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之後,董家來了人,是董華辰。
董華辰與太妃相談甚歡,太妃遣了周嬤嬤親自把他送到凝霜院交給風荷。
兩進的院子精巧雅緻,隱約有梅花的清冷香氣襲來,如久違的親切味道,驅散了那些淡淡的陌生與疏遠。華辰忽然發現,無論她怎麼疏遠他,他們之間都有別人比不了的默契,他頓時欣喜起來,有些東西,便是她的夫君,亦是無法分享的,只屬於他們倆的過往。
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有一種天然的獨特韻味,同樣的東西經她的手,就多了別樣的風情。大同小異的廳堂,在他眼裡總是不同的。便是那尋常的粉彩成窯茶碗,都彷彿倒映出了她含笑的嬌顏,照亮了他的心扉。
“大哥。”家常的月白色窄袖短襖,玫紅色滾白狐毛的對襟褂子,粉色的棉綾裙兒,鑲紅寶石的蝴蝶簪子,這是她不常穿的裝扮,只在沒有外人的時候這麼隨意。細膩如瓷的雪白肌膚,烏黑的髮髻,淺笑動人,回眸傾心。是不是,在她潛意識裡,自己始終是自己人。
董華辰的心悄悄飛揚了起來,陰沉了幾個月的心境如被陽光照耀一般,清泉潺潺流過,激起他的每一次心跳。她嫁人與否都不重要,只要她還需要他,他就覺得有意義。
“妹妹,你還好嗎?”
“我很好,大哥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風荷隱隱有些擔心,她怕留在董家的下人沒有儘快得到董夫人的消息,大哥不會無緣無故過來的。
“沒有。我早上聽說杭家走水的消息,怕你有閃失,特地過來看你的。你放心,夫人不知道。”他最瞭解她,第一想到的定是母親爲她焦急。
風荷輕笑着坐下,不是上邊的羅漢牀,而是董華辰下邊的椅子上,與他一高一低的說話是她不能習慣的。她笑着吃了一口茶,揀起一顆松子細細剝了起來,慢慢敘述事情經過。
華辰知她愛吃這些小玩意,自覺取了什錦攢心盒子裡的山核桃敲了起來,自己並不吃,都推到風荷面前,蹙眉而問:“看來事情不是那麼巧合呢。有人這麼快就要對你出手了嗎?你在這裡孤單單的,沒人相助,我真放不下心。”
“好在太妃還是護着我的,暫時倒不怕。”嫁人之後,風荷發現面對華辰的時候她能自如很多,找回了年幼時的依賴與安心,有些事情不打算瞞着他。
“四少爺呢?怎麼不見?”雖知道杭四少成日在外頭胡鬧,可還是有些希冀的,希冀卻又擔心。
風荷頭都沒擡,專心吃着,尚未回話,含秋就進來回稟:“少夫人,端姨娘來了。”
大火之時曾得她相助,這個情風荷還是念着的,她既這麼有眼色,自己日後也不會虧待了她。端姨娘是個守本分的人,無事不會過來,風荷當即喚了她進來。
“我要不要回避一下?”華辰這是怕杭四少的姨娘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攪得風荷沒有好日子過。
風荷輕搖榛首,笑道:“不用,大哥只管坐着就好。”聞言,華辰也不在推辭,繼續給風荷敲核桃的工作。
端姨娘的髮髻梳得一絲不亂,像是才梳的,面上薄施脂粉,微笑着行禮:“奴婢見過少夫人。”說完,她拿眼覷着華辰,表示她不知該怎麼稱呼。
“這是我大哥。”
她忙又對華辰行了一禮,隨即才與風荷說道:“少夫人,四少爺說他要出去一趟,叫你晚上不用等他,他要很晚纔回來,可能歇在雪姨娘屋裡。”她說話時有些緊張,任是哪一個本分的姨娘替男主子來回這種話,都是有幾分害怕的。
“我知道了。那你好生服侍爺出門吧,叫門上的給爺留着門。”風荷微有詫異,卻沒有多問,語笑嫣然。
端姨娘又是一陣怔愣,她頓了一頓,很快退下。
“少夫人在幹什麼?你見到大舅爺了?”杭天曜有些心急,不等端姨娘進門就問了出來。
端姨娘嚥下心中的苦笑,細緻的回稟:“少夫人正在陪大舅爺說話,大舅爺好像在剝山核桃給少夫人吃。少夫人讓奴婢好生服侍爺出門,還叫門上的記得留門。”
“什麼?大舅爺剝山核桃給少夫人吃,你沒看錯吧?他們說得什麼?”杭天曜頗有些不滿,與一個外男同屋而待也就算了,還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甚至都不知道避着人。
“奴婢進去時少夫人他們沒有說話,是以奴婢不知。奴婢只是看見大舅爺面前一堆核桃殼,少夫人跟前卻是一堆核桃肉,奴婢藉此推測的。”能成爲太妃的心腹,再被太妃指給最心愛的孫子,這樣的丫頭若沒一丁點本事,誰都不會相信。
杭天曜輕輕冷哼,他們兄妹之間倒是相親相愛啊,剝核桃都做出來了,眼裡哪還有自己這個夫君。他也不知爲什麼,自己會幼稚的讓雨晴去刺探敵情,結果使自己有些酸不溜秋的感覺,滿滿的溢得他發悶。他這時候真想回去把那女人狠狠揍上一頓,不守婦道,可惡。可他不能回去,她都不肯跟自己服個軟,說句好聽的話,自己就把她原諒了,那她以後就更囂張了。
杭天曜生氣之餘,決定晾着她幾日,給她點顏色瞧瞧,擡腳出門。端姨娘看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忙攆上,輕聲問道:“爺,披了鶴氅再走?”
“嗯。”他撅着嘴停住腳步,那個女人就不能跟雨晴一樣溫柔體貼呢。
“爺,晚上真去雪姨娘屋裡嗎?”端姨娘決定還是問問清楚,免得回頭她派人先去知會雪姨娘,回頭雪姨娘沒有等到人,清高的性子又要發作人了。
“那是自然。”即便杭天曜滿心不想去,可是爲了賭這口氣還是非去不可。
不料,杭天曜在杭府大門口巧遇了董華辰。
華辰拱手爲禮:“妹夫要出去?”
“是的,你怎麼不再多坐回,這就去了?”杭天曜的語氣略顯冷淡了些。
“妹妹那邊事多,我也只是來看看的,她既都好我也就走了。”華辰也不計較,這個杭四少可不能同常人一般理論,那是最不講道理的,想到哪裡是哪裡。
“我還能虧待了她不成,勞動大舅爺跑一趟。她能有什麼事?”杭天曜瀟灑的一個翻身上馬,卻不急於走,還耐着性子跟華辰說話。
華辰亦是騎了馬來的,他沒學過功夫,但男子漢的,一點騎射功夫還是有的,好歹董家是武將世家,他不是那等嬌慣的公子哥。華辰也不辯解,只是笑道:“有個鋪子裡的管事來回話,我正好有事也就告辭了,倒是沒有見到妹夫。”
杭天曜故意笑得大聲,催馬靠近華辰的馬,勾了他肩膀笑道:“聽說大哥房裡還沒個可意的人呢,我屋裡正嫌人多,要不要送幾個給大哥使喚使喚,就當小弟的一點心意。大哥若是嚐了女兒滋味,那是再難丟開手的。”他心情好轉,連稱呼都換了過來。
華辰竟還是個童子,不由暈紅了臉,偏轉了馬頭拒絕:“謝謝妹夫的好意,我要讀書參加春闈,沒那個功夫。”
華辰亦是個美男子,雖青澀些許,看在杭天曜眼裡就是別樣的滋味了。不知道自己調戲了她大哥,她會不會生氣呢?杭天曜忽然心情大好,嬉笑着去摸華辰的髮絲:“大哥,讀書之事又不在這一日,走,咱們吃酒去。”
“妹夫,請你自重。這可是大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多着呢。”華辰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又爲風荷不值,嫁與了這樣一個男人她還能幸福嗎?
“哈哈哈,既這樣,那大哥還不快跟我走。小弟我新開了一家酒樓,都是自己人,沒有外人會看見,大哥不需操心。”杭天曜說完,就用馬鞭在華辰的馬上拍了一下,華辰忙穩住了身子,氣恨地回頭瞪着杭天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