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一謀士

一匹馬載兩人,速度自然是快不了,何況我們倆身上都有傷,尤其是我,箭傷加上驚嚇,還發起了高熱,一路上燒得暈暈乎乎,只覺得像是在雲裡霧裡飄着,沿路又不敢到人煙多的地方,只在一處農家落了腳,要了口水喝,人家見我們滿身是血,自然是不敢多留,山野之地又尋不到大夫,只好上馬往東南跑。恰逢七月,天氣多變,纔出了那農人家六七裡遠,便下起了雷雨,天色早已暗了下來,擡眼四望,滿眼盡是灰黑,找不到任何火亮。

我從高熱中被雨水淋醒,渾身冷得直哆嗦,卻又不好意思跟他說,畢竟他能帶上我已是大恩了,何況就是說了他也沒辦法,荒山野嶺的,但凡有辦法,我們也不必在這裡淋雨了。

無奈之下,他打馬上了官道,也管不了會不會有人抓捕,可能是見我快撐不住了,雖然他身上也有傷,而且還比我的重,可畢竟是男子,又是習武之人,一時半會自然還扛得住。

上了官道沒多久,便遇上了一隊人馬,看不清楚多少人,只遠遠地望見他們像是正在搭帳篷,可能也是被雨截了路。

我們隔得老遠就被巡查的兵士截了去路,火光下可以看出他們是軍士裝扮,我本還擔心是羅望的追兵,畢竟這裡離羅望城並不遠。

仔細問了兩句,原來是東周李伯仲的人馬,我猜想秦權會不會一怒之下挑了這幾個人,還暗自在心裡做好了再遭遇一場血戰的準備,可是結果並非我所猜得那般,他竟然主動上前跟人家討借地方避雨。

天黑光線暗,又淋了雨,沒人注意我們衣服上的血跡,幾個巡查的兵士見我們一男一女,同騎一馬,我又是奄奄一息的模樣,到是發了善心,回去營中請示,回來時說他們先生請我們到主帳歇息。這到怪了,按說兵馬營中是不可能收留普通百姓的,竟然會讓我們到主帳去,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我嗓子燒得說不動話,只是捉了秦權的袖子輕拽了一下,可惜力氣太小,他沒覺察到,或許是覺察到了沒理會。

主帳已經搭好,四個衛兵分站兩旁,秦權將我從馬上抱下來,試着把我往地上放了一下,正發高熱,又一天沒進食,我根本沒有一絲力氣,他只好箍住我的肩膀將我扶着往前走,畢竟是諸侯世子,外人面前自然不會做出些太讓人側目的事。

衛兵也不上前阻攔,對我們倆到像是視而不見,秦權一手扶我,一手掀開簾子,帳中的燈光照來,只覺得眼前一片明亮。

燈下襬一棕色獸蹄足案,案側坐一中年白衣儒士,面貌清俊,頜下短鬚,神態悠然,捏着棋子正往棋盤上擺,我們進來他看也不看,幾乎是第一時間,我便猜出了他的身份,但我什麼也沒做,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我下山找得就是他,爲什麼到了跟前反倒又不認了?

“來客不必拘禮。”聲音沉而有力。

秦權將我置於案旁的軟榻上,他自己則坐到那人的對面,一點拘禮的意思也沒有。

“公子意欲何往?”依舊擺弄着棋子,似乎已經猜出了我們的身份。

秦權沒理他,只是拿起案上的茶壺,倒了杯熱茶遞給我。

“這位姑娘臉色青白,脣皮乾裂,呼吸短促,似有失血傷熱,不宜飲茶、飲水。”將最後一粒棋子擺好,這才擡頭。

我依然接了秦權手上的熱茶,沒喝,只是捧在手心取暖,但心下還是佩服她的眼力。再仔細看他擺得棋盤,一陣喜悅盈心,是半山殘局,據說百年以來一直無人能破,師尊閒來無事常愛在這殘局前坐一會兒,只可惜終還是未破。

“公子既想殺我,何不快些動手?”端起茶壺,倒了一杯放到秦權面前。

我擡頭望望秦權,他的眼裡確實存有殺意,只不過還有些遲疑,可能是讓我給拖累了,也或許是想摸摸這人的底。

見秦權不說話,他竟笑了,笑完長嘆一口氣,“令兄有曠世之才,只可惜……”

“你就是陸蒼方醒?”這是秦權進屋來的第一句話。

微微點頭。

“你知道我是誰?”

“青緞高靴,弱冠之年,從西而來,單騎夜奔,戰衣浴血,眼餘殺氣,還能有誰?”舉杯飲茶,順便打量了我一眼。

我很想告訴他我的身份,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卻又說不出口,想想師尊的那句囑咐——有生之年,唯李氏不輔,如今他就在李伯仲的營帳裡,我要怎麼開口呢?

“既然先生早已猜到我是誰,還放我進營?”秦權端起茶,吹着熱氣。

“我料定公子不會殺我。”淡笑着將棋壇拿在手裡,“公子並非義氣用事之輩,定然知道此時殺我,肯定會背上叛亂之名,無論對秦家的聲名,還是對公子自己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到不如忍下怒氣,留得有用之軀,以圖他日得報大仇。”捏了一粒白子放進棋盤,“我勸公子暫勿回京,也不要投漢南楚家,此二處暫爲多事之地,不但不能給公子庇護,反倒會給主人帶來災禍,到不如取道漢西,山高路遠,離中原之爭較遠,也可冷靜思考這天下大勢,以公子之相,絕非他人麾下應聲之輩,何不早爲自己打算?”

秦權直視他,哼笑一聲,起身從牀上扯了條薄被給我,怕是瞧見了我正冷得發抖。

“來人。”從案上取了紙筆寫了幾味藥名,遞給了應聲來的侍衛,“按這方子讓藥官熬好,再拿些外傷藥來。”

衛低頭退了出去。

我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靠在燈架上有些迷糊,腦子裡翻來覆去地想怎麼認這個師兄,他離開陸蒼近二十年,或許並不知道師尊又收了一個弟子,而且還是個女子。

秦權見我成了這樣,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妨,直接抱了我放到牀角,畢竟是他帶來的,置之不理也不可能。

沒過多久,藥便送了來,喝過藥沒多會兒就開始犯困,漸漸的聽不清楚他們在談什麼,只覺得身上越來越暖,最後睡了過去。

這兩天像是總在昏睡,從懂事以來就沒睡過這麼多,也沒受過這麼重的傷和驚嚇,其實說到底,殺人的多半是秦權,然而我卻並不怕他,反倒是怕那些被殺的人,甚至連我自己都覺得驚訝。

再次睜開眼時,天光乍亮,帳內依然燃着油燈,秦權和師兄兩人像是一夜未眠,正舉棋對弈,想想也是,我一個女子躺在這裡,讓他們怎麼辦?外面下着大雨,又不好出去,與兵士們擠到不如下棋來得輕快。

“好!有魄力!”師兄撫掌大笑,“觀公子下棋,如同兩軍對陣,廝殺得痛快!”

“先生不必誇我,這棋我已經輸了。”秦權棄局。

這時門外侍衛抱了兩身衣服進帳,一套灰色男裝,另一套是印花女裝。

“這套是在下的便衣,公子不嫌棄的話暫且換上,這套是……”看看我,“山野之地,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女裝,姑娘見諒。”

能有件衣服就不錯了,哪還能嫌棄!“讓……先生費心了。”硬着頭皮叫了聲先生。

秦權將衣服放到牀榻上,師兄已轉身出去,到是讓我們覺得有點尷尬,秦權抱了衣衫也跟着出了帳。

見帳簾紋絲不動,我這才從被子裡鑽出來換衣服,心裡想着等一下要怎麼試探師兄的意思。

換完衣服出來,誰知秦權竟說馬上就走,這讓我措手不及,我還說想要認師兄……

“你想回羅望?”秦權還以爲我想回去。

搖搖頭,“方先生呢?”

我問了句方先生,讓秦權愣了一下,“在前面。”

有兩個侍衛爲我們牽來兩匹馬,一紅一黑,看起來比我們昨天那匹壯實不少,“先生正在前帳議事,兩位若不急可用過飯後再走。”

秦權的意思自然是要走,看起來樣子還很急,我也不清楚自己當時怎麼想的,反倒是跟着他走了,出了二三裡遠才發覺自己有點捨近求遠,我本來就是要找師兄的,幹嗎見了之後還要走?

想拔馬回去時,沒想到師兄卻追了來,身邊還跟着幾位將軍打扮的人。秦權以爲他後悔放了我們,迴轉馬頭,做好了迎戰準備。

“公子——”勒住馬繮,與我們隔溪相望。

“先生是想再‘邀’我回去?”

“不,我是想再勸公子一句,西行爲上!”

“謝了。”拱手,我並不覺得他不會聽從這句勸,不然何故還要往東北走?怕是師兄也看出了他的意圖,這才拔馬來勸的吧?

苦笑一下,微微嘆息,“話已至此,我也算對得起與令兄的一場相交之義,公子多保重。”

“方先生——”我這一喊,讓在場人一愣,尤其秦權,“先生可是認準了漢北王?”這話一出,先是師兄身旁的那幾位將軍打扮的人一窒,隨後是秦權。

師兄卻是一笑,“姑娘的意思是?”

“我只是聽說漢北王誣害忠良,鍾愛兵伐,先生真要爲這樣的人效命?”此話一出,那幾位將軍打扮的人怒目瞪我,礙於師兄擡手示意他們勿急,這纔沒衝過來,否則此時我怕早已經在馬下啃泥巴了。

“姑娘,世人眼中看到的好,並不一定是好,漢北王的功過,非今人所能說清,自有後世評斷。”

“先生的意思是不會棄漢北?”師尊說師兄的脾氣倔強,若他決定了,那便再難更改,當年離開陸蒼入世就是一例,一走就是二十年。

大笑,“姑娘,還是多照顧些身子,這些事不值得你去煩惱。”

望着他爽朗的笑容,我知道他已經決定了,即便我告訴他我是他的同門師妹,說出師尊臨終的囑咐,那就會改變他的決定了嗎?如果可以,爲什麼當年他入世時,師尊沒有勸住?

“我也姓方。”迎着他的笑容,即使是第一次見他,可從小就是在他的故事中長大,現在看他到覺得認識了很久。

聽到我說自己姓方,他啞然了半刻,仔細看着我的眼睛。

“我叫方示。”我想告訴他我的名字,因爲我不想這世上只有師尊一個人承認我。

所有人都是靜默的,多半是因爲不理解,像師兄身邊那幾個將軍,還有半糊塗的,像秦權,還有遲疑不定的,像師兄。

“保重!”我知道他一定能猜出來,因爲陸蒼方氏只有三個名字:方示、方醒、方合,這三個名字一直輪迴着用,我的名字便是師祖的,師兄的名字是師祖的師傅的……

我想我拔馬離開時應該是雀躍的,因爲我一直感覺自己的名字是偷來的,現在師兄也知道了,那麼也就是說方氏的人都知道了,這個名字才真正屬於我——方示。

真是奇怪的喜悅,竟然爲了個名字這麼開心,像是憋了很久的氣突然一口全呼了出來,暢快淋漓。

我突然有點理解武敖當年入軍隊做火夫的那種喜悅了。

望着初升的紅日,我笑容滿面。

三十 雪夜迷翁 一九十二 二女“爭夫” 一八十四 暗殺三尺竹馬 了我一生 二七十三 投誠 二二十二 帝都歌伶二十四 鬼八大陣 二六十七 首戰 二六十九 平邊城八十四 暗殺三十二 焦英會 一111 坑敵十萬 三四十二 李氏奸雄 三三 兵敗 二七十五 強弩 二104 紅顏禍 二七 第一謀士111 坑敵十萬 三九 帝都風雲 二124 霸族李氏 六114 末路英雄 一七十五 強弩 二99 大戰長墉 二122 霸族李氏 四三十一 雪夜迷翁 二98 大戰長墉 一六十三 三清觀 一十二 野馬長劍 二七十八 對決 三十一 野馬長劍 一118 兩“方”斷腕 二六十五 三清觀 三八 帝都風雲 一十 帝都風雲 三八十四 暗殺十三 水淹北虜 一六十五 三清觀 三五十七 晉城佳人 一99 大戰長墉 二三十四 周辭曬馬七十五 強弩 二八十六 平襄英豪 二六十二 北樑蠱女三十一 雪夜迷翁 二104 紅顏禍 二六十六 首戰 一115 末路英雄 二126 覆雨翻雲 二七十一 壇酒釋良古 二七十三 投誠 二四十 李氏奸雄 一六十四 三清觀 二五十五 運河之爭 一九十二 二女“爭夫” 一八十三 復活的王兵 四二十八 二方鬥智 二116 末路英雄 三七十五 強弩 二二十九 牀下客二十二 帝都歌伶三十七 伯仲之卒 一106 天子劫 二四十五 金玉樓 一三十三 焦英會 二122 霸族李氏 四四十九 幼主 三十一 野馬長劍 一四十四 制衡 二二十一 文臣武將99 大戰長墉 二98 大戰長墉 一四十七 幼主 一十五 水淹北虜 三五十五 運河之爭 一七十一 壇酒釋良古 二九十六 關山借風雪 二七十七 對決 二八 帝都風雲 一五十六 運河之爭 二四 活死局 一113 搶來的新娘 二107 西北望 射天狼 一114 末路英雄 一九十六 關山借風雪 二115 末路英雄 二125 覆雨翻雲 一三十九 伯仲之卒 三四十一 李氏奸雄 二六十一 三十六路陰陽軍 二一 陸蒼弟子五十四 倫常二十五 鬼八大陣 三七十八 對決 三二十五 鬼八大陣 三三十四 周辭曬馬三尺竹馬 了我一生 二七十六 對決 一六十七 首戰 二101 羅望天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