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遠遠的,聽見策馬的聲音,便知道是自己家的大少爺回來了。
薄葉在這兒等了好一會了,她迎了上去。
“大少爺,您可是回來了,小姐請您過去一趟。”
顧燕京下了馬,站在這兒等他,估摸着是有什麼事情的。
“知道什麼事嗎?”他一邊進府一邊問。
“可能是江小樹出了什麼問題了,您先過去看看吧。”
那個小婢女,能出什麼事?
他心裡琢磨着,腳下也大步流星的去了今笙那兒。
他來到今笙的面前,今笙已迎了過來。
“哥,您回來了。”
“嗯。”他點了頭,坐了下來。
待奴婢上了茶水,她擺擺手:“都退下吧。”
“江小樹出什麼事了?”他直接詢問了一聲。
回來就先問這小婢女的事情,她眸色微動,指了指一旁的帕子,顧燕京看了一眼,蹙眉:“江小樹的血?”不然,給他瞧這個作甚麼?
今笙點頭,小聲說:“大哥,江小樹被公主下令驗了身,就成這樣子了。”
“……”顧燕京臉色已是板了下來,沉了。
今笙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動怒了。
她隨之也就轉了話題:“哥,太子現在怎麼樣了?”
她竟是問了太子的事情,顧燕京便瞧了她一眼,壓下心裡的那一股無名之火,問她:“蘇大人告訴你了?”
今笙點頭:“昨晚臨走前說了幾句,湘君在宮裡怎麼樣了?你看見她了嗎?”
“太子被軟禁在東宮,太子妃陪着他。”自然是一起被軟禁了。
今笙表情微微木然了幾分,湘君也被軟禁了麼。
她不擔心太子瀚,因爲與他不熟悉,沒有任何感情,她擔心的只有湘君,怕她因爲太子瀚,最後的結局會和前世一樣。
還有哥哥……
因爲太子瀚,他前世的命運也並不好。
她正想着這事,顧燕京和她說:“笙兒,蘇大人現在取代了曲閣老的位置,被皇上任命爲閣老了。”
“是嗎?”恍惚之間,她淡淡的笑了笑,前世的時候蘇大人也是閣老,在太子一黨都死後,他依舊活着。
現在哥哥告訴他蘇大人是閣老,她一點不驚訝。
“蘇大人高升了,你好像並不高興?”從她的臉上真沒看出什麼高興之情。
“哥,我有話想和你說。”她先避開了蘇大人高升一事,她心情是深重的,太子瀚被廢之後還會發生什麼,她並完全瞭解,但大局的走向她還是知道的。
照着前世的事情來推算,太子瀚一定不會甘心就此被廢吧?曲氏一族最後一定是凝聚了力量,那一次哥哥一定也是參與了。
“你說吧。”瞧她神色微重,也不知道她究竟要說些什麼。
“哥,你還記得去年我和你和三爺說過的一件事情嗎?就是我說的那個夢境的事情,湘君會成爲太子妃,新帝登基後,哥哥會被處死一事。”
顧燕京想了想,那件事情太久了,她若不提,他真的幾乎就忘記了。
當時是蘇大人去處理這件事情的,漸漸的,他把這事忘記了。
他想了一會,慢慢點了頭。
今笙看他,便知道他沒有太往心裡放,也許都快忘記她的話了。
“我之前也提過,湘君會被立爲太子妃一事,後來應驗了。”
是有提過這麼一回事,顧燕京點頭:“你又做了什麼夢了?”
今笙說:“現在太子被廢了,新帝就是皇甫羨,過不多久,他會被立爲太子,登基爲帝的。”
顧燕京看着她,她確實說過這些話。
這些話,竟是都逐個應驗了。
“哥,曲氏一族一定不會甘心太子就此被廢的,最後一定會凝聚力量想要推翻新帝,到時候,你不參與進去便無生命之憂。”或者他們能想出個什麼萬全之策,不被皇甫羨給設計了。
前一世,她知道的也僅是這些局勢上的大變化,究竟他們是在什麼地方失敗的,或者是在什麼地方被皇甫羨給設計了,她卻並不知情,若知道,也便好防備了。
顧燕京看她不語,她怎麼說得這麼篤定呢。
今笙想把話都和他說清楚了,這是她的哥哥,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地,不管他信或不信,她都要說給他聽,當有一天他們謀事之時,他能想到她所說的話,多考慮一些,或者能救他性命也不一定。至於湘君,也許過幾天,她就後悔了,被軟禁在宮裡不見天日的日子並不好過,湘君自幼也是嬌養大的,會過不慣那樣的生活的。
只要湘君後悔了,她到時候託三爺把她帶出宮就好。
三爺現在已經是閣老了,說明是深得皇上信任的,湘君是無辜的,只要三爺出面,帶走一個太子妃,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吧。
湘君離開了宮,不參與她們皇室的鬥爭,也就平安了吧。
二叔那邊的人,也會跟着平安了吧。
~
顧燕京看着她,沒有說話。
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她都說了出來。
她所說的一切,也正是他心裡所想的。
曲氏一族的人,當然不會甘心太子被廢,一定會凝聚力量的。
至於他,他自然會保護皇上的安危,但也一定會幫助太子瀚的。
他能來到皇上的面前,是先仰仗了太子瀚的賞識,單單這一點的知遇之恩,他無論如何都會聽他差遣。
但這些事情並沒有發生,而且一時半會也不可能會發生,笙兒卻將要發生的一切都說出來了。
“笙兒,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他默了一會,反問她。她一個閨閣中的女子,每天除了寫字就是畫畫,怎麼能夠懂朝中的事情,但從她這一番話來看,她不但懂,而且深謀遠慮,看得極遠,看得極透徹。
今笙說:“哥,這些都是我在夢境中看到的,除了哥,我也沒敢和旁人說過,所有的事情都在應驗,求你了,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顧燕京應了她,又問:“這些話你和蘇大人說了沒?”
“沒呢。”
“你不要和他提這些了,免得對你不好。”他現在是蘇閣老了,取代了曲閣老的位置。
太子瀚被廢,他竟是一句求情的話都沒有。
太子瀚被廢一事,成就了蘇閣老,他取代了自己老師的位置,該是多麼的榮耀。
受聖上如此的重用,他自然是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爲太子瀚求情的,在朝堂中,有曲氏一族的勢力,也有一些蘇大人自己的人,看他的臉色行事。
曲氏一族求情不成,曲閣老反被免職了。
蘇大人取代了曲閣老之位,他不爲太子瀚發聲,看他臉色行事的大臣更不會發聲了,還有一夥保持中立的老傢伙,便指望不上了。
今笙隱隱聽出他話裡的不悅,問他:“哥,你是不是對三爺有什麼看法了?”
“沒有,怕你說多了,會引起他的反感,畢竟夢境之事,怎麼能當真呢,現在太子已經被廢,如果下一步真的立羨爲太子,哥相信你後面所說的話,先等着瞧吧,朝局最近不穩呢。”
“嗯。”她答應一聲。
“記着哥的話,蘇大人那裡,別再提你這個夢境了。”
“嗯。”今笙再次答應下來,隱隱覺得哥哥對三爺是不是有了什麼防備之心了?
“好了,哥先回去了。”顧燕京起了身,走了。
今笙送他一步,望他挺撥的身影離去,望了一會,心裡悶得慌。
轉身,她回了自己的屋,在自己房裡坐了下來。
腦子裡有些亂,有些事情她要好好想一想。
坐在屋裡的圓木桌前發了會呆,剛剛的哥哥,怎麼聽都感覺是對三爺有了什麼不滿,是因爲三爺成爲蘇閣老了嗎?
曲閣老是太子瀚的舅舅,被皇上免職了,現在由三爺取代了他的位置,照理說,這也不是什麼壞事,三爺也是太子一黨的人不是麼。
當然,被免了官職的蘇閣老可能會不太高興,就算三爺是他的學生,他也不會太高興這樣的事情發生。
三爺成爲閣老了,在太子瀚的事情上,他應該是沒有參與進去的,如果三爺固執的和曲氏一族一樣參與進太子瀚的事情,皇上是不會提拔他爲閣老的吧,皇上之所以提拔了三爺,甚至不忌憚曲氏一族,多半是因爲三爺在朝中的勢力與曲氏一族有得一搏。
她寧願相信三爺效忠的是北國王朝,而非某一個人,所以,在太子出事後,他沒有在皇上面前過硬的去求情。
三爺非但沒有求情,在後來曲氏一族凝聚力量想要把新帝從那個位置上拉下時,三爺應該也是沒有直接參與的,但哥哥卻是直接參與了。
她很想強迫自己相信,三爺效忠的是北國王朝,而並非某一個人,不是太子瀚也不是羨殿下。
哥哥效忠的是,太子瀚。
在太子瀚被廢的這件事情上,哥哥和三爺最後一定產生了分歧了,所以剛纔二次告訴她,不要再和三爺提她夢境的事情。
其實,也沒什麼好和三爺提的了,後面的事情也都與他無關。
漸漸的,她也就明白了。
在前世的時候惟獨他活躍在朝堂之上了,他雖與太子交好,卻並非和哥哥那般,只效忠太子。
想得多了,腦子裡越發亂得厲害。
有些話,她想見到三爺的時候當面問一問他,才能解她心裡的疑惑。
三爺這個人,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忽然之間,就看不懂他了。
也許,從未看懂過他吧。
~
那時,顧燕京匆匆回去了。
回了睡房,公主正坐在那裡發呆。
等了一天了,都統大人一直沒有回來。
她在等他回來,把宮裡的情況和她說一遍。
外面忽然傳來聲音,是都統大人回來了,她的宮女在外面行禮。
過了一會,門吱的開了。
“都統大人,您回來了。”她也站了起來,迎他。
“宮裡的情況怎麼樣了?我瀚哥哥還好嗎?”
顧燕京看了她一眼,她又擔憂又緊張,很怕他會說出不好的消息。
“啪……”芊晨公主的臉被打偏了些。
“……”芊晨公主震驚的瞪着他,他發什麼瘋?竟然回來就打了她一個耳光。
她可是公主,他竟敢這樣待她。
“你幹什麼?”芊晨公主怒,捂了自己的臉,她幾時被人這樣對待過,就是在皇后膝下養着,皇后對她也都是和顏悅色的,重話都沒朝她說過,皇上更是疼她得緊。
她現在才嫁他一天,他竟回來打她。
恍惚之間,她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一定是因爲江小樹的事情,除此之外,有什麼值得他這樣打她?
“你自己做了些什麼,你自己心裡沒數嗎?”他語氣冷硬。
“我做什麼了?你倒說說,我做什麼了?”芊晨公主氣得不輕,發了飆,聲音蓋過他的聲音,外面侍立的婢女都能聽見了。
竟還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麼,他冷笑一聲:“芊晨公主,打狗還要看主人的,你趁着我不在府上,凌虐我的婢女,你就不覺得自己過分了嗎?”
果然是爲這事,芊晨公主就更氣了。
“你竟然爲了一個婢女打本公主?”簡直不敢相信,真是讓她震驚了,又憤怒了。
“我不是爲了一個婢女打你,我是要你明白,就算你是公主,也是嫁到國安候府,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就是告到皇上皇后那兒,也是這個理,做事情之前,好好想想你夫君的顏面。”
芊晨公主咬牙切齒:“就因爲一個小婢女,你怎麼就沒有顏面了?你這是強詞奪理,你分明是喜歡那個小婢女,府裡的人都傳開了,說她是你的通房,我問她,她不承認,我驗她的身怎麼了,我有什麼錯啊?”
她氣急敗壞的朝他吼,自然也沒有半分矜持高貴了,她都被打了,她還要什麼矜持高貴,今天若不把這事捋清了,她以後在這府裡還有立足之地嗎?因爲一個小婢女捱打,她不成了一個笑話了。
顧燕京冷笑:“公主咬牙切齒、氣急敗壞的樣子還真讓人大開眼界,她就算是我的通房又怎麼了?我還不能有一個通房了?你既然懷疑她是我的通房了,聽了下面的閒言碎語,就該知道是自己夫君喜愛的人,你明目張膽的凌虐自己夫君喜愛之人,不給自己夫君顏面,你腦子長哪去了?都讓墨水給喝了麼。”
“你……”芊晨公主氣得胸脯起伏難平,他竟敢承認了,還罵她沒腦子。
平日裡在她面前不是挺好的嗎?對她尊敬有禮,她還以爲自己下嫁到國安候府一定是不會受半點委屈,畢竟她是公主,誰敢給她委屈,誰知道這一天還沒有過去,她就被打了,還被罵了。
她氣得顫抖,臉色發白又發紅,指着他吼:“顧燕京,算你狠,你這國安候府,我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宮。”一定要告訴父皇,這都統大人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看着敬她,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爲一個小婢女打她,她這國安候府還有什麼面子。
“你儘管回宮,看看回宮裡有誰會搭理你,瀚已經被軟禁了,曲閣老被罷免了職位由蘇大人取代,皇后娘娘還在做垂死掙扎,皇上一整天都在處理政事,應付那幫臣子,你回去說去,看皇上會怎麼說。”
芊晨公主氣得發抖:“我明白了,你是看着我瀚哥哥被廢了太子,以爲我在宮裡無人了,沒了靠山,就敢欺負我了是不是?”
“我只是要你明白,不要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在國安候府欺凌人。”
“我怎麼就欺凌人了,我不過是給她驗個身,我又沒把她怎麼樣,你護短成這樣子,你太過分了。”
“要不要我找人也給公主驗個身,看看還是否是清白之身?”
“你把一個卑賤的婢女和我相提並論?她配和我比嗎?”居然要給她驗身,她只能氣急敗壞的吼回去,發泄自己內心的憤怒。
顧燕京冷冷看她。
“你不要後悔。”芊晨公主咬牙,從他面前走過,拉開門,又狠狠甩上。
她要回宮,他若不跪着求她回來,她絕不回這國安候府之地。
顧燕京沒有攔她,撫額,坐了下來。
過了一會,門悄悄被推了一條縫,六少爺輕手輕腳的進來喊他:“大哥。”人在外面就聽見裡面的吵架聲了,吼聲震天,這芊晨公主的吼功還真不是一般的響亮,嚇人呢。
顧燕京瞧他一眼,他忙小聲說:“大哥,公主真走了,你不攔一攔啊?”真讓她回宮告狀,恐怕皇上明個就會拿他問話了。
“攔個屁,讓她滾。”本來想着與她過相敬如賓的日子,哪裡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在今笙那裡看見江小樹的血,他只覺得自己的血往外衝。
六少爺咧嘴說:“大哥你真霸氣,沒想到你對江小樹這麼關心啊!”
顧燕京瞪他一眼,敢打趣他。
“那死丫頭騙子呢。”
“本來一直在笙姐姐那兒待着的,現在應該是回去睡覺了,今天哭了大半天,眼睛都腫了,臉也讓公主的人給打得像個饅頭包子。”
“……”還沒打了?
“林楓,把江小樹喊過來。”
他的護衛林楓在外面得了令,去叫人了。
過了一會,江小樹就走進來了。
都這麼久了,那一處還是有些疼,所以就早早睡下了。
也不知道大少爺叫她幹什麼,進來後見兩位少爺都在,她便行了禮,規規矩矩叫聲:“大少爺好,六少爺好。”四下沒看見芊晨公主,心裡有些疑惑,壓了下來。
顧燕京瞅她一眼,臉果然是被打過了,雖然消下去不少,還是能看得出來有手指印在臉上,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在人臉上留下手指印的。
“老六你出去。”
“哦。”六少爺本想聽大哥怎麼和江小樹問話的,忽然被趕了出去,只好走了。
“芊晨公主都對你做了什麼?”雖然從笙兒那聽說過了,但他還是要聽她親口說一遍,看她怎麼說。
江小樹瞪大眼睛,這事大少爺也知道了?
本就覺得羞恥,現在就更羞恥了,她腦袋立刻垂了下來。
“大少爺,已經過去了,奴婢沒事的。”
“平日裡瞧着也挺機靈的,你不會跑嗎,就任由人宰割了,你倒是挺會給爺長臉。”竟然讓給捅破了,莫名的就氣得肺都要炸了。
江小樹紅了眼,她倒是想跑,但她跑得了嗎?
再則,那是公主,是大少爺的妻子,她敢得罪嗎?
但是,大少爺現在和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怎麼聽着像是在關心她似的?
人最受不了的便是安慰了,本來不哭了,現在眼淚又止不住的啪啪往下落。
顧燕京想不出來那個場面,但也知道她當時一定很害怕。
這高高在上的皇族公主,是拿婢女不當人看,看似單純的芊晨公主,骨子裡和別人無二,甚至更過。
“還疼嗎?”他詢問了一句,怕她年紀小,處理不好這些事情,畢竟不是正當發生的。
江小樹小聲答:“不疼了。”羞恥得頭也不敢擡。
“說實話。”他聲音威嚴了些。
“還有一點疼,明天應該就不疼了。”
“明天要是再疼,去找笙兒,讓她找大夫開些藥。”
“是。”
“明天起,你就去笙兒那邊侍候吧。”
江小樹婢女一酸,聲音微微哽咽:“謝謝大少爺。”他不解釋,她也明白他的用心。以往她在笙小姐那兒侍候,他非要回來要收拾她。
現在芊晨公主真對她做了不好的事情,他立刻要把她往笙小姐那邊送,目的自然是爲了她好,怕她侍候在這邊,反而會被芊晨公主欺負。
原來,不知不覺中,大少爺想要護着她了。
她心裡有些受寵若驚,悄悄問了他一句:“大少爺,怎麼沒看見公主呢?”
“暫時回宮了。”
回宮了?
大少爺纔剛回來,芊晨公主就回宮了?
她大膽的猜測了一下,莫不是大少爺因爲她被芊晨公主欺負的事情,和芊晨公主吵架了?芊晨公主一氣之下回宮告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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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不敢相信自己有這種資格可以令大少爺因爲他與芊晨公主吵架,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大少爺,您是和公主吵架了嗎?”
“甭問。”
江小樹輕輕咬了脣,小聲說:“大少爺,容奴婢多一句嘴。”
顧燕京瞧她一眼,她小心翼翼的說:“我只是個婢女,被主子打一下罵一下都是應該的,您千萬別因此和公主傷了和氣。”他們傷了和氣事小,最後倒楣的一定是她,公主金枝玉葉,從宮裡回來後,日日在府上,若是心裡記恨上了,總能找到機會收拾她這個小小的婢女的。
不管怎麼樣,事情已經發生了,大少爺護她,她心裡雖高興,可真不願意他和公主鬧出什麼不愉快,最後遭殃的一定是她。
“瞧你這出息。”顧燕京蹙了眉,被收拾狠了?竟怕成這樣子。
以往他收拾她的時候,也沒見她這麼怕過。
江小樹抿脣,咬脣,她是沒有出息,她的願望就是天天有飯吃,能平平安安過活就滿足了。
“滾吧。”
顧燕京不再和她說什麼,讓她滾了。
江小樹灰溜溜的滾出去了,見六少爺還沒走,看見她出來朝她招招手。
“六少爺。”兩個人悄悄走得遠一些:“大少爺是不是和公主吵架了?”
“吵得可兇了。”六少爺也小聲回她。
“爲什麼吵架呀?”
“傻了吧,當然是因爲你了,你別看大哥平日裡愛兇你,你真讓人欺負了,大哥還是護着你的。”
江小樹聽他這麼說,就更確定了。
大少爺這次是護着她了。
“大少爺讓我明天去侍候笙小姐。”
“跟着笙姐姐是最好的了,笙姐姐身邊的人個個都很好,不會有人欺負你的。”
江小樹也是這麼認爲的,這個府裡她一直最想侍候的就是笙小姐了,現在是終於有機會了。
兩個人小聲說了幾句話,江小樹也就回去繼續睡覺了。
與此同時,芊晨公主在從國安候府離開後,就馬不停蹄的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由於是晚上,天黑路便暗,迎面有輛馬車而過,是蘇大人的馬車從宮裡回來了。
兩人的馬車擦身而過,萬青回頭看了幾眼,那馬車還扎着紅布,感覺有點像公主的喜車,他快馬靠過蘇長離的馬車和他講:“三爺,剛纔迎面過去的那輛馬車,好像公主的馬車。”
裡面沒有吭聲。
公主現在國安候府之中,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再則,就算出現在這兒,和他也沒有什麼關係。
所以,他不必搭話。
馬車一路噠噠而行,他閉了一會眼。
今一天,宮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的處境現在並不好,一時之間,成了曲氏一族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皇上這一棋,走得高明。
~
“三爺,到了。”
蘇長離下了馬車,他是來到了國安候府了。
昨天晚上從笙兒這離開,他和笙兒說了些話,想必她在府上也等得焦心了。
他擡步進了國安候府,走向今笙住處。
此時,今笙靠在自己榻上閉目,她並沒有睡意。
她還在等,看三爺今晚會不會來找她。
哥哥都回來了,他再忙,也不可能住在宮裡不走的吧。
果然,薄葉匆匆來報了。
“小姐,三爺來了。”
“請他過來吧。”她也跟着坐了起來,前去開了門,在門口迎他。
過了一會,蘇長離也就過來了。
“三爺。”她輕聲喊了一聲,他擡步走進來。
她隨手關上門,轉過身來,蘇長離已坐了下來,他有些渴了,便自己倒了水,先喝了一杯水。
今笙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小聲問他:“三爺,太子現在怎麼樣了?”
“已經被軟禁在東宮了。”
和哥哥說得一樣。
“太子妃呢?她在宮裡的處境好嗎?”
“一個樣。”
她問,他便答。
今笙默了一會,還是說:“三爺,我聽哥哥回來說,你現在是閣老了,恭喜你了。”
他瞧着她,她的恭喜說得還真順口。
“免了。”他淡聲回她一句。
今笙抿脣,三爺不喜歡這個位置嗎?
“三爺,我聽說原先的閣老是太子瀚的舅舅,您取代了他的位置,曲氏一族的人會懷恨您吧?”
“……”看來都統大人什麼都跟她說過了。
“還有太子瀚,他若是知道這事,會不會也不高興?”
他聲音平靜,壓下那一絲的起伏:“你覺得我該拒絕的是嗎?”
今笙搖頭:“我知道皇命難違,若不是情非得已,三爺一定不會願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做什麼閣老,畢竟,這樣一來就會給您樹立許多對頭。”
蘇長離便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她現在關心皇室的事情,多過於他太多,以至於都不曾問過他一句,是否剛從宮裡回來,是否吃過了。
“三爺,看來皇上還是很信任您的。”
他繼續喝水,不搭話了,今笙忽然就伸了手,拽着他的胳膊,竟是有撒嬌的成份在裡面,她聲音軟糯的請求:“我上次和您說過的,去年說過的,當時哥哥也在,就是廢瀚立了羨爲帝,哥哥會死這件事情,您還記得嗎?”
“記得。”
“雖說夢境多有虛幻,但這幾個夢境都變成真的了,我很害怕哥哥會出事情,三爺,皇上這麼信任您,您一定有辦法可以不讓皇上廢立太子的吧。”
“……”她以爲他無所不能呢,這麼高看他,他是該高興嗎?
她輕輕搖他的手臂:“三爺,您給皇上求個情吧,不要廢瀚吧,我很怕哥哥在這件事情上也會應驗。”
“如果我說,我已經私下和皇上求過了,你會信嗎?”
“我當然信了。”她淡淡的笑,她很想信他,但現在的她,漸漸有些動搖了。
他取代了曲閣老的位置,他沒有爲太子瀚求情,他站在了太子瀚的對立面,後來的後來……
他當然沒有參與到曲氏一族的那個計劃裡,所以他安然無恙。
爲了保全他自己,他當然不會參與進去。
三爺這個人,冷靜得可怕,從來不會因爲任何人的話而影響自己的判斷。
他和哥哥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哥哥這個人,充滿了血氣,現在想來,哥哥更像個人,他會衝動,因爲江小樹去罵公主,氣走了公主,因爲母親的事情也曾衝動之餘想要殺了周姨娘。
他也會流淚,母親去逝了,他在母親的遺體前哭得比她還兇。
他會爲了太子瀚命都不要,充滿了情義。
這纔是一個人該有的樣子吧!
三爺這個人,他不瞭解三爺,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他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笙兒,你是在懷疑我什麼嗎?”
“我沒有,三爺有什麼好讓我懷疑的。”
她一臉天真,她只能這麼說。
他擡了手,輕撫在她臉蛋上:“你哥哥在怪我沒在朝堂上爲瀚求情,也許他已經和你說過了,但我還是希望笙兒的心是向着我的。”
果然,她猜測的沒錯,三爺自己都承認了,他沒有爲瀚殿下求情。
她再問他:“如果有一天,我的哥哥遇着了生死這樣的大事,如我夢境裡看見的一樣,你能保我哥哥不死嗎?”
“我會盡力。”
她推開他撫在自己臉上的手,語氣沉而有力:“不是盡力,我哥哥必須活着。”
如果有一天哥哥真的如前世一般的結局,她與三爺之間,也要徹底結束了吧。
皇室政變,她無法阻止,也無法參與,三爺要做什麼,她也無權干涉,但她的立場也很堅定,她這一世,只要自己的哥哥好好活着。
也許,與三爺的開始,根本就是個錯誤。
前世都沒有交集的人,這一世也不應該有的。
這一世,除了生死,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