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蓮進入內室不過盞茶功夫,沒有人知道她對柳成說了什麼,只是她從內室出來後不久,縣衙外便有幾人自請入內爲她作證,證明確實是吳善志心存貪念在先,不果後便以巨犬報復或是想以巨犬相恐嚇,而公堂之上的證人,不過是在吳善志的威逼利誘下作的僞證。
那些圍觀的羣衆雖不敢當衆站出來作證,聽到幾個證人毫不作僞的證詞,卻都是點頭附和。吳善志自然不承認,還想狡辯,卻不想柳成今日竟是頂着得罪吳家的後果,完全無視吳善志鐵青的臉色,果斷地對幾個作僞證的漢子一番用刑,令他們不得不招。
如此一來,真相大白。柳成“公正”判決,由吳善志當面向陳靖蓮賠禮道歉,巨犬一事不予追究。
“姐姐,你真了不起!你對縣老爺說了什麼?他怎麼態度轉變得這麼快?”看着吳善志以恨不得砸了縣衙大堂的憤怒表情拂袖離去的背影,陳靖萱歡喜地拍起了手掌,爾後湊到陳靖蓮的身旁低聲問道。
“只是說了該說的。”陳靖蓮淡淡一笑,陳靖萱摸了摸鼻子,見她似乎無意回答自己的問題,臉上閃過失望之色,只得換了個話題,“吳善志會就此罷休嗎?”像他那樣心眼比針眼兒還小的男人,別說道歉,怕是她們一出縣衙大門,他便會直接讓人將她們綁了吧?
“自然不會!”陳靖蓮的話讓陳靖萱瞠目結舌,她的臉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淡然地彷彿此事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那等會兒我們怎麼出去?”陳靖萱縮着脖子一臉擔憂地看着縣衙大門,心裡祈禱着吳善志趕緊去安排人手,她們好趁機逃離此地。
“不出去了,今晚咱們就宿在縣衙後院。”陳靖蓮看了一眼陳靖萱,有些訝異於先前絲毫不懼吳善志的她此時竟然開始害怕了。
“住……住在這兒?”陳靖萱不可思議地望着陳靖蓮,眨巴着兩隻清澈的大眼睛,想要在她的臉上尋到這是否是笑話的蛛絲螞跡。
“嗯,我們先去後院吃飯,一會兒會有醫者前來替我治傷。”陳靖蓮輕輕地勾了勾脣,轉身之際,垂下的眼眸中卻暗濤洶涌,深邃之色漸深。
如若不是她恰巧走在街道旁邊,稍顯隱蔽,率先受傷害的,或許就是她了。吳善志惡意糾纏已是可惡,竟然還想利用巨犬恐嚇要挾甚至是取了她的性命,如此惡徒,豈能輕饒?明天,她一定會讓吳家嚐到他吳善志種下的惡果。祖父曾教導她與人爲善,卻也教
導她莫要一味地逆來順守。過分縱容惡人,只會令自己受到更大的傷害。
人羣逐漸散去,對於先前的懦弱,許多人都愧疚而無力。人不爲己,天誅地滅。他們都是平凡的人,還沒有上升到爲了兩個乞丐就不顧吳家少爺報復從而性命不保的高度。
隨着人羣退去的綠衣男子眉頭的鬱結愈結愈深,好看的菱脣微抿着,對於放上肩頭的骨節分明皮膚白皙的手,仿若未覺。都是吃米長大的,爲何人與人之間會相差這麼大?
“別生氣了,哪一個地方沒有幾個惡霸地痞,便是京城,不也是各方勢力盤根錯節麼?若不是今日正好撞見,你又如何知道吳家在青平縣竟是如此橫行跋扈?”藍衣男子按了按他的肩頭,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爾後眸中劃過一抹異彩,輕笑道,“你說,那女子與柳縣令到底說了什麼?竟令他態度大變,難道是跟明天的品鑑會有關?”
腦海中浮現出那幅篇幅小卻構圖嚴謹畫法獨特的高山雲雨圖,綠衣男子眸光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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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洗好了……”在屋外等到徹底沒了水聲,陳靖萱才推門而入,跨進屋內,正好迎上從屏風後出來的陳靖蓮,立時看得兩眼發直,未完的話語完全堵在了喉頭,似乎驟然空白的腦子裡只回蕩着兩個字——仙女。
只見那緩步而來的女子,身材纖長,肌膚欺霜賽雪,步態翩然,氣度閒雅。肥瘦適度的瓜子臉上,鑲嵌着的精緻五官完美的結合在一起:如柳細眉不畫而黛,櫻桃小嘴粉嫩欲滴,如貝小齒光潔奪目,翹挺瓊鼻小巧可愛。特別是一雙丹鳳美眸,顧盼生輝間引人遐思。黑翟石似的眸子,初看清澈如水,純淨無暇,細看又覺得深邃若暗潭,彷彿裡面藏着萬千秘密,讓人既畏懼,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因着剛剛沐浴完,她整張臉上都透着水汽氤氳後的緋紅,滿頭青絲柔滑地垂落在她身後,些許晶瑩的水珠順着髮梢悄然滴落。明明只是一襲普通的豆青粗布長裙,穿在她身上,卻讓人賞心悅目,仿若初春悄然披上新裝的綠竹,清新雋雅。
對上陳靖萱近乎癡迷的目光,陳靖蓮眉頭挑了挑,有些不知所謂。
她前世也算得上是清塵脫俗、容貌出衆,方纔對鏡自照,看到這張臉時,卻仍是有些意外,心中更多了幾分猜想。突然落到如此窘境,會不會就是這張美貌臉蛋惹的禍?
只是,既是姐妹,自然對對方的容顏熟記於心,縱然
是旁人再意外,她也不該露出這種宛如初見的目光啊?
收起心中的異樣,陳靖蓮不動聲色地走向牀側,欲要拿過上面放着的幹帕子擦拭長髮。
“姐姐,你真美,就跟誤入凡塵的仙女一般。”陳靖蓮走過身旁帶來的淡淡馨香,讓陳靖萱回過神來,轉身對着她誠心地讚歎道,晶亮的眸子裡閃爍着挖到寶物般的興奮光芒。
“你不也一樣?”看着陳靖萱誠摯的誇讚,陳靖蓮少了幾許反感,淺笑着反問了一句。兩張六七分相似的容顏,已讓她不再懷疑她們的姐妹關係,心中的戒備卻並未完全消退。她總覺得她瞞着自己什麼,她偶爾看似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言行,也總讓她覺得怪怪的。
“嘿嘿,不知道我長大後會不會有姐姐這麼美。”陳靖萱摸了摸鼻子,謙虛之中又透着幾許歡喜。好似是突然之間變得這麼漂亮似的。
“我們這樣待在外面,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擔心我們?”陳靖蓮擦拭長髮的動作未停,出乎意料地感嘆了一句,雙眸低垂,看似看向髮梢,眼角餘光卻緊盯着陳靖萱的反應。
她故意在公堂之上使用前世之名,事後也以靖萱喚她,卻不想她竟是絲毫都不反對,似乎她就是此名一般。難道,這世上竟有如此湊巧的事,她們姐妹正好與前世的她和妹妹同名同姓?那她公堂之上的那抹震驚又因何而起?
陳靖萱眸光閃爍了一下,不適地以手按着鼻尖,偷偷瞅了一眼陳靖蓮,有些不自然地道:“或許會吧?姐姐,你說他們知不知道你的手受傷了?我們是等你的傷好了再回家,還是……”她擡起眸子,帶着幾分試探地望向陳靖蓮,眸中閃過探究之色。
這樣的她令陳靖蓮心中的懷疑更甚,聽到她拋回的問題,擦拭頭髮的手一頓,心中閃過一絲慌亂,卻強作鎮定。她一心想着尋找哥哥和仇人,一時竟忘記了自己已然換了另一個身份,還要面對另外一個家。
可是,莫說她必須儘早趕去吳國,便是不是,她連身上的傷是如何來的,爲何會落到如此境地都不知曉,更不知道回家後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和遭遇等着她,怎能貿然回家?
“此事過後再議吧。我有些難受,想睡一會兒。”陳靖蓮揉了揉額頭,心虛而疲憊地輕聲道。若是能夠,她定要儘可能地尋找藉口拖延回家的時間。
“姐姐睡吧,我在這附近走走。”陳靖萱亦悄悄舒了一口氣,腳底抹油地快步溜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