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來已經是黃昏時分,重意歡一人走在寬敞的大道上,心裡卻繁重的很,畢竟這麼多信息,讓她一下子如何接受。現在唯一想的,便是快點見上那人,該死,這想法怎麼又顧不住地自己冒出來。
重意歡這樣走着,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而來的一人一馬,等到了重意歡身邊時,她才突然發現,不禁嚇了一跳。
“手給我”,祁連昭沒好氣地說道。
竟然是他,自己剛剛想要見到,他竟然就在此時出現,重意歡心裡不禁一陣喜悅,於是伸手搭肩,跳上馬背。
倆人共乘一騎,祁連昭從後面握着繮繩,重意歡低頭看到他修長的手指因微微用力所以骨骼分明,穩定而隱藏着一種力度感,手臂和胸膛在自己身邊形成一個環抱。
依稀記得,似乎很小很小的時候在父親的懷中有過這樣的感覺,安全,溫暖,因爲知道有保護所以可以全身放鬆的倚賴着,絕對不會被鬆開。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久遠的讓人以爲是記憶出了問題。
她帶着這樣的心情擡頭,從這個角度看向祁連昭,卻立刻接觸到了他的目光,那幅清淡的面孔下,有種別樣的愉悅的神態。
祁連昭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說道:“看什麼呢,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重意歡道。
“去了便知道了。”他說道。
胯下寶馬腳程極快,不多會兒便進了偏僻的山路,看方向似乎是寶麓山的一支峰脈。倆人一路而上徑去山頂,幾乎到了這的最高處,待到前面已沒了出路,祁連昭方緩緩勒馬。
重意歡坐在馬上放眼一望,不禁驚歎一聲,從他們所處之處看去,連綿的山脈盡收眼底,京都遠遠的坐落在前方,偌大的城池變得隻手可握。城中的江面自城中穿插而過,同另一支江流合而爲一化做奔騰寬闊的大河,滔滔滾滾奔向遠方。人彷彿立於無邊無際的天地之間,心胸闊朗無限伸展,直與這蒼茫的自然合爲一體,亦被這壯闊江山震撼心靈。
?她無比驚讚的看着這山林江河,突然聽到祁連昭在耳邊問:“怕嗎?”
聞言低頭,她才發現原來馬兒停住的地方是一方懸崖的盡端,只要再前進一步,人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絕壁刀削,一落遽下,山谷間偶爾飄起繚繞的雲霧,風過時急速的飛掠消失,露出深不見底的峽谷。
此時的重意歡,心裡早已放心當初自己的那種可笑的想法,對於如今的變局,她只想說,既然無法逃避,那就讓這一切都來,我依然我行我俗,哪管他人看穿看不穿。
重意歡興奮的回頭看祁連昭,鳳眸之中是驚是喜是笑,明亮的光彩照人眼目,說道:“怎麼會怕!這是什麼地方?”
祁連昭俯視她,嘴角亦蕩起微笑,突然一提繮繩,風馳長嘶一聲雙蹄騰空人立而起,幾乎要縱入懸崖之下,隨着卿塵刺激的尖叫,轉身穩穩落在後面幾步處。倆人同時放聲大笑,皆覺得痛快無比。
祁連昭翻身下馬,伸出手,重意歡扶着他的手跳下來,一起站上前面高起的岩石。祁連昭道:“我常常一個人來這裡。”
重意歡在大石上隨便坐下,無盡神往的看向
遠處:“這麼好的地方一人獨享。”
祁連昭含笑點了點頭,重意歡扭頭看他一會兒,問道:“你每次來這兒都這麼開心嗎?”
祁連昭笑容收了收,:“以前都是心裡有事纔會來。”
“哦?”重意歡問道:“那麼現在呢?”
“喜歡,想來。”祁連昭答道。負手前行兩步,淡淡俯視巍巍羣山,衣襟在山風中飄搖激盪。
重意歡就靜靜的從側面看着他,他的深邃目光中似透出一種桀驁不馴的意氣,目所及處,萬里山河盡在指點之中,蒼茫大地不過揮手沉浮,神情中的傲然,似將一切都不放在眼裡,天地亦如是。她不由得輕輕笑了笑,對於未來,既然無從預防,那就接受身邊的一切,按着自己的心意走。
祁連昭一改往日的脾性,愣愣地說道:“歡兒,你究竟要什麼?”
對於前兩次的生疏,似乎兩人從來都沒有正面商量過這個話題,如今提出來,重意歡自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重意歡沒有回答,起身同他並立,衣袂飄然,長髮凌空,反而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祁連昭扭頭和她對視,重意歡看着他的眼睛道:“可以選擇不回答。”
祁連昭自山巔將目光投向無邊江山,稍後,伸出一隻手,緩緩的在兩人眼前無盡處劃了一個半圈,手指的最終處,落在了天都中心若隱若現的大正宮之上。
重意歡隨着他的手俯視過去,揚脣而笑,“你有那個本事。”
祁連昭微微沉默,卻沒有否認:“是。”
重意歡道:“而現在,你也有這個身份。”
祁連昭眉梢一動:“怎麼說?”
“因爲這個”重意歡面對着眼前絕嶺深深沉思,忽爾微笑着拿出那玉佩,對着祁連昭道:“我見過前朝大皇子了。”
祁連昭略有詫異:“什麼?”
“我說我今日見過前朝大皇子了,也就是你的爺爺,是他交給我這個的。”然後重意歡將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祁連昭,不過她不確定祁連昭知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實情。
祁連昭須臾的震驚後靜然不語,似是等待她繼續說下去,她從容和他對視,隨後一笑:“如果你真的確定自己想要什麼,我願意陪你玩這場遊戲。”
“很有趣。”祁連昭道:“原因呢?”
重意歡靜靜笑道:“自古英雄多寂寞,登高宅孤絕,有人做伴或許會多些趣意。”
祁連昭神情一動,眸底不見聲色,只淡淡問道:“那你想要的又是什麼?”
重意歡清澈的眼中掠過些許茫然,說道:“我想要的……這話有人以前也問過我,那時候我好像是回答過。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麼,或許我所經歷的一切事情都只是個過程,因爲我看不到終點,所以只能將這個過程掌握在自己手裡,如果有一天突然發現終點在眼前了,也會覺得做了一場精彩的夢。再宅又或許每個人的終點都是一樣的,所不同便是怎樣往這終點去。有人蹉跎終生,有人瀟灑***,有人碌碌無爲,有人叱吒天下,箇中滋味,不盡相同。所以,現在,我就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再不爲他人而活。”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彷彿莊生曉夢,不知是入了蝴蝶之夢,還是自己夢到了蝴蝶
。
祁連昭笑着說道:“如此,你到底要走什麼路?”
重意歡道:“那我便不知道了,有些事情是天定,便如我站在這條路上,未必是自己的選擇,我只能在此之後選擇怎樣去走。”
????“天定?”祁連昭眼中清淡的底下,忽爾銳利的顯出一種孤傲而近乎狂妄的光芒,他轉身看向她:“天定又如何?即便真的有天意在前,我也要將它扭轉過來。”
重意歡不知他何以突然毫不掩飾身上霸道的氣勢,從未見過他如此樣子,不禁笑看着祁連昭。
“歡兒,你說的這些事我從來都知道,只是不願意去想,如今卻也將你拉扯進來,你不怕麼?”
似乎從來沒見過祁連昭會說出這樣的話,重意歡驚愕之餘不免心裡美氣,果然,他還是原先的祁連昭。
“你不是說過,有你的地方就不用怕的麼?”重意歡笑着說道。
卻叫祁連昭一愣,“歡兒,你可清楚你剛剛說了什麼?”
“完全清楚”,重意歡說道。
四目相對,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言語,兩人早已經心意相通。
下山時,一路風景奇秀,兩人走走停停並不急着趕回去,祁連昭似對這一脈極其熟悉,帶着重意歡又看了幾處景緻。山間林木蔥蘢,綠草茵茵,有時偶爾一轉,便有各色的野花叢叢簇簇撒了漫山遍野,重意歡不時喊着要他停馬,俯身去採那些花兒,一會兒便捧了大把。
山花清秀質樸,散開來看似毫不起眼,湊在一起卻似攜來滿山的春光,十分爛漫可人。
重意歡笑意盈盈擺弄着花朵,手指挑來挑去,金絲般的陽光便隨花枝靈巧的串織於一處,一個花環慢慢成形。
祁連昭帶着馬繮慢慢前行,自身後看着她,突然說道:“上次重府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重意歡聞言指間一頓,眉梢淡挑,她將一枝花草拈了拈,問道:“這算是道歉嗎?”
祁連昭眼底微微波動,不說話,手下繮繩輕抖,不由得的速度加快幾分。
重意歡暗中想笑,要讓他開口道歉,可能比登天還難,她故意說道:“如果是道歉那這次便算了,不過你以後一定別再讓我大晚上回家擔驚受怕,你不稀罕,稀罕的人多呢,可別再嚇出個什麼來。”
祁連昭卻依然不語,重意歡奇怪,回頭看他,祁連昭正低頭自身後俯視過來,幽深的瞳孔似是變幻着深淺,神情捉摸不定。
重意歡扭頭低聲嘟噥了一句:“看起來不像是道歉,至少沒誠意。”
環在她身旁的雙臂卻微微一緊,聽到祁連昭在頭頂淡淡道:“誰說我不稀罕了?”
重意歡詫異的擡頭,卻見他早已將目光投向前方。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四周充斥了某種奇異的氣氛,他的身上清淡的氣息,溫暖的呼吸,包容的體溫,臂膀的力量在那一瞬間都變得清晰無比,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臟,緊貼着自己微微跳動,血脈在緩緩的流動,逐漸包裹全身。
她小心翼翼的體會這這種感覺,雖然很想反駁一句“如果稀罕那就真是不可原諒”,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絲絲柔情都化作這滿山的空氣,充斥着兩人之間的距離,再容不得任何的羈絆,有不得任何的艱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