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賓客前來參加賀氏的三七,豈知最受歡迎的話題卻是給杭天曜房裡放人,風荷真不知這有多諷刺多無聊,一個個都看不得她好過似的。
四夫人看風荷沉默,以爲她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敢駁斥,滿意得對王妃說道:“大嫂,老四媳婦年輕,一下子沒有想到也是有的,你是老四的母妃,多爲他操心有何不可。我記得你身邊有個叫紫萱的丫鬟,生得不錯,性子也溫柔敦厚,給了老四豈不好。”
這話將王妃都說愣了,她原以爲是四夫人自己要塞人,想不到居然是幫着她,可是這麼做她有什麼好處呢,紫萱不可能是她的人啊。而且,她怎麼知道,自己有心將紫萱給了老四呢。一時間,王妃有些躊躇,只得笑道:“他們年輕小夫妻,好得蜜裡調油似的,我這個做母親的看着歡喜,紫萱再好,也是一個丫頭,倒不能給老四媳婦堵心。”
王妃這般說,卻是直指風荷善妒了,風荷要是不答應就是妒忌。她冷冷看了王妃一眼,故意委屈地說着:“母妃說得讓媳婦無地自容了。說起來,咱們府裡也就我們爺的人多,甚至越過了父王和衆位叔叔哥哥呢,這真是不孝至極。前兒,我們爺還與我說,他從前年輕胡鬧了些,如今是真知道錯了,只想着怎麼孝順父王母妃。
今兒大家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做兒女的不能時時侍奉在長輩左右,心下實在難安。偏偏媳婦我手笨口拙的,手下的人都跟着我學,一個個只會鬧心卻不懂體貼人,若是送到父王母妃身邊竟不是盡孝是添亂了。既然紫萱姑娘這般好,我也就偷偷懶,想跟母妃換了她來,過幾日送給父王使喚,也算是借花獻佛了,母妃可別小氣捨不得啊。
左右她最後還是回到了母妃身邊的,不過在媳婦這邊走個過場而已,媳婦也沒什麼好人兒和母妃換,倒是我陪嫁裡的錦屏,雖然笨笨的,好歹是我們老太太調教出來的,還算知禮得用。回頭我就命她收拾了過去服侍母妃,求母妃將紫萱姑娘借我幾日,我也給她準備準備,體體面面的跟了父王。”
她一篇子話說起來別人也插不下嘴,待到聽完,會過意來,才發現事情整個反了。王妃一口氣憋在胸口,不知該拿什麼話駁她。她說不用吧,那是阻着晚輩們盡孝,而且犯了妒忌。她說紫萱不好吧,剛剛還誇了人,又是自己手底下出來的,風荷是小輩兒謙虛沒事,她堂堂王妃再謙虛就讓人小瞧了。她要是捨不得吧,最後紫萱還是回到了她身邊,而且她還多得了風荷一個丫鬟。她以賀氏喪事爲由吧,兒媳婦沒了,沒聽過需要公公守的。
王妃怔怔得發現,她無論尋個什麼藉口都似乎不大合適。但她哪兒能容忍自己身邊的人給了王爺啊,勉強笑道:“老四媳婦一心孝順,我心裡最是明白。但你父王已經不年輕了,紫萱還是個十多歲的姑娘家,如何能耽誤了她呢,還不如跟着老四強。”
風荷聽了這話,受了多大驚嚇似的,慌張地說道:“母妃難不成還捨不得一個丫鬟了,父王正值壯年,又是莊郡王,難道還配不上一個丫鬟。紫萱能跟了父王那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不定多歡喜呢,說什麼耽誤呀。”
說起來,確實是王妃自己的話不妥,一個丫鬟而已,有什麼耽誤的,大家族裡多少十幾歲的丫鬟跟了六七十歲的主子呢。何況王爺這麼年輕。
王妃恨不得一口咬斷自己的舌頭,早知道就不該符合四夫人的話,背了人說多好。她一個長輩,賞給小輩一兩個人他們還能不收嗎,倒不該這時候當着人面說,現在被風荷幾句話一堵,她是想拒絕都沒借口了,又不能翻臉不認人。
四夫人也有些焦急了,她滿打滿算當着貴婦誥命們,風荷沒膽子拒絕王妃的話,誰知王妃沒把話說清楚,反而被她鑽了空子。瞧這架勢,只怕這紫萱真有可能成爲王爺的房裡人了,那她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風荷淡淡笑着,對其中幾位夫人點點頭,繼續說道:“其實兒媳也知道,這麼做孝心不虔誠,奈何兒媳不會調理人呢,不比母妃,身邊的姐姐個個水蔥兒似的。再者說,兒媳也是爲着父王母妃省心,紫萱是母妃跟前人,自然清楚父王母妃的規矩喜好,比起外人來更易上手,免得不知規矩壞了事,反給父王母妃招不痛快。”
她的話音剛落,王妃還不及回話,已經有一位夫人接了話頭:“娘娘,我看你這媳婦不錯,是真心孝順,你自己的人總比外邊的放心,不會做出什麼沒規沒矩的事來。”
另一位夫人也笑着道:“可不是這話,孩子們有心孝順,做長輩的總要成全了他們方好,以免他們心中難過。”
兩位夫人都很會說話,絕口不提什麼納妾收通房之類的話,那樣就有插手王妃院裡事的感覺了,只是一味的揪着孝順說事。孝順是歷經千百年的傳統,誰都可以說上一句兩句,不算越矩。
不等王妃開口,風荷已經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聲音哽咽:“三嫂在的時節,還能給母妃搭把手,分去母妃不少瑣事。如今三嫂沒了,兒媳又是個沒用的,五弟妹又要靜養,倒累得母妃一個人操勞府中的事,兒媳瞧着心裡真是過意不去。若能有個人替母妃分擔一些,便是給父王沏個茶遞個水,好歹母妃也能多多歇着,不會太過勞累了。”
這一番戲演下來,王妃已經沒有退路了,半個不字都說不出口,可是又咽不下這口氣,不願點頭。
誰知風荷也不管她是否點頭,當即吩咐沉煙道:“你回去幫着錦屏收拾一下,送她去了母妃院裡,再好生接了紫萱姑娘過來,記得千萬要周到些,萬不可怠慢了,不然仔細你們的皮。”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王妃壓根不曾反應過來,沉煙會意,連連應是。待到她一出了這個屋子,紫萱由王妃作主給了王爺的話就傳出去了。
像是這種事,便是王爺知道了也不會拒絕。這個年代,兒女幫父親納妾收通房就好比婆婆給兒子房裡放人一樣正常,誰都不會覺得奇怪,一個下人而已,就當是孝敬了一樣別的東西,都不會引人關注。
王妃恨得牙根癢癢,可是沉煙都出去了,這話是再收不回來了。好在紫萱是她的人,當了房裡人又如何,還不是由她說了算,不怕她能翻出天去。但是這口氣還真是難以嚥下去,本要給風荷添堵的,最後竟是給自己添堵了。想到這,王妃不由怨恨得瞪了四夫人一眼,若不是四夫人打頭提起,若不是四夫人誇什麼紫萱,事情也不會弄到這步田地。
四夫人訕訕得不敢接王妃的目光,她也不曾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啊,以爲是八九不離十的事情,誰知被那個丫頭伶牙俐齒排揎了一頓。最後人是送了,可惜送錯了地方,要是紫萱能給王妃日後尋點事也不差,就怕她是王妃的人,什麼都順着王妃的。
四夫人卻不曾發覺,她馬上也要陷入另一個坑裡,跳不出來。
也不知是誰提起七少爺就要娶親了,恭喜四夫人,四夫人的心情好不容易好轉些。下一刻,她就感到不妙了。
風荷捂了嘴笑,與之前那位助了她一臂之力的夫人繪聲繪色說道:“你有所不知,我們四嬸孃對這個新兒媳婦可是疼愛有加的,簡直當了親生女兒一般待呢。”
那位夫人得趣,故作詫異地問道:“哦?四夫人真是好婆婆呢,只是人沒進門,這疼愛談何說起啊?”
“七弟房裡,至今還沒有一個人呢,這難道還不是四嬸孃疼愛兒媳婦。”風荷暗暗瞟了四夫人一眼,沒錯過她那一閃而過的惱怒。真當她什麼都不知道,所謂江南世家徐家,江蘇巡撫徐大人,哼,暗地裡還不是恭親王的人,那可是恭親王一手提上去的。
江蘇巡撫官職不小,權利也不小,四夫人讓自己兒子娶他家女兒,還不是想更好地籠絡了徐家,讓徐家更忠心恭親王。既然要籠絡,自然要做得像一些,寧願暫時委屈了自個兒子。
旁邊一位年紀大些的夫人聽了,略帶些不滿的與四夫人說道:“疼愛兒媳婦是沒錯,可也不該委屈了七少爺啊。這原就是規矩,這一來,不但七少爺無人照料,新媳婦進門也不好啊。”原來有個規矩,世家的公子哥兒爺們,成親前都要有一兩個房裡人,教他行周公之禮,據說還是心疼新媳婦呢。
一般大戶人家都是謹守這個規矩的,你想啊,連當初五少爺房裡都是有人的,後來蔣氏進門前纔打發了。所以那位夫人就覺得四夫人的做法不合規矩,她的誥命又比四夫人高一些,不怕這麼與她說話,何況她自認爲是一番好意呢。
四夫人臉上紅了白白了紅,強自說道:“我們家哥兒年紀尚小,又專心讀書,是以我就緩了緩。”
“讀書是好事,原該鼓勵着,但聽人說七少爺今年也有十六了,不算小。年內新媳婦就要進門了,再緩下去可就來不及了。”那位夫人依然十分關心的樣子。
四夫人駁不得,惱不得,還得做出一副感激萬分的樣子來,卻沒有明確回答。
恰好丫鬟換了新茶上來,風荷親自託了一盞茶給王妃,笑道:“剛還說母妃最會調理人呢,手下的姐姐一個賽似一個,何況母妃最是疼愛小輩的,常常對七弟讚不絕口,說他好學守禮。”
聽起來,她的話只說了一半的模樣,但王妃好巧不巧正好聽懂了。王妃本對四夫人有怨氣,又一想這是個往四房安插人的好機會,連連讚道:“可不是,要是我們小五有小七這麼用工,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說起來,我這做大娘的素日裡太忙,也沒好生照料侄兒,不如就送個人給他吧。
我房裡有個丫鬟叫攏月,雖是個二等丫鬟,但生得還有幾分姿色,也識得幾個字。侄兒讀書之餘,還能幫着磨個墨,收拾一下書房,就將她給了侄兒吧。四弟妹,不是我說你,讀書是要緊事,可孩子的身子也該有個知疼知熱的照顧呢,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四夫人便是心裡再不願意,也擋不住王妃這個伯母送個人給兒子使喚,只能十分不情願的收了。
王妃心裡的那口氣出了,看風荷順眼許多,雖然紫萱是個麻煩事,可及不上四房的麻煩大。攏月是王妃的人,四房也不好將她怎樣,她又是個能幹的,若有本事籠絡了杭天瞻,那四房往後有得饑荒打了。
貴婦們看了杭家這場內訌,都十分高興,不愧是皇親國戚啊,說起話來都一個比一個厲害,偏偏面上都能裝得那般和睦。她們自認修爲不夠,真應該多來杭家坐坐,學點子本事不動聲色就把對手給轄制住了。說起來,杭家四少夫人名不虛傳啊,難怪能制服風流紈絝的杭四少。
午後的室外暖洋洋的,曬得人懶懶的,只想打瞌睡。
風荷也不知爲何,這幾日尤其喜歡睡覺,今天在那撐了大半天,這回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陸太醫說了,她這是正常情形,確實有不少婦人,懷了身孕之後極易瞌睡的,估計她就屬於這類了。
雲碧小心翼翼攙扶着風荷,一個勁問道:“少夫人,要不奴婢去叫了車來吧。”
“不用,我正好走走,這會子散步才舒服呢。坐了大半天,腰痠背疼的,活動活動筋骨纔好。”風荷臉上掛着滿足的笑容,王妃與四夫人,想打她的主意,沒這麼簡單,回頭她要她們吃不了兜着走。
雲碧知她的性子,也不再勸,倒是嘆了口氣:“哎,紫萱也是個可憐人。”隨即又覺得自己這麼感嘆似乎在怪風荷似的,忙解釋起來:“少夫人,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只是,只是感慨大家都是下人,身不由己,也不是,少夫人是和善人,對奴婢們好,可……少夫人,我真不知怎麼說好。”她說着,話裡都帶了哭音。
風荷好笑地拍了拍她,正色說道:“你的意思我懂,你放心,你們幾個,總要給你們安排一個好歸宿的。不求富貴潑天,只要待你們好,夫妻恩恩愛愛的就行。尤其是你,生得原比旁人強些,我是絕不會委屈了你的。”
“少夫人,奴婢跟着少夫人是奴婢的福氣,也不敢求什麼其他的,只想好好伺候少夫人。奴婢清楚,少夫人不會像別的主子那樣,拿奴婢去籠少爺的心,或者攀交其他人,所以奴婢才傷心的。奴婢不但不能爲少夫人分憂解難,還要讓少夫人爲奴婢操心,真讓奴婢心裡難受。”雲碧說着居然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心裡明白,以她的姿容,換了別的主子不是讓她當了通房丫頭就是送給別人當姨娘,壓根別想正正經經嫁人過日子。
而風荷,從來沒想過這樣利用她,她跟着風荷,纔能有這樣的順心日子過。要是真的出去了,只怕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誰讓她出身卑微偏偏生得好呢。
風荷輕輕嘆了一口氣,拿帕子給她拭淚,打趣道:“瞧你,叫人看見以爲我又欺負你了。你們與我名爲主僕,但咱們相互扶持着走過來的,我又不是那等沒心沒肺的人,你們有了好歸宿我也跟着高興啊。說起來,紫萱那丫頭,本就有自己的小心思,與你們不同,你也不用爲她感到不值或者難過的。”
聞言,雲碧愣了一下,也不哭了,不解得道:“難不成她,她真想當四少爺的房裡人不成?”一提起這,雲碧的口氣就不好了,敢宵想四少爺就是少夫人的仇人,也就是她們的仇人。
風荷挽着她繼續前行,低低說道:“那倒不是,但也差不太遠。她看上的不是你們爺,而是三爺,你們爺房裡那麼多人了,她也清楚輪不到她,比起來,三爺房裡人少,脾氣又溫和,以前三嫂在時也是敦厚的性子。她若去了,憑着王妃賞賜這一點,也能過上舒心日子。奈何她的心思王妃不知道,她自己不敢求,三爺那裡又沒表示,便一直拖了下來。
倘若她來了咱們院裡,你想想,你能安下心來嗎?只怕到時候也是個麻煩。”
想到這,風荷不由想起,四夫人提起紫萱是單純覺得紫萱美貌呢,還是有別的用意。如果她清楚紫萱心裡的人是三少爺,而把她弄到了我們房裡,那不是極易被利用嗎?
這麼做,四夫人是爲了三少爺?
要是這般的話,與側妃合作的人幾乎就能斷定是四夫人了。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都被排除了,風荷之前就曾懷疑過四夫人,她是想要出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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