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言毅從進了阿楚這屋,就沒住嘴過,不吃其他飯菜,只顧着啃鴨脖子,滿嘴是醬,吃的根本顧不上擦一下。
百合在旁邊提醒,“三公子,你先把嘴角擦拭一下,別弄了臉上。”
“不怕,一會兒吃過洗把臉就成了。”唐言毅推開百合,看向阿楚,道,“阿姐,這個吃着比滷肉好吃,你到底是怎麼做的?”
“用手做的,成了,只管吃你的,別多問。”
烤是很重要的一個步驟,相信做滷肉的人,是絕對不會想到的。阿楚也沒想到告訴衆人,她做的黑鴨子,是悶燉之後又烤出來的。
唐言傾斯斯文文的吃了一個鴨鎖骨,連着喝了兩大杯的冷水,“真辣,不過很過癮,辣中帶甜,吃了根本停不下來。”
“是好吃,但不能多吃,怕你們上火。渝州城地界潮溼,有的人不適合吃辣的。”比如本尊,唐家姑娘,她就吃不得辣,但凡多吃,必然長痘。
而前世的阿楚就不同了,最愛吃辣,吃辣不上火,反而還去火了。
唐言傾雖是點頭認可,這又吃了兩骨節的鴨脖子。
薛瑤兒瞧着他們只吃黑鴨子,都不吃飯了,眉頭鎖着。
“夫人吶,公子們都吃黑鴨子不吃飯可不行啊,晚飯多少還是要吃一點的。”
薛瑤兒只有在阿楚跟前恭敬安順,在兩個小公子面前,若是見他們這般吃黑鴨子,罔顧她做的飯菜,肯定強硬的逼他們吃飯的。
阿楚淡笑輕言,薛瑤兒本性不壞,就是身上的江湖氣太重,還不懂得收斂下來。
“糟踐不了你的飯。他們也只有這一次吃的着,下次想吃,就要到明年了。”
百合與芍藥一聽阿楚這般說,想着廚房裡,不曉得會不會給她們剩下一點啊,真怕被大家都給吃光了。
薛瑤兒一聽,立刻說了,“下次吃要等到明年啊,那我也去嚐嚐了,夫人你們先慢吃,等吃好了,我再來收拾。”
阿楚笑着擺擺手,“成了,你們都去吃飯吧,別人在這裡,心不在這裡。”
“哎呀,夫人,也就是您縱着我們了,夫人您真好。”百合說着,真心說着好話。
先不道是真心假意,至少這話說的,阿楚愛聽。
——
隆冬的天,漸漸逼近,阿楚的身子,也有七個足月,加上天冷,她也不願意出門,索性就在家裡養胎。
臘八這天,薛瑤兒熬的粥,全宅子裡大家一起吃了粥,阿楚賞了銀錢,也不多,一人二十文,拿着買個小東西。
這天小毅也得了自由,便去街上玩耍,暖陽瞧着夫人在裡屋躺着,百合與芍藥守着,就跟着唐言毅去了街上。
長栓是個大塊頭,不愛說話,卻疼唐言毅的很,時刻緊跟,不敢出現一點的疏忽。
暖陽頭次瞧見渝州城的街市,不似臨安城的熱鬧,但看着卻稀奇,好多物件都是沒瞧過的,便拉着唐言毅帶着她跑了一圈,還沒玩夠就被唐言傾發現,兩個人一起帶回了宅子。
“你們兩個,一個是主子,一個是阿姐身邊的丫頭,成何體統。”唐言傾邊走邊訓斥。
唐言毅以爲傾哥兒是怕他出來惹麻煩,才訓斥他的,一直低着頭也不吭聲。
暖陽聞言,心中明瞭,“大公子,你可千萬別想岔了,我和三公子就是出來玩玩,我不喜歡他,我也沒想做什麼事。”暖陽着急的想解釋。
唐言毅聽到暖陽的話,發狠的瞪着她。
“你說不喜歡我,是討厭我了?那你還讓我帶你出來玩,哼,下次我出來絕對不帶着你。”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大公子肯定懂的,三公子那麼小,要是喜歡,我喜歡大公子也不喜歡三公子啊,我倆就不配的啊。”暖陽舉手無措,慌忙解釋,更加口不擇言的說了她喜歡大公子這種話。
被這般嬌俏的妙人兒喜歡,一般人聽到肯定心花怒放了,偏生眼前這個人不是一般人。
他是唐言傾。
“我,你也不能喜歡,再敢說這樣的話,我直接打發賣了你。”唐言傾拂袖,大步往前走。
“啊,這也不能喜歡,我堂堂一個公主喜歡你,你還委屈上了。”暖陽心中想着,自己怎生還配不上她,這些話,她也只敢在心裡說着,不敢說出聲。
唐言傾押着兩個人帶回了家中。
交代長栓暗自看好了唐言毅,不許出門,也不能和任何侍女鬼混,擔心唐言毅年紀輕輕會被帶壞。
而暖陽,唐言傾狠狠教訓一通之後,這件事也是做罷他沒對阿楚說。
暖陽被訓斥一番,趴在屋裡哭了一通,心底裡暗暗把唐言傾給恨上了。
唐言傾站在門外聽到裡面罵着他的名字,哭的厲害的暖陽,皺眉,呆了一會兒離開了。
他方纔並沒說什麼狠話,她這般委屈的哭上了,倒顯得是他的錯了。
百合剛巧從外面回來,看到唐言傾離開的身影,怎麼大公子在下人房這裡站着呢,聽到裡面傳來陣陣嗚咽哭聲。
百合趕緊走了進去,“暖陽,你這是怎麼了?”
“啊,百合姐姐,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夫人那邊沒事了嗎?”
“我回來拿點東西,你怎麼哭上了?方纔瞧見大公子在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百合心中一動,心中想着,莫不是暖陽這小蹄子,惦記上大公子了,偷偷地對大公子說了什麼話?這是被大公子責備罵了?
年輕姑娘愛慕年少有爲,清秀俊雅的大公子再是正常不過,但她們是下人,對主子有那份心思也得收好,不敢顯露出來。若是暖陽說什麼渾話,倒是有可能,她畢竟年紀小,不懂事。
暖陽自幼在深宮大院長大,也不是什麼都不懂,聽到百合問話,語氣裡都敲打的意思,轉眼,收起淚水,望着她。
“百合姐姐你想哪裡去了,是方纔我與三少爺出去玩了一圈,在街上碰到了大少年,把我們倆都訓斥一番,一想,我好歹是個姑娘家,在街市上被訓斥,當即就受不住委屈,哭了起來。是暖陽的不是了,還望百合姐姐,不要在夫人面前說暖陽這般丟人的事。”
“不過是被主子訓斥了一下,你還哭上了,那個出來做事的沒被打罵過,趕緊起來,別哭了。”百合嘴上說了幾句,也沒多管暖陽。
當人奴婢出來做事被打罵是正常,若是像她這樣動輒就哭,他們的日子就不要活了。
暖陽聽到百合的話更是覺着委屈了,之前在宮中,但凡她受點委屈,那個不上前像哄祖宗的哄着,可在這裡,她不過是個可憐的小丫頭,想到此,她又趴在牀上,哭了起來,眼淚鼻涕哭的厲害,想着皇宮,想着現在,如此鮮明的對比,加上自己不能適應去當個小奴婢,這份兒委屈更甚了。
……
今日天冷,阿楚特意讓人打了爐子,專門吃打邊爐用的。
這會讓百合與芍藥準備了各種肉,雞鴨魚都準備了一份,連各種蔬菜都準備好了,唐言傾又從從外面弄了一大塊的牛肉,喜的阿楚,瞧着牛肉,饞了。
“牛肉哪兒來的,這肉可不常見。”
耕牛對種田之人來說,非常重要,每戶每家的耕牛都是在朝廷備案的,可不敢隨意宰殺,若是有人私自宰殺,可是要抓去坐牢的,這才更加顯得牛肉珍貴。
唐言傾笑着說,“阿姐不要擔心,這肉是我從李掌櫃那裡買來的,反正不犯法,阿姐放心吃就是。”
阿楚看着唐言傾笑了下,“好,曉得了,你拿來的肉我能有什麼不放心的。”說完之後,把牛肉給了薛瑤兒,“瑤兒,這個牛肉,你用刀子片成片,要薄薄的一層纔好,片好之後端過來。”
“是夫人。”薛瑤兒說完,提着那些用油紙包着的牛肉去了廚房。
屋內他們姐弟四人吃飯,也沒讓百合與芍藥在跟前伺候,一家人的團聚時刻,享受的是溫情。
阿楚起身,先把用豆油醃好的雞肉放到過來,下面的爐子裡燒着火,上面的銅鍋裡水煮的咕咚咕咚,直冒水霧。
“阿姐,什麼時候能吃?”唐言毅擡頭瞅着裡面的肉,真香。
“還要等會兒,等着鍋子燒開了,先吃肉,湯也很好喝,等會兒小樺先喝點湯,暖暖胃。”阿楚說着,用勺子攪拌了一下,唐言傾伸手接了勺子,“阿姐,你坐下,這些事讓我來做。”
“我又不是不能動彈了,沒關係的。”
這還是他們來到渝州城頭次吃打邊爐。
打邊爐是渝州城的一個特色,講究的是冬天寒冷之際,一家子圍着一個火爐子,吃上熱騰騰的涮鍋,她前世沒機會與家人一起,今生理應把前世沒做過的事,全都做了一遍,纔不枉費這重生之後的日子。
寒冬沒事做,可不是要研究着吃食。
小料準備的足量,有醬油與醋,白糖和香菜,花生醬和芝麻醬。
雞肉剛吃完,薛瑤兒這邊的牛肉也端上來,薛瑤兒刀工十分好,切的牛肉成片好看,夾起來仔細看着,薄如蟬翼。
“夫人,這種打邊爐的吃法,奴婢還是頭次見到呢,這個牛肉切成薄片之後,又要如何吃?”薛瑤兒放下之後,站在一側。
“只需在鍋裡輕輕一涮,不就熟了,只要熟了就能吃。”阿楚說着,拿着筷子,涮了一些。
“這個東西在臨安城也有,不過是叫火爐子,吃的比這個要細緻講究。”唐言傾隨口說了句,關於唐家之前的事,他沒多說,只是提了下火爐子的吃法。
阿楚不言語,自顧吃自己的,對於唐家姑娘在臨安城唐府的那點記憶,早記不住了,還是少說爲好。
這一頓打邊爐吃了有一個時辰,阿楚是吃飽了,喚了百合與芍藥,伺候她去休息。
瞧着百合鋪牀,芍藥給爐子加炭火,她眯着眼睛,看着她們倆忙碌,想想之前,見過的地主大財,也沒她現在活的舒暢,當真是極好的感覺,這才叫日子啊。
“夫人,牀都鋪好了,奴婢伺候您休息。”百合走到阿楚跟前,作勢要扶她。
“沒事,我在軟塌上躺會兒,你們倆先出去吧。”
百合與芍藥沒敢走開,也就在外室候着。
躺了許久,不曉得幾時,她竟然睡着了。
睡夢中,阿楚又回到了從前,她依舊是那個任勞任怨、卻被弟弟妹妹欺負的傻大姐,只顧着悶頭幹活,不曉得動腦子,也從來沒想過反抗。
但這次,她沒得病,也沒被活埋,只是孤獨的慢慢的變老,便的越來越孤獨,身邊沒有任何人,沒男人,沒孩子,沒有關心她的人。
夢中,她一直往前走,沒完沒了的在走。
宋臨辭呢?她竟然找不到了,她肚子裡懷着的孩子呢?也沒了。
想到孩子沒了,她一個激靈被嚇醒了,這才睜眼,瞞臉頰的淚水,摸着碩大的肚子,還好是夢,只是夢。
……
年初四,村子裡的人,村長家的劉義虎和林氏兄妹,子聰、子穎,以及杜大力、張順提着東西來給她拜年,阿楚正欲百合說話,準備生產時用的產婆,尋了幾家,都是鎮上的婦人,阿楚讓百合趕緊去找。
年前她根本沒想到去找接生婆,這節骨眼上倒是着急了起來。
唐言傾帶着劉義虎與林子聰等人進來,阿楚坐在榻上,笑呵呵的看着大家。
“過年好,幸苦你們幾位了,倒是有心還掛念着我。”
“東家,新年好,恭喜發財,新年大吉大利。”幾人站在一起,抱手作揖,對着阿楚齊聲聲的喊。
“大吉大利。”阿楚笑眯眯的把放在手中的紅包拿了出來,一人給了一個。
“東家,咱們不是小孩子了,這紅包您還給我們啊?”杜大力接住紅包,對阿虎大笑說。
“發紅包是慣例,不管大小,只要百年都得給,拿着,今年都發大財。”給紅包是渝州城人的慣例,紅包不分大小,窮人家的孩子,一個紅包包一文錢也是要個。
不說錢多錢少,圖個喜慶。
幾人收了阿楚的紅包,笑意嫣嫣的從老宅出去。
劉義虎與林子聰還要去村子裡養殖場,表兄弟倆出了宅子大門。
林子聰拿着紅包當即就拆了,摸着裡面的銀子,嘴角咧來了,“東家大手筆,這一人給的可是一錠銀子啊。”
“她本來就很大方,今後可要努力幹活啊,年前給你的工錢,全部給爹孃了吧。”劉義虎也面帶笑色的說。
“給了,給了,我爹孃還誇我出息了,說我這麼笨都能掙到錢,他們很是欣慰。我小妹啊,掙的錢比我的還多,她現在可賣力了,天天天不亮就出去,連走親戚都不去了。”林子聰摸着錢,笑着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朵根子後面去了。
兩人說着往烽火村走。
當天下午,百合帶了兩個穩婆進來,一個高高胖胖,笑的喜慶,一個瘦矮面冷,倒是規矩。
“做過幾年接生的?”阿楚瞧着二人問道。
“我林婆子接生十幾年了,經驗足的很,夫人放心。”高胖又笑的喜慶的是林婆子。
瘦矮面冷的婆子姓李,臨近鎮上村子裡的,在林婆子說後,道,“婆子姓李,臨近後村的接生婆,大大小小接過百餘個孩子,夫人若是信得過,婆子就在夫人跟前候着,把該準備的都準備足了。”
“都是有經驗的,拿就全留下吧,百合你安排好了住處,讓她們住在家裡。”阿楚扶着肚子,月份大了,找穩婆的時間太過於倉促了,只是簡單的問了下,就留下她們了。
林婆子笑嘻嘻的說着好好好,李婆子看到阿楚眉頭皺着,似是不舒服,往前走了兩步。
“夫人,這肚子幾個月了?”
“二月底就滿十月了。”
“生孩子,可不是滿十月才生,還是看人體質,有的早生,有的晚生,這個月就準備接生吧,夫人應該提前三個月找產婆的。”李婆子跟着自己的經驗說。
她瞧着眼前夫人的肚子,軟潤飽滿,應該是個男嬰,加上她總是若有似無的摸着肚子,應該是孩子在肚子裡動彈着。
“這纔剛八個月,不應該吧。”她也是頭次生產,哪裡知曉啊,只覺着懷胎十月,那不是應該十個月才生的嗎。
“夫人是頭胎不懂也是正常,快生產時,肚子裡的孩子知道自己快要出生了,動的越發厲害。夫人肚子有些不舒服也沒事,是肚子裡的孩子,調皮。”李婆子看着阿楚,認真斟酌的說着。
旁邊的林婆子也道,“是啊,這說明夫人腹中孩子是個身強體壯的小娃娃。”
“這樣啊,我還擔心是我最近吃的不好,惹的他不舒服了呢。”說到孩子,她總想知道更多點。
“不礙事,不用擔心的。”
瞧着兩個婆子算是靠譜,就留在院子裡了。
而這越來越接近生產的日子,阿楚卻忐忑難安。
……
與阿楚這邊相比,宋臨辭這裡也好不到哪裡去。
洛陽城連續攻打數次,不見攻破,宋臨辭與孔鯉生,以及孫策都着急了,年關已過,敵軍不破,雖是打的敵軍頻頻敗北,但他們沒有攻佔城池,就不算勝戰。
正月中旬,宋臨辭牢記阿楚生產的日子,也就在下月,他等不得了,必須出兵。
“孫策,我們這個月必須拿到洛陽城,敵軍內部已經打亂,我們繼續加大火力,他們肯定會棄城保命。”宋臨辭看向孫策,見他面色猶豫,接着又說,“打到現在,不可能說撤退。”
“依照將軍的意思,我們集合全部兵力,直接攻破城門,只是,屬下擔心敵軍會在城中設陣,怕會有詐。”孫策是軍師,事情必須做到萬全。
宋臨辭大手一揮,直接打斷了孫策的話,“不用顧慮那麼多,準備,即刻攻城……。”
宋臨辭說完,大步從營帳裡走出,程真與孔鯉生跟在他身後。
“將軍是不是太過着急了,我們不入先派人去敵軍城內勘察一下情況。”程真試圖說服宋臨辭,暫緩一段時間。
看的出來他太操之過急了。
孔鯉生知道宋臨辭擔心什麼,根本沒勸阻。再說,現在這個時候他已經決定,想勸阻也勸不住。
戰爭意料之中爆發……
一直持續到二月之初。
……
阿楚生產之時……
晚飯之後,阿楚開始出現陣痛,本以爲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沒曾想,孩子這麼迫切想要來到世上。
兩個穩婆都在跟前,各自準備了東西,熱水、剪刀、烈酒、棉布、等物。
百合看着牀上低聲喊痛的阿楚,滿目擔心,站也站不住,圍在阿楚身邊,“夫人,您喊出來,別忍着。”
“兩位婆婆,你們倒是說句話啊,夫人要痛的什麼時候。”百合匆忙走到林、李兩個婆子跟前,快要哭了。
“陣痛得等會兒,現在着急也生不下來,你讓我們說話也沒什麼用的。”林婆子看向百合,鎮定十足,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沒生過的小姑娘大驚小怪,她們是見慣了這種情況,沒什麼可擔心的。
先等開了三指,再等接生也不遲。
裡面有林、李兩個婆子、百合與芍藥。
外面站着唐氏三兄弟以及孫管家,着急火燎的等着。
聽到裡面鎮上喊叫聲,雖是不大,聽在耳中卻也知道,屋內之人定是痛苦萬分。
唐言樺抓着唐言傾的手,眼睛盯着裡屋,滿眼帶了淚水,“傾哥,阿姐喊的這麼痛苦,我想進去看看。”
“阿姐生產,你進去做什麼。不要擔心,阿姐身體健朗,肯定沒事的。”唐言傾嘴上說着不讓唐言樺擔心,其實他自己的心一直擔着。
唐言毅雙眼如火炬盯着生產那房,只聽裡面一陣又一陣低聲哀嚎喊痛,他轉身要走,方向是門外。
唐言樺看到他奇怪的舉止,張口着急的喊道,“小樺,你要去做什麼。”
天色都黑了,阿姐還在生產,小樺這麼火急火燎的去做什麼。
“你們看好阿姐,我出去一趟。”
唐言毅只說出去,並未說出去做什麼,他走的很快,一陣風似的就沒了人影,唐言樺跟着追了出去,剛出跨院就沒了他的身影。
唐言樺回到唐言傾身邊,拉着他的衣袖,擔心的道,“傾哥,小毅方纔出去,我擔心他。”
“他會功夫,應當沒事,讓長栓跟着。”唐言傾滿眼只顧着屋內疼痛叫喊之聲的阿楚,根本顧不上唐言毅,嘴上敷衍兩句,在靠近房門的走廊裡,走來走去。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不見裡面傳來絲毫動靜。
唐言傾急不可耐,正欲推門,這時候林婆子卻出來了,急的想轉頭蒼蠅抓着唐言傾問道,“大公子,家裡爺可在?夫人這邊生產有些問題,咱們可不好亂做決定。”
林婆子神情奇怪,張口欲言又止,像是有什麼隱情不敢說。
唐言傾一直緊繃着的情緒,瞬間再次被拉進,像一根緊緊繃着的弦,見林婆子只是着急,不說話,沉聲怒斥,
“到底怎麼回事,趕緊說,若耽擱了事情,你這條命都賠不起。”
“是夫人生產遇到了情況,方纔一直不見孩子落地,這才孩子落地又不見哭聲,而,夫人卻又產後出血不止。”林婆子張慌失措,這偌大的宅院,男主人不在家,若是女主人出了事,這個責任誰擔待。
林婆子看着是關心阿楚,找宅子裡的男主人,其實是她自己害怕惹事,膽小怕事,處理不來緊急情況。
李婆子相對林婆子,就沉穩的多了,瞧着胖乎乎的大小子,屁股上面捱了兩個巴掌印子,是方纔林婆子打的,明明就是不哭的主兒,就是打了也不哭。
她只當以爲好小子,倒是個有骨氣的,卻不敢說這孩子興許帶有啞疾。
白胖胖的小子,用小被子裹着,躺在牀上的人卻了無聲息,身下惡露不斷,牀上的女人卻不見醒來。
李婆子把小嬰兒給了百合抱着,自己走到牀上,掀開被子以及阿楚的羣儒,瞧見下面溼了大片,都是血色,頓時嚇的臉色泛白,這血一直流不止,定是要出大事了。
“你們兩個丫頭,趕緊差人去找大夫來,還有,去叫叫你們夫人,得醒來,可千萬別睡着了。”李婆子推着百合上前,她也是怕手上沾了人命,給人接生本就是從閻王那裡搶人來,可別成了往閻王那裡送人去。
百合嚇的哭哭啼啼,拉着李婆子的衣服,“李婆婆,你可要救我們家夫人啊,我們夫人那麼心善,你們在府裡一點都不虧待你們,好吃好喝的也緊着你們,現在夫人躺在牀上,像沒命似的,你們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我不是大夫,我只是個接生的穩婆,我救不了人命啊,你們還是趕緊去請大夫吧,別晚了,可就真的沒命了。”李婆子瞧着眼前的情況,的確奇怪,孩子出生不會哭,大人生完孩子,沒氣息。
她這是遇到啥事了,和她一起幫忙接生的那穩婆,也不瞧見進來了,若是大人孩子真出了事,她可擔待不起啊。
……
腦袋渾渾噩噩的阿楚,微眯着眼睛,瞧着屋裡淡淡燭光,以及身下的疼痛,終是清醒的明白,她這是在生產,孩子呢?
旁人家的孩子出生時,定會哇哇大哭,她的孩子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
阿楚動了下胳膊,伸手去抓牀前的人影,但百合正欲李婆子爭執,嘴上罵着兩個穩婆不識好歹,未生產前,一口一聲的恭維說的好聽,這時夫人生產遇事情,她們卻袖手旁觀,不願出手相助。
“你們這樣會得天譴的,我家夫人待你們這般好。”百合哭個不停,心中也是恐慌害怕。
芍藥抓着李婆子的手不許她出去,回頭瞧了下牀上,卻發現有動靜,一把甩開了李婆子的手,驚呼喊着,“夫人,夫人醒來了,百合,趕緊抱着小少爺給夫人瞧瞧。”
“哎,我這就來,上天保佑,菩薩保佑,咱們夫人可算是醒來了。”百合抱着剛剩下來的奶娃娃,到了阿楚跟前。
阿楚微微起身,芍藥立刻放了個枕頭在她身後,“夫人,您慢點,小少爺很乖,胖嘟嘟的十分可愛。”
“是個男孩啊?”阿楚輕聲問了句,伸手,百合把孩子放到她懷中。
百合聽到阿楚的話,怎生覺着,夫人像是很嫌棄男孩子似的,“男娃娃好,第一個生男孩,以後有了姑娘,可以照顧着。”
“嗯,百合,你帶兩個婆子出去,芍藥你去後院,讓那兩個找來的奶孃淨身,半個時辰之後,過來見我。”阿楚神情倦怠,面色蒼白,知道身下惡露不斷,是出血之症。
百合猶豫,兩個婆子不重要,眼下當務之急,是夫人的身子……。
“夫人,您的身體還是先請大夫來瞧一下吧,奴婢擔心您……。”
“我本身就是大夫,這個不用你們擔心,現在都出去,我知道怎麼做。”阿楚沉聲,制止了百合的話。
百合與芍藥被阿楚趕了出去。
在外面一直擔心的唐言傾,突然見到她們人都出來,只有阿姐和孩子,他沒聽到任何聲音。
“我阿姐和孩子呢?”唐言傾厲聲問向百合與李婆子。
“夫人沒事,沒事,大公子別擔心。”李婆子嘴裡嘟囔,瞧着是對唐言傾說,其實,她也在自我暗示,女人產後大出血,這個可危險了。
“大公子,小少爺沒事,夫人身體有些問題,只是夫人不許我們進去,芍藥要去後院找奶孃,半個時辰後去見夫人,我要先帶這兩個婆子出去。”百合對着唐言傾解釋了一番,這種情況怎麼掩飾得了。
“百合你帶她們兩個去院子,拘起來,若是我阿姐沒事還好,但凡有一點事,我會要了你們兩個的命。”
“大公子饒命啊,孩子我們接生下來,已經做了分內的事,若是因爲夫人打出血就要了我們的命,這對我們不公啊,夫人是產後出血,理應去找大夫的,這個和我們沒什麼關係。”
一聽唐言傾要了她們的命,林婆子與李婆子當即跪在地上,抱着唐言傾的大腿哭嚎不止。
“滾開……。”平日裡溫文儒雅的少年公子憤怒起來,暴風雨欲來之勢,嚇的當下幾人半死。
踢開兩個婆子,唐言傾欲要推門進去瞧阿楚的情況,卻被百合伸手擋住了。
“公子,萬萬不可,夫人方纔交代過,半個時辰之後才能帶人進去。”
“她是我阿姐。”唐言傾低聲怒吼,語氣中帶着驚慌失措和惴惴不安。
他們三人是阿姐一手帶着,長姐如母,在他們心中,阿楚就像是他們的母親一樣,甚至更加重要,現在,明知道她命懸一線,生死不知,百合還擋着不許他進去。
“夫人交代了,這個時候誰也不許進去。”百合繼續死擰着說。
唐言傾想踹開她,唐言樺趕緊抓着他的胳膊,“傾哥,你別忘記一點,阿姐是會醫術的,她的醫術堪比華佗,我們就先等半個小時吧,你彆着急,阿姐肯定會沒事的。”
唐言樺同樣擔心阿楚,但是他也相信自家阿姐的醫術。
唐言傾面色遲疑停頓下來,唐言樺拉着他的胳膊與他一起,走到門外兩人在外面等着。
……
而阿楚,此刻抱着孩子直接入了空間,找了藥丸吃下,補血止血以及補血氣的,吃了幾顆之後,漸漸緩過勁兒來。
孩子在她懷中,不哭不鬧不動彈,直勾勾的瞪着黑葡萄粒子大小的眼睛,望着她。
阿楚伸手,在他小嘴巴上戳了下,“新生兒降世,先哭兩嗓子,好讓大家知曉來到世上了,你爲何不哭啊,嗯~。”
孩子張嘴,要吃她的手指,哼哼唧唧的,雖是不哭,這聲音卻能發的出來,是個很健康又白胖的小夥子。
空間裡有泉水,巴掌大的泉眼,水非常少,阿楚用竹勺盛了一些,自己喝了兩口,又含了一口慢慢喂到孩子口中,這泉水具體有什麼功能阿楚不知曉,但是,對孩子絕對有好處。
其實這個泉眼裡的泉水是吸收了空間藥材上的甘露化成的,自然是能解百毒,強健體魄之好處。
小傢伙砸吧砸吧嘴巴,對他咧嘴眯眼笑了下,這模樣簡直和宋臨辭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阿楚瞧着他,點了他的額頭,“長得真像你爹。”
抱着孩子出了空間,阿楚對着外面輕聲喊了句,“百合,進來吧。”
“夫人,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外面等着呢,好幾個時辰了,您看……。”百合把兩個婆子拘起來後,交代了廚房熬湯備用,就趕緊來阿楚生產房間外面了,聽到裡面的聲音,強勁有力,淡雅清脆,已然沒了剛纔的孱弱。
“傾哥兒和小樺在外面呢,先進來,在外室等着,你進來內室把孩子抱出去給他們瞧瞧。”阿楚低首,摸着小傢伙的臉頰,面色柔和。
唐言傾與唐言樺聽到阿楚的聲音,立刻推門進來了,卻不敢闖入內室,只能老實的呆在外室,內室畢竟是成產過後的情況,他們雖是姐弟,卻不能逾越規矩。
催促百合,讓她去裡面。
“夫人,您沒事了?”百合不敢相信的看着站在地上的女子。
“我自己是大夫,曉得輕重,抱着孩子給他們兩個瞧瞧,讓外面的人燒水,我的淨身子沐浴。”渾身上下黏的厲害,尤其是那處,雖是不疼,卻也無法忍受。
百合聞言,趕緊擺手阻止,知曉外面有兩個公子,她放緩了聲音道,“夫人,千萬不可,如今天氣正寒,您又剛生產完,奴婢雖是沒經過事卻也知道,現在不能沐浴淨身,您得在牀上躺上三個月,慢慢養好了身子。”
“三個月?那我這渾身上下可不都是蝨子了,趕緊去燒水,快去。”阿楚催促。
百合抱着孩子出去,她自己換了衣裳,帶了血跡的衣裳丟在一起,怕是不能穿了。
……
外面已是半夜,冷風蕭瑟吹的臉生疼,唐言毅手中拿着火把順着山過了通道,又沿着山脈往前走。不知道走看多久,直到看到了火光,確定現在他到了軍營陣地。
此刻前方正在打仗,故此一路上並未安排巡邏士兵,也沒發現唐言毅竟然從鎮上到了軍營。
“前面是何人?”營帳外面的士兵發現前面有火光,一直在移動,三五成隊,立刻跑了過去,拿着刀劍架在唐言毅脖子上。
“是我,唐言毅,宋臨辭的小舅子,我阿姐生產,宋姐夫呢,讓他出來。”唐言毅不顧一切的大聲喊,纔不管現在是什麼情況。
而現在是什麼情況……。
現在的是剛從戰場上撿屍體回來的情況。
敵軍城池攻破,宋臨辭這個爲首大將軍,一夫當關衝在前頭,太過於着急而一時疏忽被敵軍的弓箭陣射胸口,傷口還沒包紮,正等着軍醫上前解開鎧甲,處理傷口。
唐言毅這個時候來了,他的一番話,更是讓宋臨辭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渾身是血的跑了出來。
“阿楚生產,我得回去,我答應了她,生孩子的時候得在身邊。”宋臨辭推開軍醫,起身就走,連身上解開一半的鎧甲也顧不上了。
程真按住他的手,厲聲阻止,“將軍別拿你的命與衆將開玩笑,先讓軍醫簡單的幫你包紮,阿楚姑娘福大命大,肯定會母子均安。”
“我的命還丟不了,我先去找阿楚,城池那邊的事情你先處理。只要阿楚那邊沒事,我會立刻趕回來。”他要去見阿楚,必須得去,就是這渾身是傷的也要去見。
他答應過她,生孩子的時候,得在身邊。
“就是你現在過去,阿楚姑娘也應該已經生下孩子了,現在是深更半夜。”深更半夜山路根本不好走,程真不想身上帶傷的宋臨辭現在就去。
“他能走的來,我怎麼就走不出去,讓開,我必須得走。”宋臨辭甩開程真按住他的手,大步往前走。
唐言毅在後面跟着,“宋姐夫,我與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