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婉如添妝的這一日,正好是宮中初選的日子。
所謂的初選當然還不必皇帝出馬面對面親眼過目,等皇帝親自看人挑選之際,那得是半個月後的終選冊封了。
但初選過後的名單都會第一時刻送給皇帝過目,上頭詳細的記載着每一位秀女的相貌、品性、出身等等各種情況。
通常來說,初選過後的這批名單裡頭,皇帝不但會給自己挑選後妃補充後宮,同時亦會從這些選出來的人員中,挑出一些年紀家世較爲不錯的指配給一些適齡的皇子或者皇室子弟。
內侍將過了初選的人員名單交給皇帝御覽之際,六皇子正好也在場。
六皇子早就已經到了大婚的年紀,不過卻一直還沒有迎娶皇子妃,皇帝有心替其在這一界秀女之中挑選一名合適的女子爲皇子妃,因此當時便開了金口讓六皇子自己看看那份名單裡頭有沒有他自個中意的。
皇子的婚事一般都是由中宮之主皇后做主的,而皇帝不但親自過問並且讓六皇子可以先行從秀女裡頭挑選中意的女子爲皇子妃,這樣的恩寵算得上是衆皇子之中頭一份。
就連當年太子妃的人選那也不曾提前詢問過太子的意見,可想而知,如今這六皇子在皇帝心裡頭的份量還真完全不能同日而語了。
但聖恩歸聖恩,六皇卻也是個聰明且有分寸之人,哪裡可能真這般大膽跳到父皇前頭先從秀女裡頭挑人?
六皇子當即便沒有去接那份名單,而是隻道婚事全憑父皇母后做主。
皇帝見狀,更是龍顏大悅,隨後似玩笑般的又問了一句:“老六,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難道心裡頭就真沒有自個中意的女子嗎?”
這一次皇帝的問話與先前讓六皇子從初選秀女名單上先行挑人當然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所以六皇子自然是得如實回答。
“父皇問話,兒臣不敢欺騙。兒臣現在的確有心儀之人,只不過她暫時怕是對兒臣並無這方面的好感。”
六皇子心性極爲聰敏。很適當的在皇帝面前說起了自己的真心話。
而這樣的真心話所帶給六皇子的好處自然是更加贏得得皇帝的信任與喜愛,畢竟除去君臣以外,他們還揹着父子的身份。身爲孤家寡人的皇帝最希望的當然還是能夠有人、有親近的人與他說道最爲貼心的真話實話了。
果然,聽到六皇子的話,皇帝非但沒有半點覺得不妥之處,反倒很是感興趣關心不已地笑道:“哦,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哪家女子這般厲害,竟然連朕的皇兒都不放在心上?”
這個時候的皇帝更像是一位父親,少去了不少帝王的架子,多了幾許親情與隨意。
六皇子見狀。略微頓了頓。一慣清冷的面色並沒有遲疑:“回父皇。兒臣心儀之人正是韓家嫡長女。”
“你說的是韓江雪?”聽到這個答案,皇帝臉上的笑意倒是不由得退去,語氣也寡淡了幾分。
而六皇子則並不意外於皇上的反應,亦沒有遲疑。反倒是十分真誠地回答道:“是的父皇!”
“你什麼時候與韓家人有過交往?”皇帝看了一眼六皇子,神色看不出什麼表情來,就這般淡淡的問着,也不知道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兒臣以前曾跟太子去過幾趟韓家,後來又奉太子之命去韓家傳過幾次話,所以倒是跟韓氏女有過幾面之緣。”六皇子如實而答,對着皇帝的態度始終如一,給人一種極爲誠墾的感覺。
皇帝略略點了點頭,又道:“既然你說心儀於此女。那你倒是說說看此女有什麼地方吸引於你?”
這樣的問題也算得上頭一遭了,六皇子卻依然從容不已,如同往日與皇帝商討公事一般回答道:“兒臣以爲,韓氏女聰慧率真,不同於一般閨閣之女。爲人處事自成一式,雖常與世俗背道而馳,但卻有着獨特的氣魄。”
“看來你還真不是跟朕開玩笑的。”皇帝似笑非笑地說道:“朕倒也覺得你說得八九不離十,韓家這個嫡長女的確是非常與衆不同,怪不得連朕的皇兒都難免心動。只不過……”
話到這,皇帝卻是頓了頓,而後皺了皺眉道:“可惜她姓韓!”
這話一出,意思倒是再明顯不過,縱使韓江雪再好也沒用,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將韓家女選入宮中或者賜給自己任何一個兒子,混亂掉皇室的血脈!
“她的確姓韓,但也正是因爲如此,所以兒臣纔會對她另眼相看。”六皇子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惹怒自個父皇一般,平平靜靜的對上了這麼一句。
“哦,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帝頓時來了興趣,很顯然自己這兒子是話裡有話了。
六皇子恭敬而答:“兒臣雖的確是對韓氏女有些欣賞,但這卻並不是最爲主要的原因。兒臣以爲,韓家如今其實算得上是外強中乾,一家之主韓風才智不足心性氣魄不足爲懼,其子韓敬勇猛有餘而謀略欠缺,算起來如今真正在韓家有些影響人物的反倒是嫡長女韓江雪了。”
“皇兒的意思,朕倒是聽明白了。”皇帝不由得笑了笑,反問道:“可如果這樣的話,朕可以直接讓人除去這韓江雪便可,這不是比讓她成爲東明皇家的兒媳婦來得更爲簡單徹底?”
聽到這話,六皇子卻是搖了搖頭道:“兒臣直言,還請父皇恕罪。一則此刻若明着除去韓氏女的話,不但難堵天下這口,同樣老皇叔那邊亦不好交代。二則若是暗中行事估計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然的話前幾次暗衣也不至於失手毫無所得。所以兒臣以爲,對韓氏女倒不如採用其他方法。”
六皇子直接提起了暗衣刺殺韓江雪失手之事,一時間御書房內氣氛有些怪異。
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是什麼公開的事,而六皇子能夠不急不慢的當着皇帝之面提及,自然便說明他本就是知道內情的。這一點來說,皇帝對於六皇子便是不同的,只不過這一點旁人並不知曉罷了。
所以皇帝這會的沉默並不是因爲六皇子知曉暗衣刺殺韓江雪的事,而是心中氣惱於竟然一連幾次都讓這個女子給安然脫身!
“你可知這一次的選秀,朕明明在年齡限制上提了一歲卻根本點都沒有點韓氏女?”片刻之後,皇帝這纔再次出聲,卻並沒有真聽六皇子的答案,而是接着說道:“因爲這樣的女子根本就不可能被訓服,所以朕自然不會找這樣的麻煩,招一個禍害入宮!皇兒莫不還以爲,像韓江雪這樣的女子真的會做到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嗎?”
這樣的時候,自然已經代表皇帝的脾氣很是不好了,可六皇子卻如同看都沒看到似的,依然沒有迴避,堅持着自己的意見說道:“兒臣以爲,世事無絕對。”
聽到這話,皇帝心中的火氣莫名加劇,盯着眼前的六皇子冷聲說道:“可你先前自己都說了,她對你可並沒有什麼想法!”
“父皇,那只是暫時的,畢竟兒臣與她總共亦不過數面之緣罷了。”六皇子自然不可能看不明白皇上的態度,但出乎意料之外的竟然還是堅持着自己的意見。
這讓皇帝同樣很是意外,面上的神情亦更加冷得嚇人:“清兒,你可別告訴父皇非娶此女不可!”
“兒臣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兒皇雖對韓氏女有所心儀,卻絕對不可能爲了一個女人而失了分寸。最後兒臣娶誰當然還是由父皇做主,父皇慈愛,將來所選之人自然一定會是父皇認爲最好之人。只不過兒臣覺得以目前的形勢來說,由兒臣出面娶其爲妃最爲合適,因爲兒臣有信心可以讓她做到出嫁從夫!”
六皇子直視皇帝,目光之中閃過的是無與倫比的自信與鋒芒:“兒臣是真心真意想替父皇排憂解難,若是言辭之處有什麼不當的地方,還請父皇恕罪。”
看到一個這樣的六皇子,皇帝這纔不由得鬆了口氣,面上神色亦緩和了起來。
他點了點頭,片刻後說道:“清兒之言倒也並非完全行不通,只不過此事牽扯有些大,朕得好生考慮考慮再說。”
“是,一切依父皇所言!”六皇子當然不會再追着說道此事,神情平靜而從容,彷彿剛纔所談論的事情並非個人私事,而是什麼再普通不過的公事一般。
這樣的態度更是讓皇帝滿意不已,暗自點了點頭後,倒是問起了太子近況來。
六皇子聞言,很快便將太子最近的一些動向絲毫不落的稟告給皇上,大到太子與朝中哪些重臣交往得頻密,小到東宮內院最近誰最得太子芳心,事無鉅細,按照以往的老習慣慢慢道來。
聽完六皇子的稟告,皇帝臉色可又不大好了:“這段時日太子倒是聰明瞭不少,竟然私下裡頭跟李進這樣的智囊袋走動了!替朕告訴李進,太子讓他做什麼只管去做便是,朕倒是要看看,太子這回又想翻出什麼花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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