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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昭華換了衣裳就起來了,站在窗口看了看青雀居東南角的火光,青竹和染香輪流去外面看情況,過了一會兒回來告訴言昭華,火勢已經歇了,不過整個繡房幾乎都已經毀掉了。

言修和謝氏聯袂而來,見了言昭華,謝氏就急忙走過來,牽着言昭華的手,親切的問:“沒事就好,嚇壞了吧。”

言昭華搖了搖頭,看着故作心疼的謝氏,半晌才搖了搖頭,總管張平早已帶着人在院子裡滅火,言修在屋裡坐不住,也跟着出去看了,就聽見張平在院子裡對言修稟報情況,着火的時候,應該是府裡全都熄滅了燈籠的時候,並不知道起火原因是什麼。

言修讓張平調查,走了進來,對言昭華說道:

“人沒事就好,我已經讓張平去查了,繡房裡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裡面嗎?”

言昭華看了一眼謝氏,低頭說道:“給外祖母準備的壽禮。我給外祖母繡了幾副圍屏,如今全都燒了吧。”

“壽禮啊?”言修遺憾的說道:“那是可惜了,不過也沒辦法,你外祖母壽辰眼看就要到了,你就是再繡也來不及了,要不就準備些其他東西吧。”

言昭華的臉上滿是落寞,沒有回答,謝氏這是便站了出來說道:“唉,也不怪大小姐心疼,畢竟是繡了好幾個月的東西,也罷,後天去定國公府,我替你準備些厚禮便是了,想來只要是華姐兒送的東西,老夫人定然都是喜歡的。”

謝氏一副慈母腔調,聽得言昭華暗自牙癢,面上卻是不露,垂眸說道:

“是,如此便多謝太太。”

謝氏剛牽上言昭華的手,言修便說道:“好了,一家人無須客氣了,時候不早了,你要是覺得這院兒不安全,就搬到主院去住些時日,明日讓太太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金絲卷壓驚。”

“是啊,還是跟我們回主院去吧,你一個人住這裡我和你父親都不放心。”見言昭華不說話,謝氏又接着說道:“要是不願住主院,就去跟寧姐兒住一起也成,全看你的。”

言昭華垂下一雙剪瞳,嬌嬌弱弱的搖了搖頭,說道:“不了,這麼晚不想折騰換地方了,我讓染香和青竹守在牀邊,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時候不早了,太太和父親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言修聽她這麼說便沒有勉強,點頭說道:“也好。有事兒讓丫鬟們傳話。”

說完這話之後,言修便帶着謝氏離開了青雀居,張平等一些救火的人也陸續離開了,只留了兩個婆子在繡房外守着,生怕火苗再竄出來,關上房門後,染香和青竹跟着言昭華去了內室,兩人鋪好了牀鋪,又給言昭華拿了一個湯婆子過來放在被褥裡,染香說道:

“今兒這火太奇怪了,只可惜那幾幅繡品給燒了。”

青竹接着說道:“哪裡就是幾幅繡品的事情,整個繡房都沒了,幸好小姐繡花的地方和寢院不在一處,要不然今兒這火還指不定燒哪兒來呢,背後之人實在是太惡毒了。”

言昭華坐上了牀,未曾言語,看着緞面被褥上的花紋,突然對青竹問道:

“上回我讓你裁的被褥小方塊弄好了嗎?”

說的小方塊,自然是從前言昭華覺得有問題的被褥上的布料,紅渠走了之後,青竹就幫她把牀鋪褥子都換了個新,舊的那些卻也沒扔,就藏在櫃子裡。

青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言昭華說的是什麼,只覺得小姐的思維跳的太快,趕忙點頭,說道:“弄好了,已經用匣子裝上了。”

言昭華這才點點頭,將肩上披的外衣扯下來,染香伺候着她躺下來,不放心的又問一句:“小姐,那繡房的事情就這樣算了?張管事去查的話,最後肯定也查不出個什麼來,咱們就什麼都不做?”

言昭華呼出一口氣,閉上雙眼,說了一句:“燒已經燒了,查出來又能怎麼樣呢?”

染香還想問,青竹卻把她拉到一邊,說道:“你就別問了,小姐自有主張的。”說完對染香使了個眼色,染香便明白青竹的暗示,雖然她養病好多天,不過回來之後青竹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和她說了說,她和青竹就都明白了,她們的大小姐病了一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再不像從前那般軟弱糊塗,只要小姐清醒的,她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畢竟小姐一出手,就搞掉了青雀居中大部分的暗樁子,雖說還有一小部分,但青竹和她分析過,想來也是小姐故意留着的。

兩人將言昭華的帳子從雛雀勾上放下,掖在褥子下之後,兩人才從箱籠裡取了被褥,鋪好後,青竹吹熄了燭火,兩人才在屏風外的矮榻上雙雙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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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場火勢吵醒了,言修暫時也沒了睡意,乾脆去書房看公文去了。寢室內只點了一根蠟燭,光線有些昏暗模糊,謝氏坐在梳妝檯前,沒讓人掌燈,就着這昏暗的光梳着頭髮,不一會兒,王氏就從外頭走了進來,身上帶着寒氣,謝氏也顧不上了,站起來對王氏問道:

“如何?”

王氏對謝氏點頭,說道:“事成了,彩霞已經把東西提前拿了出來,奴婢讓繡娘在連夜改線了,相信在老夫人壽辰前定能趕製成的。”

謝氏這才放心呼出一口氣,轉而又輕聲怒道:“唉,原不用費這些周折,只怪寧姐兒不穩重,早早就對老夫人許了諾言,說要親手給她繡圍屏,若是不兌現,定然有損形象,這才只能出此下策。”

原來言昭寧早前看見言昭華繡的東西之後,就動了心思,篤定要讓言昭華把東西讓給她的,當日在定國公府之時,一時口快就對老夫人和在場做客的夫人們說了出來,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按照從前言昭華對謝氏的恭順程度,只要謝氏對言昭華開口了,別說是幾幅繡品,就是她的身家性命,估計言昭華都能豁出去給她,可誰知道,那丫頭病了一場,居然整個人就清醒過來了,再不肯聽從於她不說,還處處爭鋒相對,讓謝氏如何咽的下這口氣?這纔買通了彩霞,事先把繡品偷出來,然後再火燒青雀居繡房,讓言昭華認爲東西已經燒掉了,等到老夫人壽宴之日,只要她帶着寧姐兒早些去定國公府獻禮,不等言昭華到場,就把賀禮送出去,言昭華哪裡知道寧姐兒送的什麼?

王氏腦子還算清楚,聽謝氏說了之後,就猶豫道:“太太,說句奴婢不該說的話,其實太太又何必非要大小姐親手繡的那幾幅呢,外面鋪子裡不是有現成的買,再不成也能讓府裡的繡娘繡呀,如今搶了大小姐的繡品,還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解氣是解氣的,可奴婢就怕留下後患呀。”

謝氏冷哼一聲:“老夫人身邊不乏精於刺繡之人,市面上賣的繡品若是被分辨出來,豈不是更加難堪?再說了,若不毀了言昭華的繡品,還讓她拿着去討好老夫人不成?老夫人原就對言昭華心存期待,說到底在老夫人心裡,言昭華纔是她寶貝女兒生下來的嫡外孫女,寧姐兒固然受寵,可到底隔了一層,沒那麼親近,我難道還要眼看着老夫人喜歡言昭華不成?”

謝氏的話說的再分明不過了,王氏縱然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但也知道自家太太不容易,定國公夫人只是太太的嫡母,素來並不親近,這些年若不是太太有意阻隔大小姐和那頭親近,哪裡還有二小姐什麼事兒,所以太太是絕對不會眼看着大小姐在那頭露臉的,這纔想起用這樣的法子,既讓大小姐知道東西毀了,又能報了上回大小姐折損她們那麼多人的仇。

王氏雖然心胸狹窄,但多少還有點腦子,仍舊不放心道:

“如今侯爺已經對奴婢當家的下令,讓他調查,最後若是不調查出個什麼所以然來,只怕當家的也不好跟侯爺交代,這件事兒還請太太答覆我一聲,先前來的時候,當家的就託我問太太的意思呢。是拖着,還是……”

後面的話王氏沒有說出來,不過謝氏聽明白了,披着衣裳在燒着地龍的房間裡踱了兩步,猶豫片刻後說道:

“別拖着了,他在侯爺面前不能失了能耐,就找個替死鬼吧。”做好決定之後,謝氏便轉過身來,目露兇光的看着王氏說道。

王氏想了想:“太太的意思是,將所有事情推到彩霞身上?”

“推之前,先處置了再說,別給她有站出來撕咬的機會就是了。”謝氏這話的意思就是殺人滅口了,王氏哪裡會聽不懂,斂眸點頭:

“是,奴婢知道怎麼做了。”

隨後,王氏又留下和謝氏商談了一番後日去定國公府拜壽的事宜,一直到言修回房之前,王氏才暗搓搓的退了出去。

言修回來後對謝氏問道:“這麼晚了,我怎麼瞧見王媽媽剛走?”一邊脫衣裳,一邊對謝氏問道。

謝氏從容回答:“是我把她喊來的,侯爺去書房處理公文,我一個人也睡不着,乾脆喊了王媽媽過來商量後日去拜壽之事。上回我在國公府裡,三夫人就跟我說好了,讓我提前一日過去幫忙,寧姐兒和月姐兒她們也似乎約好了,明日便隨我一同去好了,晚上就歇在國公府,也好不耽擱正日諸事。”

言修張開手讓謝氏替他除了外衫,點點頭,說道:

“也成,讓華姐兒也一起去吧,她和月姐兒,柔姐兒都好些時候沒見了,往常你回去請安也不見帶她去,堂姐妹間的關係都生疏了,這回讓寧姐兒好好的帶帶她,到底是嫡長女。”

言修的話讓謝氏心裡一慌,不過很快鎮定下來,輕聲說道:“是,那明日我便去問大小姐,若她得空,便隨我們一同去好了。”

得了謝氏這句話,言修才爬上了裡牀,背對着謝氏躺了下來,謝氏看着言修的背影,目光淬着冷,將外衣除下,走到燭臺邊上吹熄了燈火,藉着夜光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