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梓卻是情不自禁的狠狠打了個噴嚏。
謝栩聽了,便是側頭看了一眼,只蹙眉低聲問:“怎麼了?可是近來天涼,卻是有些受涼了?”
謝青梓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尖兒,只搖搖頭:“卻也不是。”
謝栩這才放心了。末了繼續憂心忡忡:“若真是衛大哥說的那般,卻是該如何是好——”
“我也不知。”提起這個事兒,謝青梓卻也真是隻唯有苦笑。隨後便是道:“這件事卻也的確是棘手,若是長久沒咱們消息,母親和祖母還不知會擔心成什麼樣兒。”
“是啊。”謝栩眉頭皺得緊緊的,而後又道:“只盼着還是儘快能傳遞消息得好。畢竟金陵那麼大,總歸有生意人出入,到時候說不得也可帶些普通書信……“
“卻就怕等太久了。”謝青梓只搖頭,看着謝栩那般煩擾的樣子,最終卻是一笑:“不過他們總歸是會回來的,你好好歷練着,將來咱們謝家可就靠你了。”
謝栩卻是有些喪氣:“阿姐,你說我真的能成嗎?我如今越是和衛大哥這樣的人接觸,越是覺得我自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你看衛大哥他那般厲害,我卻是連他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聽着謝栩這話,謝青梓登時蹙眉,沉聲問道:“爲何你竟是有這樣的想法?衛澤他是好,你又爲何要和他比?你走你的路,他走他的路,本就是不同的。”
衛澤從小接觸的就是這些,自是比謝栩這樣的強上不知多少倍。
可想來,這個世上總還有比衛澤更厲害的人。若都像是謝栩這般去想,那便豈不是庸人自擾?
她原以爲多和衛澤這樣的人接觸,謝栩便是能變得更好——至少會更成熟,考慮事情更爲周全,心思也會變得深沉一些。可沒想到,這才幾日功夫,謝栩卻是生出了這樣的心思來。
謝栩被謝青梓這般一說,不由得越發低下頭去,輕聲道:“可是你看,衛大哥辦什麼事兒都是辦得好,我卻是連護着阿姐你都做不到。還有咱們打葉子牌……”
謝栩越說越是喪氣起來,最後竟是幾乎是有些懊惱:“我以爲我讀書厲害,可是看了他的文章,我卻是覺得我那不過是幼稚之言,雖滿口錦繡,卻是一無是處……”
謝青梓眉頭越皺越是緊了起來。最後便是隻看住了謝栩,伸出手去握住謝栩的手,柔聲道:“可你纔多大?衛澤又多大了?傻弟弟,你既是知道自己不足,便是努力追趕纔是。等到你有他那麼大了,你自也就強了。縱是衛澤,也是對你頗有誇讚的。你卻爲何非要妄自菲薄?“
她心裡頭卻也是明白,這個事兒倒是不怪衛澤太厲害,以至於嚇住了謝栩。而是謝栩到底以前生活得太簡單了些,接觸這些太少,且又一直被盛讚。故而如今突然被打擊了一番,這纔會如此輕易的生出脆弱情緒來。
婆娑了一下謝栩手指上因練字而寫出來的繭子,她輕聲開口:“且人和人是不同的,這本就是無可奈何的事兒。譬如我和謝青蕊一般。因了其中那一點不同,便是有了無數的變化。不是嗎?”
謝栩若有所思的看謝青梓,忽道:“阿姐,你實話告訴我,你心裡是不是一直……有些委屈?父親那般……就是母親也是……”縱母親沒表現得太過,可是他心裡卻也是知道,多少還是和以前不同了。
就是謝青梓,彷彿也和以前不同了。
自從謝青蕊來了之後,謝青梓在謝家的風頭便是淡了下去。以前那個處處拔尖的大小姐,卻是慢慢的低調了不少。行事也更加謹慎委婉,更不怎麼和家中姐妹接觸了。
謝青梓被如此一問,只覺得心中某處被猛然刺了一下,那種尖銳的疼痛幾乎是讓她整個人都是忍不住的一縮,繼而想更加將自己團起來,不讓那些地方被人觸碰。
她避開謝栩的目光,只輕鬆一笑:“胡說什麼?我哪裡又有什麼委屈?祖母和母親對我那般好,我還有什麼可委屈的?”若換成是別家,出了這樣的情況還不知如何惱怒怨恨,哪裡還會將她留在府中?且還當是嫡親大小姐一般養着?
所以,她的確是沒什麼可委屈的。縱有,也只能悄悄壓在心底,決不可表現出來。
旋即她又岔開了話題,道:“如今局勢這般,我瞧着三叔那模樣,卻是隻怕他是滿心抱負打算施展的。三叔聰慧穩重,你也可多向他學學。若有不懂的,不好問衛澤,你便是多問問三叔。”
謝栩見她如此,便是也就再沒提起方纔那問題,只是笑笑:“知道了。阿姐也別操心,人說操心多了就老得快,容易長皺紋。”
謝栩如此故意的說笑一句,倒是讓謝青梓不由得一下子笑起來,拍了他一下嗔道:“我要真老了變醜了,嫁不出去了,到時候你就高興了。”
謝栩卻是隻笑:“那我就養着阿姐。”
謝青梓心頭一暖,面上笑容便是又柔和了三分:“你啊,成日裡胡思亂想些什麼。好好用功纔是正經!“不過話是這樣說,她到底也是心疼謝栩這般小小年紀就要承擔這些,又囑咐道:”你也不許累了自己。該歇的時候便是歇着。“
謝栩應了,又鄭重道:“阿姐放心,不管別人如何,咱們兩個總不會變的。”
謝栩這話倒是真心實意的——在他看來,不管謝青梓是不是他的親生姐姐,都是他最重要的阿姐。哪怕是大太太,也是沒有阿姐重要。人人都說血緣重要,可他卻是不信。難道這麼多年的感情,竟是比不上一點血脈?
謝青梓笑着彈了一下謝栩的頭:“好好的又說這話,這本就是應該的事兒。你若是將來大了就不聽我的話了,看我不打你。”
姐弟兩人親親熱熱的說着話,外頭守着的荷香卻是輕嘆了一聲:主子自從謝青蕊回來之後所受的委屈難不成還少了?可小姐卻是偏偏一個字都不提。如今就連二少爺問起來,也都還強撐着……她瞧着都是心疼。
荷香甚至是有種衝動,只恨不得進去將那日陸老夫人提起了謝青梓親生父母后,謝青梓足足情緒低落了一整晚上的事兒跟謝栩仔細說說。大老爺做的那些樁樁件件的事兒,哪一件不叫人寒心?也就是主子不肯往外說罷了。可心裡哪能不覺得傷心難過,甚至微有怨言?
只不過是處境擺在那兒,身份擺在那兒,到底也是和以前不同了,所以主子覺得不能說罷了。
荷香這頭兀自心疼着謝青梓,謝青梓卻仍是隻若無其事的和謝栩說笑。
而謝栩,也是未必不知謝青梓的狀態,一時之間除卻心頭懊惱自己提起這些之外,便也就之能盡力逗謝青梓高興罷了。
不過倒也是沒等多久,謝青梓也就是真高興了起來:衛澤回來了,且是帶回來一個好消息。關於謝栩進錦衣衛所歷練的事兒,卻已是辦妥了。
如此一來,她自然是沒辦法不高興的。於此同時,她對衛澤更是滿心感激。雖知道衛澤未必願意聽她說謝謝,可她還是抑制不住心中感激,不由得一直道:“多謝你了。”
衛澤果是面上絲毫笑意也沒有,仍是冷冷淡淡的:“太過客氣了。”頓了頓,仿若警告一般:“若你再這般客氣——”
雖說衛澤卻是沒說他要如何,可是謝青梓這頭卻是莫名便是心中一跳,只不敢再造次,訥訥道:“知道了。”
“這幅樣子,倒像是被人欺負了的兔子似的。”衛澤看着謝青梓略有些委屈的模樣,自己倒是先敗下陣來,不由得緩和了語氣,也染上了幾分笑意的調侃。
謝青梓有些不好意思,只嗔怪般瞪了一眼衛澤,而後又問起正經的事兒:“既是要去錦衣衛所,那我可還要給三郎準備什麼不曾?“
衛澤卻是早有準備,而後一笑:“我已是準備好了。”
“這怎麼好意思……”謝青梓真真兒是有些不好意思。雖知道衛澤對她心思,也知道衛澤爲何如此殷勤,可是她哪能如此就受了?她也不是那等只想依憑了誰的女子,至少這些小事兒上,衛澤太過細緻體貼,反倒是讓她滿心不安和不自在。
畢竟,她要怎麼回報這些?總不能真像是戲文裡說的那般“我願以身相許”罷?那般不合禮法不說,也太不誠懇了些,倒像是故意賴上去似的。
“時間緊迫,你自己準備卻只怕來不及。”衛澤多少猜到了一點謝青梓的心思,當下便是隻如此說了一句。心中卻暗道:就是要讓你覺得無以爲報,以後纔會越發對我好,不願意辜負了我纔好……
故而從此看來,論手段心機,衛澤早已是無師自通,而謝青梓還不過就像是傻愣愣的兔子,只等着獵人將她捉了去。
而面對衛澤如此攻勢,謝青梓一步步的淪陷,似乎也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