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明媚的陽光透過紗窗照進來,屋子裡的淫靡之氣漸漸散去,有一種分外明朗的感覺,不由使人心情大好。
風荷拍了拍杭四的頭,取笑道:“你素日那般聰明今兒也犯糊塗了不成?那是什麼人,必然是咬緊牙關死不開口的,能問出話來才奇怪呢。”
“哦,那你抓了來幹嘛?你明知道他什麼都不會說,索性將他獨自關起來?”杭天曜摸摸頭,暗道自己怎麼就像只小狗呢。
也不是存心抓他,而是放着威脅到鳳嬌的安全,難保不出事。而且人沒了,派他來的能不急嗎,一急就會有反應,那樣就容易知道是誰的人手了,也能多做防備。
話說黑衣人被關之後,先還不着急,幾日過後也不見人理會他,心下就有幾分詫異了,或者說是恐懼。這樣黑不見天日的地方關着,不知年月白天黑夜,不見一個人影,無人說話,這樣的寂寞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住的啊。
他相信上邊發現他失蹤了一定會派人來找他,找不見人應該會料到他出事了,關鍵是他還沒死呢,別把他當死了啊。獲救的希望相當渺茫,估計也不會浪費人手來救他。他已經隱隱想明白了,他這是落入別人的陷阱中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糊弄了一場,早知道應該結伴去的。
他失蹤的消息第二日就傳到了上邊,引來一場震怒。
內侍託着茶盤,將茶獻給老婦,低聲勸慰道:“娘娘,你也別太生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骨。一個不成,咱們還能再派人手去,不信拿不住她們的把柄。”
老婦咳嗽了幾聲,內侍忙給她拍着背,待她平靜下來伺候她漱了口,吃了半盞茶。老婦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你不懂,這次事情不成,咱們就是失去了一個最好拿捏他們的把柄,想要以後下手是絕不可能了。這次人沒了,必定是他們早就發現了不對勁設了個陷阱,現在戒備森嚴,咱們派多少人去都是不成的。何況那丫頭心思靈敏,只怕早就想好了應對的策略,咱們再想以這個尋事,說不定就是自投羅網呢。”
內侍聽得有點緊張,忙道:“那咱們就放棄了不成?多好的機會啊。”
“罷了,以後再想其他辦法吧。他們府裡,事情那般多,不信找不到機會扳倒了她。還有啊,聽說最近杭天睿夫妻鬧得有點不像話,你傳話下去,叫他們安分點,別動不動就鬧事,傳言留了出去不是什麼好事。以後大好的日子有呢,現在窩裡鬥,將來出了事誰擔待。”老婦提起這個就是一肚子火,傳說中風流杭四少娶了妻子後變了個人似的,不但夫妻和順,還小心謹慎起來;反是一向隨和安穩的杭家五少,最近傳言不少。
內侍忙忙應道:“是。”
……
王妃神思不屬得坐在炕上,上邊又發了話下來,自己何嘗不想讓他們好好的,可是年輕夫妻之間,這種事誰說的好呢。勸又勸不服,罵也無濟於事,弄得她是焦頭爛額。加上女兒的親事,王妃真覺得事事不順,連她都忍不住想要發火。
王爺從外間進來,看到王妃最近一直都是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心裡嘆了一口氣,淡淡問道:“你這是怎麼了?身子不好就請太醫來看看,別拖成了大病。”
王妃猛地驚醒,強笑着上前服侍王爺脫了外衣,口裡說道:“王爺今兒回來的好早,衙門裡無事嗎?”
“沒什麼大事,那點小事他們就能料理了。我記得你最近氣色不好,特地回來陪陪你的,剛吃了午飯,怎麼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應該出去走走,天氣正好呢。”王爺徐徐說着,握了握王妃的胳膊。
王妃眼圈登時紅了,忙忙忍住淚,嗔道:“咱們都幾十年夫妻了,我知道你外頭忙,別爲我耽誤功夫。我好着呢,下午再去陪母妃抹骨牌玩兒。”多年夫妻,王妃不可能對王爺沒有一點感情,可惜她身不由己啊。嫁過來之時,她就知自己身上揹負着任務,這些年,她努力擔好自己身上的責任,操持王府,撫育孩子。
有些事,或許她並不是十分樂意,但也無法,誰叫她出身如此呢,她的人生由不得她自己選擇,只能按着別人安排好的腳步走。王爺年紀比她略大些,倒是會疼人的,她也是真心想與王爺白頭到老的,可是那些事,無時無刻不再糾纏着她,或許到最後她與王爺是仇人相見呢。
王爺心下也是一陣難受,當初太皇太后指婚,她就擔心魏氏進門另有目的。後來雖然魏氏表現得很好,他也確實很是喜歡,但不代表他就失了戒心,只是無能爲力而已。何況魏氏爲他生兒育女,夫妻十數載,感情不是旁人可以想象的。他不希望魏氏落到淒涼的結局,但也不能容忍她壞了大事。
他拉着魏氏一起坐下,含笑問道:“我看你最近似乎有心事,不如與我說說,什麼事我不能替你擔着呢。”
王妃動了動嘴角,擡眸望着王爺,含淚應道:“王爺,妾身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妾身也不想瞞你。妾身就這麼一個女兒,疼若掌珠的,妾身實在捨不得她年輕輕的就一個人。劉小侯爺不是不好,他什麼都好,可他的身子,瑩兒自小被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如今讓她去伺候一個病人,長年累月的,妾身怕她堅持不住啊。
劉小侯爺若是能好起來也罷了,是瑩兒的福分。倘若他一直不好呢,或者,或者再有個什麼事,叫瑩兒靠着誰去。瑩兒心思簡單,整日嘻嘻哈哈的,妾身看不得她委屈啊。王爺,就當妾身求你,瑩兒的親事,咱們慢慢看,好不好,便是劉家那裡,也可以等他們小侯爺身子好一些再說啊。”
她一面說着,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王妃一共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最近不順心也就罷了,女兒也有麻煩事,偏偏最小的兒子還小,不但幫不上一點忙,還要叫人操心。
王爺還是很疼愛杭瑩的,也不願這個女兒可能小小年紀當了寡婦,可是劉家,不是別人,是老大媳婦孃家呢。老大媳婦進門不到一年,老大就沒了,人家苦熬了十來年,如今杭家一口否決了劉家的親事,到底有些不仁義呢。還會害得老大媳婦在孃家沒臉。
而且,劉家小侯爺的爲人他是打聽過的,確實不錯,算得上這一輩中的青年才俊了,虧就虧在身子上了。不過,還沒到不行的地步,至少這十多年就挺過來了,不可能女兒一過門就沒了吧,至少還有幾年可以活。再者,聽人說劉家爲這個兒子請醫服藥,現在似乎比年前還強了不少。與其嫁給一個風流紈絝之人,王爺寧願將女兒嫁給劉小侯爺。
他再次吁了口氣,將帕子遞給王妃,緩緩勸道:“你的擔憂難道不是我的擔憂,瑩兒也是我的女兒。只是咱們既然爲兒女着想,自然不能只希望他們享福,也要讓他們學會受苦。小侯爺身子不好是事實,但太醫沒說多麼不好,撐個幾年是沒問題的,尤其他爲人忠厚誠懇,將來待瑩兒必會好的。
何況咱們瑩兒明知他身子不好,還肯嫁過去,這一點就在劉家站穩了腳跟,無論是他們侯爺還是侯夫人還是小侯爺,都會對瑩兒刮目相看的。日後假使發生什麼事,他們也會護着瑩兒的。
要是把瑩兒嫁給一個紈絝,還不如不嫁呢,你也說了她性子純善,哪兒有那麼多心眼,到時候還不一定能駕馭住那些妾室通房呢。倒是劉家人口簡單些,看在小侯爺體虛份上,他們也不會給他納什麼妾室通房了。如果過幾年小侯爺身子好轉,瑩兒才真正是享福去了呢。”
這些道理,王妃自然明白,只是一時間想不通,總覺得自己如花似玉一個女兒,嫁給一個長年病在牀上的人,實在是太委屈了。但王爺說到這份上,她也沒辦法了,只能祈禱劉家小侯爺長命百歲了。
第二日,永安侯府果然請了人上門提親,杭家同意了。兩家換了庚帖,合了八字,議定明年秋辦婚事。
杭瑩倒是無知無覺的,每日仍同先前一般。一次風荷暗暗試探了她一番,誰知她竟是正色說道:“四嫂,我是女孩兒,論理不該說這些話,但你怕我受苦我心裡很感激你,有什麼話就與你直說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容我有別的想頭,而且大家都說小侯爺爲人很好,我便滿足了,女孩兒指望的不就是終身有靠嗎?
小侯爺體弱那也是尋常事情,咱們這樣的人家,孩子嬌養慣了。又不是吃不起藥請不起太醫,我也不怕。實在最後……最後,落得個淒涼下場,那就當是替咱們家還了劉家的人情,大嫂不就在咱們家過了這些年嘛。大嫂能過得,我怎麼就過不得了。”她說到最後,終是滴下了眼淚,忙用帕子擦了。
風荷心中暗歎,別看杭瑩素來嬌生慣養,脾氣柔順性子嬌憨的,其實豪門大院長大的女子,哪一個是沒有半點心眼的,只是平日不願去耍罷了。她知道自己的命運那是容不得自己反抗的,也就安然接受了,其實這樣也好,相信劉家小侯爺會喜歡她的,也許心情一好就好了也說不定。
這個是後話,暫且不提。如今單說這日剛送走劉家請來提親的媒人,杭天曜就急急來尋風荷,風荷只得辭了太妃,跟着杭天曜回房。
半路上,杭天曜就神秘兮兮得點頭道:“有好消息告訴你,看你怎麼謝我。”
風荷好笑地推開他的頭,故作滿不在乎的問道:“什麼事兒,想說就說,不說我還不樂意聽了。”
杭天曜附耳低語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現在已經帶到了府裡,就等你驗看呢。”
風荷驚得瞪大了眼睛,拉着杭天曜的胳膊問道:“當真?你沒懵我?”
“我幾時哄過你了,不信就算了。”
杭天曜越發賣起了關子。
風荷腆着臉喚了好幾聲好夫君好相公的,杭天曜才滿意,笑道:“走,這回就帶你去看看,免得你不信。”
風荷倒是有些猶豫了:“帶進府裡來,會不會被人發現。”這樣的秘事,究竟是醜聞,無論誰對誰錯,風荷都不想讓董家以外的人知道。
“放心吧,當做你莊子上來回話的管事帶進來的,還特意弄了些瓜果給兩人帶着呢。而且你的人平兒也常來,大家不會注意的。”杭天曜攬了她,諂笑着。
風荷這才徹底安心,對杭天曜拋了個媚眼,算是獎勵他。
沉煙領人守在門口,一男一女兩個老人跪在地上,渾身簌簌發抖,衣物卻是穿得不錯,像是鄉下的小地主。
被帶來之前,他們已經大略知道當年的事情發了,這是來尋他們作證的,雖然想跑,可哪兒跑得過人家,乖乖被送到了京城。
這兩人,一個就是當年給董夫人診脈的太醫,一個則是穩婆。太醫是在他們老家隔壁的縣裡買了一大塊地,當起了地主,兒孫也好着;穩婆投奔了女兒家,攜女兒一家子逃到了南邊去,買房置地的。
杭天曜人手多,個個能幹得很,派人去追查之後,很快就有了線索。先找到的是穩婆,隨後就尋到了太醫。兩人雖然一口咬定不知情,奈何杭天曜手下的人不過拿他們的家人稍稍一威脅,就怕了,願意招認。
風荷冷冷掃了兩人一眼,看得兩人身子抖了抖,頭壓得更低了。
“你們是自己說呢,還是我來問。”
冰冷的聲音嚇得兩人慌亂得擡頭瞄了一眼,穩婆雖然從前常在大戶人家走動的,但到底心智不及太醫強,很快竹筒倒豆子敘述了起來:“夫人,饒命啊。當年,我也是一時迷了心竅,貪圖那點銀子,又怕家人出事,沒奈何答應了他們的要求,絕對不是我故意要陷害董夫人的。”
“揀緊要的說來。”風荷的聲音依然冷酷而無情。
穩婆被嚇得嚥了口吐沫,終於交代起來:“本來,董夫人是我接生的,因着是早產,加上董夫人身子不好,整整辛苦了一日一夜才把那大小姐生出來,爲此董夫人元氣大傷。我起初還以爲是個女兒董家會不喜,誰知董老爺興沖沖命人賞了我二十兩銀子,我歡喜得什麼似的。時間一長,漸漸將此事忘了。
哪兒想到,五年後,有人找上我的門,逼我說董夫人當初不是早產,那是在董夫人的授意之下欺瞞董老爺的。我一直安分守己,怎麼敢做這樣傷天害理的事,可他們說我要是不配合的話就要取我女兒的性命。夫人不知,我就這麼個女兒,怎麼忍心她白白喪命啊,沒辦法應了他們的要求,他們還給了我兩百兩銀子。
對了,這是董家的杜姨娘派來的人。我一開始也不清楚,後來我怕董家事後發現尋我報仇,就投奔了我女兒女婿,一家人逃到了南邊。當時路上有人追殺,我一狠心將那兩百兩銀子拿了出來,求他們放我一命。他們估計是念我一個老婆子也興不起什麼風浪來,就接了銀子放了我們幾個性命,言語中還提到那位杜姨娘,說是奉了她的命來殺我。
那位杜姨娘也是我接生過的,是以認識,知道這是他們妻妾爭鋒,也不敢耽擱,帶了剩下的錢財在馬鎮買了地造了屋住了下來。其他的,我真是不知道。求夫人看在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份上,饒我一命吧。”
那太醫見穩婆都說了,他也瞞不過,只得將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一遍。只是他是看在五千兩銀子的份上答應的,他當時年紀大了,只有一個兒子又是個好吃懶做的,倒把家中產業漸漸揮霍了。五千兩銀子對他一家是筆不小的數目,何況董老太太一向不喜董夫人,他常年去董府走動也是清楚的,強不過董老太太逼迫,就鬆了口。
因他是官身,董老太太倒不敢把他怎麼樣,只是警告他早點告老還鄉。他自己也擔心事情套登出來麻煩,就在第二年告老歸鄉了。又怕事後被人尋仇,就搬到了隔壁的縣裡,隱姓埋名住着,不意今日還是被人尋着了。
事情和風荷預料的差不多。
杭天曜命人帶了兩人下去好生看守好,輕輕抱着她勸道:“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好在總算能還岳母大人一個清白了,你該高興纔是啊。”
“嗯,你放心,我並沒有傷心。何況母親傷心也不是爲着這些人,他們陷害母親是無奈,老太太杜姨娘陷害母親是情仇,但母親真正難過的是老爺。他們青梅竹馬長大,情分非同一般,母親將他當做最親最重要的人看待,以爲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老爺的懷疑纔是對母親打擊最大的。唉,事情雖然能夠大白於天下,但受了傷的心卻無法挽回。”這些年,董夫人背後的難過風荷最是清楚,那樣的不言不語,那樣的沉默哀嘆,都不是可以彌補的,董夫人的青春年華就這樣在背叛猜忌中度過了,又有誰能還她呢?
“你打算怎麼做,帶這兩個人回去作證嗎?”杭天曜不想風荷太過傷懷,繼而懷疑他們倆的感情,忙與她說起正事來。
風荷笑了笑,婉轉道:“他們既然能被別人收買,自然也能被我收買,到時候被人拿來倒打一把倒是失策了,也浪費了這麼好的機會。何況,什麼話從外人嘴裡說出來總不及從自己母親、枕邊人嘴裡說出來來得可信。”
杭天曜略想了想,就笑了:“你是想要他們自己承認,免得她們反咬一口,說你收買了太醫與穩婆做假證?”這樣倒是更可信一些,只是不容易辦。但是杭天曜也相信,董家那老太太和杜姨娘說不定還真能說出那樣的話來。雖然上一次杜姨娘乖乖合作,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放棄了,這一點杭天曜是不抱希望的。
風荷輕笑着扶正珠釵,莞爾道:“出於她們的口,到時候我要看她們還能怎般辯駁,我也想看看老爺會是怎樣的情態?”
“風荷,”杭天曜擔憂的搖了搖她,握了她手:“董老爺確實有不對的地方,他錯在不該不信岳母大人,但當時的情形容不得他去多想,所謂的證據太多了,讓他傷心之下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不過,你想啊,雖如此,他能留下你,那也是念了情分的,你不會恨他吧?”
“嗯?怎麼會呢,你放心,我雖然叫他老爺,但我心裡一直清楚他是我的父親,我當女兒的萬不能恨自己的生父。當然,也不能指望我會原諒他,他畢竟讓我母親受了太多苦。”她平靜地靠在他懷裡,有些事她早就看透了,只是不願說而已,何必呢。
是不是父親,不是她認不認就能肯定或否定的,事實擺在眼前,她只是想讓母親心裡順暢一點而已。她亦是明白,董老爺犯了很多錯,但好吃好喝把她養大,那就是於她有恩的。倘若她真的對董老爺有恨意,只怕最難過的不是別人,而是董夫人,她到底現在都是愛着那個男人的,不然也不會怨他怪他恨他。
很多時候,杭天曜覺得自己看不透風荷,她的觀念常常比較特別,他自問要是他碰到這種事,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恨着那個當父親的人,但他明白,風荷當真不恨。恨,或者不恨,是她看得太透呢,還是心裡本就不在意那個人,他不懂。
第二日,傳來消息,董老太太夜間着了涼,得了傷風。
隨後幾日,太醫日日去請脈,卻不見好轉,倒是有發熱的跡象,把董老爺嚇得不行。
杜姨娘親自伺候在董老太太牀前,連晚上都不曾歸房,因爲老太太絕不會讓董夫人去伺候的。杜姨娘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挺埋怨的,憑什麼自己一個妾室卻要幹正室的活。只是她怎麼不想想,憑什麼她一個妾室,有權利享受只屬於正室的風光。
很多事情,都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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