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宮門口突然傳來一個不怎麼和諧的聲音。
她應聲望去,那麼窈窕纖弱的身段,那麼純真美麗的面龐,不正是她那僞善三公主皇姐。她來幹嘛?不會又準備使什麼陰招要她去不了宴會吧。
她沒作聲,就僵在原地看着三公主款款走來。顯然,三公主一點也沒有察覺她的不自然,依舊帶着初來見她時的那種溫柔範兒的微笑。
“參見三公主!”見她進門,兩旁的宮女也都朝她行禮。
圍在藝枝身邊的宮女也都漸漸散開,藝枝也行禮道,“三公主沒去準備今晚的國宴嗎?”
三公主沒有注意到她眼裡的厭煩,卻注意到藝枝手中的畫,也沒管她喊沒喊她,就徑直朝藝枝走去,微微一笑,“藝枝這看的是什麼啊。”
藝枝欣喜地將畫爲她呈上,她接過,就在看到畫的那一瞬間,臉色立刻變了,卻不是同藝枝和其他宮女那樣的驚歎,而是一種——震驚,對,是震驚,而且還是一種有些惱怒的震驚,雖然這訓練有素的三公主很快掩蓋過去了,但畢竟她是一直都在認真關注着她的表情的,畢竟人的表情和動作都會泄露想法,所以,她也大抵猜出來了,接下來,那個三公主會對她怎麼樣。
“妹妹纔剛午睡醒了吧,”三公主這纔將畫遞還給藝枝,回頭衝她微笑着。
她立馬收回目光,裝作一副天真無知的樣子,然後再擡頭看看三公主,“是啊,皇姐。”
三公主疾步走到她面前,伸手爲她撫了撫鬢角,回頭衝一旁的宮女吩咐,“去爲八公主倒一杯熱茶來。”
“是,”跟她一起來的宮女立刻會意地退下倒茶去了。
她不禁有些發怵,這種姐姐,可謂是殺人於無形啊,於是,她立馬笑着搖頭道,“皇姐我不渴。”
三公主臉上依舊帶笑,“沒事兒,潤潤喉嚨吧,初春天氣本就比較乾燥。”
唉,誰叫她天生就是一旦知道對方的用心,就再也不能違心地對她綻放笑臉了呢,所以她還是推辭道,“皇姐,我頭暈了,你還是先走吧,”說完,她就朝內殿去了,沒再理會三公主。
這時候,藝枝也跟了上來,憂心忡忡地問她,“公主,您怎麼突然對三公主這樣冷漠,三公主看起來很是傷心呢。”
她停下腳,回頭看着宮門口的三公主似乎已經離開了,這纔看着藝枝,認真道,“失憶之前,很多事我都沒有跟旁人甚至你說,但不代表這些事就不存在,藝枝,三公主和我的關係沒有你想得那麼好,其次,這種逢場作戲地態度我是做不來的,你看,她拿到我爲你畫的肖像時,那表情像是一個姐姐看到妹妹的成長之後的喜悅嗎?”
藝枝被他問得這麼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但卻是滿臉的難以置信,“三公主她·······不,不會吧,她自小便對公主。”
她搖頭嘆息,“那你有沒有發覺我從前身上有過什麼傷?”
藝枝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有是有,不過是是些磕磕絆絆的小傷。”
“大傷還得了,你看看,我以前也沒和其他人一起玩兒什麼的吧,爲什麼和三公主玩兒就會有傷?雖說不大,但都是些內傷啊,”她都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麼奇葩的話,不過,藝枝倒是因爲她這番言辭完全的相信了。
“那以後奴婢會小心三公主,決不讓她再有加害公主的機會,”藝枝這番話說得異常義憤填膺。
她也就滿意地笑了笑,“好吧,誒對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哎呀,”藝枝頓時驚慌起來,“快,公主,還得爲今晚的國宴梳妝打扮呢,公主不喜歡太過於繁複的髮髻,奴婢就爲公主梳一個十字髻吧。”
“好好好,”一想到今晚的宴會她都還沒有把最基本的準備好,她也有些緊張起來。
藝枝帶着她到內殿的梳妝檯坐下,便張羅着要宮女們爲她將國宴的衣物配飾準備好,而藝枝就開始爲她梳理髮髻了。
十字髻,顧名思義,頭頂呈小十字造型,兩邊髮髻往後綰上,十字小發上再插上一支精緻的金步搖,這是古代宮廷王妃公主都喜歡梳理的一種髮型,自然婉約,卻也不失高雅,她看着鏡子裡自己頭上那一坨不算厚重的髮髻,還挺欣慰的。
頭髮弄好了,就該更衣了,藝枝爲她換上的是國宴上公主們常穿的盛裝,配上一條藝枝特意爲他縫製的玉腰帶,再戴上荷包,玉佩,這套裝扮也就終於弄好了。
她看着立鏡裡風姿卓越的自己,忍不住轉了個圈,扭頭問藝枝,“好看嗎?”
藝枝笑道,“當然,公主最美。”
她頓時沒形象地大笑起來,“藝枝果然有眼光,”雖說盛裝的確麻煩了些,但也的確華麗好看,她頓時對今晚的表演越發期待,不僅是因爲自己可以替八公主鹹魚翻身,更是想到,作爲這個宮廷式的相親會,不知道會看到多少美男呢,哈哈哈哈。
一想到美男,她就不覺想起了夢裡的那個帥哥,帥哥的面貌一直都模糊不清。但那狐媚子般的微笑,她卻甚是記憶猶新。
正愣着神,藝枝在一旁提醒她,快到申時五分了,該是去大殿入座的時候了,她就急忙提起裙邊帶着藝枝和一衆貼身宮女跑了出去。
宮外早已停了步攆,這步攆倒是很含蓄地用紗布擋了擋,不至於像清朝後宮裡看到的步攆那樣四周通風,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上了步攆,她也就癱坐在步攆上一覽皇宮景色,這感覺就跟坐觀光車一樣。
一邊看着,她也就一邊想,這遙燈皇宮的格局不僅奇怪,而且宏大,一般的皇宮,各個公主皇子妃子的殿閣也就一個四合院套屋,可她看,光是她住的地方就是一個宮,其間還有大殿側殿內殿,加之後花園,後廚還有她那宮的宮女的住所,可見這皇宮之大。
隨後,都快將近半個多小時了,她們纔到了國宴所在的大殿。
她被藝枝從步攆上扶了下來,站在大殿臺階下仰望,這大殿金光閃閃的樣子還真是亮瞎了她的鈦合金狗眼啊。
“八皇妹?”
她應聲扭頭朝側面看去,喲,哪兒來的美人?
正在她愣神的時候,藝枝在一旁急忙頷首道,“參見四公主,”話畢,才又附上她耳邊,告訴她,眼前這位,便是德妃娘娘所生的四公主子諳,是去年國宴同三公主一併奪得讚賞的公主。
她看得出,這位叫子諳的四公主並沒有三公主蕊韻那樣的雙重人格,就剛剛那聲八皇妹,她就聽得出,這語氣裡是普通的驚訝,而非什麼震驚或者不可思議。
於是,她笑道,“四皇姐好。”
四公主見她開口喊了自己,臉上不覺泛起笑容,上前牽過她的手道,“八皇妹終於肯參加宴會了,走吧,我帶你一同進殿。”
“好,”她衝她曉得異常乖巧,說實話,從昨天穿越到現在,也就這個皇姐才讓她感覺到了,真正的姐姐就該是這樣的嘛。
兩人攜手一併進了大殿,此刻,賓客們也陸陸續續來了,可一見她,無不滿眼驚詫,驚詫之餘,還不忘和身邊的人議論紛紛。
路過公主們的席位時,她還看到了上午遇到那兩個小學生,同樣是對她虎視眈眈的,她沒理會,只是走自己的,反正眼神又殺不死她,可在路過接下來的幾個皇兄皇姐面前的時候,那些個議論聲還是讓她不是很適應的。
她有些無語,說真的,雖然她往年大門不出一個,可也不至於像是看山頂洞人一樣看她吧,麻痹的,都不知道這十幾年,等下,她好像還真不知道這八公主的年紀究竟多大了,這問題一想到這兒,她就禁不住問起身後的藝枝。
藝枝只道是她失憶,卻沒想連年齡也不記得,便不免蹙眉道,“公主年方十五,明年纔到及笄之年,”邊說着,邊想着是該儘快與左毅護衛去藥王谷找吳藥師了。
才十五?她忽然就覺得深受打擊了,在現代社會她也好歹已經十七了,十七了都沒長開,身材都是平板,結果人家八公主才十五,尼瑪就身材倍兒棒吃嘛嘛香,這讓她情何以堪啊。
“皇妹!”這時候,前方出現太子的身影,太子見她到了,便立刻笑着從正數第一個席位上起身過來迎接她。
“四皇妹也來啦,”到了跟前,太子便也笑着和她身邊的四公主打招呼。
“太子皇兄,聽說您最近幫着父皇料理國事,可得注意休息?”四公主立馬就和太子聊起了家常。
她撇撇嘴,鑑於不知道怎麼加入他們的談話,所以,看着太子先前坐的位子旁邊空着,猜想興許那就是給她留的位子,就帶着藝枝過去坐下了。
身邊的人都議論着自己的家長裡短,她甚是無聊,嘆了口氣,準備先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剛把手伸到盤子裡準備拿糕點,就被藝枝的一聲咳嗽打斷。
她很是憋屈地擡頭看着藝枝,“就吃點兒~”
藝枝搖搖頭,“雖說公主您失憶了,但禮數不能忘,況且,今日朝中衆臣和各番邦郡國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要來,您可不能讓他們笑話您。”
就是個變相的相親會嘛,還什麼笑話她,她都被笑話慣了,可想想也是,畢竟現在可沒有一個人動筷子,她要真的這麼做了,也確實不怎麼好。
就那麼坐着,等得她都快睡着了,這時候,她的太子哥哥纔回到她身旁坐下,小聲在她耳邊提醒說,父皇要來了。
父皇?她立馬一個激靈挺直了腰板,這可是皇帝,不是開玩笑的,是貨真價實的皇帝,她可得好生研究研究啊。
果然,不多時,大殿外就匆匆跑進來一個公公,站在臺階上大喊,“恭迎皇上皇后!”
那天生的喇叭嗓可不是蓋的,她瞬間覺得,其實古代報皇帝駕到的太監公公們也不容易。
皇帝是被一羣公公宮女簇擁着進來的,身邊並肩進來的就是是皇后了,皇帝和皇后身後就是一行的妃子,這排場之宏大。
她先是看了看皇帝,這皇帝看着面善,可眼裡也透露着精明銳利的光,可見是老當益壯,至於皇后嘛,她也注意瞧了瞧,除了超微又那麼點年齡大以外,也倒是個美人,不過倒不是那種傾國傾城的感覺,而後再看看那些妃子吧,眼花繚亂的,她只覺得個個都長得好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也因爲衣飾大抵都是國宴盛裝,所以也不知道每個妃子的風格。
終於入了坐,皇帝也就發話了,“歡迎各位與本王共飲,今日還請大家盡興,不必拘謹。”
話音剛落,衆臣子便都大呼,“皇上萬歲。”
她又嘆氣了,這樣的宴會怎麼盡興?還不必拘謹,看那各各都把這當成一次大閱兵似得樣子,她就覺得這皇帝說的話不是一般的多餘。
正想着,歌舞宴會也就開始了,先是來了段司儀宮女編制的羣舞,接着又是宮外請來的什麼樂坊的獻藝,唱得也都是些她聽不懂的歌詞,這古典歌曲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欣賞的,她也就聽聽曲調了吃吃點心水果了。
正吃葡萄吃得歡樂,擡眼間,卻對上了一個男子的眼,她頓時嚇得停下了動作,這這這,這尼瑪不是今天在花園遇見的那個小偷嗎?爲嘛會出現在這裡?
男子倒是沒有避開她的目光,反而注視她注視地越發認真,一臉的饒有興趣。
東宮,東西失竊,殺人滅口,她腦子裡瞬間閃過這些關鍵詞,再看看那男子的眼神兒,她在想,這男的這樣子看她,不是看上她了,就一定要整死她了,顯然,她是不相信什麼言情劇本里的一見鍾情的,所以,很有可能,接下來那男的就會在宴會完畢找她,來上一次深刻的談話,唉,她又禁不住嘆氣了,忽然覺得這生活真他媽憂心,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宮,才能想辦法回現代。
“今日朝中也來了許多人中龍鳳,既然如此,不如就讓各家千金公子展示展示吧,”這回,開口的是坐在一旁鳳椅上的皇后,大家的目光也都隨之朝大殿臺階上看去,她也順勢避開了男子的目光,“皇上覺得如何?”說完,皇后目光溫存地看了看皇帝。
“這個提議甚好,不知哪位千金公子願意第一個來展示,”皇帝也配合地開口允諾了。
這時候,皇后的目光撇到坐在下面的她,朝她鼓勵地笑了笑。
笑個毛啊,她忽然覺得背後好冷,難道太子跟皇后說了她失憶的事了?而且還順帶說了她現在是多麼多麼反骨?
想着,她便扭頭問正在喝酒的太子,“皇兄,你和母后說了我失憶的事了?”
太子回頭笑着看着她,點點頭,“還順帶說了這次參加國宴是你提出的,母后很是高興,讓我把一切都部署好,讓你一定震驚全場。”
震驚全場個毛,她呵呵笑了兩聲,“皇兄考慮得真周到。”
太子聽到她的誇獎,笑容頓時更加燦爛,“這是皇兄應該做的。”
她這回沒有再發表意見,只是回頭去看第一個要出場的是誰。
“父王,既然沒有千金想做第一個開場的,就兒臣來吧,”說話的正是之前和她一起進殿的四公主。
“這樣也好,子諳來爲大家第一個展示,陸續地也會有千金敢上來了吧,”皇帝哈哈大笑。
腦殘,白癡,二,這是她此刻心裡對皇帝的評價,真不知道是不是歷史上每一位皇帝都喜歡皮笑肉不笑,真噁心。
子諳四公主表演的是個舞蹈,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歌舞,沒有伴舞伴唱,但那風姿卓越的舞蹈和嗓音優美的清唱,讓她也不禁有些癡迷,這纔是真真兒的女神啊。
一曲舞畢,全場掌聲雷動。她忍不住側頭看了看三公主,三公主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許多,她忽然有些幸災樂禍了起來,還不忘和站在一旁的藝枝分享,藝枝看了也同她一起竊笑起來。
“子諳舞姿精盡了不少,德妃真是越發會育女了,”皇帝對四公主大大地讚賞一番,順帶還表揚了一下她的母妃。
“皇上說笑呢,子諳自小就有這天賦,臣妾並未多做**,”德妃這番話卻引來了一衆嬪妃的不滿了。
她知道,這意思就是自家女兒本來就是天生的,教都不用教什麼,自然就會,不像其他公主,天生愚笨,可那話說得不明顯,各位妃子也就只是面露不滿,也沒怎麼表現出來不舒服的意思。
她還在琢磨,接下來也就該三公主了吧,可這時候,皇后卻突然叫住了她,“燕魚,聽你皇兄說,你的畫藝非凡,因之前從未參加過宴會,所以一直堙沒,不如,今日便向各位展示展示吧。”
她簡直是躺着也中槍!這簡直就是把她往火坑裡推啊,不過好在她早就有準備,不然還不知道現在多丟人,所以,她也就起身,微微一笑,“母后謬讚了,兒臣不過在自家宮殿裡隨意畫畫,被皇兄無意看到,這才提及,不知是否獻醜了。”
太子聽她那麼一說,也甚是怨念地看着她,明明是她自己說的要畫畫。
她忽略了太子的眼神,微微側頭問藝枝東西帶着嗎,藝枝說已讓隨行的宮女帶上了,她便舒了口氣,只等皇上發落了。
皇帝見她站起身,眼裡頓時有了一層說不明道不明的光芒,“燕魚自出生以來,便只有十歲那年參加過宴會,想來也甚久了,今日終於能與衆位一見,應當展示展示纔對。”
“燕魚,你看,父皇都讓你展示了,別害羞,就當讓家裡人看看吧,隨意就是,”皇后還在一邊幫腔。
她這才乖乖朝皇帝皇后頷首道,“那兒臣獻醜了。”
說完,她便邁步上前,要藝枝擺好凳子,再把先前做好的畫架給放好,把紙夾在畫架上,她又取出了別再腰間的荷包裡的炭筆,藝枝和宮女們也還在爲她把塗料往桌上擺。
四周賓客妃嬪們無不對她這套畫具指手畫腳,她只覺得古代人只有這點愚笨,沒見過的新事物就只會抱着懷疑而不是探索的態度,所以,她也只能把這當作一次修行,看看自己在這樣古板保守的年代,如何成爲一個顛覆的人吧。
收拾好了之後,她朝皇帝和皇后笑了笑,“看父皇和母后今日看上去猶如年輕時候一般的一對璧人,那兒臣就爲父皇和母后畫上一幅肖像吧。”
說完,她便開始動筆了,四周靜寂無聲,她也不免有些緊張起來,但還是凝住神,認真地開始執筆作畫。
全場都陷入這靜謐詭異的氣氛,就等着看她怎麼用這副奇異的工具作出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