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趙王已將馬應財的案子審得七七八八,一干人犯全部收押,只等解拿回京,唯獨馬英之事甚傷人腦筋,他研究了半天卷宗,越往下看,眉頭皺得越緊。
一旁江尚自是明白趙王苦惱,禁不住感嘆,“這馬英連殺三人,卻不是沒有證物就是找不着證人,在下不得不佩服,此女實在運氣太好!”
“還有皇兄一心偏袒,他昨日又來向小王說情,”趙王很覺哭笑不得,“真不知馬英有何等本領,竟能讓向來面冷心淡的晉王對她這麼百般維護。”
江尚也跟着發愁,“那個阿賴找不到一點蹤跡,難道是飛天遁地了?”
“新任西北都護已然從京城出發,小王走前會留書,讓他繼續搜查此人,刑部那邊已向各地州府發出通報,全力懸賞緝拿阿賴。”
“不知王爺您何時離開?”江尚問。
“正月十五一過便回去,我父皇已發口諭,催小王儘快回京。”
江尚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後,忽然一本正經地朝着趙王作了個揖,“在下不才,有個不情之請。”
“江先生不必客氣。”趙王笑着走到江尚身前,一把將他扶起。
“在下想請王爺回京之後,能在聖上面前,多替我們晉王殿下美言幾句。”
趙王不由得哈哈大笑,“小王與江先生合作多日,原以爲能得君傾心,沒料到江先生竟無絲毫投誠之意,小王真是着惱啊!”
“王爺雖是玩笑,”江尚真心實意地道:“不過在下確也曾有過動搖。”
“哦?”趙王很有興趣地示意江尚繼續。
“趙王殿下人品貴重,公正嚴明,在下實在欽佩之至,您乃天之驕子,追隨仰慕之人衆多,”江尚嘆了口氣,“倒不缺在下錦上添花,可我們那位王爺呢,心眼太死,腦子一根筋,又護短得要命,如今連老婆都被他弄丟,咱們這些人再不跟着,晉王真要成了孤家寡人。”
趙王拍手喝彩道:“這話說得中肯!江先生若無屈就之意,小王也不會強人所難,全當今日交到一位知己,他日江先生有機會回京,別忘了叫上小王,咱們一起把酒言歡。”
“在下得遇王爺賞識,也是榮幸有加。”江尚誠意滿滿地又作了個揖。
這幾日鄭全殊爲糾結,一是爲主子不開心,二就替自己不開心。
話說雖然他把林姑娘的話帶給了王爺,可架不住這麼爺根本聽不進去,毫無捲鋪蓋滾蛋的自覺就罷了,還把他鄭全罵得狗血淋頭,說什麼“鄭全你小子吃裡扒外,必是被林與歡施的美人計收買了”之類,天地良心,他可一直站在王爺那頭啊!
被上官罵也沒什麼,反正鄭全早已習慣,就當撓癢癢了,只是照這種形勢下去,男女主子一刀兩斷,少不得傷及他這無辜之人,到手的櫻兒就怕要飛了。
“人呢?酒怎麼沒了!”一聲怒吼從營房裡傳出來,鄭全嚇得身子一縮,趕緊扯住晉王的小隨兵,一起連滾帶爬地跑了進去。
隨兵膽小,貓着腰藏在鄭全後頭,鄭全只得硬着頭皮上前,小心翼翼地勸,“王爺,這大清早的,您喝什麼酒?”
“你也要跟爺頂着幹嗎?是不是林與歡那小混蛋派你來對付我的?”李仲楊一身酒氣不說,講的話更是蠻不講理。
“這個真沒有,”鄭全頗爲傷感地道:“自從林姑娘和櫻兒住到聚福客棧,我已好些日子沒見着她們,也不知櫻兒如今怎樣了!”
“哼!”李仲楊表示十分鄙視鄭全。
鄭全卻又開始討嫌,“王爺,林姑娘正在氣頭上,要不您就讓一步吧!”
這話立馬把李仲楊的火拱了上來,一想到自己像只喪家之犬被人驅趕,他就恨不得去撕了那不講理的女人,將就着空壺往嘴裡灌了幾滴剩酒,李仲楊冷笑三聲,“想要爺走,她做夢!”
“林姑娘已經不打算趕您了,”鄭全忍不住嘟囔道:“人家都快走了。”
李仲楊正爲那最後一滴酒星而努力,費了老半天勁後,突然大喝一聲,“你說什麼?!”
鄭全下意識往後蹦了兩步:“沒,沒!”
李仲楊陰森森地一笑,拔出腰刀,“啪”地摔到桌案上。
雖知道王爺這招是嚇唬人的,鄭全的腿還是不由自主哆嗦了兩下,“是……何爲告訴我的,他說,林姑娘大概要同趙王回京了。”
“好,很好!”李仲楊怒火中燒,“紅杏出牆想扔了爺是吧!看爺不去宰了她!”
鄭全不免在心裡爲林姑娘鳴不平,“紅杏出牆”的到底是哪位?就差讓人捉姦在牀了,王爺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王爺這話可不對啊,林姑娘到底是何等樣人,王爺心裡還不清楚?”江尚這時笑呵呵地從外面走進來。
“你還回來作甚?”李仲楊斜着眼道:“那位少不得是未來儲君,他爹可是將人捧在手心,跟着那位,不比跟着本王這種武夫有前途?”
“在下是王爺幕僚,被派去配合趙王查實馬應財一案,如何任務已然完成,自當回來了。”江尚大大方方地道。
“你和趙王二人日日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日居然捨得回本王這裡?”李仲楊一副“你一定有陰謀”的表情。
鄭全在一旁直搖頭,怎麼這位主子連江先生的醋都吃起來了。
“既如此,在下也不瞞王着爺,趙王行將回京,臨走前讓在下回到您身邊,好好監視您一舉一動,說好若查覺王爺您有不臣之意,儘快報與他知,當然,立功之後,江尚自會加官晉爵。”江尚一本正經地答道。
“你什麼時候學會阿歡那套信口開河了!”李仲楊終於笑了起來,然後,又因爲“阿歡”這兩字,臉色再次陰沉下去。
江尚低頭咳了一聲,道:“在下有一事要稟明王爺,林姑娘確實要隨趙王回京,她昨日將在下叫過去,說是有一樣東西,讓在下務必交給王爺。”
李仲楊眼睛一亮,伸手催道:“廢什麼話,快拿來!”
只是瞧見江尚手上的賬本,李仲楊的臉刷地又拉了下來。
“昨天櫻兒姑娘當着在下的面又算了一次,幾回糧草加運費,去掉零頭一共是一萬兩千兩,林姑娘說以前差您五千兩,兩相充抵,一共您得還她七千兩。”
“你跟她說,還個屁!有本事拿着刀找爺要錢,否則免談!”
瞧着李仲楊一定要耍賴到底的態度,江尚頗不贊成地搖搖頭,“王爺,在下雖是光棍,不過也知道,男女之事總要求個你情我願,如今是王爺琵琶別抱,林姑娘已然成人之美,王爺既心想事成,何不就好聚好散呢!”
“你哪隻眼瞧見本王琵琶別抱?”李仲楊眼睛瞪得老大,拿起桌案上的腰刀指着江尚。
見這位敢做不敢認,江尚心下很替林與歡感到不值。
聽得江尚說林與歡確定要走了,鄭全心裡一個勁地打鼓,害怕從此丟了櫻兒,此時已是坐不住,便趁江尚同王爺還在扯淡之機,偷偷溜出軍營,想着趕緊到客棧留住心上人。
林與歡財大氣粗,一甩手便包下聚福客棧最上面一層,還派鏢局的小夥子守在樓梯門口,這是要防着誰,衆人心知肚明。
仗着大傢伙在同一個院子裡住過,鄭全舔着臉上前套近乎,“兄弟們,讓我上去瞧瞧櫻兒?”
把守的鏢師倒滿臉堆笑,不過說的話卻斬釘截鐵,“對不住啊,櫻兒姑娘特意吩咐,晉王爺還有鄭參將您二位都不許上去。”
“我冤枉啊!那馬英的事是王爺他自己腦子不清楚,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們不帶這樣連坐的!”鄭全自覺委屈透了。
“誰說不是呢!”那人同情地道:“可櫻兒姑娘說,你們是一丘之貉,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兵,呵呵,小的聽着,倒像是在誇您。”
鄭全直嘆氣,退而求其次道:“要不我不上去,你把櫻兒給叫到外頭,我說一句話就走。”
看在大家認識的份上,那人勉強點頭答應,不過很不給面子地讓旁邊人看着鄭全,然後纔不放心地自己到裡面稟報去了。
不一會,鄭全便瞧見那人出來,只一見他那表情,鄭全立馬猜出,這是被櫻兒拒了。
鄭全也無法,實在厚不起臉皮硬闖,於是衝那人抱了抱拳,便要轉身離開。
“鄭全。”櫻兒在門廊上喊了一聲。
“哎!”鄭全心中一喜,趕緊轉回身。
櫻兒衝把守的人點點頭,表示下面那人可以上來,鄭全差點樂壞,屁顛顛地向櫻兒奔了過去。
天字號房裡,林與歡坐在圈椅上,微笑地瞧着站在屋中間的鄭全。
“鄭全,你們王爺還是不肯搬?”林與歡喝了口茶問。
“王爺這幾日天天酩酊大醉,別說搬家,連東南西北在哪都記不得了!”當着林與歡的面,鄭全不遺餘力地貶損起自家主子。
“算了,想住就住吧,”林與歡無所謂地道:“反正眼不見爲淨,我也要走了。”
“林姑娘,”鄭全不捨地瞅瞅櫻兒,“你們真要走?”
“那還有假的不成,櫻兒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爹是大周首富,”林與歡口氣很大地道:“家裡銀子多得花不完,來靖遠這小地方不過是玩玩,如今快活夠了,自然是要回家的。”
“那……櫻兒也一塊?”鄭全惴惴不安地問。
林與歡看了看一旁正低頭做針線的櫻兒,“那我可不知道,得問櫻兒她自己怎麼想。”
“小姐,有什麼好想的,您去哪,我便去哪!”櫻兒頭也不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