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莞君不能動。”
不等馮蓁將事情細細稟報，元宏率先表了態。
馮蓁愣了好幾息，袖內的手指微微收緊，半笑半惱地沉聲道：“陛下連發生了什麼都不問一下嗎？”
“發生了什麼朕都清楚，包括你院子裡的那些事。”元宏淡淡瞥了她一眼，捧起茶盞淺酌一口，濃淡茶煙模糊他眼底神情。
馮蓁心神微微一震，完蛋，容琛的事他這麼快就知道了？
元勰微笑着替她解圍：“四姑娘院子裡還能發生什麼事？左右不過是些女孩子們的瑣事兒。”
元宏淡笑一聲，適時樓下月曇講經說法完畢，遂吩咐九黎：“傳朕命令，賜壺顧渚紫筍給月曇禪師罷。”
九黎應下，取茶出去了。
馮蓁勉強笑了笑，生硬的轉了話題：“那麼想必陛下也知道了庾小姐的事情了，陛下打算怎麼處置呢？”
“這事庾莞君處理的不錯，既然沒有大肆傳播開，便留着庾文珺吧。”元宏淡淡地道，頓了頓，似與她解釋：“潁川庾氏是永寧的母族，當年率先與皇室通婚，如今家道雖然式微，世家的名聲仍在。庾家是朕爲永寧佈下的一步棋，將來，可還大有用處。”
見元宏已把話說到如此境地，馮蓁只好道：“臣女知道了，陛下用心良苦，公主好福氣。”
心下暗暗感慨，元宏作爲丈夫是不合格的，然而對永寧和元勰卻是盡到了一個兄長的職責。
她活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在皇家看到真實的親情。
見她臉上悻悻的，元宏柔聲安慰道：“朕會敲打庾莞君的，若她還不知收斂，你讓聽雪傳書給朱雀。朕自會替你做主。”
馮蓁心中微酸，面上卻不顯，淡淡謝過便欲告辭。樓下忽傳來一陣喧鬧，九黎飛速進來稟報：“陛下，月曇禪師中毒了。”
元宏與元勰對視一眼，眼中震驚不顯。元勰問道：“怎麼箇中毒法，可查清楚了？”
九黎跪在地上，素來冷淡的面容閃過一絲猶豫，元宏見狀便明白了幾分，冷
笑道：“是喝了朕賜的茶中毒的是嗎？”
馮蓁聞言大驚，元宏斷沒有理由殺月曇，那便是清明書院做的了。
書院表面上雖然歸元勰管，實際上仍由幾大中原世家左右。她沒有想到，北魏的門閥世家，竟然敢算計到元宏頭上！
“是……”九黎頷首，“茶是臣取的，請陛下責罰。”
“你先起來。”元宏說着便拂袖出了金鱗閣，元勰見狀忙跟了上去。
“這是怎麼回事？”
元宏在侍衛的簇擁下下了樓，步入事發的蘭室。所過之處，學子惶然伏首，山呼“萬歲”。
蘭室中，幾盆綠幽幽的蘭草開得正豔，室中瀰漫着一股芬芳的蘭花香。
“衆卿免禮。”元宏皺眉說道，目光則始終落在沉沉昏迷、嘴角一抹紫黑血跡的月曇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屋中屋外，師生置若未聞，仍是跪在原地。
三省居此時裡裡外外皆由皇家侍衛控制，不放學子出入。
二樓三樓的學生也都已奔到了一樓，烏壓壓跪了一地。
樓上，馮蓁冷眼看着樓下下跪的學子，心中明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同九黎說道：“你聽說過嵇康臨刑的故事嗎？”
九黎搖頭，惜字如金地道：“不曾。”
“嵇康將刑東市，太學生三千人請以爲師，帝弗許。”
九黎輕輕皺眉：“繞來繞去的我聽不懂，你直說吧。”
馮蓁俯瞰着樓下匍匐如雲的人羣：“嵇康當年被人誣陷入獄，臨刑時太學三千學子集體請命饒恕嵇康之罪，晉帝司馬昭頓怒，遂殺之。”
九黎愈發困惑：“這是爲什麼？”
“太學生可都是王朝未來的中流砥柱，嵇康的影響力如此之深，這樣的人不能爲皇帝所用，能不被殺麼？反過來，陛下雖無殺月曇之心，月曇中毒卻因陛下而起，書院學子在此時請命，既能陷陛下於司馬昭殺嵇康之境地，又能致月曇於死地。”
九黎頓悟，面上愁雲淡淡，低聲呢喃道：“我相信陛下，
一定可以解決的。”
“但願如此吧。”馮蓁嘆息道，不過，還有一點她不明白，月曇不過一屆白衣僧人，世家爲什麼想借元宏之手殺他？
眼角餘光瞥到轉角隱蔽處一抹影子，是元瀅，她臉上淚水漣漣，雙手緊緊攥着衣袖。
“公主？”她忙向元瀅走過去，元瀅卻已瞧見了她，恨恨瞪她一眼轉身下樓，跪在了學生堆中。
馮蓁心裡咯噔一聲，壞了，永寧不會認爲是她告的密，令元宏對月曇起了殺心吧？
樓下蘭室中，元宏眼神複雜的一一掃過樓中長跪不起的學子，眼中閃過一抹陰鷙。
他笑得和顏悅色，俯身扶起一位大儒，“這是怎麼了？衆卿平身。”
書院院首裴衍之帶頭跪在前面，惶恐頓首：“陛下，月曇禪師德高望重，臣願率三千學子請之爲師，求陛下饒恕他的罪過。”
元宏眼神微微一沉，笑着扶了他起來，“裴愛卿此言何意？月曇禪師何罪之有？”說着轉向一旁把脈的醫正，關切詢問道：“愛卿，禪師的毒解得如何了？”
書院的醫正驚恐地跪下，臉色慘白：“臣醫術淺薄，回天乏術，請陛下責罰！”
元宏皺眉，問身旁的侍衛：“玄武使從京中趕過來要多少時間？”
“回陛下，一去一回，至少也得兩個時辰。”
身側，一位鬚髮皆白的儒者似不知情般低聲囁嚅道：“好端端的，怎麼中毒了呢？”
在場衆人臉色皆是一沉，方纔禪師講經完畢，進入蘭室休息，便見侍者捧了御賜的龍井前來慰問，爲彰文帝體恤關懷，還曾廣而告之。月曇飲後便中了毒，誰下的毒不是一目瞭然？
元宏面無表情：“朕也很想知道，是誰在朕的眼皮子地下行鴆毒之事！”
奉命前去抓捕奉茶侍者的侍衛很快回報，兩人都已在廚房裡畏罪自殺。元宏嘴角勾起一抹冰涼的冷笑：“好個畏罪自殺死無對證！人死了，就把屍體給朕帶回去，就是死人朕也有辦法讓他開口，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畏罪自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