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幾個剛準備下樓去弄熱水上來,卻忽然聽見身後百里青幽冷的聲音響起:“回來。
白珍、白玉兩人身子一頓,互看一眼,魅六知道方纔是自己主子發怒的樣子嚇到了兩個小丫頭,便看着白玉輕聲道:“上去吧,千歲爺絕對不會傷害小姐……不,夫人的。”
白玉和白珍兩人怯怯地走上樓來,百里青手裡已經拿了兩個淺金色繡蘭花的華美錦囊扔給兩個丫頭:“去把裡面的紫血藤花煎上,再弄些拿來蒸煮泡水,一會子給夫人泡上。”
說罷他轉身就進了房間。
白玉和白珍看着手裡的錦囊,再互看了一眼,皆在對方的眼底看到了鬆了一口氣的欣慰之情。
千歲爺果然還是非常在乎郡主的。
白珍忽然很是羨慕地道:“千歲爺果然其實還是很疼愛郡主呢,那麼可怕的男人,眼裡卻只有一個人,真是讓人羨慕呢。”
縱然世間千萬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不管那人再狠毒、再卑劣、再殘酷都好,面對心上那一顆硃砂的時候,永遠都是如珠如寶。
就算爺是太監又怎麼樣,有這樣一心一意的良人對自己,她們都覺得比什麼都重要。
白玉看着白珍,不由取笑道:“怎麼,你很羨慕麼,以後也叫你遇上同樣氣勢驚人可怕的人,且看看你有沒有郡主的心性,能將百鍊鋼化爲繞指柔?”
白珍圓圓的眼兒彎成美麗的一對小月亮,笑眯眯地道:“你且看好了,說不定我也能遇到這樣的男子,也有一段如郡主那樣只求一心人的美滿姻緣呢。”
白玉笑着去戳白珍的娃娃臉:“小丫頭片子,也思春了呢,且讓郡主給你許一段好姻緣。”
白珍做了個鬼臉:“玉兒姐姐,你有小六子了,就不許我也想上一想麼?”
兩人一路說笑,嬉戲,卻也沒忘了拽上魅六、魅七兩個一同下樓去當抗水桶的苦力。
只是彼時,誰也沒有想到白珍今日的戲言一語成讖,他日,烽火遍地,她終成就一段屬於她自己的戚然絕戀,時光翩然,她會以那樣的方式鐫入史冊。
暖暖的水緩了身上的倦怠,淡淡的紫血藤的花香順着熱氣蒸騰起來,紫血藤是苗疆罕見的花葉有着寧神聚氣的功效,安撫了西涼茉痠痛的身子骨,她懶洋洋地伏在水裡,一個指頭都不想擡起來,涼涼的夜風輕拂,幾乎讓她再次睡着。
“別睡了,一會子咱們去鏡湖走一走,在牀上躺久了,得活動一回筋骨。”百里青換了一單衣出來,看着她還趴在浴桶裡不肯起來,雪白的背在月光下泛出玉一樣的白,眸色泛出一絲幽涼又熾熱的光來。
西涼茉擡眼看着他,輕嘟噥了一句:“還不都是你,只顧着瞎折騰,下午到這個時辰,哪裡還有精神去鏡湖呢?”
百里青見她眼下有倦色青烏,眼裡難得閃過一絲歉疚,隨後又恢復了尋常的模樣,他順手取了一件寬鬆的絲綢大巾將西涼茉一把從浴桶裡撈起,向牀上走去。
西涼茉正是泡得舒服,陡然覺得身上一冷,一個寒顫,瞬間就醒了過來,沒好氣地用粉拳捶在他胸口上:“你做什麼!”
百里青低柔悅耳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別鬧,把頭髮擦乾了,那紫血藤用了之後,得起來走動走動,纔好讓藥性散發出去。”
西涼茉無意瞥着自己身上斑斑點點,又想起下午的時候,蘭瑟斯上來看她的‘蛇咬傷口’順便讓人帶了晚膳上來,百里青讓人接了晚膳,卻毫不客氣地把蘭瑟斯給趕了出去,只道是她身子不爽。
不爽個屁,整個房間裡都是那種濃郁的歡愛的味道,蘭瑟斯那種過來人看不出來才奇怪了。
她心情頓時變得極爲鬱悶,伸手就拍他:“你就欺負我,欺負我,這種時候去湖邊作甚,看鬼跳舞還是看你跳舞!”
百里青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抓住她的粉拳,放在薄脣邊咬了一口:“你想看誰跳舞,就看誰跳舞?”
西涼茉看着他一愣,卻見他眸如天上清月,似有淺淺柔情如水,又似水銀鏡映出自己的模樣。
……
“駕!”一騎在月光下飛馳,馬蹄聲敲在午夜草原上,激起一路青草香,流螢飛舞。
鏡湖的風吹起馬上人兒的寬袖、如一雙寬大的羽翼在颯颯飛揚,一隻暗紅色的美麗的鳥兒掠過夜風,隨着他們一路飛去。
“籲!”一聲利落的輕喝,白色的人影利落地從馬上翻身下來,他一轉身擡手伸向馬上的女子。
西涼茉看着百里青的動作不由好笑道:“我又不是那些嬌弱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些日子跟着塞繆爾他們在一起,騎術可是大有精進,說不得比‘九叔’你還要好些呢。”
塞繆爾是鬥部的統領,未來也是臨部的主事者之一,凡是鬥部出身的人,騎術都是拔尖的,西涼茉第一次看見他們那種騎術,簡直是歎爲觀止。
百里青眸光幽幽,輕笑道:“下來。”
他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是伸向她。
西涼茉俏臉微赧,知他就是喜歡抱她而已,便伸手讓他將自己抱住自己的纖細腰肢落地。
午夜的鏡湖,一望無際,倒映着天邊的明月,迷濛的水汽輕輕渺渺地飄散在水面之上,讓人分不清是湖中月,還是月中湖,天邊點點的星光也落在湖水,彷彿漫天星河都落在了自己面前,那種美震懾人心,如夢如幻,讓人忍不住想要走進那水月幻境之中。
西涼茉每一次看見這樣的美景的時候,便莫名地會想起身邊的這個人。
“很美是不是,每一次和塞繆爾他們訓練累了,我就會一個人到這裡來,看着這裡,想着有一天咱們就在這裡老去,應該是人間第一暢快事呢。”西涼茉看着眼前的美景微微一笑,主動地握上他冰涼修長的手道。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美景,目光隨後落在西涼茉的身上,眸光中一片靜水深流:“你很喜歡這裡麼?”
西涼茉點點頭,但隨後看向百里青,淡淡地一笑:“再美的夢境,總有醒的那一日,我知道洛兒在等你,我也有我必須去做的事。”
他們都有自己必須完成與割捨不下的執念與責任。
百里青的長指輕掠過她簡單束在頭上髮絲,望着她許久,隨後低下頭,精緻的薄脣輕觸在她的額頭上:“這不是夢,會有一天的,咱們一起在這裡老去,一起……。”
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西涼茉心中一片柔軟,看着他,脣角露出淺淺的笑意來:“嗯,一起。”
他從未曾騙過她,所以她信他,
隨後,她頓了頓,忽然有些猶豫地輕聲道:“那個……要不咱們就在這裡走走算了。”
百里青牽住她的柔荑,脣角微彎地道:“我答應過你,‘九叔’答應你的事,自然會應諾。”
說罷,他一掀袍子,在鏡湖邊席地而坐,順手拿出一隻精緻的妝盒,看向西涼茉笑道:“只是,你要幫我描妝了。”
西涼茉有點猶豫,她方纔只是隨後那麼一說要看他的舞,他卻應了。
但是她知道,那些舞、那些歌,都銘刻了他最不堪的回憶,那是他爲了魅惑自己的仇人所爲,代表了一段最屈辱的歲月。
百里青隨手取出一隻纖細的描妝筆遞給她,魅眸中一片悠然:“彼年西狄皇族極盛戲曲,並不以此曲爲低賤,我母親身爲皇后嫡女,自幼於此一道上頗有造詣,逢年過節都會在皇族之會上爲我外祖他們獻曲,自嫁過天朝之後,方知原來戲曲於天朝地位低賤,遂只偶然間與我父皇相處之時私下獻曲,我父皇本身極善各色樂器,與我母親琴瑟和鳴,母親曾說過此舞此曲都只應賦予知音人。”
西涼茉一愣,她知道他的母親一向是他記憶裡最慘痛悽然的回憶,所以他一向很少起那些過分殘酷的往事。
今日他竟主動提了起來……
那是表明,他願意讓她更進一步地看見曾經的痛與傷麼?
百里青頓了頓,又淡淡地道:“何況百里青的舞自不會只給仇人做興。”
西涼茉本也不是忸怩的女子,他既已經放下,她又有什麼好擔憂的,便伸手接了他遞來的筆,輕笑着揶揄:“我也自認於描妝繪容一道頗有長處,只是卻從來沒有描過戲曲的妝容,若是描醜了,九叔,你可不許惱了。”
百里青這般愛惜羽毛,重視自己容顏的人,說不定若是一會子畫不好,他會鬧起脾氣來。
百里青也爲脣角微微勾,魅眸如晦:“若丫頭你畫好了,自然有你的‘好處’,若是畫不好,自然也有要‘懲罰’的。”
西涼茉自然知道他說的懲罰是什麼,俏臉微紅,隨後輕咳一聲,將妝盒裡的東西全都一一擺了出來,也盤膝坐在他的對面,拿起眉黛、脂粉,開始執筆在他已經洗乾淨了重紫胭脂露出的面容上細緻地勾勒起來。
眼線上挑,濃墨青黛一一在他原本就精緻的眉目間一一鋪陳開來。
玉白粉爲底,螺子黛做墨,牡丹胭脂爲彩,漸漸地在他面容上暈成濃墨重彩的戲曲妝容。
百里青優雅地坐着,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俏麗面容,她明眸如月,俏鼻圓潤,柔潤的粉色豐脣輕輕地抿着,極爲認真細緻地爲他描着妝,彷彿在看着自己最爲用心的一件作品。
他陰魅的眸子裡閃過迷離幽光,安靜地看着她。
她在用心地用黛筆勾勒着她一生唯一放在心中的面容,他用眸光靜靜地描繪他一生中唯一看在眼裡的人兒。
時光彷彿就此凝固,光陰彷彿就此安靜,月光柔柔地在兩人身上烙印下淡淡的光影。
魅一和魅二的身影如淡淡的影子一般,在不遠處地看着面前那一副如夢似幻的場景,慢慢地再退得遠了一些,以免驚擾了那一幅美麗的圖景。
不知過了多久,西涼茉手腕一頓,輕勾,隨後利落地畫完最後一筆,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道:“好了。”
西涼茉本也不是忸怩的女子,他既已經放下,她又有什麼好擔憂的,便伸手接了他遞來的筆,輕笑着揶揄:“我也自認於描妝繪容一道頗有長處,只是卻從來沒有描過戲曲的妝容,若是描醜了,九叔,你可不許惱了。”
玉白粉爲底,螺子黛做墨,牡丹胭脂爲彩,漸漸地在他面容上暈成濃墨重彩的戲曲妝容。
百里青優雅地坐着,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俏麗面容,她明眸如月,俏鼻圓潤,柔潤的粉色豐脣輕輕地抿着,極爲認真細緻地爲他描着妝,彷彿在看着自己最爲用心的一件作品。
他陰魅的眸子裡閃過迷離幽光,安靜地看着她。
她在用心地用黛筆勾勒着她一生唯一放在心中的面容,他用眸光靜靜地描繪他一生中唯一看在眼裡的人兒。
時光彷彿就此凝固,光陰彷彿就此安靜,月光柔柔地在兩人身上烙印下淡淡的光影。
魅一和魅二的身影如淡淡的影子一般,在不遠處地看着面前那一副如夢似幻的場景,慢慢地再退得遠了一些,以免驚擾了那一幅美麗的圖景。
不知過了多久,西涼茉手腕一頓,輕勾,隨後利落地畫完最後一筆,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道:“好了。”
百里青一頓,擡起眸子看着她微微一笑:“是麼?”
時光彷彿就此凝固,光陰彷彿就此安靜,月光柔柔地在兩人身上烙印下淡淡的光影。
魅一和魅二的身影如淡淡的影子一般,在不遠處地看着面前那一副如夢似幻的場景,慢慢地再退得遠了一些,以免驚擾了那一幅美麗的圖景。
不知過了多久,西涼茉手腕一頓,輕勾,隨後利落地畫完最後一筆,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道:“好了。”
他這一擡眸,讓西涼茉瞬間有些怔然,所有世間有美如玉,光華耀耀,水彩墨畫,似勾心繪魂。
上完戲曲妝容的百里青,不動的時候,似一尊精緻得讓人移不開的目光的玉做戲偶,如今這一擡眸子,那種流光溢彩的美,彷彿世間所有的胭脂水粉,顏彩色料,塵世間的萬紫千紅都化作了精魂落在他的眸中、脣角,他便是那些水墨香粉的精魄化作了這世間最動人心魄的一抹嫣色。
再不復見那些陰魅扭曲如九幽地獄的氣息。
什麼叫做色授神予,這便是了。
西涼茉好一會,方纔極爲勉強地移開眸,輕咳一聲:“好了,一會子我幫你纏頭。”
她想,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會有周幽王爲博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傾盡了天下。
百里青甚至不需要後來如此處心積慮,若是隻這般容色許也能讓宣文的江山全數傾塌。
百里青似知道她在想什麼,淡淡地道:“這是母親教我唱戲之後……或者說這是我第一次在母親去後,在人前第一次再唱這支曲。”
西涼茉看着他,垂下眸子,掩去眸裡一片似水的柔情,只起身爲他束起發,輕道:“那終此一生,我也只爲一人繪妝可好?”
說罷,她隨手取了一隻夜開青嵐爲他簪在鬢上,微微一笑:“我的阿九當是要穿上最好的行頭,只是今日這裡沒有那些華美的行頭,便只用這青嵐爲飾好了。”
百里青精緻灩漣的脣角微微翹起,順手取了別在腰上的摺扇:“客官請坐。”
西涼茉點頭:“好。”
她忽然想起了還有什麼東西沒有拿下來,便立刻轉身去馬上取了一片小的戰鼓來,這是平日裡她與塞繆爾等人訓練時常常用的。
她取了過來,再選了只細鼓槌盤腿坐下,促狹地眨眨眼:“我雖然不如先皇陛下那般精通樂器,這鼓點敲上一敲卻還是可以的。”
百里青輕笑,轉身一個拯起勢,手中摺扇一轉,耀開一個優雅的弧度啓脣道:“衰草連橫向晚晴,半城柳色半聲笛,枉將綠蠟作紅玉,滿座衣冠無相憶……。”
西涼茉聽着他嗓音婉轉,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麗柔婉,不由有些癡了,手上隨後不由自主地也輕輕地敲起鼓點。
他身姿婉轉,明眸顧拍精神峭,羅袖迎風身段小,撇步輕盈手上摺扇更是起合間,如白色玉蝶翩然而舞,極盡優雅。
眸光流落之處,更有嫵色天成,一襲白衣不見往日錦繡衣冠卻依舊風華絕代。
伴隨着陣陣輕巧流暢的鼓點,婉轉悅耳的輕吟淺唱一路隨着冰涼的夜風飄散在夜空之中。
不知多久,西涼茉手上的鼓不知何時靜了音,看着他寬袖翻飛,他腰,擡袖,轉身,烏髮在空中劃過優雅的弧度,最後一段詞逸出精緻灩漣的脣:“涼露夜撫琴,九州遺衆芳,銀河安無舟,彼岸已定香,花開花落終有終有季,來年誰記憶相思濃……端看這韶光舊風流,百歲光陰如夢蝶。”月光在他的身姿上勾勒出華美的光華,她不由看得癡了。
百里青收了勢,看着她呆怔的模樣,眼底不由閃過一絲滿意愉悅的笑來,伸出扇子敲了一下她的頭:“丫頭,口水流出來了。”
西涼茉一驚,下意識地伸手擦嘴,卻什麼也沒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