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華第二天很早就起牀,自己穿好了衣裳,染香和青竹進來的時候,看見言昭華今天居然沒有賴牀,感到很奇怪,可言昭華哪裡好意思說,是因爲她腳上裹了東西,怕兩個丫頭看見了要問呢。
吃過了早飯,言昭華本想留在院子裡看看帳,可言昭寧院子裡的新任管事媽媽來找她,說道:“大小姐,三小姐身上怕是要留疤了,尤其是頸子上,侯爺出手太重,只怕不那麼容易消掉了。”
言昭華放下賬本,想了想後,對那管事媽媽問道:“三小姐情緒怎麼樣?”
“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有時候會哭,奴婢看了都有些不落忍,花兒一般的姑娘,侯爺也下得去手。”
這媽媽不知道言昭寧在主院裡發生的事情,還以爲只是惹了言修生氣才被抽了鞭子,言昭華嘆了口氣,說道:“打已經打了,留疤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儘量用好點藥,去跟堰總管說,就說我說的,讓他讓大夫儘管開藥,不管多貴重,只要對淡化傷疤有效的,都用起來吧。”
管事媽媽得了言昭華這句話,便點點頭,領命下去,走到門邊的時候,卻又折過來對言昭華說了一句:
“大小姐,有句話本不該奴婢說,可三小姐太可憐了……”
言昭華擡眼看着她,沒有阻止,那媽媽見狀便鼓着勇氣說道:“三小姐受了侯爺這麼大一頓脾氣,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在,不過這麼點兒年紀,太太又去的突然,大小姐要是這時候能去安慰安慰三小姐的話,說不定三小姐心裡會好受一些的。”
言昭華等她說完之後,纔將手裡的賬本合上,手指在賬本面兒上敲擊了兩下,而後才說道:
“三小姐身邊沒個貼心的人,那不是你的問題嗎?你既然是她的管事媽媽,就該做她的貼心人,替她到我這裡傳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你是堰總管新安排去伺候三小姐的,只要把三小姐伺候好了,我和父親都不會虧待你,可你要是貪小利,動心機,到時候就別怪我們不講情面了。”言昭華冷笑一聲,猜到這些話就是言昭寧讓這媽媽來說的,爲的不就是示弱,引起她的同情嘛,若這都聽不出來,那言昭華也太蠢了些。
那媽媽臉色一變,趕忙跪下強顏道:“不不不,奴婢萬萬不敢動什麼心機,大小姐言重了。”
將冊子往桌上一拋,言昭華說道:“是我言重了最好,你只要自己想想清楚,三小姐那兒有多少東西能給你耗的,你替她做了一回事,那就是她的人了,你翅膀硬了,今後她院子裡的事情,你們自己做主就好,不需要來跟我稟報了。當然堰總管那邊也不需要,你回事了。”
言昭華這一番話,說的那媽媽冷汗直流,哪裡會不懂其中的意思呢,這個家早已是大小姐的,三小姐那兒有的最多也就是一點點金銀,如今大小姐和三小姐關係破裂,三小姐還想動小心思討好大小姐,可誰想到,大小姐根本不上當,還一眼看穿了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短暫的時間裡,管事媽媽就想通了一切,對言昭華磕頭說道:
“大小姐,奴婢也是財迷心竅了,三小姐給了奴婢一對金鐲子,讓奴婢想辦法請大小姐去看看她,奴婢也是覺得這也不是害人的事,這才動了歪念,望大小姐念在奴婢初犯,赦了奴婢的罪吧,今後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
言昭華冷冷瞥過去一眼,那媽媽立刻周身冰寒,只見言昭華擡擡手,說道:
“既然知道錯了,那就去總管那兒領二十個手板子,算是小懲大誡,若再有第二回,什麼都不用說了,直接收拾包袱走吧。”
那媽媽聽說要打二十個手板子,頓時鬆了口氣,見識了大小姐的厲害,哪裡還敢造次,當即就連滾帶爬的離開了青雀居。
染香上前來對言昭華問道:“大小姐,三小姐那兒要派人去看看嗎?”
言昭華搖搖頭,說道:“不需要,她正病着,咱們就別去擾她清靜了。”
這世上哪裡有那種惹了事,害了人,裝個可憐賣個乖就能解決的?言昭寧是個養不熟的,無論你對她多好,只要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無論多好的感情她都能放棄,言昭華見識過她的本質,絕對不會再陷進去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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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修親自審問龔如泉三天,龔如泉倒也有些硬骨頭,一口咬定了是自己對言昭華懷恨在心,想帶人嚇嚇言昭華,絕口不提其他的心思,就這麼審問了五六天之後,謝國章沒來長寧候府,倒是柳氏親自來了。
自從上回言修當面對謝國章無禮之後,謝國章是連表面的和善都懶得跟言修維持了,言修親自給柳氏奉了茶,言昭華亦來作陪。
柳氏直接開口說道:“今日我原不該來,可府裡有些事兒,不來不行。”
言修手指在茶碗邊緣打轉,聽了柳氏的話之後,直接就猜道:“是爲了龔姨娘弟弟的事?”
柳氏不隱瞞,直接點頭開口道:“是,就是爲了他。龔姨娘這兩日茶飯不思,惹得國公心疼不已,千方百計的說動了我,讓我來做這個說客。”
“那岳母的意思是……放人?”
因爲柳氏說的是說客,若是要嚴懲龔如泉的意思的話,不用柳氏上門,言修也會做到,可柳氏既然上門了,那必然不是要言修嚴懲龔如泉了。
點了點頭,柳氏嘆了口氣,說道:“龔姨娘……懷孕了!國公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她成天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可急壞了國公,說什麼也要讓我來把龔如泉帶回去。”
“國公這樣做,真是叫人寒心。就算再怎麼受寵,那也只是個姨娘罷了,這樣的名聲傳出去,對定國公府可沒有什麼好處啊。岳母怎會不知背後含義呢?”言修對柳氏還是比較信服的,他相信柳氏既然答應來跑這麼一趟,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果然,就聽柳氏開口說道:
“我知道也沒辦法,國公爲了龔姨娘無所不用其極,他居然拿兩個丫頭的名聲跟我做賭,要知道,龔如泉這件事如果鬧大了,吃虧的還是兩個丫頭,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我不贊同,所以不得已纔過來走了這麼一趟。”
言修和言昭華都沉默了,真的想不到,謝國章爲了龔姨娘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可見龔姨娘的功力有多深厚,言修沉吟片刻後,纔不得不長抒一口氣,對柳氏說道:
“岳母,您跟我說一句準話,岳父這是想徹底跟我長寧候府決裂的意思嗎?”
柳氏稍加思慮,而後纔回道:“決裂……他暫時還不敢說。不過是氣不平罷了,這回的事情,也許他並不全是爲了龔姨娘,只是想顯示顯示自己的權利和往昔一樣,也好順便看看你的態度,龔如泉不過是他試探你的方法。”
柳氏的話讓言修陷入了沉思,言昭華倒是有些明白了,她覺得柳氏說的這些話有一定的道理,言修初立戰功,長寧候府風頭正勁,讓從前一直處於主導地位的定國公謝國章感到了危機,言修是爲了查明真相,可在謝國章看來,言修這是在挑戰他的權威。
短暫的沉默之後,言修才呼出一口氣,對柳氏問道:
“那岳母覺得,我該嚥下這口氣嗎?”
柳氏看了一眼言昭華,又看看言修,然後才嘆息說道:“決裂……還不是時候。”
這句話的意思,不僅僅是說謝國章暫時不敢跟言修決裂,同樣的,言修這個時候,也不該和謝國章決裂,他初初晉升,正是打通人脈的關鍵時刻,可若在這時和往昔的最大助力定國公府鬧出樑子的話,不僅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會給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增添不少阻力。
至少,如果這回龔如泉的事情不順謝國章的話,單就定國公府,可能就會給言修的前途帶來很大的阻撓,因爲謝國章把這件事看做是試探言修的,言修對這件事的態度,決定了他今後對言修的態度。
這個道理柳氏說出來,言修就明白了。
轉頭看了看言昭華,言昭華立刻站起來走到言修面前,對他說道:“父親不必考慮我的感受,這回是我疏忽大意,我自己也有責任,如今父親已經替我小懲主犯,就算是把人還給龔姨娘,今後只要咱們小心些,也當沒什麼好怕的了,倒是父親若是一味和外祖對着幹,這纔不利於兩府之交,如今長寧候府正處於風口浪尖,最是不能出錯的時候,父親不必拘泥這些小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只有真正讓長寧候府強大起來,今後纔不會有那麼多宵小敢來欺負我們呀!”
言修沒想到女兒能說出這一番慷慨陳詞的話來,一時五味陳雜,柳氏卻在一旁拍案說道:
“好,說的好!你有此胸襟和見識,不愧是外祖母的好孩子。”轉頭對言修說道:“你看看,連孩子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就別在這上面犯糊塗了,忍一時風平浪靜,這些帳你可以都記着,等到羽翼豐滿之後,再來清算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