇地站在門口,等着她“羊入虎口”……
她簡直都不用想,明天來上學的時候,全校師生的表情。
一介“關係戶”,一天之內幾乎集齊了帝國境內各路頂尖權貴,她還要上學幹嘛?直接開創帝國曆史先河就行……
赫默的目光似乎帶出些許笑意,淡淡地看向身邊的近衛官,“新聞媒體的人,不會那麼無聊。”連解釋一句都不需要,他沒有首肯同意,誰敢輕易刊登他的新聞。
那不過是抹淡笑,冷奕瑤卻瞬間明白了他的含義。同時,瞭然地看着那些安靜如空氣的近衛官,若是他出個門,都要上社會頭條了,那這些人要來何用?
“我有點東西落在別墅了,你現在可回去?”赫默已經重新牽住杜賓犬,微微側頭,彷彿是徵詢她的意願。
可,可在外人聽來。
別墅?
元帥的東西竟然落在冷奕瑤的別墅裡?
這什麼意思?
這分明是元帥早就登堂入室的意思!
可在冷奕瑤聽來,卻完全沒注意別人的誤解,反而是忍不住疑惑地看他一眼。
那棟被他當做書房的別墅?除了書,裡面的私人物品好像早就被弗雷全部清理了一遍。
果然來找她是有事嗎?
但是,她忍不住狐疑地看他一眼。
他是別墅主人,想回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就算鑰匙他給她了,他也有一萬種方式直接去取東西,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非跑到學校門口,興師動衆地等她放學?
她的目光微微一轉,斂起淡然,帶出一份淺淺的暗色。
因爲她許久沒有答話,赫默側身,靜靜看她一眼:“怎麼,不方便?”
這一眼,些許調侃,些許認真,就像是那個深夜,他親自拿起重劍,帶着她的劍尖一絲絲在空中劃過的場景。
她勾脣,忽然凌然一笑,“沒,元帥大駕光臨,歡迎還來不及。”
周圍的近衛官瞬間嘴角一抽。
分明是借住的客人,這話說的,倒像是那棟別墅是她的一樣。
偏,赫默像是毫無察覺,只是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指尖微微一動,那條兇猛的杜賓犬竟然知道方向似的,第一個跑了起來。
於是,一衆圍觀吃瓜羣衆,紛紛見識到本世紀最聳動的畫面——元帥竟然和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並肩,悠悠揚揚地漫步離開了!
天色隨着晚霞地落去,更染上一層血紅,遠遠看去,那兩人明明身高差了許多,卻意外地和諧有致。一條漆黑的獵犬夾在兩人中間,不時搖晃着腦袋,左右打量,這畫面……
蓼思潔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
原來剛剛冷奕瑤說她晚上有安排了,不是推諉,而是真的和元帥有約。所以,她差一點和元帥搶人?
而在她不遠處,晨芝梵、奧斯頓、沃克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震驚。
難以置信?匪夷所思?
這些情緒都不足以表現他們現在臉上的複雜。
晨芝梵冷靜了良久,才恢復了鎮定,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已經走得頗遠的兩人背影。
怪不得她住在那個別墅區,怪不得她對一切事情都永遠平靜無波、冷靜自持。
原來,不僅僅是皇室,就連元帥都與她關係匪淺。
人潮擁擠處,誰也沒有注意,一輛漆黑的加長轎車徐徐開走,車內的蘊萊淡淡地將手機拋到一旁的座位上:“拿去銷燬,不要讓人查出那個郵箱的密碼。”
身旁的人低低應了一聲,像是不敢多看一眼蘊萊的表情一般,從頭到尾都沒有擡頭一分。
急速行駛的車,將窗外的風景紛紛甩在背後,良久,蘊萊脣角徐徐染上一絲笑意。
不過是隨手一張抓拍的照片,他竟然會真的出現。
這個冷奕瑤,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從翟穆到陸琛,現在連這個赫默都行爲異常起來,或許,他真的應該好好調查調查……。
而衆目睽睽之下,被赫默烙上他標籤的冷奕瑤卻絲毫沒有覺得似的,真的與他緩步上了車,在重重近衛官的護衛下,直接回了別墅。
——
短短數分鐘後,一列軍系車輛直接開進別墅區。一樣的顏色,一樣的規格,保護措施精密至極。
別墅區的守衛向來是見慣了高層將領出行的排場,可眼下,望着單獨出現都很正常,同時相伴出行卻很驚悚的兩人,負責守衛別墅區治安的人表示,心臟承受能力差,還是有點受不了啊。
一個男人,一個女孩,一個24歲,一個16歲,雖然年紀看上去差了些,身高也有點懸殊,但是,當他們一起進了同一間住宅的時候,無論是誰都忍不住腦子裡浮想聯翩。
冷奕瑤就是在一干近衛官及別墅區守衛強自保持鎮定的表情前,進了別墅大門。
幽暗的視線,安靜的四周。
大抵是因爲窗簾都拉着的緣故,整間別墅顯得有點沉靜異常。
他站在玄關處,停了一瞬。看她徑自脫了鞋,走到窗戶旁,隨手一掀。
光線一亮,整間別墅像是豁然活起來一樣。
當最後一抹還未徹底消失的霞光落在她的耳垂上時,像是將她整個人都照得通透起來。
她的目光卻筆直地落在外面重兵把守的規格,一絲一絲的異色從她眼底掠過,像是浮光掠影,在這個位置,他看得分明。
這個女孩,心硬如鐵。
哪怕是與他共處一室,從頭到尾,都沒有放鬆警惕……。
忽然有點好奇,如果在初遇的時候,她因爲陸琛的執意爲難而向陸琛“求救”的時候,他順意幫她解決麻煩,而不是冷眼旁觀的話,現在的她,又會是什麼反應?
“不是說有東西落在這裡嗎?”她一轉身,臉上所有情緒已經退的一乾二淨,看上去,就如以前那麼多次見面一樣。適當的恭敬,優雅的距離,完美的掌控,絕不因爲男女孤身獨處而多出一絲曖昧。
“嗯,我去書房。”他垂眸一笑,眼底精光一閃,轉瞬即逝。
望着眼前慢條斯理踱向那滿是藏書的男人,冷奕瑤扯了扯脣,無聲輕笑。
這人到底心裡想着什麼?
之氣分明答應了讓她不暴露身份,還另外給了一天自由時間,讓她打開在首都的交際圈,現在,他這麼大張旗鼓的出現,怕是整個帝都有頭有臉的人,如今桌前都已經放着她的背景調查資料。
誰敢輕易招惹他赫默安靜等待的女人?
想到此,她的目光一冷。不過,那只是一瞬,下一刻,她像是無知無覺一般,轉身去廚房,自己倒弄吃的去了。
當最後一抹晚霞也徹底從天邊消失,別墅裡的燈被她全部打開,剎那間,燈光璀璨,幾乎將最邊角的地方都照得通亮。看了一眼天色,冷奕瑤不得不去書房敲了敲門:“要不要吃點東西?”
要想走的話,早就拿完東西就走人了。眼下,他倚在沙發裡,翻閱書本的樣子,分明是打算逗留。
冷奕瑤也不催他,就當自己真的是房屋主人一樣,隨意將餐盤裡的吐司麪包翻開給他看:“不過,我晚上吃的簡單,只准備了這個。”
赫默一擡頭,看到碟子裡金燦燦的吐司麪包,臉上漠無表情了兩秒鐘,隨即,點了點頭。
想要在這種人的臉上發現情緒變化,無異於難如登天。冷奕瑤從一開始,就沒準備揣測他此行的目的,見他點頭,心裡唯一的想法是,得,這點分量估計不夠,還要多做點。一扭頭,人就走了。
倒是赫默忍不住放下書,靜靜地看着她轉身的神色,忍不住皺了皺眉。
大晚上的留一個男人在家,她難道一點反應都沒有?在所有女孩都愛做夢的年紀,她卻對任何事,都冷眼旁觀。這種習慣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
等冷奕瑤將晚餐全部準備好,放到桌上的時候,赫默已經將書夾在手心,一起帶到了餐廳。
冷奕瑤下意識瞟了一眼,倒是微微一愣,《槍械鑑賞》?
“聽說你今天上學挺熱鬧。”他分明是享受慣了的人,可現在拿起吐司麪包,配上果醬,吃的這麼簡單,竟然也沒有絲毫違和感。
轉頭,見冷奕瑤盯着他那本書在發呆,忍不住淡淡一笑。“我記得你看過翟穆的傷。”
傷?
冷奕瑤皺眉回憶,終於明白他指的是第一次在D城酒店裡,晚上他讓翟穆脫掉衣服時,露出的那些青紫痕跡。
分明是槍械反彈力的作用。
那次,他特意到D市,一方面是爲了徹底清洗軍界,另一個目的就是找人試槍——而翟穆便是那個幸運的試槍人。
她很聰明,不,應該說,比這個世界大多數的人更有前瞻性。赫默只是簡單提示一句,她就已經將前因後果全部串聯起來。“你是打算進行槍械改良?”
是了,人,不可能無限制地適應冰冷不清的機械。唯有,互相調整,才能達到最滿意的狀況。
翟穆雖然是用槍老手,卻不是專業的狙擊手,對於狙擊槍的後作用力,都無法一時間適應。如果想在軍界真正推廣這類重型狙擊,最好也是見效最快的方法,就是將槍械調整到最舒適的地步。
唯有人和槍械同步和諧,纔可能最快的時間應用推廣。
赫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頭一次沒有避開這個話題:“你知道的倒是挺多。那你再說說看,怎麼改良最適合?”
她詫異地看他一眼。按理來說,這些應該都屬於軍事機密,給她知道,沒有關係嗎?
“反彈力對每個人的作用影響都不一樣,想要真正調整,光以翟穆一個人爲實驗藍本並不科學。”畢竟,人與人各有不同。翟穆的軍事體能,相信在軍界絕對算是上等。那麼一般的兵士呢?他既然想推進,必然不是隻爲了千錘百煉的狙擊手特意配置。
所以,他的真正目的……。
冷奕瑤的臉微微色變。
而從頭到尾,都盯着她的赫默,見她這般的反應,忽然心底輕輕一笑。
他就知道,這個女孩,絕頂聰明。
每個人都在猜測他肅清叛徒、不惜大動干戈的原因,唯有她,看到了他掩藏在重重殺戮之後真相。
“怎麼不繼續往下說?”外面的天,已經一片漆黑。他坐在餐桌前,目光灼灼地望向她,眼底忽明忽暗。
她卻忽然垂下了眼簾,舌尖抵在齒邊,微微發涼:“這樣的推陳出新,元帥不怕失去控制?”如今軍界的武器水準已經足夠應對一般戰事,而推陳出新、改良軍械便意味着他有更大的圖謀。
可先進尖銳的武器,往往是雙刃劍。
在保護自己的同時,一個不小心也會割裂自己。
軍界在帝國已經是無尚尊榮,沒有任何人敢冒犯,顯然已凌然不可侵犯。那麼,他還要這麼孜孜不倦地推出新型武器是爲了什麼?
當初,身在D城的時候,她只是心存疑惑。但眼下,對上這雙強悍冰冷的眼,她忽然覺得,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
這個男人,遠遠比他看上去的還要危險萬倍!
武器的跟新換代,無外乎,內政外交。
前者,他已經帶領軍界做到了極致。哪怕皇室駕臨、政界俯首,都不及他垂眉一瞥。那麼,唯有一種可能……。
空氣裡,忽然多出一抹森冷!
冷奕瑤不可抑制地手指緊握。
而在她未發覺處,赫默雙目凝視,內心同樣一陣驚濤。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觸探他的靈魂,沒有一個人敢揣摩他的深意……。
而今天,偏偏她不僅做了,還統統都觸及了那個禁忌的真相。
他的眼,倏然一沉,那一刻,褪去了笑意,這個男人,比軍刃還要鋒利凜冽!
房間裡陷入一片詭異的沉寂。
她側頭,靜靜看了一眼時間。
恰好晚間七點。
房間的落地鍾忽然撞響,深沉的鐘鳴像是要將兩人從對峙中抽身。
他們的目光終於在空中又一次撞上。
這一次,卻誰也沒有率先挪開。
既非內政,便是外交。
當陸琛還爲皇位的繼承權而在掙扎痛苦的時候,當蘊萊爲了莫須有的原因進入聖德高中就讀的時候,這個男人,已經心思遠大到觸及未來的國際發展。
鄰國多年來的虎視眈眈,今年邊境的頻繁動作,帝國境內的民衆全然不知。
這個男人,分明也才二十有四,卻無愧於他第一將領的職責,將這些功過是非一肩抗下。
她到底還是看錯了。他的D城之行,遠非當初她設想的一箭雙鵰,而是三箭齊發!
最後的這一箭隱藏在前面的血腥肅殺之後,外人根本無法窺探一絲痕跡。
而他今晚,竟然真的當着她的面,默認了一切。
她的心,一絲絲地下沉,卻又開始不可抑止地興奮。
當所有人還在爲目前的一切瑩瑩奮力的時候,他的目光以後深遠到讓人猝不及防。
跳出了帝國境內的框架,直接放眼世界。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他這是鐵了心,要踏平帝國所有的敵人!
“嗚嗚嗚”——
開水壺忽然發出震天的轟鳴聲,將兩人之間奇異的對視打斷。
她轉身,走到廚房,將火關掉,靜靜地開始沖泡茶包。
赫默就坐在餐桌上,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從剛剛那一瞬間的對視,他就明白,這個女人,看穿了他的內心!
毫無憑據,只是靠着一本他隨手抽出的書。
何其智慧超羣,又何其讓人心驚!
這樣的心智,這樣的機敏……。
他的指尖輕輕地在桌上游移,直到她將茶杯送到他的眼前,他緩緩擡頭,朝她輕輕一笑:“如果真能推行武器更新換代,你怎麼看?”
這如果放在以前,徵詢一個女人軍事問題,會被他覺得太過異想天開。但是,真的到了此時此刻,他竟然會忍不住對一個才過十六歲的女孩,抱有奇異的期待。
赫默近乎嘆息地仔細端詳她的每一絲神色,忽然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冷奕瑤將沖泡好的茶水遞到桌邊,並且注意一絲他的反常。
相反,她在凝神思考他剛剛給出的問題。
正式在軍界掀起軍械改良?
暫且不提可行性,如何在偌大軍區保證高度一致的保密性?但凡有一人泄露,造成世界各國局勢恐慌,他要如何應對?
等等……。
保密性……。
所以,這場D城泄露軍情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震懾處決,就是爲了這個埋下伏筆?他命弗雷去學校抓人,不惜散出消息,也是爲了將這場處決泄露軍事機密的震懾徹底化成一把割人心魂的刀。讓人以此爲戒!
冷奕瑤目光忽明忽暗地望向他,慢慢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徐徐喝下一口。
“你……。”她剛要開口,他卻已經一下子站了起來:“這週五來軍校,我有東西給你看。”說罷,轉身,不再剩一絲猶豫,乘車離去……
冷奕瑤莫名其妙地看着桌上的吐司麪包和喝了一半的茶水,若有所思……
如果剛剛沒有看錯,她在赫默離開前的眼底深處看到一絲糾結。
可是,糾結?
那個殺伐決斷的男人竟然會有這麼人性化的一面?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到洗碗臺上,目光最後看了一眼桌上他沒有帶走的書,臉上泛起一縷莫名其妙。這人不是說來別墅拿書的嗎?總不會是被她道出心裡所想,惱羞成怒了吧?
惱羞成怒?不至於。赫默坐在車裡,若有所思地右手壓在心臟處,滿眼深色。
他是壓根覺得今天自己真的有點不對勁。
不過是一張照片,他爲什麼覺得那麼礙眼?分明下午約了人談正事,可牽着“天狼”,他竟然就走到聖德高中的門口。等他真的反應過來,隨手拿本書打發時間的時候,她竟然三言兩語就解開他這前後所有的佈局……
赫默靠在皮質座椅上,深深地皺了皺眉,暫不管冷奕瑤是否修煉成精,他今天的這一切都有些反常。
坐在前座的近衛官見他一上車之後,臉上陰晴不定,手指還緊緊扣在心臟的位置,以爲他身體不適,立刻臉色一整:“元帥,可需要讓軍醫來看看?”
從沒見過元帥的臉色那麼怪異過,近衛官的神都慌了,手機抽出來,正要撥打軍醫的號碼,卻被赫默搖頭否定:“大概是沒休息好。不用叫人來了。”
近衛官將信將疑地點頭應了,一路上小心打量赫默的神色,見他一路上簇着眉頭,頓時心裡沒底。等一回元帥府,赫默回房後,他第一時間就往弗雷的辦公室衝,人都不帶喘的。
“報,報告!”這一句話他喊得震天響,低頭做事的弗雷被驚了一跳。
“出什麼事了?”這不是他吩咐跟着元帥出門的近衛官嗎?這麼神色慌張的樣子是出了什麼事?弗雷心裡一冷,第一反應就是要衝出去,下一刻卻被死死地拽住。
“上,上校,元帥整個人好像有點古怪。”他跑得太快,以至於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古怪?
這輩子,弗雷就沒聽過這個詞能安在元帥的身上。
“到底出了什麼事?”出門的時候不還是好好的?弗雷急的有點想抽面前這說話疙疙瘩瘩的傢伙。
“是,是這樣的……。”那人趕緊將元帥的行程說了一遍,從聽到赫默竟然會在校門口等冷奕瑤開始,弗雷的眉毛就豎着,當聽到元帥從別墅出來後臉色就不對勁之後,他就陷入了一陣匪夷所思。
“然後呢?元帥捂着心臟處時的表情是什麼樣的?”他趕緊詢問。
近衛官有點糾結,該怎麼形容?想了良久,只擠出四個字:“一臉深沉。”
弗雷恨不得踹他屁股,元帥什麼時候不一臉深沉了?他問的是這個嗎?
想想到底還是不放心,雖然元帥身體從來沒出過問題,但萬一呢?萬一真的有什麼事,元帥諱疾忌醫呢?
弗雷打發走近衛官,一個人小心翼翼地摸到赫默的臥室門口。見裡面燈還亮着,擡手敲了敲門。
“進來。”淡漠的聲音一如既往,赫默隨意地解開外套,面色平靜地對門口道。
弗雷推開門,第一時間打量了一下赫默的神色,見平平靜靜,表情清冷,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被騙了,正準備道個歉轉身就撤,忽然被赫默一下子叫住。
“你之前和我說你妹妹今年出嫁?”涼涼的聲音侵染着月色,越發顯得似是而非。
弗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是的,就在下個月,我以前和您請假的。”自己就一個妹妹,年紀相差不大。因爲他從軍的緣故,家裡上上下下的事都是妹妹在打理,父母從來都讓他放心。他其實心裡一直虧欠得很,上個月特地和元帥請假,要回老家一趟,讓妹妹風光嫁人。
赫默點了點頭,神色不動,“你對你妹夫好像不太滿意?”
弗雷一提起這個人就想嘆氣。他就是一軍人,家庭普通出生,即便被許多人看作是元帥的左右手,萬事高看一眼,那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價值觀。在他看來,結婚就從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結婚就是實實在在過日子的,哪管男方家條件如何。只要對他妹妹好就行!即便是坐擁萬貫家財,人心不好又有什麼意思?那個男人他見過一次,其他什麼都還好,就是這個年紀,他實在嫌棄對方:“大了我妹妹整整八歲,我妹在她面前還像個孩子似的。您說我又住的遠,那老男人萬一欺負她,我根本來不及動手。”遠水解不了近渴,到時候真等吃虧了再後悔,就晚了!
他甚至懷疑是妹妹一個人照顧爹媽太累,纔會腦子不清楚看上這麼個老男人。
赫默臉色倏然一黑,弗雷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被他揮手打發出去了。
弗雷忍不住摸摸下巴,心想,還真是和近衛官說的一樣,不對勁!不過看樣子好像身體沒有大礙,那是他剛剛哪裡說錯話了?他回憶了一瞬,無果。轉頭,見元帥燈都關了,無奈搖頭,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室內,赫默一個人面色難看地望着窗外,眼底顏色灰暗難懂。有什麼想是要洶涌而出,卻被他緩緩壓下。
老男人……。
如果沒有記錯……
他好像今年也恰好大她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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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人視察,搞到現在纔來得及上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