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華往後退了兩步,卻發現身後是欄杆,再後面就是山壁了,以爲裴宣要幹嘛,言昭華嚇得把眼睛都給閉上了,誰知道他只是從她的頭上撿了一片樹葉下來,動作行雲流水,半點都不覺得哪兒有問題。
還反過來問言昭華:“怎麼了?”
言昭華抓了抓耳朵,總覺得今天的裴宣很不一樣,不同以往那麼咄咄逼人,也不會出言奚落她,剛纔居然還認真的和她分析言瑞謙的事情,搖搖頭,低聲說了句:“沒什麼。謝謝。”
裴宣的脣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看來他的策略是對的,這丫頭原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從前和她拌嘴,她一句一落悉數返還,可如今他不再故意惹她生氣了,她對自己的態度也好了起來。
不禁伸手在她的頭頂揉了兩下,言昭華驚的一動都不敢動,一雙大眼睛裡滿是震驚,濃密的睫毛都跟着顫抖了兩下,像蝴蝶翅膀一樣騷動着裴宣的心,說道:
“對嘛,這樣乖乖的纔像個女孩子嘛。”
言昭華:……
腳步往旁邊挪了一步,讓自己脫離了裴宣的控制,不自在的撫了撫剛纔被觸碰的地方,心裡莫名的煩躁起來,走到亭子邊上,左右看了看,喃喃自語道:
“怎麼還不回來?”
剛纔言瑞謙也不過就跑上山一小會兒,不至於那麼多人上去找他,找到現在都沒個影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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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宣走過來,回了一句:“年輕人嘛,腳程比較快,上頭的路錯綜複雜,一時找不到也是有的。”
所謂睜眼說瞎話,說的就是裴宣這種人了,幸好言昭華不知道裴宣背地裡搞的事情,要不然非氣得吐血不可。
“可這也太長時間了。要不我再去找找吧。國公府的幾個護衛也不知去了哪裡。”
不管怎麼說,言昭華都覺得今天實在有些反常,又轉頭看了一眼只要不毒舌就溫潤如玉的裴宣,一時心情錯綜複雜,實在不想在這種毫不遮掩的目光下待着了,言昭華本能的決定去找言瑞謙。
裴宣素來就知道她是個有主意的,一點都不意外她會發覺不對勁,山上當然不能讓她去找了,主動走出亭子,對言昭華說道:
“我看你也別去找了,子恆他們人多,不可能找不到的,興許已經跑遠了,再回這裡需要些時間,別你上去了和他們再錯開,到時候還要費力氣去找你,何苦來的。要不我送你去馬車上等?你們馬車停在山下嗎?”
言昭華聽裴宣的話,說的似乎也有點道理,搖頭回道:“兔兒山下有我孃的莊子,我們在那裡落腳。”
“既然如此,我先送你回莊子好了,反正子恆他們找到你弟弟,定會知道地方來找我們的。”
裴宣把一句看似好心好意,實則有些無賴的話說的冠冕堂皇,奈何言昭華此刻心繫言瑞謙,並沒有想太多,又往山上看了看,只覺得今日的兔兒山實在冷清的厲害,她也不是沒來過這裡,可沒有哪一回像今天一樣奇怪,心裡忐忑不已,還是不久留的好。
反正莊子跑不掉,範文超找到言瑞謙之後,肯定會把他送回莊子的,她若是這時候上山去,沒準就如裴宣說的那樣,錯開了,到時候更加費事。遂點點頭,將手裡的帷帽繼續戴了起來,可帷帽拿下來好拿,戴的話就有點難度,因爲有髮髻,言昭華一下沒套進去,正摸索着,就見裴宣再次伸手過來,接過她手裡的帷帽,妥妥貼貼的替她戴好了,還不止,居然服務到位的挑起紗簾後的兩根固定帽子的細紗條,動作嫺熟的給言昭華把帽子繫好了。
言昭華的臉又紅了,不敢低頭,一低頭,下巴就得挨在他手背上,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體驗過這樣的溫柔對待,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與言昭華的不自在相比,裴宣的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毫不做作,就像是一個體貼妹妹的哥哥般,半點不摻雜男女情愫,很單純,很自然,動作乾脆到彷彿言昭華只要懷疑他的動機就是對他純潔的褻瀆一樣。
替言昭華繫好帷帽繩子之後,裴宣毫不留戀先前手指不小心碰到的那滑膩肌膚,負手到背後,對言昭華彬彬有禮的說了一句:
“走吧,我護着你。”
簡短的六個字,卻讓言昭華感動不已,這句話,曾經是她上一世無論如何都求而不得的的,她上一世多想有個人護着她,然一世無果,沒想到這樣一句在她心中能掀起巨大漣漪的話,居然是在這樣一個平常又平常的環境中,由一個並沒有什麼關係的人口中說出來,那感覺真是有一點微妙。
兩人並排走在下山的路上,前後依舊沒有人出沒,兩人就那麼靜靜的走着,言昭華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裴宣負手而行,有一下沒一下的搓着先前碰到她肌膚的手,腦中完全被那股似乎帶着電流的感覺牽動着神經。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你爹再過兩三個月,就該回來了。”裴宣放慢了腳步,配合着言昭華。
沒想到這句話讓言昭華停了下來,癡癡的望着他,裴宣挑眉,又問:“難道你已經知道了?”
言昭華搖了搖頭,輕柔的說道:“不,我不知道。”繼續走了兩步,言昭華才反應過來,對裴宣又問:“你是說真的嗎?”
裴宣笑得如沐春風,說道:“軍機處新來的奏報,想來應該沒錯。長寧候一個月前就已經奏報凱旋,這段時日留在那裡清理戰場,估摸着也就是二三個月以後就能回來了吧。怎麼,高興傻了?”
言昭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沒有說話,不過裴宣卻聽見她小小的鬆了一口氣的聲音。
兩人一路無話,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走到了山下,山腳下人就漸漸多了起來,裴宣相貌出衆,吸引了不少剛上山的姑娘們的目光,言昭華慶幸自己此刻戴着帷帽,要不然那些姑娘們看她的眼神,估計都能在她身上戳好多個窟窿眼兒。
裴宣本人倒是毫無自覺,閒庭信步般負手而行,不時轉頭看看風景,對周圍人的側目表現的很是平淡。
言昭華不想在外多逗留,便領着裴宣往莊子裡去了,莊子裡只有兩個馬伕和幾個灑掃婆子在,看見言昭華一個人回來,身後還帶着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婆子迎了上來,給言昭華請安,言昭華順便解釋了一下裴宣的身份,說道:
“這位是恭王世子,我與公子走散了,正巧遇見了世子,他的人正替我在山上搜尋公子,去燒些開水拿過來,茶我自己泡就好了。”
那婆子一聽這位仙人般的公子爺居然是王府的世子爺,當即跪下磕了幾個頭,等言昭華領着裴宣入內之後,纔敢起來,慌忙跑去了廚房燒水去了。
這莊子不大,勝在別緻,周圍皆是桃林,入目全爲桃粉色,莊子幾乎被桃林包圍着,看着頗有一種遺世獨立的隱士風範,連裴宣這麼挑剔的人都不禁對這桃林田莊很滿意。
言昭華請他到廳中入座,婆子燒了一壺開水過來,放下就走了,言昭華從行禮中拿出了茶壺和茶葉等,動作嫺熟的將熱水倒入大大的洗茶缸裡,將兩隻杯子全都用開水燙過之後纔拿出來備用,取出茶葉,過一遍水後,才正經泡上。
雖然用具和手法比較粗糙,但好歹流程沒錯,粗糙有粗糙的喝法,裴宣倒不是很介意,他素來只對自己看不順眼的東西挑剔,至於看順眼的,他的容忍度也是很高的。
接過言昭華親自泡的茶,裴宣喝了兩口,然後就開始打量這廳中的擺設,說是擺設,其實並沒有什麼,唯一的特色就是這裡面所有的東西似乎都是用桃木做的,就圍繞這些東西,和言昭華聊了起來。
言昭華是那種只要你不惹她,她也不會刻意惹你,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典型,裴宣能放下姿態好好說話,她自然也可以,因此這一次對話過程還是非常和諧美滿的。
大概過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範文超終於帶着個被綁着手腳,堵着嘴,一路給侍衛們擡着的言瑞謙回來了。
言昭華看見言瑞謙這樣,趕忙追了出去,就看見範文超髮髻凌亂,身上衣衫不整,肩膀上還有兩處像是被撕破了的地方,總之狼狽不堪,只聽範文超說道:
“言小姐,令弟給你弄回來了,不是我說,這小子也太難搞了,我們漫山遍野抓了他那麼久,他就跟個猴子似的,我在大理寺辦案這麼多年,還沒遇到過他這樣拒捕的小子呢。不僅打我踢我掐我撕我,他還罵我呢,說我不懷好意,又是要殺他,有時要打他的,我都不知道這孩子怎麼能張口閉口就說瞎話呢。”
言昭華聽了範文超的話,心裡更是對言瑞謙恨鐵不成鋼起來,言瑞謙被放了下來,看見言昭華,身子又不停的扭動,嗚嗚的喊叫起來,範文超做了個手勢,旁邊的護衛就給言瑞謙鬆了綁,嘴裡的布條剛落,言瑞謙就指着範文超說道:
“姐,這兩個人不懷好意,他們故意扣着我,還打我,用繩子綁我,我算是看出來了,他們就是想打你的主意!”
範文超聽了言瑞謙這些話,做出一副扶額的樣子,對言昭華攤了攤手,說道:
“我真不知我是招誰惹誰了,你這孩子太不地道了,叛逆心也忒重了些,我好心好意的去勸你,你就這麼血口噴人回報我呀?說我們也就算了,你倒是不怕壞了你姐姐的名聲,這孩子怎麼說話就不知道動腦子呢?”
範文超一句話就讓言瑞謙閉了嘴,猛地想起來,他當着衆人說這些人對姐姐有意,不就是存心壞了姐姐的名聲嘛,可,可要是不說,姐姐哪裡知道他剛纔受了多大的委屈呀!不說的話,姐姐哪裡知道這些人有多壞呀!
左右爲難,焦躁的原地轉了兩圈之後,纔沒什麼底氣的對言昭華說了一句:
“姐,你相信我,他們真不是什麼好人!”
言昭華看着自家弟弟到現在還不悔改的樣子,不禁怒喝一聲:“夠了!還嫌丟臉丟的不夠嗎?給我閉嘴,不許再說了!”
言瑞謙終於被自家姐姐的河東獅吼給嚇的不敢說話了,嘟着嘴左右看了看這些,終究是沒敢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