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彭太夫人便醒了,更準確的說,她幾乎一整夜都沒睡,一直到天快亮時,才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
但她的精神卻異常的亢奮,亢奮得只恨不能立時將所有人都叫醒,然後一同去將顧蘊與彭五少爺捉姦在牀,讓顧蘊縱有千般心計萬般手段也休想扭轉乾坤。
還是想着她若真這麼做了,就委實太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就算待會兒事發後顧蘊與祁氏周氏都能猜到是她在算計此事,她至少也不能落了明面上的口舌,方堪堪強忍住了,只坐在臨窗的榻上,密切監視着對面顧蘊房間的一舉一動,打算待那邊一有動靜,便立時出去添油加柴,將事情鬧得一發不可收拾。
只可惜等來等去,彭太夫人都沒等到顧蘊的屋裡傳出任何動靜,沒有顧蘊丫頭婆子的尖叫聲,沒有顧蘊自己的尖叫聲,甚至連彭五少爺的聲音都沒有響起,這怎麼可能,難道那香丸的藥效竟霸道至廝,到這會兒了所有人都還酣睡着?
可小五不是事先吃了解藥的嗎,怎麼可能一直睡到現在也沒有任何動靜?果然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回頭看她不罵死他!
又等了一會兒,顧蘊的屋子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彭太夫人漸漸有些坐不住了,萬無一失的計劃,應當不可能會出岔子罷?
她都快沉不住氣了,何況顧葭,更是漸漸白了臉,忍不住顫抖着聲音小聲問道:“祖母,不會是五表哥那邊,出了什麼岔子罷……”
話沒說完,彭太夫人已沒好氣的斥道:“昨兒才讓你以後沉着些,這麼快便又故態重萌了,就你這樣一遇事便立時成了慌腳雞,只會拖我的後腿,以後能成什麼大事!”
罵得顧葭唯唯諾諾的,正要認錯兒,餘光忽然瞥見對面祁夫人的屋子有了動靜,因忙壓低了聲音道:“祖母,大伯母那邊有動靜了,應當很快就會去叫顧蘊起身了,我們只等着看好戲罷!”
想着很快顧蘊就要落入泥淖裡,以後再別想居高臨下的看她,她說到最後,激動得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只是她話音剛落,整個人忽然就僵住了,才還興奮得滿是紅光的臉也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片刻方結結巴巴與彭太夫人道:“祖、祖母,您快、快看,是顧蘊,是顧蘊啊,她怎麼會與大伯母待在一起,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彭太夫人見她忽然一副見鬼的樣子,本來還欲罵她的,聽得她的話,也是瞬間神色大變,近乎是連滾帶爬的撲到了窗櫺上。
果然就見一身艾綠色半袖的顧蘊正跟在一身薑黃色通袖衫的祁夫人身後,從屋裡走出來,瞧着神采奕奕的,也不知正與祁夫人說什麼,孃兒倆都是滿臉的笑,跟着的丫頭婆子也都在笑,好一幅和諧美好的畫面。
彭太夫人的眼睛立時瞪得圓圓的,眼裡滿是驚怒與難以置信,幾乎要將窗戶紙給瞪出兩個窟窿來一般。
明明昨晚上她就是親眼看見顧蘊主僕進的她的房間,之後也再未出來過,她當時還曾暗暗慶幸,幸好報恩寺的廂房都不大,只要一間屋子住上兩三個人,便覺得轉身都困難,譬如她屋裡昨夜多了顧葭主僕,就覺得擠得連氣兒都喘不勻似的;顧蘊又一貫驕矜,不然她若忽然提出要跟祁氏住,她們的計劃豈非就要前功盡棄,毀於一旦了?
萬萬沒想到,顧蘊此時竟會與祁氏一塊兒走出祁氏的房間,一看便知道昨夜她是與祁氏住在一起的,這怎麼可能,她是什麼時候出的自己的房間,她不是該一進去便人事不省嗎,那個香丸難道不靈了?
還有小五自進了顧蘊的房間便再沒出來過,他不會是已經遭遇了不測罷?這到底都是怎麼一回事,她的計劃到底哪裡出了岔子!
彭太夫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捂着胸口頹然的癱在了榻上,腦子亂得已經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纔好了。
“太夫人起了嗎?”門外卻忽然響起了祁夫人的聲音,“還請太夫人動作稍稍快些,我們用過早膳後就打道回府,也省得待會兒天熱還是次要的,萬一再下雨,道路泥濘,我們可就要被困在這裡回不去了。”
彭太夫人渾身一顫,忙拿眼看顧葭,示意顧葭去開門,不想卻見顧葭抖都比她還厲害,只得狠狠瞪了一眼顧葭,低聲喝命黃鶯:“你還愣着幹嘛,還不快去給大夫人開門!”
黃鶯顫聲應了,好容易讓自己抖得不那麼厲害了,才行至門前開了門,強笑着衝門外的祁夫人和顧蘊屈膝福了一福:“大夫人四小姐請進,太夫人已經起了。”
祁夫人點點頭,正要說話,周望桂帶着自己的丫頭婆子也過來了,與祁夫人彼此見過禮,又受了顧蘊的禮後,周望桂說道:“大嫂,我們是用過早膳就出發嗎,我瞧這天兒還要變呀,還是趁早回去的好,也省得回頭被困在這裡,我家福哥兒從生下來到現在,昨夜還是第一次離開我呢,我這會兒只恨不能立時飛回去見他,也不知道昨晚上他有沒有哭着找我?”
“嗯,我也是這個意思,才已與太夫人說好,待用過早膳我們就出發了……”祁夫人點點頭。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對面的房間裡忽然就傳來了一陣尖叫:“啊——”
聲音悽慘尖利,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嚇一般,把所有人都唬了一大跳,祁夫人因捂住胸口顫聲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的聲音?唔,蘊姐兒,聲音好像是從你房間裡傳出來的,可你昨晚上與我住在一起,連你的丫頭婆子也在我屋裡打的地鋪,這會兒大家都在,這聲音又是誰發出來的?”
周望桂將手裡的帕子攥得緊緊的,道:“大嫂,不會是那個……見鬼了罷?”
祁夫人忙斥道:“二弟妹不得胡言亂語,佛門清淨之地,又是青天白日的,怎麼可能有不乾淨的東西,李媽媽,你和劉媽媽兩個快去瞧一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馬上就要回去了,可別橫生枝節纔好!”
劉媽媽與跟祁夫人來的婆子忙屈膝應了一聲“是”,便要往前走。
冷不防又傳來一陣尖叫,還夾雜着絕望的哭泣聲:“哥哥,怎麼是你!我怎麼會在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然後是一個同樣沮喪與絕望的男聲:“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妹妹,你相信我,我再禽獸,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們明擺着是被人陷害了啊!”
劉媽媽看一眼祁夫人與顧蘊,也不等李婆子了,三步並作兩步便行至發出聲音的房間外,猛地推開了房門。
就見屋裡的牀上,一對眉眼生得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女正胡亂裹着被子,驚慌失措滿臉絕望的坐着,地上則撒滿了二人的衣裳,屋裡還瀰漫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劉媽媽與隨後趕上來的李媽媽都是過來人,如何不知道這屋裡先前發生了什麼?
劉媽媽心裡一陣解氣,哼,活該你們心術不正豬狗不如,如今自食惡果了罷。
念頭閃過,她已大步退出房間,滿臉驚慌的跑向了祁夫人等:“大夫人,屋裡竟是一對男女在偷情……不是,總之就是不檢點,屋裡衣裳撒了一地,簡直不堪入目,這可是佛門清淨之地,他們竟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嘖,我一個粗老婆子都不好意思說他們了!”
李媽媽緊跟着也慌慌張張跑了回來:“大夫人,我瞧着那男的好像是彭家五少爺,那女子則像是彭家九小姐,正月裡府裡請吃年酒時,我還曾見過他們,一定不會認錯的,他們竟然兄妹亂倫……膽敢犯下這種事,可都是要被沉塘點天燈的,大夫人,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祁夫人已是滿臉通紅,厲聲斥責二人道:“你們胡說八道什麼呢,彭家五少爺與九小姐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就更別說做下那等禽獸不如的事了,他們可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況就算他們真有違人倫,藏着掖着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巴巴的跑到這裡來?你們且別胡說了,沒見小姐們還在嗎?”
周望桂則是一臉氣憤又掩飾不住興奮的表情:“我屋裡的彭姨娘當年不也是未婚先孕才進了我們家的門嗎,有這樣寡廉鮮恥的姑姑在先,如今再有同樣寡廉鮮恥的侄子侄女在後有什麼可奇怪的,大嫂就別怪她們了,難道就只許他們做,不許別人說不成?”
劉媽媽聞言,受到了鼓勵,又小聲喃喃道:“可不是,那對狗男女明明就是彭家五少爺和九小姐,一個人看錯,兩個人難道都看錯了嗎?至於他們爲何會到這裡呢,那就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話說回來,連這樣禽獸不如的事都做得出來了,他們就算到大雄寶殿去當着菩薩的面兒行那不堪之事,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顧蘊忙紅着臉喝道:“劉媽媽別說了,就算你們沒認錯人,這事兒也不該大伯母與母親管,顯陽侯府是顯陽侯府,彭家是彭家,大伯母與母親也有管人家家務事的道理?”
祁夫人點點頭:“蘊姐兒說得對,不過我們總得打發人去告訴彭家的老爺太太們一聲纔是,而且也得把善後工作做好了,雖做下醜事的不是我們家的人,到底事發地點是在我們暫住的園子裡,傳了出去,我們一樣要受人非議。卷碧,你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服侍你們小姐回屋去,這些事也是小姐聽得的?”
頓了頓,又嫌惡的看了一眼顧葭,淡聲道:“你也回你自己房間去罷,這裡已不是你該待的地兒了!”
顧蘊便屈膝應了聲:“是,大伯母。”領着卷碧先回了祁夫人的房間。
餘下顧葭抖得如秋風中的落葉一般,大腦早已是一片漿糊,不知道接下來將會有什麼噩運等着自己了,只是本能的順從祁夫人的話,渾渾噩噩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渾不管彭太夫人衝她直使眼色,讓她留下,多一個人,到底也多一分底氣。
方纔彭五少爺和彭九小姐的尖叫哭喊,乃至劉媽媽和李婆子的話,顧葭既聽見了,並因此唬得魂飛魄散,彭太夫人自然也聽見了,心當即跳得快從胸腔裡蹦出來一般,渾身的血液更是已快要凝固。
本以爲沒算計到顧蘊,最壞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小五遭遇了不測,如今生死未明,就這她已然沒法兒向五弟和五弟妹交代了,至於顧蘊和祁氏那頭,既然顧蘊沒受到任何傷害,那她完全可以來個抵死不承認,諒顧準與祁氏也奈何她不得!
卻沒想到,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小五與九丫頭竟被發現在原本該是顧蘊的房間裡兄妹亂倫,且已成了既定事實,這不但等同於是將他兄妹二人的一輩子都毀了,一旦傳了出去,整個彭家以後都再沒臉出門見人了,就更不必說其他同輩小輩不論男女,以後都將無人問津,整個彭家都被毀了呀!
顧蘊那個白眼兒狼真是好狠的心,小五與九丫頭再怎麼說也是她的表弟表妹,身上與她流着相同的血,彭家更是她的外家,沒有彭家就沒有她爹,自然更不可能有她。
她哪怕將計就計設計葭兒與小五,也好過如今設計小五與九丫頭兄妹亂倫啊,她對彭家如此趕盡殺絕,難道就不怕天打雷劈,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嗎!
——到了這個地步,彭太夫人就算再傻,也該明白她自以爲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是假象,實則他們一早便已落入顧蘊的算計裡了,真真是狐狸沒打着,反惹一身騷了,只恨不能立時將顧蘊活剮了。
卻不想想,若不是她先起了心要算計顧蘊,又怎麼可能被顧蘊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她和整個彭家都陷入如今的困境,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如何怨得了別人!
彼時房間裡彭五少爺也已白着臉,將該想明白的都想明白了,本來昨夜他剛翻進顧蘊的房間,便被人從後面一記手刀砍暈了,暈倒前他已知道自己怕是想算計人反被人算計了。
不想不多一會兒,他便醒了過來,屋裡卻一個人都沒有,就好像他先前被人砍暈只是他的幻覺一般,他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事情怕是已敗露了,他得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纔好,不然回頭可就百口莫辯了。
只是他還未及起身,鼻間便傳來了一陣陌生而熟悉的香味,他心裡猛地一跳,暗道了一聲“不好”,下意識加快了速度想掙扎着自地上爬起來。
可隨即他的身體便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大力推着,踉蹌着撲到了牀前。
他這才發現,原來屋裡並不是沒有人,牀上不就正躺着一個,就着外面透進來的朦朧的光,可以隱約看見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睡得正熟,胸前的山巒隨着呼吸一起一伏的,還時不時有一陣女子特有的幽香傳來他的鼻子裡。
彭五少爺鬆了一口氣,雖仍覺得不對勁兒,整個人卻放鬆了下來,一放鬆下來,他便覺得身體裡的血液在漸漸沸騰,讓他整個人都要燒起來般,只想立刻找到個出口狠狠發泄一番。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很快便覆到牀上一動不動的女子身上,手口並用起來,等他終於找到自己瀉火的福地,舒服的長嘆了一口氣之時,他腦子裡還閃過最後一個念頭,就算這人不是顧四小姐,是他身邊的丫鬟,他也一樣賺到了,也一樣能咬死她與自己有私情,自己就等着人財兩得罷。
萬萬沒想到,瘋狂一夜醒來後,牀上的人竟然變成了自己的親妹妹,很快還有兩個婆子應聲撞開了他們的房門,將他們的所作所爲等同於是大白於人前了。
彭五少爺至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原以爲自己是螳螂,顧蘊是蟬,卻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是黃雀,早將他們的算計看在眼裡,只等着反算計他們,讓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因出了這樣的事,一直到午後,祁夫人與顧蘊等人才終於坐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祁夫人也終於有了機會與顧蘊單獨說話兒:“方纔我在彭家人面前護着那老不死的,蘊姐兒你不會怪我罷,我也只是不想讓事情鬧得不可收拾,連累你大伯父的官聲和闔府的名聲罷了,你放心,待回府後我把事情回了你大伯父,便會即刻處置那老不死的,以後她休想再掀起任何風浪來了!”
顧蘊見祁夫人說話時滿眼都是森然,知道她已是將彭太夫人恨到骨子裡了,因說道:“彭太夫人再死有餘辜,到底也是顯陽侯府的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我們自然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彭五太太婆媳打死,我又怎麼會怪大伯母。”
早間祁夫人借了顧蘊的人亦即羅鎮楊桐,讓他們快馬加鞭的趕回盛京,去請彭家的老爺太太們即刻趕來報恩寺以後,便親自去找到報恩寺的住持,說自家昨夜失了東西,懷疑是內鬼通外賊,要儘快審查一下,請住持幫忙將她們住的院子臨近幾個院子的香客都請到別地兒去安置,以免事情鬧大了,於顯陽侯府和報恩寺彼此的名聲都不好聽,並示意丫鬟送上了一疊厚厚的銀票。
報恩寺的住持與盛京城的高門大戶打慣了交道,如何不知道祁夫人所謂的‘失了東西’只是藉口,定是有什麼不能讓人聽到半點風聲的陰私事發生了,住持深知知道得越多便死得越快的道理,所以什麼都沒說,接過銀票與祁夫人道了謝,便自安排人請附近院子的香客往別處安置去了。
如此等彭大老爺彭大太太夫婦和彭五老爺彭五太太夫婦,並彭五少彭九小姐的父母彭七爺彭七奶奶都趕到時,周邊已全部清過場,任他們如何鬼哭狼嚎呼天搶地都不怕了。
至於爲何會連彭大老爺彭大太太也一併請了來,卻是祁夫人特意吩咐羅鎮楊桐的:“你們不但得將彭五老爺彭五太太請來,還得連彭大老爺彭大太太一併請來,若他們問原因,你們就說彭五少爺與彭九小姐在報恩寺行那有違人倫的不堪之事,讓人撞了個正着,請他們即刻趕過來,不然我可保證不了這事兒能遮掩到什麼時候。”
反正羅鎮與楊桐深知事情的前因後果,又是顧蘊的心腹干將,不怕他們出去亂說,而若只是請彭五老爺一房的人來,事情豈非就要被他們遮掩過去了,就算這事兒不能宣揚得人盡皆知,至少也要讓彭家內部的人都知道,如此纔好讓彭五老爺一房成爲衆矢之的,內外交困!
彭家這些年雖落魄得厲害,日子越發過不下去了,彭大老爺卻依然以自家乃書香門第自居,哪裡受得了自家的小輩竟然做出亂倫這樣的醜事來?哪怕明知道二人多半是被陷害的,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一路上依然氣得夠嗆。
等到了地方,讓人捆了彭五少與彭九小姐,鐵青着臉向祁夫人說了句:“都是我治家無方,讓大外甥媳婦見笑了,我這便帶這兩個孽畜回去發落,定不讓他們污了我彭家的清名!”便要告辭離開。
也不怪彭大老爺臉色那般難看,當時彭五少與彭九小姐雖然都已穿好衣裳了,但二人神色間隱約的饜足與媚意,還有脖頸間若隱若現的曖昧痕跡,但凡是過來人,誰又瞧不出是怎麼一回事?讓彭大老爺想睜眼說瞎話說一句‘二人是被人陷害的,他們是清白的’都做不到。
彭九小姐被兩個婆子捆起來推搡着往外走時,卻忽然如夢初醒般醒大哭起來:“娘,祖母,我是被人陷害的啊,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明明好好兒的在自己屋裡睡覺,誰知道一覺醒來就在這裡了,還與哥哥……娘,祖母,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你們可千萬要給我和哥哥做主啊……”
她這一喊,彭七奶奶與彭五太太也相繼回過了神來,如今遭了殃的可是他們五房唯一的兒子和嫡長女,兒子是給他們五房傳承香火的有多貴重且不說,女兒也是要留着這一兩年內結一門好親來幫襯家裡的,一樣也是貴重得緊。
可如今,兩個孩子都給毀了,等同於他們五房全被毀了,叫他們以後怎麼活?這是生生在逼他們五房所有人都去死啊!
彭七奶奶瞪着一雙赤紅的眼睛四下裡看了一圈,沒有找到她第一個就想到與此事脫不了干係的顧蘊,祁夫人與周望桂倒是在,可她就算已氣瘋了也不敢惹二人,於是只能將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圈椅裡,一直木着一張臉,瞧着像是事不關己,實則已絕望得恨不能立時暈過去的彭太夫人身上。
“你這個老不死的,你想算計自己的親孫女兒是你的事,你爲何非要將我的兒女們也拉下水,你將他們的後半輩子都毀了呀,我今兒不打死你,我再不活着……老不死的,我打死你,我打死你……”彭七奶奶恨恨的看了彭太夫人片刻,忽然就發狂般撲上去,將彭太夫人從圈椅裡拖出來便推搡到地上,騎到彭太夫人身上一邊大罵她一邊毆打起她來,癲狂兇悍得簡直比市井潑婦更甚。
彭太夫人別說還手了,連招架之力都沒有,情急之下,只得叫着彭五太太的名字喝罵:“你是死人嗎,還不快把這潑婦拉開,這事兒與我什麼相干,是他們兄妹自己不檢點,是你們自己管教無方,我看在你們氣糊塗了的份兒上可以不與你們一般見識,你們也要知道好歹,否則我就讓我們侯爺遞了帖子到順天府,讓順天府尹治你們一個誣告之罪,你們最好考慮清楚!”
她的本意只是警告彭五太太制止住兒媳,別叫她再胡說八道,省得回頭事情越發不可收拾,讓大家都脫不了干係,可彭五太太因心疼孫子孫女一樣早氣昏了頭,哪裡還管得了旁的,立時也大罵起彭太夫人來:“你還想治我們誣告之罪,等我告訴了侯爺你都做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不把你送去順天府就是好的了……”
這樣狗咬狗的一對罵,便把彭太夫人的陰謀說了個七七八八,其間彭五太太與彭九小姐還時不時的哭喊一句:“我苦命的女兒,都是娘人心不足蛇吞象害了你……”、“娘,到底是誰陷害的我,姑祖母不是說等今日過後,我便可以有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出嫁了嗎,早知道我就不該爲了有豐厚的嫁妝,知情不報助紂爲虐了……”
這下彭大老爺與彭大太太也什麼都知道了,當即爲彭太夫人和五房密謀,有好事就他們得益,如今有壞事了卻要他們所有人跟着遭殃之舉氣得直哆嗦,彭大老爺扔下一句:“我不管你們的破事了,反正你們眼裡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大哥!”便帶着彭大太太揚長而去了。
餘下祁夫人見彭七奶奶與彭五太太仍不停的打罵着彭太夫人,眼見彭太夫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了,怕彭太夫人死在這裡,回頭族人問起來不好交代,只得自己出面喝住了那婆媳二人,彭太夫人方僥倖撿回了一條性命,不至於被活活打死。
也因此,祁夫人才會與顧蘊有此一說,所幸顧蘊沒有生她的氣,祁夫人方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先還想着,不管怎麼說,彭家九小姐本身到底是無辜的,就算這事兒她的父母長輩與兄長都脫不了干係,到底與她無關……卻沒想到,她事先竟也是知道的,那她落得如今的下場,就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了!”
顧蘊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勾脣諷笑,彭家從根子上已經爛透了,要找一個全然無辜的人,比登天容易不到哪裡去,所以她是絕不會有任何不安與愧疚的!
一行人總算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顯陽侯府,祁夫人讓人把彭太夫人擡回嘉蔭堂往她的牀上一扔,便再不管她的死活了,反正她也沒幾日好活了,若能因此一命嗚呼,倒是替自己省事兒了。
顧蘊卻沒有就走,而是冷冷看着顧葭,直看得顧葭一張本就慘白的臉越發蒼白如紙,人也搖搖欲墜,差點兒就要忍不住跪地向她顧蘊求饒後,顧蘊才冷冷開了口:“你既這麼想嫁進建安侯府,你既與你那個下賤的娘一樣,那麼愛撿破爛兒,那我少不得只能成全你了!”
本來一開始她是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將顧葭與彭五少爺湊做堆的,但知道顧葭的謀算後,她改變主意了,彭家再落魄,總是顧葭的親外家,再委屈她也委屈不到哪裡去,反倒是建安侯府,她一旦進去了,才真是生不如死,顧葭既上趕着要作死,姐妹一場,她豈能不遂了她的願?
顧葭沒想到顧蘊竟會說要成全自己嫁進建安侯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至顧蘊都走出老遠後,她纔在黃鶯的呼喚下:“小姐,您怎麼了,您別嚇我啊……”回過神來,只當顧蘊還不定要怎麼報復她,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終於忍不住癱倒在了地上。
顧蘊卻果真說到做到,回到飲綠軒後,便讓劉媽媽去聯升巷設法與方雪柔搭上話,讓方雪柔給董無忌吹耳邊風,畢竟只有正室夫人的身份越低微,嫁妝越單薄,孃家越指望不上,她這個貴妾將來進門後才能在建安侯府橫着走,建安侯府的爵位與家產將來才能全部由她的兒子繼承。
而方雪柔也果然沒有讓顧蘊失望,也就幾日的功夫,董太夫人便滿臉羞愧的登了門,支支吾吾的與祁夫人說她先前說錯了,她不是想求娶顧四小姐,而是想求娶顧五小姐,求祁夫人千萬恕罪。
祁夫人如今對與建安侯府相關的一切人和事都厭惡透了,一句‘婚姻大事由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個做伯母的如何好管這些,董太夫人還是去與我們二夫人商量罷!’,便打發了董太夫人。
董太夫人只得又去求見周望桂。
周望桂只有比祁夫人更厭惡顧葭的,見了董太夫人怎麼會有好態度,不鹹不淡的應酬了幾句,便端了茶。
把董太夫人氣得半死,卻又無可奈何,誰讓兒子已經放了話,她不替他求到顧五小姐爲妻,他就帶着方氏那賤人和她的孫子離開盛京,到一個她找不到的地方去,一輩子都不再回來呢?
只得繼續登門看周望桂的臉色,總算在三次過後,讓已得了祁夫人話的周望桂答應了這門親事。
顧葭這才知道那日顧蘊說的‘成全她’原來不是在白嚇唬她,而是真的成全她,一時心裡是什麼滋味兒都有,當然最多的還是欣喜與慶幸,總算自己以後可以不必再寄人籬下,不必再夜夜擔心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在哪裡,而是可以當家做主,揚眉吐氣了!
一時連祁夫人讓周望桂打發人來將她接回二房去備嫁都覺得可以忍受了,左不過也就只需忍受一陣子了不是嗎?而且她都是未來的侯夫人了,諒周望桂也不敢再折辱她!
顧葭得償所願的同時,彭太夫人則正苟延殘喘,彭家那邊就更是倒了大黴,先是僅剩的一些生意都出了問題,生計越發艱難,再是被人將多年前一些違法亂紀的事都翻了出來,什麼強取豪奪,什麼仗勢逼死人,什麼強搶民女……真正是牆倒衆人推。
彭家幾位老爺幾位爺都被弄得焦頭爛額的,想盡一切法子無頭蒼蠅般到處找路子,終於還是打探到了一點風聲,卻是上面有人看他們尤其是彭家五房不順眼,暗示彭大老爺,將彭五老爺一房逐出家門,逐出族裡,彭家剩餘幾房也再在盛京留不得了,讓他們自找別的地方安家落戶去,總之三代以內都不許再踏進京城半步!
彭大老爺這才知道,原來是五房先前算計顧蘊惹得禍,本以爲是顧準要對付他們,可再深入一打聽,又不是顧準,而是隱約與榮親王府有關。
連顯陽侯府彭大老爺都深知自家打死惹不起了,若顯陽侯是顧衝,他還能仗着舅舅的身份倚老賣老一下,可顧準與彭家卻絲毫血緣關係都沒有,他憑什麼倚老賣老去?何況還是比顯陽侯府更顯赫的榮親王府要收拾他們,他們除了一切照辦,還能怎麼樣,難道真等着榮親王府像踩死螞蟻般,將他們都踩死嗎?
於是回去後,便與幾個兄弟商量好,以‘教子無方,致使家族祖宗蒙羞’爲由,將彭五老爺一房給逐出了家門,又上告族裡,請族裡也將彭五老爺一房逐出族譜。
彭家族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見彭大老爺兄弟幾個都態度堅決,遂答應了他們,即日便開祠堂將彭五老爺一房逐出了族中。
彭五老爺自不甘心,與彭五太太一道,要去顯陽侯府找彭太夫人和顧準要說法兒,打定主意若不如他們的願,他們便把此番彭太夫人的陰謀宣揚出來,讓顯陽侯府顏面盡毀,反正如今他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只是他們還未及行動,彭五少爺先出了事。
都落到這個地步了,他仍色心不死,竟然調戲他們暫時落腳的客棧一位同樣來投宿的美貌婦人,被那婦人的丈夫叫隨從按着,打了個半死,待擡回房間,叫了大夫來瞧過後,旁的都是皮外傷倒還罷了,卻自此不能人道了!
彭五太太與彭七奶奶當即暈了過去,彭五老爺父子也是又痛又怒,彭五少爺自己則是哀叫連連,說自己根本就沒調戲那婦人,是那婦人在勾引他,可他根本什麼都來不及做,就被打了,他是被冤枉的。
彭五老爺聽得孫子把事情的前後經過講了一遍後,終於想起了彭大老爺先前給他們的最後忠告:“這次你們真惹了不該惹的人,奉勸你們趕緊離開盛京,遠遠的離開,或許還能有一條生路,否則,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下再不敢去找彭太夫人和顧準要說法兒了,待彭五少爺養了兩日傷,稍稍能動彈後,一家人便灰溜溜的出了盛京,不知去向了。
顧蘊慢慢的得知了這些事時,已是一個月以後了,她先還以爲是顧準和祁夫人的手筆。
不想一問祁夫人,祁夫人反倒滿臉的納罕,道:“我一直以爲是你的手筆呢,還在想着要不要勸你別爲那些個渣滓髒了手,萬事自有我和你大伯母,又怕你聽了這話不稱意,非要自己動手才解氣,所以一直沒問,不想竟不是你的手筆,那會是誰做的呢?”
顧蘊略一思忖,也就約莫猜到是誰做的了,不過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與祁夫人道:“也許是彭家素日行爲不端惹了他們惹不起的人物,以前人家礙於我們府,不好收拾他們,如今一併算總賬呢?不管怎麼說,到底那人也算是爲我們出了一口氣,我們就別想那麼多了,只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便是。”
然後與祁夫人說起過陣子萬壽節進宮赴宴之事來:“大伯母,我真不想去啊,宮裡規矩那麼大,您是知道我又自來最不耐煩那些的,您就別讓我去了唄?”
卻是前陣子宮裡下了旨,萬壽節時但凡四品以前的人家,都可以帶女兒一併出席,祁夫人遂與顧蘊說,屆時要帶她去,既有讓她開眼界的意思,也有讓別人家知道,顧家四小姐究竟是個何等人品才貌俱佳的可人兒,指不定萬壽節後顧蘊的親事就能定下來了呢?
也正是因爲馬上就是萬壽節了,府裡若辦喪事未免觸皇上的黴頭,讓皇上不喜,所以顧準與祁夫人才容彭太夫人苟活至今的。
顧蘊前世到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建安侯府唯一的女主人,所以進宮的次數還真不少,如今自然對那個雖金碧輝煌,卻連喘氣兒都不敢大聲了的所在興致缺缺。
但架不住祁夫人堅持,無論她什麼時候說祁夫人都不同意,如今也不例外:“不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了。”只得悻悻的作罷,回飲綠軒吩咐劉大遞話給宇文策,約他明日在便捷一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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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真出來了,汗,死也寫不到我也沒法啊,先說好,表打臉啊,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