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蓮盈看着面前的高大男人,許是近日奔波忙碌,他面上氣色不若以往,眉間的褶子深深,看起來有疲倦。其實往日也曾見過,疲色也無損於他眼底奕奕神彩。
只是,今日格外不同。
他的眼睛裡出現了一種極罕見的神色,他話語裡透露的信息,讓她有一瞬間覺得不可思議,卻又心揣慼慼。不管在她印象裡,還是在其他人眼裡,這個男人都是個擁有無限力量、甚至有些神通廣大的感覺的強人!卻突然從他嘴裡聽到“怕”這個字,真讓人覺得有些怔怔。
可是他的眼神極認真地看着她,沒有一絲作僞。這便讓她怔然的心變得不捨,又有些赧然。
她伸手反握住他的大手,低低地喚他的名字,“屠崢……”
他宛爾一笑,擡手撫撫她的頭,就像幼時一樣。這溫柔包容的動作裡,即含着他做爲長輩對她這個晚輩的包容,也有兄長對妹妹宛如親人般的疼惜,還有男人對心愛女人的愛意綿綿。
“做我們這一行,需要保守的秘密非常多。我想,肯定比你隱瞞着我的那些事情還要多得多。所以,盈盈你永遠不用對我有壓力。”
他慢慢伸長了手臂,將她圈進懷裡。
彼時夜色漸濃,廊上亮起暖暖的燈光,他們站在一叢藏盛的綠藤後,被掩映的葉片打落一身碎碎的光,溫柔而深沉。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醇迷人,動人心神,“我一直都有些擔心,你當年說不喜歡聚少離多的軍人,這輩子都不會跟軍人扯上太多關係。哎,還是我自私,將你拉了進來。”
所以,縱使當年年少時,心中已種下那顆小愛苗兒,也因姑娘少不更事的一聲哭訴,而悄悄壓抑了下來。她不喜歡軍人做伴侶,他只能選擇做最靠近她的那個親人,她的姐夫。
“不僅將你套牢了,又讓你涉入到了我的任務裡。這個任務非常危險,比起以前的境外維和、邊境緝毒,暗藏的危險除了來自敵人,還有很多我不能說出口的陰暗。這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偏偏……”
他不自覺地收進了手臂,想到之前屢次發生的危險車禍,雖然事後查明並非遲昊那夥人所爲,也令他無法放心。更沒想到現在她已經直接成了對方關注下手的目標,這讓他愈發地無法容忍。
“崢哥,我沒事兒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盈盈,”他聲音一沉,似乎是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勒得她有些疼,她也沒有出聲,只乖乖聽他說,“你就算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你也不是九命怪貓。上天賜予的恩惠,都是有限的。我怕若是我們貪求太多,只會遭到報應。”
“崢哥……”任蓮盈一時不知該如何寬慰男子,他抱着她的身子變得有些僵硬,那種擔憂懼意透過彼此相擁的力量、溫度、氣息傳遞到她身上,她的心都要被揉化了般,什麼也說不出了,只發出一聲軟軟的嘆息,任由他將自己揉進身體裡似的。
她想,也許之前說的那句話是可怕了點兒。
“所以,我不能將我的任務內容都告訴你,更不想你被捲進來,即使是一丁點的危險可能都不能有。這也是組織上對我們的警告和規定。這不僅是爲了保護我們自己,更是爲了保護我們身邊重要的親人。盈盈,你知道?”他低下頭,捧起她的臉,目光變得極亮,“你比我想像的都好,這麼好,從來捨不得跟我抱怨一句這聚少離多的日子。我覺得我很幸運,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兩人中途走散了那麼久,卻能重新擁有此刻的濃情蜜意、相濡次沫,這教他怎麼不驚喜於命運的神奇饋贈?!感激老天的恩賜呢?也許是知道自己是幸運的,在聽到她說“我真的死了一次”時,纔會覺得是不是自己太貪心了,逆了老天的意,纔會爲她帶來不幸?!
事實上,屠崢也並沒有外人看到的那麼——不在意自己那個天煞孤星的命盤之說。在面對自己心底最在意的人兒時,他鋼鐵般的毅志發生了劇烈的動搖,幾乎潰不成軍。
他深深吻着她,真恨不能將她吞進肚子裡,時刻揣在身上,纔會覺得安心些。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熱烈的吻,搞得有些恍惚,沒想到本來該是她心懷忐忑地表白自己的秘密的,卻突然變成了他的心情剖白,還這麼小心翼翼,頗有些誠惶誠恐的意思。
漸漸地,她在他懷裡的呼吸變得有些難以維繼,不知何時他將她壓進了花藤中,背靠着堅硬的石壁,前面卻是火熱揉韌的觸感,她心砰砰地跳得極快了。
哎,怎麼變成這樣了?跟她預想中的“坦白從寬”完全不一樣啊!
頗費了些功夫,兩人才從這激情纏綿中平覆氣息,重新回到正題上。
“盈盈,其實我即盼着你跟我說實情,又希望這一日不用到來。”
任蓮盈眨眨眼,勉強恢復了幾分神思,想到男人的這句話裡的含意,心情不可不不震動的。
屠崢不希望這一日的到來,而她不得不說的時候,必是危機已經刻不容緩的時候。比起她的隱瞞,他更希望情況一直在他們的控制當中,不會演變到當前這危險到她的安全,逼得她不得不暴露了她也許最重要的賴以生存的底牌。
“崢哥,”想到那一層,任蓮盈不能再沉默,“是你救了我,不只一次。祖傳的蓮花墜,是你親手給我戴上的。你的吻,我也不知該怎麼說,總之,你的煞氣對我來說其實是氧氣,只要你吻我,我就可以活過來。這是真的!如果沒有你,我是真的已經……死了,不可能再回到大家身邊。崢哥,你不用害怕的!”
她抱住他的腰,輕輕柔柔的聲音,就像孩子在撒嬌一樣,卻是爲了安撫他的自責心理。
他看着懷裡依賴的人兒,胸口又暖又疼,重重地震動着,低聲道,“你知道我們這一行的規定。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你不告訴我,我不知道,這樣若發生什麼事情,我也不可能將你的秘密泄露出去。對你,對我,纔是真正的安全。”
好狠哪!
任蓮盈只覺得,這個男人有時候對別人狠就罷了,其實最狠的還是對他自己。
“崢哥,你什麼時候這麼沒自信了?”若非那個“萬一”,他也不會將自己逼到如此吧!
他輕輕擰了下她仰起的小臉,“從你變成我的小妻子那刻開始,滿意嗎?”
她笑出聲來,“嗯,很滿意。”
“我想,那時候你不願告訴我,也是我做得不夠值得你信任。該檢察的是我自己,你不用有任何壓力。這種保守秘密的心情,其實對守口如瓶的那個人來說,壓力最大。我有時候又希望,你不用揹負那些,可以都交給我。可是盈盈,我知道我不是神,你會有所顧及,也是理所當然的。換做百年前,前朝那些尋仙問道、渴望飛昇永生的人,你的處境就危險了,我並不希望看到那樣的情況發生。現代,像這樣的狂人也不少!”
她點頭,似乎是不經意地說,“那倒也是。貌似我那位開啓過這蓮花墜秘密的曾祖母,曾風光一時,後來卻突然失蹤了,只留下我外婆一個。”
屠崢的臉色一下變得凝重起來,“所以,這蓮花墜對你非常重要,日後你絕不可再讓它現於人前。”
咩?
“崢哥,你太緊張了。現在可沒人會相信這麼玄乎的事情,有時候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的確不可思議。昨日我到警察局,還以爲我進入漫威的超級英雄漫畫裡了,那個弄得狂風亂卷、電磁波超標的小女人,其實是那個紅巫女的化身?!”
“啊?人家哪有!”被男人如此直白地道出,任蓮盈還是有些不自在地捶了他一下,手就被他緊緊握住了,氣氛一下變得很嚴肅。
“盈盈,以後碰到這種事情切忌要冷靜,否則落到狡詐的人眼裡,就會成爲你的漏洞。懂嗎?”
看他嚴肅得不得了的模樣,她只能乖乖點了頭。
“還有,除了在我面前,不可展示那些奇異的能力。就是剛纔那些小動物,也不可以。”
“嚇!崢哥,你這樣是不是太嚴厲了?”
“所以你得多學習收斂你的氣息。”他突然抱着她深深一嗅,“你身上的氣息太香了,難怪那些動物那麼喜歡。這種蓮香,該是有觀音大士淨化世靈的作用,只要你願意,就讓人很喜歡親近你。雖然這種東西很難說明,但若是讓有心人士發現,難保他們不會動歪心思。”
屠崢立即想到的是那個被挖空了內臟的酒吧女,雖然也許有點兒八杆子打不到,可他還是無法掉以輕心,語出警告。
任蓮盈無奈地點點頭,“知道啦!首長大人。”
這個男人一旦篤定了什麼,就會變得特別嚴肅認真,不容人反駁。
“可是,我還沒說是蓮花墜讓我活回來的,你怎麼就猜到了?”
屠崢瞪來一眼,“你以爲我是傻的嗎?什麼500米內必須通告?你每次無聲無息地沉睡,都是我把你吻醒。上次那些鳥雀、狗羣、鼠羣找到丁暢的模樣,你以爲我不會自己推測。就算旁人一知半解,都當自然奇觀翻了篇兒,但我是你最親近的人。”
最後這句話,好像帶了點兒不滿的味道呢!
任蓮盈心下嘀咕,即算如此,她給他的福利也多多了好不好,幹嘛這麼兇巴巴的呢!當然她是不敢說出口的,不然爸爸式嘮叨就沒完沒了了。
隨即,在大首長的諄諄善誘下,姑娘交待了蓮花墜的情況。
聽完後,屠崢提了幾個問,便道,“所以大白天的是不適合你出竅行動的,你還跑到警察局去教訓光頭男和那幾酒吧女?”
呃~
“那屍體的認領,若不是直系親屬,在案例還在調查中都不可能被不相干的人提走火化。你的確該增加一些常識了!”
“這……”
“還有,那次李叔發現你突然又無聲無息,心臟都幾乎停跳,那晚上你跑哪裡去了?”
“哪……哪晚啊?”
“別給我打馬虎眼兒?就是剛搬到療養院的那次?”
天哪!大首長不愧是大首長,這都一年多前的陳年舊帳也能翻出來,太可怕了!
坦白從寬的真相原來是這樣子錙銖必較,她後悔了行不行!
“還有,過年的時候,教訓大任奶奶家的人,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水,是不是你弄的?”
任蓮盈徹底無語了。雖然心裡很想問,首長您不去警察局的重案組,待在軍隊裡還真有點兒曲材啊喂!然,她只能乖乖地接受審訊,並且立下不少軍令狀。
末了,任蓮盈回屋時有些氣呼呼地,不想理男人了。
屠崢心下也知道自己之前嚴厲了些,可事關生命,他可真不想再聽到那句“我又死了一次”的話,也只有讓姑娘多多警惕在,尤其是當下時刻。
倒了杯熱水,遞上前,他又頓了下,“你的蓮露在哪裡?要加一點不?”
她微微噘了下嘴,接過水,“不用了。我今天的量已經完成了!”
屠崢看着姑娘使小性兒的模樣,心又軟了,坐在一邊,伸手撫撫她的頭,像在安撫小動作。
任蓮盈喝完水,頭一晃,將那隻馬後炮的大手甩掉了。
屠崢微愕,又擡起手去,突然,啪的一下就被不知從哪裡颮來的一股水打中了。他動作頓了下,收回手看着掌心的水,又看看姑娘,眼中有了然,也有驚奇。
正想說什麼時,房門突然被敲響,傳來李思倫有些高亢的聲音。
“蓮盈,蓮盈,你在嗎?我這裡有新發現,你快出來看看。”
任蓮盈正愁着不想跟男人再獨自相對,聽到叫聲立即迴應,“我去看看啊!你有事兒,就去忙你的吧!”
就往門外衝,但手一下被攥住了。
她看着他深沉的眼神,小臉一別扭,跺腳道,“好啦!人家知道了,以後在使用能力前一定三思而後行啦!行不行?”
“光說不行。要是不乖乖聽話,日後這追加補償的量,我就要琢情配給了。”
“啊?你怎麼這樣兒啊?”
打ki明明是他佔了很大便宜,現在居然拿這個威脅她。
“哼,隨便你!”
她哼哼一聲,甩開他的手,就跑了出去。
他看着姑娘的俏麗的身影,脣角的笑意也慢慢染上眉眼。看來,以後辦事兒時,得注意周圍是否有“水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