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這樣?”陳靖萱沒有察覺到陳靖蓮眸底藏着的一絲憂慮與顧忌,神色慌張地別過頭去,兩手無措地相互擰着,“哦,方纔只是我腦中胡思亂想的。其實……其實我沒有見過。對,我真的沒有見過,這麼說只是想跟姐姐開玩笑罷了。”糟糕,她這麼一說,會不會引起姐姐的懷疑?萬一……
她慌亂無措的舉動,立即將陳靖蓮心中怕被懷疑的擔憂驅盡,對於她的來歷卻越發篤定。或者,她真不是臨海大陸的人,否則,她何以能見過連她祖父都不曾聽說的五彩瓷呢?她看得真真切切,先前她幾乎想也未想的回答中,絲毫不曾摻假,那模樣顯然是當真見過的。
若在以前,她或許會認爲這樣的猜測不可思議。可是現在,連她都能死後重生到一個陌生的人身上,別人又爲何不可以呢?
“好了,沒見過就沒見過,但這個想法甚是不錯。或許,以後我們可以試試。”見她坐立不安地如同身下扎着萬根鋼針,時不時一臉驚恐地偷偷瞅她,陳靖蓮忽然對她生出些同情來,輕輕攬過她的肩頭,拍了拍她。
她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或許只有她,才能真切地體會到她內心的惶恐與不安。既然她不想說,她便裝作沒有看出來罷。這時,她忽然有些明白爲什麼面前的女子會在每次她刻意提到家人時慌亂與躲避了,很可能她與她一樣,對於這個新身份的一切,根本就半點都不知曉。瞬間,原有的懷疑與戒備無形中消彌了不少。
“嗯,好。”陳靖萱轉頭牽強地一笑,對上陳靖蓮和善柔和的眸光,神情稍稍輕鬆了些,悄然地舒了一口氣。
******
待在官窯秘院裡足足十天,陳靖蓮始終沒有尋到逃出去的法子,只能壓下心中的急躁,一邊養傷一邊制瓷。倒是因着新的猜測與日日的細緻觀察,她越發覺察出了陳靖萱的單純、友善與對她真實的依戀,以及她言行間時常透露出來的不同於常人的異樣,心中原本的那絲戒備與懷疑也慢慢放
下了不少。
沒了懷疑,她心中那股難以驅盡的疏離便也自然收斂,對於陳靖萱的熱情與親熱舉止自也少了排斥。不知不覺中,兩人相處起來便多了真正姐妹該有的姐友妹恭。
“姐姐,你的手藝真好,每件都那麼出色。”陳靖萱嘻笑着指着陳靖蓮從小窯裡起出的幾件瓷品,清澈的眼睛眨啊眨的,背在身後的手微微一動,將原本握在手中的小碗藏了起來。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天上與地下究竟是怎樣的懸殊,看着姐姐做出來的線條流暢花紋細膩的瓷品,再看看自己手上圖案斑駁、釉面坑坑窪窪的藍邊小碗,她有種想淚奔的感覺。這樣慘不忍睹的東西,還是不要拿出來丟人現眼荼毒姐姐的眼睛了。
陳靖蓮沒有發現陳靖萱羞愧的神情,一雙盈盈美目正定定地望着鬥彩瓷盞上某點不易察覺的黃色花蕊,眸中先是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爾後瑩光一閃,兩行激動的淚水順頰而下,託着瓷盞的手輕輕地顫動着。
祖父,我終於參透了您所教導的燒製技巧,能使黃色更透明亮澤,若是再用您教的特殊燒製之法,應該就能製出與您一模一樣的鬥彩瓷來。只可惜,孫女兒再不能如前世一樣,捧着瓷器興奮地奔到您跟前與您一起分享成功了。
“啪嗒!”一滴清淚落在晶瑩透明的陶瓷小盞上,濺起一朵溼熱的小花,嚇得正自扭捏的陳靖萱一愣,歪着頭擔憂地道,“姐姐,你怎麼了?可是又想家了?”
她曾在半夜突然醒來之際,聽得姐姐在暗夜裡喃喃地喚着“娘”,所以她斷定,姐姐一定是想家了。只是,她有些迷惑,她們姐妹到底是因何才流落在外,是不是有什麼人暗暗地阻止她們回家?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陳靖蓮驚慌地吸了吸鼻子,正猶豫着是點頭好還是搖頭好,忽聽得院門一響,自那日離去後便不再露面的柳成的聲音響在院中:“聽說陳姑娘已經燒製好了幾件瓷品,我特地趕來開開眼界,呵呵!”
自己的一
舉一動果然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陳靖蓮微眯雙眼,眸光漸沉。雖完全在意料之中,心裡卻始終不舒服。
“姐姐,快,柳成來了。”陳靖萱慌忙提醒之際,陳靖蓮已迅速地將其中兩件做得最爲精緻出色的鬥彩小盞和青花筆擱拿起,直接放進了最角落裡擺着的泥坯陶罐裡。想了想,她又伸手入內,將那隻陶瓷小盞藏入了袖中。
柳成一臉興奮與期待地擡步入內時,陳靖蓮正戴着黑紗帷帽拿着軟布輕輕擦拭剛剛出窯的陶瓷花瓶,聽到柳成進來,起身盈盈一禮:“大人來了。”
柳成含笑點了點頭,雙目迫不及待地望向陳靖蓮身前的兩個陶瓷花瓶,隨即眸中劃過一抹失望之色,淡淡地問了一句:“就只有這兩件成品?”
這兩件瓷品雖瓷質細膩、紋路清晰,與一般瓷窯出產的鬥彩瓷相比,或許更勝一籌。但他要的可是比他請來的制瓷師傅仿得更好的陳氏鬥彩瓷,這兩件瓷品連先前賣出的鬥彩雞缸杯的仿製手藝都不曾達到。難道,竟是他期望值太高了,這女子真的只會逞口舌之事?
陳靖蓮指了指一旁另外幾件燒壞的殘品,略有些愧疚地道:“本來大小器物共做了六件,可是這小窯有些通風不順暢,幾番燒製下來,便只餘下這兩件瑕疵最少,還算拿得出手。還請大人幫忙找找買家,看能不能多少賣些銀子。”
柳成斜目望着她,眸底隱含着幾絲怒意。他千方百計把她們弄來這裡,又是供吃又是供喝的,想要的可不是這樣的結果。他費了這麼多心思,難道就這樣放她們出去?
眸光閃爍間,他臉上閃過一絲戾色。不,他的心思不能白費,就算這女子不能製出更高水平的仿陳氏鬥彩瓷來,至少還有着一張能言善辨的嘴,便是這些瓷品,也並非瓷窯裡一般師傅所能製出來的。留下她們,既能保證明年品鑑會的勝利,同樣能獲得不少的利益。
【作者題外話】:悲催的姐妹二人一再遭人算計,大家猜猜,她們要怎麼脫身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