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盧剛回到京城。一入京,還沒進家門口就被抓進了監牢。
在監牢之中,盧剛看到了滿頭白髮的盧二老爺,跪在地上說道:“爹,是兒子無能,打了敗仗丟了錦城,讓你們受苦了。”
泰寧侯聽到這話,眉頭動了下,然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滿臉鬍渣的盧剛。
盧二老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爹都知道了,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爹沒將你那孽障弟弟教好。”其實盧二老爺心裡是難過的,盧剛這次回到京城,就再脫不了身了。甚至,可能會被盧家給拖死。
父子兩人的話,很快就傳到了燕無雙的耳中。燕無雙問了泰寧侯:“陳大人,你說盧剛是真不知道盧林投誠嗎?”
泰寧侯搖頭說道:“這個臣不敢妄斷。”誰也摸不準燕無雙的心思,所以他們都袖手旁觀,沒有插手。
燕無雙輕笑道:“那你覺得該如何處置盧剛跟盧家人呢?”
泰寧侯躬身說道:“敗軍之將,以軍法論處該斬首之中的。這樣,才能殺雞儆猴。”不過也有弊端。若將盧家的人全部都殺了,以後再有將領打了敗仗也不敢回來了,說不準就直接投靠了敵人了。只是弊端泰寧侯沒有細說,他不說燕無雙也知道的。
燕無雙很有興趣地問道:“我聽說陳家跟盧家是世交。”兩家世代交好,經常通婚,,泰寧侯的曾祖母還是盧家的姑娘。
泰寧侯說道:“私情大不過國法去。”
燕無雙笑着說道:“說得很好,若是人人都跟你一樣這樣想,那本王也沒那麼多的煩惱了。”
泰寧侯沒有吭聲。其實要說第一個不遵國法的人,非燕無雙莫屬了。
第三天下午,燕無雙收到了盧剛的血書。看着血書,燕無雙望着禁軍副統領林遠風說道:“我沒想到,竟然會是你將血書遞上來。”盧剛回來當晚就寫了血書,這事瞞不過燕無雙。盧剛原先想請泰寧侯呈給燕無雙去,卻被泰寧侯推脫了。沒想到林風遠去探望盧二老爺,知道這事主動提出可以幫着呈交給燕無雙。
燕無雙原本以爲林風遠也會拒絕,卻沒想到林風遠的行爲出乎他的預料。
林風遠沉聲說道:“盧林叛變導致丟了錦州,盧剛作爲首將判斬首都不爲過。不過盧剛確實是一員悍將,這樣殺了太可惜了。”盧剛的血書也沒有推卸責任,他只希望燕無雙能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燕無雙將血書放到一旁,沒看他也知道這裡面的內容;“倒是沒想到,你對盧剛竟然惺惺相惜起來了。”
林風遠沒有認可燕無雙的話,而是說道:“惺惺相惜談不上,只是有些感同身受了。”林風遠也被視爲親兄弟的人背叛過,所以他才知道這滋味有多難受。
對於林風遠的過往,燕無雙是一清二楚的:“那你覺得該如何處置盧剛呢?”
林風遠一點都不避嫌地說道:“將他放在其他地方也不放心,就讓他去桐城吧!”桐城那邊經常跟東胡人打仗,將盧剛放到那邊去,纔算是真正的將功折罪了。
燕無雙笑着問道:“韓建業說通了盧林,據我所知韓建業也是你的師弟。若是有一日韓建業找上你,你會如何。”
林風遠說道:“數年前我師父來信說西北的發展會很好,我去那邊更有前程。我當時給拒了,我師父之後再不搭理我了。”
燕無雙自然知道林師傅此人了:“你師父很會製藥,同樣的藥材他製出來的藥比別人的效果要好上一倍。”這事他聽了都眼饞,可惜他的人接近不了楊師父。至於暗殺,更加不可能成功了。楊師傅本身就是一個高手,他的人根本接近不了他。
林風遠點頭說道:“那些藥方都是師門的秘方,一代只傳一人。我小師弟性子醇厚,當時選定他作爲衣鉢的繼承人。”說完林風遠先搖頭說道:“只是沒預料到,我師弟竟然會跟着師妹一起入了軍營,成了一個將軍。”其實餘志的性子並不適合軍營,軍營裡也不發勾心鬥角的,只是比官場要好些。不過因爲餘志背靠平西王妃,倒不怕會被人使絆子。
燕無雙問道:“那你當時爲何要拒絕你師父的提議呢?”
林風遠想也不想就說道:“我姨娘的仇沒報,我若是去了西北,這仇就永遠報不了。”害死他姨娘的林國公夫人,已經被林風遠弄到廟裡吃齋唸佛去了。林夫人在廟裡從日夜勞累,而一日兩餐都只有青菜葉子跟黑窩窩。這對於養尊處優的林夫人來說,比死還難受。可惜林夫人沒有勇氣自殺,只能日夜受着煎熬。
燕無雙笑了下,問道:“雲擎已經佔了三分之一的天下,你對此時有何看法?”
林風遠沉默了下說道:“雲擎能征善戰,韓氏有安邦定國之能,只要夫妻兩人不離心,他們將是王爺的勁敵。”若是夫妻離心了,也就不足爲慮。
燕無雙自然知道這個道理,爲此他做了很多的努力。可是現在他知道,想要離間雲擎跟韓氏不是一般的難:“今天剛得到消息,雲擎回到鎬城,第一件事就是處置那些對韓氏有異議的將領。”普通士兵最多也就跟着嘀咕兩句,影響不了什麼。
林風遠聽到這話眉頭都沒抖動一下:“雲擎又不不蠢,如何不知道韓氏跟他是一體的,非議韓氏也等於是對他有所不滿。既然如此,自然要清除了這些人,省得留下後患。”只要雲擎跟韓氏夫妻不離心,夫妻以後要爭奪天下,勝算比燕無雙要高得多。
燕無雙嘴角浮現出一抹笑容,問道:“那你有沒有後悔沒聽你師父的話?”
林風遠搖頭說道:“後悔?沒什麼可後悔的。對我來說,沒什麼比給我姨娘報仇命更重要的了。”
等林風遠走後,孟年走進屋奇怪地問道:“王爺跟林將軍談什麼呢?談了這麼小半天的?”
燕無雙將盧剛的血書遞給孟年看,說道:“林風遠是爲盧剛求情來的。”
孟年看完血書,沉默了下問道:“王爺,盧剛丟了錦州要殺他沒誰敢有異議,但盧二老爺一直對朝廷對王爺忠心耿耿,若是將他也殺了定然會寒了其他大臣的心。”盧二老爺雖然不是燕無雙的心腹,但在京城也是手握實權的重臣。若是燕無雙說殺就殺,其他大臣心裡肯定會有想法的。
若不是有這層顧慮,燕無雙早就將盧家的人全部都殺了,還用等盧剛回來。
燕無雙又道:“我剛還問了下林將軍對雲擎跟韓氏的看法,他說雲擎夫妻若是不離心,將是我的勁敵。”
孟年說道:“雲擎跟韓氏這會已經是朝廷最大的隱患了。”這對夫妻,手中已經有九十萬的兵馬了,差不多能比肩朝廷了。
燕無雙點頭說道:“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是敢在我面前如此直言不諱的,他還是第一人。”除了心腹,也就林風遠敢這樣跟他說話了。
孟年說道:“林將軍是性情中人。可這種人,也是最不好掌控的。”
燕無雙嗯了一聲說道:“林風遠自己也說過,除了他的姨娘,也就是師父最親了。”可問題是林風遠的師父跟師弟都在爲雲擎跟韓氏效力。這樣的人,他也不敢全心信任。
孟年也有些無奈,雲擎不僅自己驍勇善戰,手底下也是強將如雲,最重要的是這些將領對雲擎還死心塌地的。這點,是他們所比不了的。
第二天,處置盧家的結果出來了。盧剛發配到桐城,盧二老爺教子無方貶爲庶民。御賜的府邸被收回,查抄的家財跟宅子全部都充公不歸還了。
韓國公世子夫人盧氏用嫁妝給盧家置辦了一個兩進的宅子,讓他們有一個安身之所。而盧家大夫人郝氏恨透了二房的人,不僅不準盧二老爺進她女兒置辦的這座宅子,還要跟二房斷絕關係。
盧二老爺心裡有愧,也沒臉呆在侄女置辦的宅子裡,當即帶着妻孫離開了。此時六口人一份銀子都沒有,吃住都成問題。
盧二夫人抹這眼淚說道:“老爺,都是我連累了你。”這段時間盧二夫人心裡不是不後悔,若是當初她沒想過給盧家留條退路,他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盧二老爺搖頭說道:“能有現在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至少他們一家命都還在,這已經比他預想的要好很多了。
夫妻正想着該何去何從時,就見顧九走了過來。顧九給盧二老爺行行一禮:“盧大人……”
沒等顧九說完話,盧二老爺就一臉慚愧說道:“老朽現在是庶民,顧大人叫我名字即可。”林風遠幫他兒子遞交了血書,他們可是欠了人家一個天大的人情了。
顧九自然不會直呼盧二老爺的名字,說道:“盧大人若不嫌棄,我就稱呼你一聲盧叔了。”盧二老爺的年歲,足以當顧九的父親了,稱呼一聲盧叔也恰當。
盧二老爺也沒拒絕了:“不知道顧大人過來找老朽,可有什麼事?”
顧九將來意說了下:“我家將軍在郊外有座小田莊,我家將軍說,若是大人不嫌棄可隨到田莊暫住。”
盧二老爺很是感動,自古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他盧家在京城親朋好友那麼多,結果幫忙的卻只有跟他並不算親厚的下屬林風遠。盧二老爺這會也無處可去,而且身無分文,一家六口生計也成問題。再者拋卻生計的問題,以他現在戴罪之身呆在京城反倒諸多不便,去了鄉下反而能過兩日踏實日子。林風遠這樣安排,也算是費心了。盧二老爺給顧九鞠了一躬:“林將軍的恩義,老朽銘記在心。”
顧九忙避開了,說道:“我家將軍說這幾年大人對他諸多照顧,只是能力有限,只能幫這些小忙了。”
寒暄了兩句,顧九就讓跟着他的一個隨從帶着領着盧二老爺一家六口去莊子上。他自己則是去給林風遠覆命了。
在馬車上,盧二夫人說道:“我們家在京城,親朋好友不算少了,結果最後收容我們的竟然是並不相干的林將軍。”這些年,受了他丈夫恩惠的人不知道幾多。結果丈夫一出事,這些人全部都當了縮頭烏龜。
盧二老爺說道:“自古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過我也是沒想到,最後相幫且給我們一個容身之所的竟然會是林將軍。”林風遠的年歲跟盧林相當,所以他是將林風遠等成晚輩看待。平日裡,盧二老爺指點了林風遠不少事。也是這份無心之舉,得了今日的厚報。
顧九回了禁軍衙門,進了林風遠說道:“將軍,我已經讓阿沁送了盧大人一家去莊子上了。”見林風遠點頭,顧九有些不解地說道:“將軍,你如此相幫盧大人,不怕王爺忌憚你嗎?”燕無雙那可是一個疑心特別重的人,這樣的事別家是有多遠就離多遠,不像他家將軍,竟然還往前湊。
林風遠說道:“燕王一直都忌憚我,不差這一件。”盧二老爺這幾年對他諸多指導,讓他受益良多。再多的他幫不了,但安頓一家老小這事他還是能做到的。
顧九有些感慨地說道:“若知道平西王勢頭這般好,當日我們就該去西北了。在西北,只要你有本事就會得到重用。不像在京城,只有燕無雙的嫡系才能得到重用。”像他家將軍,明明也有將帥之才,卻偏偏只能龜縮在京城裡。
林風遠說道:“雲擎重用的也都是他的嫡系。”對這點,林風遠倒沒覺得有什麼。誰都喜歡用自己的人,自己人用起來自然更放心了。
顧九搖頭說道:“那不一樣的。”雲擎雖然也重用嫡系,但也大力提拔有才能的將領。這點,就是燕無雙所比不了的。
林風遠自然知道不一樣,只是當日既然選擇回京城,就註定他要跟雲擎爲敵了:“燕王毛病雖多,但行事也算公正。”至少比前面幾位皇帝強多了去。
顧九撇撇嘴,倒是沒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