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河西軍北征大捷,但此時竇融仍四面受敵,河西真正的危境並未解除,他正在苦苦尋求河西自保之策。等北征班師後不久,竇融便與衆將持續帳議,並再次向班彪問計。
他親自將班彪請到書房長談,“叔皮所著《王命論》,吾深以爲然。觀當今之天下,北征雖然慘勝,吾教訓了匈奴人。然列強環伺,河西稍縱,定然旦夕難保。今放眼天下,不知叔皮如何教我?”
班彪顯然早有準備,他指着縑圖,對竇融說道:“河西五郡孤處西北,列強環窺。北有匈奴、鮮卑和原來據有三水、現已投奔匈奴的盧芳,俱虎狼之衆。西和南有羌人,蜀中有公孫述,東有隗囂,可謂四面受敵,一夕三驚。河西如孤獨自處,不思進取,在強敵環伺之下,定然難以長久自保。”
“觀當今天下,成家帝公孫述器量有限,唯建武大帝劉秀是漢室正統,滅劉永、彭寵,中原穩固。剩下張步、董憲之流,已不足爲慮。民心思漢,天下歸心,兵銳甲利,勢不可擋,天下一統,當爲時不遠矣。將軍如能以河西五郡之衆,追隨雒陽,如此則非但能自保,福廕子孫,而且還會造福天下蒼生,留芳於萬世……”
班彪侃侃而談,爲竇融畫策事漢。竇融與隗囂正是兩虎相爭的關鍵時刻,僅以一已之力,河西時刻處在岌岌自危之中,更別說戰勝隗囂了,竇融必須爲河西軍找到一條出路。就是在這風雲際會的歷史關頭,班彪爲竇融定下“依附東漢,共擊河東”的千秋大計。一語點醒夢中人,班彪此策,加速了割據列強的滅亡,改寫了歷史的進程!
竇融早有歸漢之心,但天下羣雄逐鹿,以河西數萬勁旅事於東漢,竇融內心也隱隱似有不甘。此時,經班彪一番分析,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便派長史劉均爲史,悄悄穿越河東至雒陽,向建武帝劉秀遞書陳述河西之事。此時的劉秀也正遣使出使河西,爭取團結竇融共同對付隗囂、公孫述,他多次派出使節出使河東,均未成功。
此次,兩邊的使節在河東相遇,便一同返回雒陽。
見到劉鈞,雄才偉略的建武帝劉秀自然很高興。他親撰一書,稱讚竇融安定河西,遠見卓識,功在國家。隨書還賜黃金二百斤,並任命竇融爲涼州牧。
竇融率領河西五郡歸漢後,頓時改變了天下割據格局,使劉秀的漢軍如虎添翼。統一戰爭的天平頓時傾向了劉秀一邊,竇融附漢不久,便與建武帝劉秀相約共擊河東,隴右數年大戰,隗囂徹底滅亡。繼而建武帝又討平蜀漢,終於實現天下一統……
竇固是溫厚長者,平時話語不多。耿忠是漢軍大營的大管家,平時說話最多、操心最多的是耿忠。但竇固是漢軍的靈魂,中軍每次升帳,他端坐堂上,衆將校可以海闊天空地發表個人見解,所謂言無不盡,說錯了也不打緊,他一般不干涉。可一旦到他做決定了,則無人敢喧譁。
兩軍對壘時,他一般立於帥纛之下。守則穩如泰山,漢軍各營就是剩下最後一個士卒,也不會讓敵軍威脅到中軍。攻則勢如破竹,漢軍士卒只要見到火紅的帥纛和身披紅色戰袍的身影開始向敵軍移動,全軍會如鋼鐵的潮流一般,將敵軍碾碎。
這些將校,都是從永平初年征戰高原羌國燒當羌開始,便一直跟隨竇固南征北戰的驍將,與竇固情深似海。但是,竇固很少講述竇氏當年在河西的輝煌歷史。可今天,竇固卻借歡迎班平的午宴,講述了河西軍的戰鬥歷程,讓衆將熱血沸騰。這讓他們都想起了中軍大帳上空飄揚的河西軍戰旗,他們強烈的求戰之情,被深深地激發了!
大宴之間,竇固贈給班平一把古老的河西軍佩劍。老將耿忠理解竇固的心情,便莊重地對班平說,“都尉是要汝記住,汝是班從事後人,是河西軍的後人!”
班平一家主僕十數人,聞言則長跪於地,班平抱住弟弟班超,喜極而泣。她是班彪的後人,是大漢文章世族的一員,是漢軍司馬的姊姊,罩在頭頂數十年的陰霾散去,她的腰桿挺直了起來。
大宴之後,班超將班平一家拜託給竇戈,請他們送阿姊一家返回三輔平陵。班平一家返回平陵後,先到安陵班彪墓祭掃了阿翁,繼而又在竇戈的陪同下到雒陽,認祖歸了宗。後來,一家也在阿母的堅持下搬到雒陽班府長居。當然這是後話,本書不再表。
班平一家走後,小魚兒告辭了,並提出要帶走蠕蠕等五名女卒和二十一名胡人男卒。經過茂陵慘烈一戰後,五十名胡人男女,僅剩下這二十六人。說來好笑,西域各國或許陰盛陽衰,這二十六名胡卒,男卒少有出類拔萃之人,倒是這五右女卒,蠕蠕、蒲柳、芨羊、沮正和沙荑,經過茂陵大戰與三年練兵磨礪,已經隱隱露出不同凡響之處。
班超與三位軍侯、三百太華山士卒都有點不捨,尤其是班超,太華山三百卒,他早已視其如兄弟手足,年幼的視其如自己孩子。但當初權魚可是說好了的,且有竇固軍令,班超不敢不放。
不知小魚兒悄然對女卒們說了什麼,蠕蠕、蒲柳、芨羊、沮正和沙荑卻破涕爲笑,年齡最小的沙荑還對班超道,“司馬別難過,要不了多久,吾還會在司馬麾下作戰!”班超只當是小不點安慰他,根本未當真。
別部舉行簡單的大宴,爲這些胡人男女送行。見衆人難分難捨的神情,小魚兒悄悄以實言相告班超,“叔叔勿要不捨,諸胡卒會相機悄悄潛回西域各國,襄助漢軍北征。未來歲月,如吾所言不虛,胡卒們將助叔叔揚威西域!”
班超並未聽懂她的話,小魚兒彷彿忘記她自己便是正宗的疏勒國胡姬,班超爲小魚兒脫口說出“胡卒”二字忍不住想笑。送走小魚兒和蠕蠕等胡人男女後,別部有淳于薊坐陣,班超已經能脫開身,他這才抽出精力“關心”一下他的老對手呼衍歷。
涼州是西行前往西域的出發之地,其冥安城內商旅衆多,客棧、酒肆、伎戶成堆,操塞人胡語、北地匈奴胡語、漢朝各地不同方言的各類人等雲集在這裡,南來北往的駝隊、馬隊絡繹不絕。
此時,漢軍竇固部雲集酒泉郡冥水河畔,耿秉、秦彭部集結在居延塞,祭肜、吳棠部已經屯駐高闕塞,來苗、文穆部則已進入平城塞。大軍雲集塞北和河西,漢朝舉國都清楚北征在即,潛藏漢地的北匈奴“國師”雖然已亡,但呼衍歷的人絕不會忘了酒泉這個重要的地方。
班超稟報耿忠並得到首肯後,帶着班騶、班秉打扮成商旅來冥安城,連續幾天混跡於商賈之中,試圖從熙熙攘攘的各族人羣中感覺到蛛絲馬跡。但是,整整三天,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