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着明晃晃的日光,王爺的臉被陰暗籠罩着,威嚴肅穆。他站在門口,幾乎擋住了外面的所有光亮,王妃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陷害風荷一事,果真不是她做的,但任她再笨也想明白是有人在故意將矛頭往自己身上引,王爺這些日子都不來她房裡,她是又急又怕。這大白天的,王爺突然就回來了,不會是找她興師問罪的吧?王爺難得在白天進內院。
他撇着茶上的浮沫子,心底卻是越發悲涼,他這一生,幾乎就是獻身皇權的一生,風花雪月、兒女情長,與他從來沒有交集。遙記得當年華欣郡主初進門,年少輕狂,兩人很是恩愛了一陣子,可是後來,隨着他的日益忙碌,兩人漸漸不如少年時情熱。
華欣是個嬌氣而小小刁蠻的女子,性子又要強,對他爲了公務而冷落她是一直心有怨言的,尤其次子夭亡,而他成天在外奔波,使得她難過許久。不過,他總以爲以後可以彌補她,他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誰知她會離開得那麼快,他當時當她是有心病,誰知竟是被人暗害了。想到這,他滿心後悔,倘若他當時能稍稍抽出一點時間來關心她,或許她就不會出事了,是他的疏忽導致她年少離世。
魏氏進府,是他不情願的,卻無可奈何。一開始,他並不親近她,兩人之間除了家事幾乎從無什麼交談,他也漸漸習慣了那種生活。日子一長,發現魏氏也有其好處,溫柔細緻,敦厚妥帖,對他從沒有一句抱怨,倒也贏得了他的真心喜歡,當然,這層喜歡是隔着厚重的氈簾的。
除了這兩人,就只方氏在自己身邊陪伴得最久。方氏是南邊人,與京城許多風俗習慣不同,帶着南方女孩兒特有的嬌柔,而且才情好,偶爾也能與他淺酌幾杯,共剪西窗燭。王爺也是個凡人,也喜歡那種被仰望被信賴的成就感,也會有矯情附庸風雅的時候,方氏恰恰滿足了他的這些願望。
華欣之嬌,魏氏之柔,都是在大家閨秀的尺度下,只有方氏,小家碧玉,楚楚動人,讓見慣了大家閨秀的王爺另有一番趣味。不過,無論是誰,都敵不過祖上傳下來的責任,王爺始終是王爺。
王妃小心翼翼坐在王爺對面的炕上,託着茶盞,不敢往嘴邊放,她不知他到她這裡發呆是什麼意思。她鼓了鼓勇氣,終於輕喚道:“王爺,可是這茶不合口味?”
王爺從回憶中被她驚醒,略帶嗔怪得看了她一眼,在觸到王妃害怕的眼神後,又心軟了下來,應道:“很好。很快就是小公主滿月了,咱們府裡的賀禮預備好了嗎?”
“都吩咐下去了,聽說皇上命內務府大肆操辦一番,要不要比上次光華公主的厚一點?”王妃的心放回了肚子裡,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敵人,更是她的上峰。
王爺吃了一口茶,蹙了蹙眉,淡淡說道:“不必了。上次光華公主恰逢太后薨逝,才簡便許多,這次大辦也在情理之中,咱們按着規矩來就可。”
王妃聽着,點頭應是。
屋裡再一次安靜下來。身邊的女人,除了當年華欣,個個都是有目的的,個個都在算計他,而他只要她們不作出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來,他念在這些年的恩情上,都會容下她們。可惜,註定這些年的恩情都要辜負了。
他嘴角浮上苦笑,在其位謀其政,不料因此而成爲別人眼中的肥肉,都等着宰割了他,這是不是他的悲哀?
太陽西斜,房裡的溫度慢慢下降,有股涼颼颼的荒涼感。王妃覺得自己的手在發抖,是不是,別的事,都暴露了?不可能啊,倘若那樣,她豈會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她心裡的慌亂被一點點放大,直到她即將承受不了的時候,王爺居然又開口了,而且開口的話把她嚇了一大跳。
王爺面無表情,緩緩說着:“方氏這幾日身子不暢,慎哥兒放在她那裡也不便,索性叫人送回臨湘榭給老三他媳婦吧。還有,她院裡幾個娘子,年紀大了,在內院伺候也不好,都打發去在外邊辦差吧。”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王妃呆了好半晌。方氏父親押解進京,她是有所耳聞的,但看她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也沒把她怎樣,難道是方氏揹着自己做了什麼惹怒王爺的事情?依王爺爲人,只要事情不大,他都會睜隻眼閉隻眼,內院嘛,沒點明爭暗鬥就不正常了,但送走慎哥兒,逐走心腹下人,就絕非小事了。
王妃的心亂哄哄的,一時間理不出一個頭緒,在王爺的目光催促下,匆忙應道:“妾身明白了。要不要請個太醫來瞧瞧?”
“不用了,她身子虛,靜養就好。”王爺的聲音有一種穿透冰雪的陰冷,王妃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很快,王妃親自去了側妃那邊,命人收拾慎哥兒的東西,送回了臨湘榭,也交代了往後慎哥兒不用來了,又帶了幾個人換下了側妃跟前的幾個娘子。
方側妃聽聞是王爺的意思,心裡涼了大半截,情知王爺已經在着手料理她的事情,不過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而已。大門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每一下都狠狠踩在方側妃心上,雖然她還沒被軟禁,可這與軟禁也差不多了。而她毫無還手之力,她甚至不知道王爺他們到底知道了多少,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她只能猜測、胡思亂想。
消息很快傳遍杭家,大家都在暗自揣測。三少爺一回府,就被王爺叫去了外書房,呆了有近一個時辰方出來,他出來後只是遣了一個丫鬟送了點吃食給側妃,自己因夜深了不曾前去。
四夫人在晚飯後藉口散步,順腳去看了看側妃。
兩人屏退了丫鬟,四夫人詫異地叫道:“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們查到了什麼?”
側妃苦笑着搖頭,燭光下的容顏顯出了這個年紀的老態疲憊:“究竟連我都不清楚,但有一點,他們肯定是懷疑了。現在我身邊沒有一個得用之人,全是她們的人,簡直是寸步難行,半點消息都送不出去。”
“已經這麼嚴重了?上次你身邊丫鬟被放出去時我就疑心,可不見你去找我,我以爲事情不大。”四夫人驚得握了嘴,平時都是側妃去她那邊的,因她的院子安全,不比這裡,人多口雜的,又在王妃眼皮子地下,是以不到萬不得已她是不會過來的,不然就暴露了兩人的關係。今兒都是藉口散步走累了,進來討杯茶吃。
“你以爲我不想知會你,可我又怕她們其實什麼都沒查到,不過用這個法子逼我出手,我一出手不是落入了她們的陷阱中嗎?”她亦是懊惱不已,早知如此,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也要把有些事先安排好,如今倒是極有可能被人捏了把柄。頓了頓,她盯着四夫人道:“幾個丫鬟、下人,她們知道不少事,我如今行動不得自由,只能靠你了。”
這話裡威脅意味頗濃,四夫人不可能聽不出來,她心內大恨,面上卻只能說道:“那麼多人,容易引人懷疑啊。”
側妃果斷地搖了搖頭,一字一句說道:“寧可引人懷疑,也不能留人把柄。”
四夫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她是深閨婦人,殺人之事還是不敢輕易應承的。
想來想去,終究點了頭。
卻說四夫人回了房之後,急得團團轉。她不是側妃,不會想的與她一樣。那幾個人,或許知道不少事,但那些多半都是側妃的,與她關係不大,她們若是招出什麼事來,頂多叫人對她產生疑心。但她要是動手殺了她們,那不是引火上身嗎?正如方氏所說,或者現在大家都盯着她們呢,她何必主動撞到槍口子上去。爲了給方氏脫罪,把自己牽連進去,四夫人絕不是這麼傻的人。
她在屋裡轉了好幾圈,冷冷喝道:“進來。”
簾外伺候的丫鬟忙進來,她壓低了聲音與丫鬟說了幾句,隨後丫鬟就開始滿屋子翻箱倒櫃,最後不知弄了些什麼東西出來,一把火燒了。
她與側妃交好的證據沒有了,便是側妃手下的人招出什麼來,她大可以推個一乾二淨,再說是側妃故意陷害她。
凝霜院沐浴在清晨柔和的陽光中,樹上的嫩芽漸漸長開,地上的青草陸續探出了頭,一派早春景象。
秦媽媽、鬱媽媽兩人身後跟着四個婦人,兩個年紀略大些,大概三十出頭,還有兩個年輕的少婦,像是二十上下,其中一個還是孕婦,腹部又圓又大,應該快臨產了。六個人候在屋外,雲暮陪着說笑。
沉煙穿着杏黃色的春衫,打了簾子笑道:“媽媽快進來,娘娘在屋裡等着呢。”
“多謝姑娘。”秦媽媽眼裡都是笑意,與鬱媽媽聯袂進屋。
臨窗大炕上設着鵝黃色墨綠團花的大迎枕,在窗外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溫暖而明媚。風荷扶着腰坐着,見二人進來,微微向前傾了一下身子,笑道:“媽媽辛苦了,最近一直盡心盡力照料我,我不會忘記媽媽的功勞的。快坐,不需拘禮。”
鬱媽媽長相敦厚老實些,不必秦媽媽能說會道,口齒伶俐:“娘娘說得奴婢們都汗顏了,能照料娘娘這是奴婢的福分,旁人求也求不來呢。”
風荷就着沉煙的手換了個姿勢,擡頭問道:“媽媽們太自謙了,這麼早太妃娘娘把媽媽叫過去,可是有什麼事?”
“太妃娘娘真是疼愛娘娘。已經命人在京中尋了兩個最好的穩婆,還有兩個奶孃,叫奴婢們帶來給娘娘過過目,若是娘娘覺着好就留着用,不滿意的話再請好的來。”鬱媽媽一五一十轉述着太妃的話。本來這種事隨便使個丫鬟過來就行,但太妃不放心,傳了秦媽媽鬱媽媽前去,又問了四人幾句話,才叫她們一併帶了回來。
風荷已聽人說了外邊還等着幾個婦人的話,便啓脣笑道:“太妃娘娘看中的,自是好的,何況兩位媽媽又替我瞧過了,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先帶進來認識一下,往後還要媽媽費心照應着她們,免得她們不懂府裡的規矩。”
一般富貴人家,也只是在生產那幾日請穩婆進來守着,還有奶孃,杭家貴爲王府,自然格外小心些。如今只二月底,就預先備着了,就怕出什麼意外。
沉煙領了人進來,四人俱是低着頭,磕頭行禮。
站在前面的兩位都是穿着青布衣衫的中年婦人,挽着簡單的髮髻,插了素銀的簪子,看不清面容。後邊兩個,一個穿淺綠色的衣裙,另一個挺着大肚子的,穿着素淨的水藍布衣。
“快起來吧,青鈿,扶着些那位大姐,賜座。”她如今有了身子,對同樣是孕婦的自然關切些,忙吩咐道。
青鈿依言上前攙起了懷孕的婦人,扶着她坐在小杌子上,婦人忙告罪道謝。
待她們都坐穩了,風荷才一一看去。兩個穩婆瞧着都是一副麻利的樣子,很懂規矩,目不斜視的;綠衣的奶孃長得不錯,溫婉又帶三分小心翼翼;懷孕的那位眉眼間瞧着竟有三分書卷氣,不卑不亢的樣子。
風荷笑看着有身子的婦人問道:“叫什麼名字?這是你第幾個孩子?”
孕婦匆匆擡了擡頭,仍是平視着前方,語音清脆:“小婦人羅趙氏,本是趙莊人氏,現住在城西頭東條巷裡,這是第二個孩子了。”
“我看你眉清目秀的,說話清楚,可曾念過書?爲何要來當奶孃呢,當真能拋撇得下孩子?”奶孃對孩子的一生至關重要,風荷不想在自己孩子身邊留下什麼隱患,這個婦人,一看就是小家碧玉出來的,來當奶孃必然有什麼難言之隱。
婦人被問得咬了咬脣,眼圈紅了紅,忙低頭遮掩了一下,輕聲回道:“在家中時識得幾個字,小婦人之父是鄉下的私塾先生。因,因看中小婦人的夫君是個秀才,便將小婦人嫁了來。可小婦人的夫君於功名路上無份,又手無縛雞之力,家中實在難以爲繼,而老父收入微薄,小婦人無奈纔想出來尋條生路。孩子可以交給婆婆照顧,便是捨不得,爲了不讓他們餓死,也無法了。”
風荷細細聽着,又看她談吐有致,存心試試她,便笑道:“你若這麼說,我倒是可以接濟你一下,只是往後依然要靠你們自己,也免得你們骨肉分離。”
婦人一聽,吃了一驚,不可置信得地看着風荷,很快低頭撫着肚子,然後擡頭斬釘截鐵拒絕道:“娘娘一片好心,小婦人無以爲報。但小婦人自幼家教嚴格,嗟來之食不吃。雖然家中確實艱難,但小婦人有雙手雙腳,絕不會餓死了兩個孩子,小婦人不能白白領了娘娘恩惠。”
“好,很好。既然你這麼堅決,那就留下試試吧。十日之後進府,可否?”她懶懶靠在柔軟的迎枕上,拍手笑道。
“一切聽娘娘吩咐。”婦人的身子明顯抖了抖,眼裡閃過欣喜之情。王府的奶孃,雖然責任重大,但是月銀也比其他地方多,有這筆銀子,她就能養活兩個孩子了。
風荷之所以要她十日後進府,主要是爲了孩子的營養考慮,婦人雖然白淨,但顯然有些消瘦,若是在月子裡好好補一補,應該也沒大妨礙。
餘下三人,都定在五月進府。
轉眼間,就到了小公主滿月宴的日子。杭家是國舅家,勢必更比別的府裡上心些。風荷身子安穩,也要一起進宮賀喜。
杭家女眷的轎子加起來足有近十擡,還有後面丫鬟乘坐的馬車,浩浩蕩蕩駛向皇宮。
宮門口,依然是皇后宮裡的人來領了她們提前進去。
風荷見到了韓穆雪,顏色比先越發明豔,行動都是天家風範。
兩人小聲說着話,韓穆雪關切地問道:“我還以爲你今兒不來呢,這樣來回顛簸孩子經得住嗎?”
“放心,吃了曹太醫開得安胎藥之後,孩子很安穩。我也悶得慌了,趁着今兒熱鬧,出來散散,你在宮裡習慣了嗎?”一來,爲免蘇曼羅要在大庭廣衆下伺候韓穆雪尷尬,二者東宮那裡要留個曉事的人,今兒便不曾前來,韓穆雪只帶了魏側妃一人。風荷在殿裡掃了一眼,心下就有幾分瞭然。
恰好魏平侯夫人與另一個誥命夫人一齊攜手進來,韓穆雪對魏側妃笑道:“去吧,和你母親打個招呼,本宮不需要人伺候。”
魏側妃生得也很好,但缺少韓穆雪的明豔,蘇曼羅的婉約,不過另有一股如魏王妃的溫柔氣息。
風荷笑看着她離去,行動間有弱柳扶風之態,抿嘴道:“聽說太子對你很好?”
聞言,韓穆雪的臉頰幾不可見得紅了些,低頭道:“太子爺爲人寬厚,對下人都很和善。”
“和我還說這種話,眼見得是不把我當朋友了。”風荷掩嘴輕笑,一雙水靈靈的眼睛裡都是促狹的笑意。
“罷罷,我是說不過你的。呀,嘉郡王妃來了,怎麼只她和小郡主兩人,咱們上去打個招呼吧。”尋常嘉郡王妃不大進宮,宮宴之類的都是能推則推,是以她一來,韓穆雪就有些吃驚,何況人家是皇上的親姑姑,不比別的夫人。不過韓穆雪更詫異的是嘉郡王世子妃沒來。
兩人攜手起身,笑着迎過去。嘉郡王妃一向受人矚目,已經有不少人與她行禮,見太子妃和風荷,亦是笑着解釋道:“臨來時,才知晚玉那孩子有了身子,不敢叫她亂動,是以我替她告個罪。”
小郡主一面點頭,一面盯着風荷的肚子看,笑道:“表嫂的肚子這麼大了,估計我嫂子很快也這樣了。”
韓穆雪忙道喜,又叫人送信給皇后,自是要有賞賜下去。
風荷卻覺得不對勁,嘉郡王世子妃如果忽然懷孕,要麼就是身子不穩,不然不至於會連小公主滿月宴都不來啊。今兒皇上皇后那般高興,誰不來湊個趣兒。她暗中仔細打量王妃臉色,又看不出什麼異樣。若是其他的,風荷也懶得關心,可鳳嬌還在人家府裡呢,千萬別做出什麼事情來啊,以鳳嬌那性子,她還真拿不定主意。
宮宴正常開始。杭家與蕭家的席面就在臨近,而風荷恰好與小郡主坐了隔壁。就趁大家不注意小聲試探道:“郡主,我那庶妹最近安好?”
她敏銳得捕捉到小郡主臉色變了變,衝嘉郡王妃看了一眼,才壓低了聲音與她道:“我也不瞞你。本來嫂子的身子還不一定就發現了,誰知今兒臨出門前,董姨娘不知爲什麼事來前頭找嫂子,說了幾句不敬的話,令嫂子氣惱傷心。然後上轎前就有些頭暈,母妃傳太醫一看,方知有了身子,如今讓人把董姨娘禁閉起來,等晚上我哥回去再處置呢。
你放心,看在你的份上,我哥也不會把她怎麼樣的。她前段時間還挺安分的,每日都在自己院裡不出來,今兒不知就爲了什麼事鬧起來。幸好嫂子並無大礙,只是太醫說鬱氣凝結,對胎兒不利,要放寬了心多休養纔好。”
風荷聽得又驚又恨,鳳嬌一向不知輕重得很,在哪裡都是橫衝直撞的,幸好她今兒只是說了幾句胡話,不然這條小命不保罷了,還得連累董家。
風荷氣得握緊了拳頭,隨即強笑道:“原來如此,不知郡主知不知道董姨娘是爲何事衝撞了世子妃娘娘嗎?”
“這個我也不大清楚。”小郡主搖頭說道:“好似爲了什麼送去她那邊的宮花是發了黴的,估計只是一場誤會而已,我嫂子不會做這樣授人以柄的事情。”
宮花?發黴?
宮花發黴那得多少年功夫啊,至少也要淋了水或是極其潮溼的環境下,纔會如此。鳳嬌雖然驕橫跋扈,行事不動腦子,但應該不會無理取鬧纔是,難道真有發黴的宮花。嘉郡王世子妃,絕對不是那麼笨的人,用這麼明顯的方式折辱鳳嬌,除非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激怒鳳嬌。
她爲什麼要激怒鳳嬌呢?爲了讓鳳嬌表現失常?
風荷想得糊塗了,忽然靈機一動,笑道:“世子妃的身子有多久了,郡主很快又要做姑姑了啊。”
一提起這,小郡主眉開眼笑起來,應道:“可不是,太醫說都兩個月了,母妃還說是沾了小公主的光呢。”
是呀,小公主滿月宴她診出有喜,可不是沾了小公主的光。兩個月的時間,不只世子妃自己,居然連身邊人都沒發現世子妃的異樣,當真是怪了。
當日自己懷孕,是頭一次,跟前的丫鬟又都是黃花閨女,根本不懂這些,纔會大意。而世子妃是生過一個兒子的,難道她和身邊的人也都傻了不成,世子妃身子有異樣竟然沒有召過太醫?
風荷的心發冷,這怕是人家設的一個局吧,等着鳳嬌鑽進去,而鳳嬌,果然沒叫人失望,不過事情不算太嚴重,鳳嬌怕是在王府被震住了,沒做出過激的事情來。
話說宮宴圓滿結束,衆人各自出宮回府。
一到家,風荷就拉了杭天曜回房,關了門與他說了鳳嬌之事。說完,又道:“鳳嬌性子驕縱,受點教訓是好。但我怕她被人略微挑撥幾句,做出大事來,那時候難免牽連家中,連哥哥都要受她連累。”
“你推測的不無可能。好了,別擔心了,我暗地裡提醒蕭尚幾句,讓他盯緊着些,不會由她做出事來的。”杭天曜拍着她背脊,扶她坐在自己腿上,安慰道。
“希望我是杞人憂天吧。想起從前,想起她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我當真擔心,被人耍了她還以爲自己佔了便宜呢。我再不喜她,她都是董家的女兒,可以忍着她;蕭家不過把她當個外人,她若再不知悔改,不是自己往死裡走嘛。”風荷偎在杭天曜肩上,語氣無奈蕭索。
嘉郡王世子妃,單憑几面,她就知那女人不簡單,放眼京城,哪個王孫公子的屋裡會那麼幹淨,也只有蕭尚了。以鳳嬌的智商,被人玩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呢?偏她自己又可惡,一旦出事,只怕就是牆倒衆人推的局面了。
杭天曜與蕭尚一向親近,對那個表弟媳婦不會陌生,明白風荷的推測極有可能,是要好好防一防了。鳳嬌死活他懶得搭理,關鍵是鳳嬌一人就會牽扯到整個董家,同爲出嫁女兒,風荷更是首當其衝的,杭天曜絕不允許有人讓風荷難過。
哄得風荷睡着了,杭天曜匆匆在小書房寫了一封密信,勒令平野連夜送去嘉郡王府,要蕭尚親收。
蕭尚揉搓着紙條,臉色晦暗不明,一人獨坐在書房裡對着燭火。
蕭尚想不到她會再次有孕,那日是他一時放縱,想不到就讓她有了身子。不是他不喜孩子,而是他不願那麼快讓她再有孩子,他原打算的是過幾年,等到她心性收斂一點再說的。所以,他刻意問了太醫時間,總會選擇安全的日子裡去她房中,就只一次,吃了一點點酒,心情煩悶,被她的丫鬟攙進了屋子。燭影搖紅中,發現她羞怯的面容失了凌厲,多了少年純真,一時動情,便做了事。誰知她居然會懷上孩子。
門外響起丫鬟細碎的腳步聲,他輕喝一句:“是誰?什麼事?”
“奴婢六香,娘娘命奴婢來問世子爺,今晚歇在何處?要不要給世子爺留門?”丫鬟的聲音帶着小心,世子爺陰晴不定,世子妃防的又嚴,要不是她年紀小,也不會常常令她來書房回話。
“不必留門,說我今晚去董姨娘屋裡。”他冷冷說着,他的孩子,輪不到董姨娘來動手,但也不容她當做籌碼。
丫鬟彷佛受了驚,過了許久才慌張地應了一句,跌跌撞撞去了。她的命太背了,來書房回話也罷了,居然得的是這樣的消息,還不定世子妃要氣成什麼模樣呢。
夜色深沉,一燈如豆。
董鳳嬌一人坐在榻上發怔,雙拳拽得緊緊的,時而跺跺腳。她居然懷孕了,世子爺最多去的地方是書房,世子妃那裡一個月待不了幾日,就這樣還被她懷孕了。而她自己,至今仍是黃花閨女,一個有名無實的王府姨娘。
蕭尚一把推開門,鳳嬌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嚇得跳了起來,發現是他,又驚又喜,這似乎是世子爺第一次晚上到她屋裡。是不是因爲世子妃不能侍寢,所以,所以……她的面頰上浮起紅暈。
下人房裡的丫鬟聽到動靜,慌忙進來伺候,也詫異地立在了門口,不知作何反應。
“打熱水上來,服侍我梳洗。”他熟悉得好似天天過來,一點不見異樣。
鳳嬌傻傻地看着他,半日反應過來,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扶着案几不知該怎麼辦是好。
蕭尚自動坐到了炕上,也不去看她,嘴裡問道:“聽說你今兒早上衝撞了世子妃?”
這話一出,鳳嬌先還含羞帶怯的笑容登時僵住了,抿着脣,好半晌才道:“因爲,因爲娘娘那裡送來的宮花發了黴,我,我一時氣盛,不是故意的。”她是真心喜歡這個男子,願意爲他而變得卑微,變得渺小,再沒了從前那個驕傲盛氣凌人的董家二小姐。
“罷了,往後行事穩便些,世子妃有了身子,你更要用心伺候,別去惹惱她。”他看着東邊的美人屏風,暗暗嘲笑自己,即便是親姐妹,也不是同一個人,何況董鳳嬌呢。但是,他決定了,要讓董鳳嬌成爲自己真正的妾室。
鳳嬌聽得面上重新恢復了喜色,世子爺心裡到底是有她的,沒有責怪她。
丫鬟打了水上來,鳳嬌學着服侍了蕭尚洗漱。
朦朧的光影下,身下的女子變得與白日不同了,他看着她,卻不知看到的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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