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還有老爺,趁着現下年輕,只要您能生下……”見自家主子悲慟難抑,金媽媽只得盡力勸解,可還不及話全出口,已被婦人搖頭打斷,“我早已不存那心思了,她要爭,便讓她都拿去吧。沒了敏兒和月兒,我情願青燈古佛,終了一生。便是現下就死,我亦沒什麼好遺憾的,說不定反而能在泉下與敏兒、月兒團聚。”她憔悴死灰般的面容之上,反而綻出一抹酸澀至極的笑容,與眼角如泉般涌出的淚珠映襯着,讓人覺出無盡的悲涼。
“夫人,您怎可如此心灰意冷?您可才三十幾歲呀。”金媽媽急切道,“何況,如此一來,豈不是便宜了那猖婦!”
“罷了,罷了!”婦人閉眼,任眼淚無聲地滴落,“以前爲着敏兒她們,我才緊咬着牙關,不能事事由着她謀算了去。如今我也乏了,就由着她去罷。”
“姐姐,你瞧那老婦人,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兒,竟當街就抹起了眼淚。”車外的冷風促使陳靖萱將腦袋縮回到馬車中,手卻還撩着簾子,見着婦人越來越悲涼可憐的模樣,心中只覺得堵得慌,對着陳靖蓮指了指她的方向,感慨而同情地道。
陳靖蓮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對上婦人悲慟枯槁的神情,心頭亦有些微微發堵,卻沒有太多的心思關注,反而是兩眼細細地掃視着馬車四周的情形。瞧着混在人羣中眯着雙眼望向自己的青衣男子,她的眸光驟然深邃。
借勢庇護只能是一時,並不能保她一生無虞。凡事可一不可再,她已兩回險些死在青衣男子的長劍之下了。前兩回機緣巧合得人相救,可若再出現第三回,誰能保證她運氣還這麼好?一旦與他分道揚鑣,跟隨在後的青衣男子必然會再次動手,若想長久平安無虞,唯一的辦法便是……
伸手拂下陳靖萱手中的簾子,擋下吹在面上的冷風,陳靖蓮靜靜地瞅着仿若陷入熟睡中的俞朗博,思量着
如何才能說服他幫自己。他看着那件瓷品時,明明眸中閃過了震驚的光彩的,可他卻連多看一眼都不曾,便將之還給了她,又在最後默許了她的追隨,這讓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是因爲看中了那件瓷品,還是原本就有着表面冷漠內心和善的xing子,又抑或是另有原因,才破天荒地默許了她跟在身後,並坐到了他的馬車上?可從一衆人怪異的表情來看,她總覺得前兩個理由並不充分。想來想去,便只有後者。可如果是後者,又會是什麼?
馬車穿過繁華熱鬧的桐城大街,載着各懷心思的三人,駛入了桐城東北面一處屋宇林立庭院高深的府邸——文淵候府。直到馬車一路過府穿行,停駐在一處環境清幽的小亭前,俞朗博閉着的雙目才緩緩睜開,寬袖一揚之際,人已起身,再次忽略陳靖蓮二人的存在,起身步下馬車。
“爺,您可回來了!”一圓臉小廝奔到俞朗博身前,鬱悶而傷心地道,“您明明知道今兒個定會有各府的主子們來賀您受封文淵候爵位並與您送行,您卻拋下小的,自個兒出去躲清閒,害得小的跟在祈管家屁股後面忙得跟個陀螺似的,可苦了小的了。”
一邊說着,他還一邊提了提褲腿,可憐巴巴地道:“您看,小的跑進跑出送那些主子們,腿上都起了不知多少水泡了。還好您回來了,否則,小的都不知道該在燕王世子面前編個什麼理由,將他送出府去。”
俞朗博目光微微下垂,落在小廝褲腿下的布鞋上:“既是腳上起了水泡,明天起你就好好地待在府裡休養,不用跟在我身後侍候着了,有雨墨一人跟着就夠了。”
他聲音平淡無起伏,小廝卻聽得整張臉都垮了下來,哪裡還敢有半點邀功的心思,臉上立馬噙了討好的笑,挺直背脊道:“沒,沒起水泡,小的是跟主子您開玩笑的。”說話間,他還刻意轉了兩圈,“您看,小的的腿這不是好好的麼,
保準時時刻刻都能服侍爺。再說了,雨墨笨手笨腳的,不如小的這般手腳又麻利,口齒又流利,一個人哪裡侍候得了爺。您說是不是?”
“哎,知書,你怎麼能在背後說人壞話呢?你就算想誇自己口齒伶俐手腳麻利,也不能貶低了別人去啊,真是太不道德了。”又一個瘦瘦高高的小廝順着長廊走了過來,先向着俞朗博躬身行了一禮,方纔指着圓臉小廝生氣地道,“你說自己腳上起了水泡,本就是想偷懶耍滑,既是如此,便在府裡好好休養就是了。我倒是要讓你看看,沒了你,我一個人保準將爺服侍得妥妥的。”
想必這二人便是文淵候的貼身小廝了,瘦的爲雨墨,圓臉的應是知書纔是。只是,她有些意外,如他這般性格淡漠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的xing子,身邊竟會跟着兩個多話饒舌的小廝,還當着他的面吵了起來,真正神奇。
陳靖蓮一邊想着,一邊抱着包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陳靖萱則緊隨其後。看到從馬車上先後跳下的二人,知書和雨墨立即露出一副見了鬼般的模樣。
“你,你,你……”知書嘴脣大張,顫抖着手指着陳靖蓮激動詫異得說不出來話,看看她們,又看看淡然而立的俞朗博,好半晌,才道,“你們怎麼會上了我們主子的馬車?”
“不就是坐了一回你們主子的馬車麼?有必要表現得這麼激動?”陳靖萱給了他一個白眼,從鼻孔中發出一聲冷嗤,“這馬車又不是金子銀子打製的,我們坐一回也不會摳下一塊來,你們何苦表現出如此意外的神情?”
若非bi不得已,誰還願意與他這樣的啞巴坐在一起啊。只是,也不知道姐姐出去上茅房之際與他談成了什麼,怎麼就準備一路服侍他了?
“你……”知書還未從極度的驚詫中回過神來,一時竟變得口舌笨拙了起來,瞪了陳靖萱一眼,又轉而問向俞朗博,“爺,她們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