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善志得意地嗤笑一聲,望着柳成道:“大人,她們沒有證人,那是因爲她們在說謊。我卻可以找到很多人替我證明是她們偷我錢袋砍殺我的愛犬。”
他說完,懶懶地朝着身後擡了擡手臂,除了他帶着的兩個小廝外,竟然還從人羣中走出三五個穿着不一的漢子來,齊齊指着陳靖蓮二人,紛紛開言:
“大人,小的看見她們搶了吳少爺的錢袋後跑進了一條小巷中。”
“小的看見這個小女孩被抓到後將錢袋裡的銀子統統扔到了雪地裡,叫大街上的人來搶。”
“小民親眼看見這個小乞丐將一個包子丟給了吳少爺的愛犬,沒一會兒,這個大乞丐就趁着那犬不注意時拿起菜刀將它砍死了。千真萬確,小人不敢撒謊。”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竟與那兩個小廝口徑一致。待他們說完後,又立即有人將頭身分開的巨犬和陳靖蓮砍殺巨犬所用的菜刀呈了上去,正可謂是人證物證俱在。
看着桌案上猶見血跡的菜刀,柳成撫了撫須,與吳善志對視一瞬,轉而看向陳靖蓮的眸光便凌厲了幾分:“吳小少爺的愛犬,平常便愛在大街之上溜達,並未聽說過咬人之事,怎麼會突然要咬你們?何況,街上那麼多人,它又爲何偏偏要去咬你們姐妹?如今你們連半個證人都沒有,倒是吳小少爺人證物證俱在,你們還要如何狡辯?”
此話一出,大堂之上更靜了,陳靖蓮眉頭一擰,垂着的右手抓了抓散落在地上的衣襬,眸光一黯。光用幾句話,果然無法戰勝他對吳家的顧忌,即使他真與吳家不和,卻也不會爲了兩個看似乞丐的少女公然站在吳家的對立面。如今吳善志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對這縣令又一無所知,空口無憑的,她卻要從哪裡才能尋找到突破口呢?
“民女從來都是實事求是,從不行狡辯之事。”陳靖蓮聲音依舊平靜得毫無波瀾,轉而側頭望向一臉得意的吳善志,“自古殺人才償命,民女倒想知道,吳少爺當真要讓我爲你的愛犬償命嗎?”這話聽在耳中,實在容易讓人誤會她是默認了自己的罪行。
凌亂的長髮垂在肩頭,一轉頭間露出半張略顯蒼白卻不失精緻的臉。纖長的
細眉,不畫而黛;丹鳳美眸,似嬌似嗔,波光瀲灩;半邊櫻脣飽滿豐腴,像極了一顆成熟的櫻桃,令人垂涎欲滴;瘦長的臉蛋,白嫩如雪,甚至泛着病態的蒼白,卻絲毫不影響半分顏色,反而給人天然美玉的溫潤和諧之美。
因着角度問題,這樣絕色的半張臉,只有坐着的吳善志能看到,立時令得他眸光一陣迷離,喉頭輕輕滾動了一下:“當然不是。我……”
他身後的小廝突然輕輕撞了一下他,低聲提醒:“少爺,您不是說一定不會放過她們嗎?”
“對,”吳善志突然清醒過來,輕咳一聲,“本少爺一向心存善念,但你們害死的可是我辛辛苦苦養了五年的愛犬,所以,即便不償命,你們也得賣身爲奴,服侍少爺我一輩子。”
“你心存善念?”陳靖萱忍不住咆哮出聲,向着吳善志呲牙,“我呸!那根本就是你的陰謀,目的就是想逼我們姐妹賣身爲奴,爾後遭受你的各種蹂躪。”
陳靖蓮眉頭無力地跳了跳,本因着方纔之事打消了幾分對她的懷疑,聽到她一而再毫不避諱地將受辱之事自渲於口,她不得不懷疑其是不是有意而爲,意在破壞她的名聲?
“心存你哥?”人羣中有人挑了挑眉,片刻之後眉頭一鬆,整個人忍不住雙肩猛顫,捂着嘴靠在同伴的背上笑得花枝亂顫。他怎麼忘了,吳善志的哥不就是善念麼?
“你們這些人怎麼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明明看到了事情發生的整個經過,卻沒有一個敢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這世道,還有沒有好人了?”陳靖萱心中忿忿,竟是站起身來指着站在門口圍觀的民衆,又惱又恨地叫道。
人羣中有人低下了頭,有人握緊了拳,亦有人臉色變了變、步子動了動,卻被身旁之人拉得反而後退了一步。半晌之後,公堂之上仍是流淌着沉悶死寂的氣息,無一人敢站出來指證。
“切,別以爲沒有你們的正義執言,我就無法鬥過這紈絝。”陳靖萱氣憤地跺了跺腳,很快便被衙役押回去跪在了地上,竟是閉起眼睛如老僧坐定一般自顧自地默默唸叨了起來。
相比於她的激動,陳靖蓮卻只是回頭淡淡地掃了一眼身後的
人羣,她雖然也有些失望於他們如此懾於吳家的淫威,卻更明白,靠人不如靠己。若能找到足以令青平縣令拋開顧忌公然與吳家作對的條件,或許,她就能反客爲主了。只是,這談何容易?難道,她只能先委曲求全賣身吳府?雖然她沒少做過先服軟爾後趁勢狠擊之事,但事關自由之事,她如何能輕易妥協?
“從證據看來,顯然……”柳成舉起驚堂木,正欲趁熱打鐵做總結陳詞時,一道身影躡手躡腳地快步來到了他的身側,附嘴在他的耳邊低聲地說了一句什麼,引得他手中的驚堂木重重地落下,巨大的迴音在大堂之上久久迴盪,他失態地叫道:“什麼?明天便是名瓷品鑑會,他今天給本官撂挑子?他纔是最熟悉那些瓷器的人,本官一時半會兒再上哪兒去尋合適的人選,這一回豈不是不戰而輸?”
柳成突如其來的激動之舉,引得公堂之上人人側目。無數道異樣的目光射來,他才如夢方醒,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然而,看到吳善志大模大樣地坐在椅子上,想到這件事情背後的門道,他心裡的氣不由得更甚,眸光自然而然便多了幾許不善,冷哼了一聲:“耍詐的小人。”
對於柳成與吳富貴之間明裡和、暗裡鬥、有時又狼狽爲奸的把戲,青平縣人多少都知道些,此時聽到他的話,除了紛紛猜測事情結局外倒並不訝異。唯有陳靖蓮聽得眸光一亮,定定地望着柳成對着吳善志一瞪,爾後說出聲音極小的一句罵語。
她脣角一勾,斂去眸中的光芒,擡頭定定地望着柳成桌案上的青花瓷筆筒,輕聲道:“大人,民女有幾句話,或許這個時候的大人有興趣聽聽,也省得大人被人矇蔽慧目,無法分清事實真相。”
柳成眉頭一皺,擡頭望去,正對上陳靖蓮眼中對着那青花瓷筆筒帶着審視和挑剔的異樣目光,略一遲疑,出乎旁人意料地點了點頭:“帶犯人去內室說話。”
“喂,柳大人,公堂之上,你堂堂知縣豈能公然與犯人私交密談。”吳善志眼看着算計即將成功,哪裡願意再生變故,豁然起身相阻。柳成卻只是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爾後拂袖而去。他轉而欲要攔下陳靖蓮,也被幾個衙役客氣地請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