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坐到馬車上的公主撩着簾子欣賞着用披風微攏了容顏、迅速卻不失優雅地鑽入馬車中的俞朗博的舉動,眼中亦俱是癡迷之色,脣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噙着一抹嬌俏得令人炫目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當她見到與周王世子一道出來的陳靖蓮在略一猶豫後竟也提着包袱上到了俞朗博的馬車上時,她臉上迷人的笑意立時轉變成了令人驚駭的猙獰:“站住,你要幹什麼?”
一邊說着,她已起身一把掀了簾子,跳下馬車後也顧不得凌雲閣門前人來人往,上前便去揪尚未完全鑽入馬車中的陳靖蓮身後的裙襬,欲將她拉下馬車。
與她的氣憤相比,周王世子和陳靖萱在見到陳靖蓮這樣意外的舉動後,卻俱都臉上噙滿了驚色,不敢相信般地緊緊瞪着她。特別是周王世子,幾乎連眼珠子都快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她,竟然鑽到了他的馬車上?她可知道,他一向……
後面的話他連想象都不敢,直接捂了眼睛站在一旁。
在感覺到公主大步奔來之時,陳靖蓮的動作又快了幾分,幾乎是在公主伸出手的那一剎那,迅速閃入了俞朗博的馬車內,對上俞朗博淡漠幽深卻絕對沒有意外之色的眸子,她雙眼彎了彎,綻出一抹慶幸的笑意。只要他沒有排斥沒有冷喝,便什麼都好。
她快步上前,將包袱擲在一邊,幾乎在公主氣憤地掀開簾子的同時,一伸手將几上的茶壺拿在了手上。
“你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竟敢跳上表哥的馬車。你知不知道,表哥他……”公主站在馬車踏板上,伸指又驚又氣地指着陳靖蓮。
因爲她發現,從不與人共乘馬車的表哥,居然對於陳靖蓮的到來,並未表示出震怒與排斥。
瞅到公主竟然止步在馬車之外一副欲上又不敢上的模樣,陳靖蓮亦有些吃驚,再瞅到不遠處周王世子和一衆侍衛吃驚的模樣,她心念電閃間似乎明白了什麼,抓着茶壺的手抖了抖,卻在片刻後便斂住了心神,淡定地道:“公主放心,民女身份低微,只是爲求一食暫時隨侍在文淵候的身側,並不敢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俞朗博挺直着背脊靠坐在車廂最裡面的矮榻之上,整個人處於陰影之中,聽到陳靖蓮這樣的話後,他低垂着的雙眸擡了擡,眸光從茶壺上移到了陳靖蓮的臉上,只一瞬便閉了眼,竟像沒有看到眼前的爭執。
“你敢!”公主聲音一高,咬牙道,“憑你一個jian婢……”
“民女只是暫時服侍候爺而已,並非賣身爲奴,還請公主不要混淆了視聽。”陳靖蓮動作熟稔地替俞朗博倒了一碗茶,輕輕移到他的手邊,輕聲提醒,“這茶溫度適宜,茶香正好,候爺請用茶。”
一瞬的吃驚過後,其他人越震驚,她心裡倒反而越踏實。這位文淵候若真是不喜他人踏上他的馬車,卻並未阻止她上來,甚至此時也不曾趕她下去,不論出於什麼原因,於她來說,都是成功的開始。
“你!”公主細眉一挑,舉着手便要去打陳靖蓮,可她的腳方擡起,卻聽得俞朗博聲音低而冷淡地道,“公主妹妹,你該回宮了。”
一面說着,他一面眸光幽深地端起手邊的茶碗,湊到脣邊,鼻子微不可見地動了動,卻並沒有喝便將茶碗放回桌上,擡起頭靜靜地瞅着公主。
他眼神平淡若水,卻讓直接迎上的公主感覺到了一股無法言說的壓力,擡起的手和腳同時僵了僵,最後卻是一聲低泣,轉身跳下了馬車,氣沖沖地重新回到自己的馬車上,發泄般地摔下簾子:“回宮!”
隨着篤篤的車輪聲響,公主的馬車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中。陳靖蓮的一聲輕喚讓還處於震驚之中的陳靖萱和周王世子同時回神。
“周王世子,那我先走了,以後有機會再見。”陳靖萱對着周王世子擺了擺手,快步跑向俞朗博的馬車,卻在撩起簾子踏上車板時對上俞朗博淡漠幽深的眼神。
她只覺得頭皮發麻,擡起的腳有些挪不動,躬着身子停在了馬車前。在陳靖蓮的又一聲催促之下,陳靖萱才硬着頭皮一步步挪上了馬車,心裡卻始終存着猜疑:他這個樣子,會不會一腳把她們姐妹二人踹下馬車去?
切,不就是長得帥點有點子地位和錢麼,用得着拽成這樣,成日擺出一副冰雕樣生
人勿近的姿態麼?難道你還以爲誰都稀罕靠近你麼?
如此轉念一想,她心中便不再擔憂害怕了,反而在暗暗地冷嗤一聲後,挺了挺身子無視他的存在,自顧自地搗騰着包袱中的銀兩,故意撥動銀兩使之發出磕碰的聲音。
馬車緩緩啓動,俞朗博斜眼瞅了她一眼,爾後微閉了雙目,安靜地倚在矮榻上,完全將她們二人當成空氣。陳靖萱對着他吐了吐舌頭,在陳靖蓮無奈的眼神注視下,一邊玩弄着銀兩,一邊撩了簾子,看向窗外。
遠處一家糕點鋪子門前,一位衣着素淨面容憔悴的婦人在丫環的攙扶下緩步而出,擡頭間正對上探頭而出的陳靖萱,立時面上一驚,抓着丫環的手不由得顫抖了起來,輕喚了一聲:“月兒!”
一聲輕喚出口,她已眼眶含淚,聲音哽咽。
“夫人,怎麼了?”又一位穿着樸素兩鬢染白的老婦提着糕點從鋪子內走出,見着婦人神色不對,疑惑而關切地問道。
“金媽媽,我似乎見着月兒了。”婦人一把抓着金媽媽的手,情緒激動地道,“你看,她就在那兒!”
金媽媽一聽,眼角立時淌下淚來,迷濛着雙眼順着婦人手指的方向看着緩緩駛離的馬車,和車窗處隨意掃視着街道旁店鋪的蒙着面紗看不清容顏的女子,嘆了口氣,哽咽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心裡始終惦記着大小姐和三小姐。可人死不能復生,您不能再沉浸在過去的痛苦之中了。奴婢好不容易勸着您出來散散心,卻不想竟引得您更加傷心,倒是奴婢的過錯了。”
“金媽媽,我……”婦人心中升起的一絲希冀,在看到如陌生人般淡淡掃了她一眼又快速移開眼睛的陳靖萱時,瞬間認爲那是自欺欺人的奢望,身子顫抖得越發厲害,捏了帕子拭着眼角不斷的淚珠,“不怪你,是我始終無法相信,好好兒地,敏兒和月兒怎麼就雙雙離我而去了呢?拋下我孤家寡人一個,叫我怎麼在府裡活下去?”
彷彿感覺到了婦人的悲慟之情,陳靖萱再次將目光落回已經遠離的糕點鋪前站着的婦人身上,同情而好奇地看了拭淚遠望的她一眼,便又縮回了馬車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