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擎進了營帳,就看見啓浩躺在牀上睡得香甜。
坐在牀邊,雲擎摸着啓浩還有些紅的臉,笑着說道:“在草原上這麼長時間,竟然一點都沒變黑,也不知道像着誰。”玉熙的皮膚白嫩細膩,但只要曬了太陽也還會變黑的,至於他,壓根就沒白過。所以浩哥兒這曬不黑的皮膚,真不知道像着誰。
之前他還爲兒子這一身細嫩白皙的皮膚髮愁,可這次帶了浩哥兒出來,也沒見誰提這事,他也就放心了。只要兒子有本事,皮膚是白是黑其實並不重要。
易錕走進來,站在雲擎身邊輕聲說道:“王爺,王妃有信送達。”
浩哥兒這個時候正好翻了身,背對着雲擎。雲擎笑着將毯子給他蓋好,就走了出去。
看完玉熙的信件,雲擎神色有些凝重。
易錕有些奇怪,問道:“王爺,可是鎬城出了什麼事?”若不是鎬城出事,雲擎也不可能這般臉色。
雲擎搖頭說道:“不是。山西跟河南等地不少地方遭了旱災,收成大減。”除此之外,河北靠近山西一帶也遭了旱災,如今有成千上萬的難民涌向山西。玉熙已經下令,讓劉勇男把守好城門,不準放了難民進入。不是玉熙狠心,而是他們暫時沒有能力容納那麼多的難民。
易錕這才明白爲何雲擎臉色這般難看了。一旦出了天災,不僅沒有收成,官府還得賑災,這一來一去花費可不小。他們又剛剛打了一次大仗,怕是官庫裡已經沒錢了。
想了下易錕問道:“王爺,那江南呢?江南的收成應該不差吧?”若是江南收成好,也有糧食賑災了。
雲擎說道:“江南今年雨水過多,也減產了,收成比去年少了兩成多。”也幸好沒像九年前出現水患,顆粒無收。若這樣,那他們可就不知道去哪裡籌糧了。
易錕道:“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幾個省份遭災,偏偏產糧種地的江南又減產,可不倒黴。
雲擎倒不這麼認爲:“也算幸運,畢竟北擄的戰事結束了。”若是還沒開戰,怕是又要戰事又要推後了。
易錕想想也覺得是。
棗棗趴在牀上,嘀咕道:“也不知道爹什麼時候回來了。”因爲受傷比較深,雖然傷口結疤了但以防萬一,棗棗還得趴着睡,而不敢躺着。
其實現在棗棗可以走動的,只是外面太熱,她一走動就滿頭汗。冷水澡又不能多洗,洗多了容易着涼。之前就是因爲沒注意結果感染了風寒,上吐下瀉遭了大罪。受了這麼一番苦楚,棗棗也不敢由着性子來了。
秋荷扶着棗棗說道:“想來王爺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郡主,等王爺回來,你就能跟着一起回鎬城了。”這邊比鎬城熱得多了,棗棗這段時間可是受了大罪。這兩個多月,都瘦了一大圈。王爺跟王妃見了,肯定會心疼死的。
棗棗想着回家,鬱悶地說道:“這次回去,肯定要被睿哥兒他們嘲笑了。”這麼好的機會,可惜因爲受傷什麼功都沒立,太沒面子了。
秋荷無奈地說道:“郡主這話說的?郡主能平安,二少爺他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還可能嘲笑你呢?”
好吧,棗棗承認,是她自己過不了心裡頭那一關:“出來的時候我還跟娘說這次一定要立個大功回去,結果……”
秋荷覺得棗棗糾結這些根本沒道理:“難道在郡主心目中,王妃不在乎你的平安健康,只在乎你是否立功?”
棗棗搖頭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怕娘失望。”她娘爲她鋪好路,可她卻不爭氣。
秋荷不跟棗棗糾結這個話題,而是轉移了話題:“郡主,你說若是鄔家二少爺知道你受了傷會不會很着急呀?”
對此,棗棗還是很自信的:“他肯定很着急了。不過,也許他根本不知道我受傷的消息呢!”她娘未必會將這事告訴鄔金玉。
秋荷說道:“就算王妃不告訴他,難道他就不能去打聽?若是他沒打聽只能說他不惦念郡主,對郡主不上心了。”
棗棗說道:“我能感覺到,他也喜歡我呢!”所以她受傷的事,鄔金玉肯定知道。
秋荷跟在棗棗身邊多年,臉皮也比一般姑娘厚。沒辦法,若是臉皮不厚些,根本扛不住呀!秋荷說道:“郡主,在我面前說說就是了,可不能當着外人說這話。讓外人聽到,會覺得郡主很不自重呢!到時候,丟的可就是王爺跟王妃的臉呢!”
棗棗想起玉熙跟她說過的話,說道:“你當我二百五呢?什麼話都跟外人說。”秋荷是她的心腹丫鬟,這纔沒顧及。
夏至掀開簾子走進屋,說道:“郡主,殷護衛求見。”殷兆豐沒事是不會進屋的。
殷兆豐給棗棗帶來了好消息:“郡主,剛得到消息,王爺在三日前已經起程在返回榆城的路上,半個月左右應該能到。”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再不回來,她都忍不住自己回去了。
棗棗問道:“之前讓你打聽的事,打聽得怎麼樣?”前不久聽到傳聞,說她爹受傷了。棗棗放心不下,就讓殷兆豐打聽下,看看這個消息是否屬實。
殷兆豐搖頭說道:“沒聽到這方面的消息。郡主,這應該只是傳聞。若是王爺真受傷了,這次的戰事不可能這般順利的。”爲了穩定軍心,就算王爺受傷也一定要瞞得死死的了。
見棗棗皺着眉頭,殷兆豐說道:“郡主,既然前方傳來消息說王爺已經在回程的路上,那王爺肯定是沒妨礙的。真受了傷,可經不得顛簸的。”
棗棗還是不放心,說道:“但願真沒事。”別看她娘厲害,可家裡真正的頂樑柱是他爹,若是爹有個差池怕是她娘最先撐不住了。上次她爹昏迷不醒,他娘就差點沒撐住。
玉熙此時也是忙得團團轉。要從江南征集糧草到山西跟河南等地賑災,又要處理戰後的事,還有一堆的政務要料理。此時,玉熙真是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個時辰。
這日晚上用膳,玉熙沒出現在餐桌上。佑哥兒有些擔心地問了全嬤嬤:“嬤嬤,娘最近在忙什麼?怎麼連回後院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了?”前方打了大勝仗,她娘最近應該很強清閒纔對。
全嬤嬤道:“下面幾個省份遭了災,王妃最近忙着賑災,所以沒時間回來用膳。”
佑哥兒問道:“那娘可有用膳?”可不能因爲忙於公務,而不吃飯呢!
全嬤嬤笑着說道:“這個四少爺放心,我已經讓半夏送了飯菜過去。”頓了下,全嬤嬤說道:“王妃這段時間都不得閒,二少爺你們可要乖乖聽話,不能再讓王妃操心。”
睿哥兒最先表態:“嬤嬤放心,我們會乖乖聽先生跟師傅的話,不會讓娘操心的。”
全嬤嬤誇讚道:“都是好孩子。”
玉熙這日又忙到了半夜,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了後院,坐在椅子上,她就不想起來了。
全嬤嬤道:“水已經備了,去泡個澡吧!”泡澡能解乏,等會玉熙就能睡一個好覺。
泡澡的時候,玉熙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全嬤嬤問道:“好端端的,嘆氣做什麼?”哪怕再艱難的時候,玉熙都沒嘆過氣。
玉熙說道:“天災人禍,苦的都是老百姓。”人禍,指的是戰爭。
全嬤嬤說道:“等王爺平定了天下,老百姓就不用再受戰亂之苦了。”至於天災,這是人力所不能改變的,也沒什麼好說的。
玉熙說道:“劉勇男上摺子說,說他那邊已經聚集了數萬的流民。可我們自顧不暇,哪能放他們進來。”若只是幾萬的流民倒是能安置下來。可問題是一旦開了這個口子,另外的流民就會蜂擁而至。幾十萬甚至上百萬的流民,她哪能安置得過來。再者,他們治下也還有近百萬的災民需要救助。
全嬤嬤說道:“將我們治下的災民安頓好了就可以了,那邊的災民是燕無雙的事。”
玉熙苦笑一聲道:“我就是想幫他們,現在也無能爲力。”若是雲擎沒出兵北擄或者說山西等幾個省份沒鬧災,她還有餘力安置一部分災民。可事情都湊一塊了,她就是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能力幫了。
全嬤嬤勸說道:“你也別多想了,他們又不是我們治下的百姓。要操心,也得是燕無雙去操心。”
玉熙還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想起這些災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心裡就說不出的難過。”這些她都有經歷過,所以感觸也特別深。
跟在玉熙身邊這麼多年,全嬤嬤哪能不知道玉熙並不是一個同情心氾濫的人。可對這些難民,玉熙卻好像特別憐憫。
全嬤嬤道:“那也沒辦法。要怪,就怪老天爺不給人活路了。”
玉熙苦笑道:“其實就算不受災,河北跟山東等地不少百姓也是吃不飽穿不暖的。”燕無雙也算是個有作爲的皇帝,可他要養百萬的軍隊,這是一筆龐大的開支。錢從哪裡來?自然是從百姓身上來了。
其實玉熙能降低賦稅,免除名目繁雜的各項稅目,也是因爲他們夫妻財運不錯。這些年,他們既尋到金礦銀礦,又得了好幾筆鉅款。否則這樣頻繁打仗,定然也要給老百姓帶來沉重的負擔。當然,也不是沒一點後患。打仗死了那麼多人,且死的都是青壯年,這對以後的發展很不利。
全嬤嬤笑着說道:“等王爺平定了天下,到時候王妃就讓他們吃飽穿暖,過上安居樂業的日子。”她覺得玉熙肯定能做到的。
玉熙嗯了一聲道:“到那時,這也是我的分內之事。”在其位謀其政,她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上自然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全嬤嬤望着一臉倦意的玉熙說道:“王妃,你也要愛惜身體,別累倒了。”
玉熙笑了下說道:“沒事,這點事還累不到我。再者,等王爺回來就好了。”雲擎在,能跟她一起解決問題。
說起雲擎,全嬤嬤笑着說道:“王爺這次滅了北擄,更加穩定了人心。”雲擎的聲望因爲滅了北擄,又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而在玉熙的運作之下,雲擎戰神之名已經傳遍了整個天下。
玉熙並沒有露出笑意,反而說道:“北擄的事解決了,如今還剩下京城。”攻打京城,並不比打北擄來得容易。
“京城呀?我以爲十三年前出了京城,再不會回去了。”誰能想到,她還能有回去的一天呢!
玉熙聽到這話笑了起來:“嬤嬤說得好像京城已經被我們攻佔了似的?”
全嬤嬤笑着說道:“王爺連兇悍的北擄人都滅了,燕無雙自然不在話下。”
玉熙搖搖頭說道:“不能因爲打了幾次大勝仗就驕傲自滿,目中無人。鎮守河北的周綻以及鎮守山東的婁青雲在遼東都是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將軍。京城之中,也有不少的名將悍將。想要攻佔京城,肯定是要有一場惡戰的。”
全嬤嬤對朝政都不大懂,對軍事就更是門外漢了,聽到這話,全嬤嬤有些詫異地問道:“王妃沒有信心嗎?”
玉熙搖頭說道:“不是沒信心。不過燕無雙比北擄人更難纏,想要拿下京城肯定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以燕無雙的心智跟能耐,要不是她佔了先機,現在佔據上風的未必就是他們了。
全嬤嬤知道玉熙的言下之意,這一仗肯定會死很多人了。全嬤嬤說道:“不管做什麼,都得付出代價的,等你們平定天下,老百姓也就不用再受戰亂之苦。從大面上來說,這是好事。”哪次改朝換代,不是血與淚。相對來說,雲擎跟玉熙還算順暢了。
玉熙說道:“今年遭災,三年之內是不宜再開戰了。”官府的銀庫精光,她的私庫也要被掏空了。沒錢,這仗也打不起來。
全嬤嬤的想法卻跟玉熙不一樣:“我們這邊遭災,燕無雙那邊也沒好到哪裡去,甚至,他們比我們這邊更難。”
玉熙嗯了一聲道:“不說河北跟山東,怕是京城都不會太平的。”活不下去,也就只有造反一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