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轉頭看了一眼那邊臉色有些怪異的白木槿,鳳之沐的眼神在鳳九卿的背影和白木槿的身上來回掃了幾下,默默地開始腦補,究竟剛剛這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呢?會不會?
小包子鳳之沐開始呼吸亂想起來,腦袋裡充滿了各種他看的雜書上公子佳人的劇情,一想自己皇祖母還操心過九皇叔的婚事,頓時來了興頭,他看着這個白姐姐是相當滿意,不過……年齡是不是有點兒小啊?
鳳之沐很是糾結了一番,但是又制止不了自己酷愛八卦的心,便轉了幾番心思湊到白木槿面前,問道:“白姐姐,你剛剛似乎和我九皇叔聊了很久啊!你們都說什麼了?”
白木槿微微張着嘴巴,似乎很意外的樣子,然後道:“沒有啊,我剛剛去幫着慕辰收拾房間了,只過來和宣王打了招呼而已!”
鳳之沐擰着眉頭,一副不相信的樣子,接着問道:“不會吧?我瞅着我九皇叔很高興的樣子,難道不是和你相談甚歡嗎?”
白木槿怎麼會沒看出來鳳之沐的小心思,便道:“我也不清楚呢,說不定你九皇叔今日出門撿了金子,所以特別開心吧!”
說完也不等鳳之沐再開口,便自顧自地進了白慕辰的小屋子,鴛鴦和喜鵲這會兒功夫已經將屋子收拾得十分乾淨了,文澤也把白慕辰帶來的書和文房四寶都擺弄整齊,看着這間不大的房間,卻敞亮舒適,白木槿總算放心了。
“辰兒,往後你就要在這裡常住了,可得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有什麼缺的就讓文澤回家拿,要和師兄們好好相處,千萬別給東方先生添麻煩,知道嗎?”白木槿交代道。
白慕辰沒有說話,反倒是雞婆的鳳之沐搶先回道:“白姐姐你放心,有我在,一定會罩着小師弟的,哈哈……還有就是,在這裡不用擔心師兄們,反倒是該擔心一下先生,他最是麻煩了!”
白木槿自然瞭解東方玄的爲人,在外人面前那是個學識淵博,文采風流,聰明絕頂的鴻儒,可是私下裡卻是個十足的老頑童,最愛逗着自己這幫弟子玩兒,不過跟着他不僅能學到知識,更重要的是東方玄深通爲人處世之道,也正是因爲看透了,所以才懶得再去理會,所以寧願隱於鬧市,做個傳道授業的先生。
可是他卻從未離開過權力中心,門下弟子莫不是地位顯赫,臥虎藏龍,這個帝國下一代的繼承者們,大概也就會出自東方玄這個“草廬”了。
白慕辰跟着東方玄,是最合適不過的了,她不是希望白慕辰能夠建功立業,只希望他能獲得一些資本,更重要的是,她必須要改變白慕辰前世的命運。
自她重生以來,很多事情的軌跡都變了,她已經掌握不了未來到底會怎樣,但是唯一要保證的就是白慕辰必須安穩地活下去。
白木槿感激地朝鳳之沐笑了笑,如果白慕辰能夠得到這位未來的護國大將軍的友誼,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那慕辰就多仰仗小師兄的照顧了,呵呵……”白木槿笑着道。
鳳之沐頗有幾分得意,可能是因爲在兄弟中他最年幼,而入了東方玄門下他又是最小的徒兒,能有白慕辰這個後入門的師弟,他倒是特別開心,因着自己終於也能做別人的師兄了。
“那還用說!白姐姐儘管放心就是!”鳳之沐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證道。
收拾好了白慕辰的住處,白木槿也該準備回去了,所以就帶着白慕辰去辭別東方玄,在東方玄的獨立小院的暖閣裡,陸相和東方先生正埋頭下棋,兩人都一言不發地低頭沉思,似乎已經沉浸在棋局中。
白慕辰原本想出聲行禮,但卻被白木槿拉住了,她只是輕輕走過去,並沒有要打擾的意思。
棋盤上兩人的局勢僵持住了,似乎誰都沒法再進一步,所以兩個老先生都在尋求突破的法子。
白木槿笑笑,所謂當局者迷大抵就是如此,其實有時候爲了最後的勝利,必須做出小犧牲,而深入局中的人,往往會一葉障目。
兩人的拉鋸戰依舊在持續,連他們三人站在旁邊半天也沒發現。
鳳之沐是個耐不住性子的,湊到自家先生身邊,嚷道:“先生,先生……你落這裡,可以大殺四方了!”
東方玄敲了一下他的頭,罵道:“混小子,一邊兒去,沒事兒亂出主意!”
白木槿則看出來,日後這個護國大將軍的風格大概就是如此,即使自損八百也要傷敵一千,所以他的別號就是“拼命十五郎”。
不過那是在戰場上,主將的勇猛無敵的確可以將局勢逆轉,許多次戰役敵人聞其名就嚇得先輸了一半。
圍棋之道則在於謀,雙方博弈,是智慧和心理上的對抗,不能光想着殺敵,也要顧全己方的損失,如鳳之沐的法子,的確可以將陸相那一片殺個片甲不留,但於整體而言,則會造成東方玄顧此失彼,最終潰不成軍。
鳳之沐顯然不能理解這種磨磨唧唧的遊戲,只覺得煩悶,道:“先生,你這樣猶豫,太陽落山了這盤棋也下不完!”
東方玄被這嘰嘰哇哇不停的鳳之沐氣的吹鬍子瞪眼的,罵道:“一邊兒去,一邊兒去,你這小子,懂什麼?”
鳳之沐只好鼓着腮幫子站在不一邊不說話,陸相則氣定神閒地繼續和東方玄在棋盤上博弈。
當陸相一子即將落下,白木槿輕咳了一聲,陸相微微一愣,餘光看了她一眼,見她面露微笑,眼睛卻瞄着棋盤一下,陸相擡起了頭,仔細地看了一眼全盤的局勢,才發現自己若是剛剛落下那一子,恐怕僵局就要打破,但卻是幫東方玄打破。
陸相笑了一下,道:“槿兒,你覺得我這一子應該落在哪裡爲好?”
東方玄一聽,也擡頭看了一眼白木槿,莫非這丫頭能打破如今勢均力敵的狀態?他有幾分懷疑,便道:“你說說看!”
他和陸相都可謂是下棋高手,因着實力相當,所以每每對弈都是這樣的局面,偶爾他勝半子,偶爾陸相勝半子,總歸很難有一方能痛痛快快地勝上一場,最多的大概就是和局。
所以東方玄也想看看,這個頗有幾分聰慧的小姑娘能有什麼辦法打破僵局,幫助陸老頭子獲勝。
白木槿見他二人都有意要考自己,也不再推辭,便只拿起一枚黑子,看着二人笑道:“兩位大師都身陷迷局,無法自拔了!”
然後果斷地落下一子,頓時棋盤上局勢劇變,這一子落下,看似陸相圍死了自己的退路,卻是另闢蹊徑,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陸相和東方玄眼裡精光乍現,齊齊捋着鬍鬚,點頭,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絲難得的讚賞,好個聰明又有殺伐決斷的丫頭啊。
能夠對自己都這麼狠,這絕不是一般心性的人能辦得到事情,雖然不過是一盤棋,但是下棋之人都明白,因着得失之心過重,誰也不肯自斷一臂,可是白木槿這一子卻是壯士斷腕,卻也換來了可喜的局面。
東方玄悵然若失地嘆了一聲:“可惜了,可惜了……”
陸相看他的表情,自然明白他所嘆爲何,只可惜白木槿是個女兒身,否則憑着這一份心性和智謀,堪當大用啊!
“哈哈哈……東方老小子,你可看到了,這一局你要大敗而歸了!”陸相似乎沒有多少可惜的心情,女兒身又如何,他從來不求自己的子孫能夠功成名就,槿兒能有這份聰慧在,他也無需擔心她在白家過的不好了!
東方玄看着棋局,也皺皺眉,苦苦思索着破解之法,然而終究不得門路,此時門鳳九卿卻不知從哪裡走來,只略略掃了一眼棋局,就嗤笑道:“老頭子,整日裡下棋,竟然連這個局都破不了,真丟臉啊!”
東方玄一聽,就知道是這個不孝徒來了,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行你來下!”
“我下就我下,你可看好了!”鳳九卿修長的手執起一枚白玉子,看着白木槿若有似無的一笑,然後果斷地落下一子。
頓時峰迴路轉,原本陸相柳暗花明的局面又被打破,白子卻漸漸形成了反攻之勢,這一子不可謂不刁鑽,一如鳳九卿此人,令你捉摸不透。
白木槿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下棋盤上的局勢,一抹冷笑殘留脣邊,轉瞬即逝。黑子再度落下,聲音叩響,有那麼一絲激動人心的味道。
鳳九卿卻不以爲意,白子如閒庭信步一般遊走在黑子的陣勢之中,不斷地打破白木槿創下的良好局面。
兩人你來我往,一盤棋被下的完全變了味道,白子路線玲瓏而刁鑽,似神來之筆。黑子狠辣而決絕,總是在絕望之中找到希望,勇往直前。
原本下棋的陸相和東方玄都在一旁緊張地圍觀,精彩紛呈的棋局瞬息萬變,兩人互不相讓,都不按套路出牌,偏偏又精妙地令人忍不住拍手叫絕。
良久,白木槿突然丟下幾枚黑子,莞爾一笑,朝着鳳九卿點頭道:“宣王果然厲害,小女子甘拜下風!”
陸相看着白木槿,似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外孫女一般,究竟是什麼時候,那個木訥又怯懦的小女孩,有了這樣一份氣度和華彩?又是何時變得如此心思深沉,決絕又慘烈?
一個人的棋路可以充分展現她的內心,每一步都走的這麼驚險,又每一次都那麼狠絕,像是要將敵人逼到絕境她才肯罷休,然而在殺敵的過程中,卻也不斷地自傷,這是怎樣一種心態?
鳳九卿深深望進白木槿的眸子裡,似乎想在那一汪潭水裡找出些許暖意,可是什麼也沒有,他輕輕一笑,道:“白小姐,棋如人生,不必每一次都那麼決絕!”
白木槿不置可否地微笑,有些事情,不得與外人道,那些深藏在她心底的黑暗,誰能夠明白?若非親身體驗,怎麼能懂她的痛,決絕嗎?不,還不夠,遠遠不夠!
“笑得很醜!”鳳九卿似乎生氣了一般,丟下並未真正分出勝負的棋局,就拂袖離開,留下一屋子莫名其妙的人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