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好奇地朝那桌案上的大海碗中望過去,卻只看到那兩滴殘血各執一邊,分明沒有絲毫相融合的意思,顧淮與顧老夫人不僅僅不是母子,怕是連絲毫的血緣關係都沾不上。
顧淮,竟然真的不是顧老夫人的兒子?!
謝安與陸氏剛來,原本還不知就裡,可現在瞧着衆人的反應,顧老夫人癱軟在地上的神情,還有那臉上帶着濃濃不敢置信的顧淮,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娘,我真的不是你親生的?”顧淮直愣愣地看着顧老夫人,不斷的搖頭。
“不,不是阿淮,你聽我說。”顧老夫人此刻是真的急了。
“所以汐兒說的是對了,蘇蘇說的也是對的,因爲我不是你親生的,柳紅豔纔是,是不是?”顧淮此刻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癲狂的狀態。
蘇怡抿着薄脣,眉宇顰蹙,眸中帶着些許擔憂。
顧淮卻是上前一步,與顧老夫人四目相對,“爲什麼要騙我,爲什麼,爲什麼?”
“老爺,您怎麼能這麼對老夫人!”廖嬤嬤看不下去,面色非常的難看,“更何況宋院正素來對汐小姐頗有好感,這碗中的血說是銀針上的殘血,可誰知道他們有沒有私底下做什麼手腳。”
“你……你……”
宋院正頓時被氣得不輕,指着廖嬤嬤,“本院正行醫多年,可從未做過那樣偷雞摸狗的事情,皇上老臣以項上人頭擔保,如果顧老夫人仍舊執意,大可再當着衆人的面做一次滴血驗親,如果不信任老夫,太醫院的太醫多得很,隨你們選就是,哼!”
寬袖狠狠地一甩,眸中泛着厲色。
“顧柳氏!”皇帝此刻也面帶不滿,聲音帶着逼問。
“娘!”顧淮仍舊愣怔地看着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猛然捂着臉,哭得像個孩子般,趴在樑嬤嬤的懷中,“阿淮,我,我……”
“哈,哈哈,我明白了。”顧淮頓時整個人失魂落魄的,卻原來誰都看透了這個結果卻只有他自己不明白,不相信。
皇帝見狀,擡手狠狠一巴掌拍在龍案上,“大膽顧柳氏,你竟然敢以李代桃僵之際欺君罔上,你可知道這是欺君!”
“我……”顧老夫人頓時艱難的吞了口唾沫,“我沒有,我,我……”
“哼。”皇帝面色難看到了極致。
蕭太后面色沉了沉,“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你……”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皇帝臉上露出難看的表情,聲音冷厲,“如果朕就這麼饒了她,往後下面的人有樣學樣,咱們西楚豈不是要翻天了。念在顧家代代忠烈的份上,剝奪顧國公府世代承襲的爵位,顧柳氏一品誥命夫人封號,幽禁顧府,終其一生不得出顧府半步!念顧淮爲朕效力多年,忠心耿耿,勞苦功高,左遷禮部侍郎,即日上任。”
“謝皇上恩典。”顧淮跪地磕頭。
“不,不!”顧老夫人頓時雙眸圓瞪,“皇上求求你,不要,不要……”
顧淮轉頭看着顧老夫人,到底是她收養了自己,雖然真的很想問問他的親生爹孃到底是誰,可看到這樣的顧老夫人終究沒能問出口,“廖嬤嬤,樑嬤嬤,送我……顧老夫人回府吧。”
“不,阿淮,阿淮,你也不要娘了嗎?”顧老夫人擡起頭看着顧淮,眼底帶着滿滿的希翼,“阿淮,娘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了,阿淮,阿淮!”
顧淮此刻心裡亂極,剛被逼迫簽下和離書,又遇上這樣的事情,對顧老夫人也反感到了極致,“廖嬤嬤,樑嬤嬤,顧老夫人就勞煩你們了。”
“我……”顧老夫人似乎也終於看清楚了什麼。
桌案上,清香染盡最後一絲,終於轉過頭去,看着那被蓋住的托盤上方。
“皇上,請過目。”杜公公雙手端着托盤呈遞上皇帝面前,然後慣例般的讓蕭太后過目之後,仍舊將那托盤放回原處,衆人在看清楚裡面的情況時,心裡簡直酸甜苦辣鹹,百味雜陳。
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還是顧老夫人嫌棄蘇怡身份地位,迫人家自動下堂,可就在這麼短短的幾個時辰之後,竟然事情反轉。原本無依無靠的孤女蘇怡竟然一躍成爲了高不可攀的謝家女,而身爲顧國公的顧淮卻成了一個父母不祥的孤兒。
“女兒,我苦命的女兒。”陸氏抱着蘇怡,哭得梨花帶雨。
蘇怡嚅了嚅脣,可那聲娘卻怎麼都叫不出口,只能輕輕拍慰着陸氏。
“既然事情已經真相大白,我家謝怡如今與顧蘇兩家沒有任何關係,那皇上,草民就攜賤內,女兒和外孫女先告退了。”謝安低下頭,朝皇帝福了一禮。
皇帝面色沉了沉,“老師您難得進宮一趟,不如……”
“多謝皇上好意,只是草民家中還有病重的兒子,怡兒現在這樣的情況草民也很擔心。”謝安低着頭,“更何況國公爵位剝奪,爵位附屬的財產權利皇上還是儘早派人前去接收纔是,草民就不打擾皇上處理要事了。”
蕭太后也連連點頭,“謝安言之有理。”
“草民告退。”謝安低着頭,然後朝陸氏、蘇怡和顧瑾汐道,“怡兒,瑾汐,我們回家。”
“嗯。”顧瑾汐點點頭。
“既然事情已經了了,那都散了吧。”皇帝有些無力地罷了罷手,對顧淮,雖然他很想將顧家的權利收回來,畢竟那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可他心中到底是有着愧疚的。但身爲帝皇,手握權柄,決不能爲私情所累。
“草民告退!”
衆人,尤其是蘇家等人趕緊起身行禮道,生怕走慢了半步,皇帝就後悔又要蘇城的小命。
一行人,幾乎是前後腳到的宮門口。
“蘇蘇!”
顧淮心有不捨,還是沒忍住叫出了聲;走在前面的蘇怡聞言,頓時身子僵直了,不過卻沒有回頭,“顧大人,請——自重!”
“我……”
顧淮聞言,頓時心好似被人捏住狠狠地揪疼了下,那樣冷漠的語氣,那樣疏離的稱呼,他們之間一見鍾情,兩情相悅,何曾有過這種時候。
“顧大人別忘了,那可是你親手簽下的和離書。”謝安也惱了,真當他們謝家的女兒好欺負了不成。
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瞧着在廖嬤嬤和樑嬤嬤的攙扶下,搖搖欲墜的顧老夫人;前世,顧家敗在柳姨娘的手上,今生她拼盡全力想要護住的東西,如今卻是這樣收場。不知道爲什麼,顧瑾汐竟然覺得有些好笑,說到底柳紅豔敗的是她自己的母族,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只是對顧淮,她卻是失望的。
“汐兒。”顧淮嚅了嚅脣。
顧瑾汐擡頭望過去,卻只看到他面容頹廢,喃喃叮囑着,“照顧好你娘。”
“這就不勞顧大人費心了。”謝安面色難看。
就在衆人說話間,宮門負責看守馬車的小太監已經將各家的馬車都趕來,陸氏和蘇怡相互攙扶着上了馬車;謝安原本想讓顧瑾汐也直接去謝府卻被顧瑾汐婉拒了;如今顧國公府,不,現在應該說是顧府的中饋是她在掌管,她總得將那些事情交代清楚纔是。該顧府的,該屬於顧老夫人的,她絕對不會沾染半分。
縱然謝安讓皇上作見證,將他們兄妹五人歸謝氏一族,但謝氏一族並非只有他們那一脈;到底他們姓顧,更何況他們也不是養不起自己。
回到顧府,秦睿竟然早就已經等在了慕汐閣。
“你怎麼來了?”顧瑾汐面色難看,連帶着語氣也不怎麼好;連日經歷這麼多事情,就算是她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秦睿有些心疼地看着顧瑾汐,“我來看看未來的娘子,有什麼不對嗎?”
“話不要說得太早。”顧瑾汐語氣冷冷。
“怎麼,生氣了?”秦睿頓時眉梢淺揚,一張大臉湊到顧瑾汐的面前,近到彼此都能感覺到呼吸的溫熱,顧瑾汐頓時面色冷沉不自在地別開臉;秦睿卻是爽朗地笑,“你不是早就暗地裡收集證據,想要跟顧國公府脫離關係,如今雖然方式有點不同,可結果卻是同樣的。”
“生恩不如養恩大。”顧瑾汐沒好氣地看着秦睿,顧淮不是蘇怡。
蘇怡可以接着這件事情徹徹底底的看清楚蘇家那些人的嘴臉,藉機跟蘇家撇清關係,可顧淮卻是不能,不管如何,顧老夫人的體內始終有着秦氏皇族的血脈,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做得太絕。顧淮一日不跟顧老夫人脫離關係,他們的日子就始終不得太平。
縱然顧淮表現得那般的左右搖擺不定,可在顧瑾汐眼底,他仍舊是那個疼愛,寵溺她的父親,他並無大錯,錯就錯在太過愚孝,對顧老夫人相信得太深。
秦睿點點頭,“所以,我這不是來幫你了。”
“你能怎麼幫?”顧瑾汐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還是回府好好養着你自己的身子吧。”看蕭太后對秦睿的態度,也是非常的詭異;表面上疼愛寵溺,捧在手心,可暗地裡。
“怎麼擔心我?”秦睿卻是吊兒郎當一副絲毫不在乎的模樣;讓顧瑾汐不由得有些氣惱,“我已經夠心煩了,能不能麻煩你圓潤的離開讓我冷靜冷靜!”
“……”
秦睿頓時沉默了,薄脣微抿,眉頭緊鎖,“想不想知道柳紅豔的消息。”
“你說什麼?”顧瑾汐猛然擡起頭,怔怔地看着秦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你知道她在哪兒?”
不可能的,柳紅豔當初明明已經被那個人救走了他又是從哪裡得知的。不過轉念,想到他的身份,當朝睿王,前世的時候更是權傾天下的攝政王,沒有一點手段和消息來源怎麼可能。秦氏皇族,真的還有簡單的男人嗎?
閉上眼,深吸口氣;她的嗓音清冷,無比冷靜,“什麼條件?”
“……”
看着那樣清醒卻淡漠疏離的顧瑾汐,秦睿心裡極不是滋味,“這個以後再說吧;明日我會讓楊帆將人送來,你可以藉此去跟顧老夫人談條件,另外,我可以在附送你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顧瑾汐揚眉。
“親我一下就告訴你,如何?”看着顧瑾汐那微微抿着的薄脣,秦睿眼底越發的幽深,似乎還帶着什麼讓人看不透掉的色彩。
顧瑾汐頓時身子僵了僵,“你!登徒子!”
“呵呵,開個玩笑嘛。”秦睿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頂,“別想太多,事情總會過去的,別忘了,還有我。”
“……”
對秦睿的話,顧瑾汐卻只是一笑而過,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人人走;這個道理,兩世爲人他看得比誰都要清楚。
“好好休息,別太累了;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顧瑾汐沉默了,“你答應我帶的消息。”
“哈,哈哈。”
秦睿陡然開懷大笑起來,看着顧瑾汐,眼神幽深,“本王的小王妃不肯獻吻,那這消息,就改到明日吧,汐兒養精蓄銳,明日本王讓你看一場讓那柳靜雅痛不欲生帶的好戲。”
“此話當真?”顧瑾汐揚眉。
“本王什麼時候騙過你?”秦睿輕輕揉了揉她那柔順的髮絲,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帶着無盡的憐惜,“照顧好自己。”
頓時顧瑾汐只覺得一股奇異的感覺自他落吻的地方朝周身漫開,那種感覺好像很熟悉,可又非常的詭異,可他們的親密接觸算起來,也應該只有這一次啊。
“小姐。”葉貞娘領着顧國公府的賬房和各房的管事前來。
“妹妹!”得到消息的顧子楚和顧子騫也趕了過來,在看到顧瑾汐的時候,一直懸着的心終於沉了下來,只是眸色卻非常的黯然,“娘和爹真的,真的已經……”
閉上眼,顧瑾汐深吸口氣,“嗯。”
“所以爹真的不是那個女人親生的?”顧子楚向來是個直腸子,心裡憋不住話。對顧老夫人的稱呼也從往日恭謹客套的祖母變成了那個女人。
顧瑾汐仍舊只是點點頭。
“怪不得,怪不得。”顧子楚低下頭,頓時有些失魂落魄着。
“二哥、三哥,你們先回房吧,我要去跟顧老夫人交接府上的中饋和賬目。”顧瑾汐起身朝葉貞娘點點頭,身爲神醫顧瑾汐雖然少有出診,可往日那都是礙着自己的身份,既然現在已經跟顧家沒有關係了,她往後在外行走也沒有了那麼多的顧忌。
似乎是感受到顧瑾汐身上的擔憂,顧子騫拉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放心,以後三哥養你。”
“呵呵,好啊。”顧瑾汐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們還是跟你一道去吧。”顧子騫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
往日顧瑾汐和蘇怡可沒少被顧老夫人刁難過,雖然如今他們已經不需要對顧老夫人有顧忌了,可對不去看着,他始終是不放心的。
顧子楚看着顧瑾汐,“這些亂七八糟的賬冊,你還管它做什麼。”
“做人要有始有終,把這些交代清楚也好,省得往後被人拿着把柄。”顧子騫點點頭。
……
“府上各院內帳三十五冊,並下人賣身契一百二十七……”顧瑾汐有條不紊地指着桌上堆積如山的賬冊,一一朝顧老夫人解釋道,“府上的田莊,商鋪,所有的收益都是按年統籌,去年之前的都已經記錄在冊,今年尚未報收,請顧老夫人,過目。”
顧老夫人看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憤怒,“現在這樣的結果,你滿意了?”
“難道不是顧老夫人滿意了?”顧瑾汐始終面無表情,眼尾輕挑,“我爹和我娘終於和離了,你不是應該很開心的嗎?”
“那是蘇怡她活該!”顧老夫人咬牙切齒,看着顧瑾汐那張酷似蘇怡的臉,恨不能將她的臉給撕爛般,“要不是她勾引阿淮從中橫插一腳,我的豔兒又怎麼會做妾,又怎麼會有現在這樣的事情,都是蘇怡的錯,都是她的錯,活該她跟親生父母分別這麼多年!”
“可是我娘終於是跟親生父母相認了。”顧瑾汐冷冷地看着顧老夫人,將手中的賬冊全都扔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聲音冷冷的,“倒是你,可憐吶,怕是那柳紅豔到死都沒有教過你一聲娘吧,怎麼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叫姑姑的感覺如何?”
“你,你……”
顧老夫人被顧瑾汐這話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擡手指着她雙目圓瞪,帶着說不出來的憤怒。
“別這麼看着我。”
顧瑾汐湊上前去,擡手不費絲毫力氣地撥開她的手指,嘴角斜勾,“其實你纔是最可憐的可憐蟲,你以爲現在我爹還能對你推心置腹,還能如往日一般的相信你嗎?哈,哈哈……”
“你,反了反了反了!”
顧老夫人氣得雙眼只泛着眼白,眼瞧着就要暈過去的模樣。
“顧小姐,老夫人就算再有錯也輪不到你來指責。”樑嬤嬤面色難看,瞅着顧瑾汐的模樣,“無論如何當初是老夫人救了老爺,是老夫人將老爺撫養長大,都說生恩不如養恩大,就算不是親生的又如何?”
顧瑾汐卻是輕笑一聲,“是哦,所以這是要挾恩求報了?”
“顧小姐,你怎麼能這麼說話。”樑嬤嬤聞言,頓時眉頭緊皺,擡起頭看着她的眼底也帶着濃濃的不贊同,“這就是你娘教你的仁孝禮儀……”
“啪——”
樑嬤嬤話還沒有說完,陡然只感到側臉甚至連耳根都火辣辣的作痛,她擡起手捂着臉,帶着濃濃地不敢置信看着顧子騫。
“三少爺,你……”
顧子騫面色難看,“我娘如何,我妹妹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個下人來教訓。”
“夠了!”顧老夫人閉上眼深吸口氣,“滾,都給我滾,都給我滾出顧國公府!”
“呵呵,放心,我們會走的。”顧瑾汐嘴角斜勾帶着濃濃的嘲諷,“對了看在您對我爹多年養育之恩的份兒上,提醒您一句,如今這可不是什麼顧國公府,是顧府!拜您所賜啊,這顧國公府承襲百年的爵位,被剝了。”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啊——”
顧老夫人聞言,整個人擡起手捂着雙耳不忍在聽,她不斷的搖着頭,拒絕相信這樣的事情;可顧瑾汐卻仍舊像是不過癮般,“柳靜雅,你就等着看吧,看你百年之後拿什麼臉去見顧氏一族的列祖列宗,看你拿什麼臉去見顧老國公!”
“顧瑾汐,夠了!”
失魂落魄的顧淮剛走到榮禧堂門口就看到顧瑾汐趾高氣揚地欺負顧老夫人的一幕,頓時面色難看的輕喝一聲。
顧瑾汐支起身子,看着顧老夫人,又看了看顧淮,“怪不得娘堅持要跟您和離;就連我都看不起你。”
“你……”顧淮揚起手。
“怎麼想打我嗎?”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冷笑,將臉湊過去,“你打啊。你打啊!”
高高揚起的手看着顧瑾汐那張臉,卻怎麼都落不下去,“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你祖母!”
“我可沒有這樣的祖母。”顧瑾汐冷聲,“這些年她是怎麼對孃的你不知道?當初娘被柳紅豔下藥難產的時候她是怎麼做的你忘了?好了傷疤忘了痛,所以這些年你任由她欺負娘,任由她對娘雞蛋裡面挑骨頭,到了現在,你還是向着她是不是?”
“不,我沒有!”顧淮壓低嗓音低吼,“可到底是我欠了他們的。”
閉上眼,帶着濃濃的絕望,“我欠他們這條命。”
“那就還給他們罷。”顧瑾汐聲音冷冷。
顧子騫和顧子楚同時輕喝一聲,“妹妹,你瞎說什麼?”
“還嗎?哈,哈哈,還了也好。”顧淮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堅持着到底爲的是什麼,顧家祖先是追隨開國皇帝的老臣,看似沒有實權,可實際上卻是護國將軍手下三大神秘悍將之一的破軍;在危險的時候,甚至能夠越過皇權行事。
七殺、貪狼、破軍。
西楚在各國之中算不得大國可這麼多年來都相安無事,因爲在西楚國內這神秘的三大悍將手下掌控着個個能以一當百的精銳;平時他們或許是田裡耕作的農夫,或許是販夫走卒,或許是紈絝公子,或許是街邊乞丐,可一旦收到指令,卻是最精銳的鐵血之軍。
當年顧淮年輕氣盛,顧老國公死了之後,他接手破軍之後,正好與尚且還是皇子的皇帝結伴,他們彼此把酒言歡,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事,那麼的投緣,曾經以爲那就是兄弟,在一次生死之間,暴露了破軍的身份。
其實他是明白的,皇帝對他的信任,對他的縱容,何嘗不是想通過他找到其他兩軍,護國將軍府是威震其他各國的存在他不敢動,但將三大悍將掌控在手中卻是無妨;手握權柄,誰會希望有這樣的一股力量遊離在自己的掌控之外?
權勢,地位!
顧淮閉上眼,往事一幕一幕,可縱使他已經不是顧國公府的繼承人,破軍他也不會交到皇帝的手上,所以自從皇宮出來之後他去了護國將軍府,如今算是真正的無事一身輕了。
顧老夫人雙眸圓瞪看着顧淮,“阿淮,你……”
“想知道柳紅豔的消息嗎?”
就在衆人都愣怔在顧淮的話中時,顧瑾汐卻猛然開口來了一句。
顧老夫人聞言頓時擡起頭,廖嬤嬤也震驚了,身子微微顫抖着看着顧瑾汐,“汐小姐您,您說什麼,柳,柳姨娘她……你的意思是……”
“豔兒還活着?”顧老夫人雙眸都已經瞪圓了,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看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濃濃的希翼,好似生怕希望會落空一般。
“嗯哼。”顧瑾汐揚眉。
“她在哪兒?告訴我豔兒她在哪兒?”顧老夫人緊緊地抓着顧瑾汐的手臂,“求求你,告訴我,豔兒,豔兒她……”
顧瑾汐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們。
“汐小姐,條件?您要怎麼樣纔會答應告訴我們柳姨娘的消息?”廖嬤嬤看着顧瑾汐,深吸口氣,似乎帶着濃濃的志在必得般。
顧瑾汐嘴角斜勾,轉頭看了顧淮一眼,語氣清冷似乎還帶着幾分蠱惑的味道,“柳紅豔陷害我娘原本死有餘辜,用她換我爹一命如何?我幫你們將柳紅豔找回來,前提是,從此我爹脫離顧家,與你柳靜雅,與你顧氏一族,從此再無任何關係!”
“阿淮,你,你也是這麼想的嗎?”顧老夫人擡起頭看着顧瑾汐眼神灼灼,“雖然你並非我親生的,但這麼多年的感情,阿淮,難道你就真的感覺不到嗎?”
顧瑾汐嘴角斜勾,帶着濃濃的嘲諷,“機會已經給你了,爹你自己選擇吧。”
“難道你還沒被利用夠嗎?”甚至顧子騫都看不下去了,“你忘了是不是,當初娘難產的時候,她是怎麼說的,你忘了是不是?”
顧淮頓時只覺得胸口好似刀絞般,“我沒忘,可……”
“看來我們母子六人在您的心裡還比不上一個顧老夫人。”顧瑾汐閉上眼深吸口氣,“顧大人您放心,從此以後,我們一刀兩斷,再無任何關係。”說着轉頭看向顧老夫人,“這樣的答案你滿意了?哼,如今我娘和他和離了,你那寶貝女兒終於可以轉正了,怎麼,開心了嗎?”
“不,汐兒,你別這樣!”顧淮聞言,心裡陡然覺得空落落的,那種空虛的痛感,好似有什麼最重要的東西要失去了般,“汐兒……”
“別叫我!”顧瑾汐冷冷地看着他,“求求您顧大人,放過我,放我我娘,給我們最後留一條活路成嗎?”
顧淮頓時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我……”
“既然你們已經做了選擇,那本小姐也不必白費力氣去救柳紅豔了,讓她就這樣死了也好。”顧瑾汐嘴角斜勾,帶着濃濃嘲諷的味道,“我絕對不會讓她坐上我孃的位置,就算那是我娘不要了的,也不行!”
“汐兒。”顧淮看着顧瑾汐胸口早已經疼痛得無以復加,轉頭看着顧老夫人,心沉了沉,“娘,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娘,待會兒我會將我們父子的名字從顧氏族譜劃去,柳紅豔纔是你親生的,我提前祝你們母女團聚了。”
顧老夫人無力地朝顧淮伸了伸手卻終於落了下去。
廖嬤嬤看着顧瑾汐,眼底似乎還帶着濃濃的感激,又染着些許其他色彩。
“明日辰時,我在主院等着你們。”顧瑾汐說着,深凝了顧淮一眼,“娘爲什麼要離開你,爲什麼會答應和離,你當真以爲只是也因爲夏惜柔的威脅,只是因爲蘇家的挾恩求報嗎?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二哥、三哥,我們走!”
“汐兒……”顧淮擡手,可卻只能看到顧瑾汐離開的背影,“子騫……子楚……”
“妹妹,你沒事吧?”
顧子騫輕輕將顧瑾汐攬入懷中,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出來吧,以後別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攬,你這樣讓我們這些做哥哥的……”
情何以堪!
聞着那熟悉而又讓人安心的味道,顧瑾汐閉上眼,任由眼淚橫流着,肩膀抽噎着。
“哭吧,哭吧。”發泄出來就好了。
那樣親密的一幕讓顧子楚看得紅了雙眼,其實心裡有千百疑問,可看到顧瑾汐那難過的神色卻怎麼都問不出口。
“我去準備準備,明日我們先搬去蘅蕪苑吧。”
良久,終於等到顧瑾汐心情平復下來,兩兄弟又陪着顧瑾汐說了會兒話之後,顧子騫這才道。
“嗯。”
顧瑾汐點點頭,面色凝重,“府上的下人,你們自己看看自己有沒有合用的,貞娘並沒有賣身,我只帶上半夏和青黛就夠了。”
“嗯。”
在內間幫着半夏收拾東西的青黛聞言,身子頓時怔了下。她沒有想到顧瑾汐竟然會帶着她一起,自從小姐那次落湖醒來,她們四大丫鬟早已經是名存實亡,除了半夏,小姐對她們三個都不是很親近,現在小姐竟然……
“還有好多東西,快收拾吧。”半夏輕輕拍了拍青黛的肩膀。
“嗯。”青黛的聲音似乎都帶着顫抖。
“還有娘那裡……”顧瑾汐薄脣微微抿着,對謝家他們的瞭解都不多,但卻也知道謝家除了謝逸還有個兒子,只是外派了多年,想來也是藉着外派爲名,尋找蘇怡爲實,“到底娘是出嫁了的女兒,總住在謝府名不正言不順,等過幾日把娘也接出來,三哥你注意下,看最近有沒有臨街的院子出售,最好是三進院子的門臉房。”
顧子騫聞言,頓時有些疑惑,“三進的門臉房我手上倒是有一套,剛好在謝府附近不遠,妹妹你想用來做什麼?”
“我打算開家藥鋪,三哥以爲如何?”顧瑾汐揚眉。
“這……”對顧瑾汐的醫術,他自然是相信的,但藥鋪卻不是說開就能開的起來的,更何況她可是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又是未來的睿王妃,這麼拋頭露面怕是不好。雖然現在這種情況,那道婚約怕也是名存實亡了。
想到這裡,轉頭看着顧瑾汐,顧子騫的眼底帶着濃濃的心疼,自家妹妹的姻緣怎麼就這麼的坎坷呢,被皇室退婚一次,再退婚一次,她往後的婚事怕真的就非常艱難了。
顧瑾汐卻不以爲然,“總不能坐吃山空纔是,還是三哥覺得我撐不起一家藥鋪?”
“那倒不是。”顧子騫搖搖頭,“只是妹妹你終究是女子,如今涼都城的保和堂幾乎是包攬了絕大部分的生意,你想要跟他們競爭難;更何況宋院正待你不薄,你竟是要跟他們搶飯吃?”
“不如這樣,小姐您可以制一些藥丸放到保和堂售賣,到時候利潤三七分成就是了。”葉貞娘腦子靈光一閃想出個絕妙的辦法。
顧瑾汐點點頭,“嗯,這樣也行。”
“其實你什麼都不用做,三哥養得起你。”顧子騫淡淡的笑着,“時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還有柳紅豔,妹妹你……”
顧子楚有些擔憂地看着顧瑾汐,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二哥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的。”
顧瑾汐朝他點點頭,“你們都早點休息吧。”
“嗯,好。”
……
“人呢?”
當顧瑾汐終於穿戴好,慢悠悠的用完早餐來到主院的時候,顧老夫人早已經正襟危坐等在那裡,在看到顧瑾汐一行時,視線明顯地朝顧瑾汐身後看了看,在沒有發現柳紅豔的身影時,不由得有些失望。
顧淮也面色沉沉,守邊的傅管家手中捧着本厚厚帶着歷史滄桑氣息的冊子。
“急什麼。”顧瑾汐嘴角斜勾,帶着淡淡的笑意。
顧子騫和顧子楚四目相對,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擔憂。
“汐兒你……”顧淮看着這樣不慌不忙的顧瑾汐,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呵呵,看來是本王來晚了。”
人未到,聲先至。
衆人頓時擡起頭望過去,卻看到秦睿身後,楊帆身旁跟着一名身着黑衣,頭戴黑色冪離的女子,瞧着那身形跟柳紅豔像極。
顧老夫人頓時雙眼發亮,非常的緊張,豔兒,那是她的豔兒。
“顧老夫人,柳紅豔,我已經給你送來了,從此,我們一家七口跟顧府,跟顧氏一族,再無任何關係。”顧瑾汐面色清冷,一字一句的說出來,“你同意嗎?”
顧老夫人此刻什麼都聽不到了,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愣怔地看着那帶着黑色冪離的女子。
“我們怎麼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柳姨娘。”廖嬤嬤此刻也雙眼泛着精光,可卻仍就不往懷疑。
顧老夫人聞言,也驚了下,轉頭看着顧瑾汐。
“楊帆!”秦睿聞言,甚至都不用顧瑾汐開口,楊帆一下解開那女子頭上的冪離。
那女子見到陽光,陡然驚呼一聲,“啊——”然後猛的蹲下身,將臉埋在雙腿間,“別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柳姨娘!”廖嬤嬤頓時紅了眼眶,咬牙切齒地瞪着顧瑾汐,“汐小姐,您到底對柳姨娘做了什麼?”
“豔兒!”顧老夫人本就對柳紅豔心疼得很,此刻見她這副模樣更早就按捺不住,一把將她擁入懷中;可柳姨娘卻像是感受不到般,對顧老夫人拳打腳踢,不斷的掙扎着;很快顧老夫人就忍不住疼痛。
廖嬤嬤卻是顧不得其他,一把將柳姨娘狠狠地鉗制在懷中,看着她披頭散髮,身上都只剩下了皮包骨頭的模樣,“柳姨娘,柳姨娘,我可憐的姨娘,你怎麼,怎麼瘦成這副模樣了。”
“廖嬤嬤可別不識好人心,本小姐可是特地拜託了睿王才能將她這個逃犯給救出賊窩的。”顧瑾汐嘴角斜勾,雖然並不知道秦睿到底是怎麼將柳姨娘找到,柳姨娘身上又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編故事而已,她卻是非常擅長。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曉真相,怕是連秦睿都會被她給騙了。
這隻小夜貓,看來他還是沒有了解全部的她啊。
“如今人已經帶到了,我們的名字也已經從顧氏族譜盡數劃去,就請睿王爺做個見證,從此我們與顧家再無任何關係了。”顧瑾汐說着起身,“今日我們就搬出顧府,收拾的細軟全都已經擡到外面的空地上,顧老夫人可要派人檢查檢查,看看我們有沒有帶走你顧府的一針一線?”
“不用了。”顧老夫人無力地罷了罷手,臉上還有一塊鐵青是被剛纔柳姨娘掙扎時撞到的。
“娘……顧老夫人,保重!”顧淮看着這樣的顧老夫人,又看了看柳姨娘,起身。
“老爺!”傅管家似乎還有些不捨。
可他們傅家世世代代都是顧氏一族的奴僕,所以沒有辦法隨他而去,顧淮拉着他的手拍了拍,“我已經不是什麼老爺了。”
“不顧大人,老奴……”傅管家低着頭。
“走了。”顧淮輕輕拍了拍傅管家的肩膀,“照顧好老夫人。”
“老奴明白。”傅管家眼底似乎還泛着淚光。
顧瑾汐轉頭看向秦睿,眼尾輕輕挑了挑,說好的好戲呢?
“很快。”
秦睿嘴角微微揚起,看着已經冷靜下來的柳姨娘,旁邊安撫着柳姨娘的顧老夫人和廖嬤嬤,他頓時嘴角斜勾,“顧老夫人,其實本王真的很好奇。”
“……”顧老夫人猛的擡起頭,帶着濃濃的不解。
“你難道真的不後悔嗎?”秦睿輕笑一聲,“不管怎麼說顧大人與你也是三十餘載的母子情分,就算是養條狗,那也是有感情的吧,你竟然就真的這麼輕易的就斷絕關係了?爲了,柳紅豔,柳姨娘?”
顧老夫人頓時沉默了。
“柳姨娘可是我們家老夫人的親生女兒!”廖嬤嬤壓低嗓音低吼。
“我對不起豔兒。”顧老夫人低下頭,不敢看顧淮,這麼多年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對蘇怡挑剔得過分,不是不知道她那些所作所爲;甚至有時候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些事情是自己做的;可是她虧欠柳紅豔太多了,只能以這種方法來讓自己心裡好受一些。
顧老夫人閉上眼深吸口氣,“阿淮你要恨就恨我吧,我這輩子虧欠得最多的就是豔兒。”
“恨?”顧淮低下頭,尾音微微揚起,“或許吧。不過到了現在,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顧老夫人聞言,頓時轉頭看向廖嬤嬤。
“是老奴從街邊撿來的。”廖嬤嬤沉聲。
“呵呵,我明白了。”顧淮閉上眼,怪不得,怪不得,其實他纔是那個真正無父無母的孩子。
聽着他們幾人之間你來我往,秦睿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眸底的嘲諷也越來越濃,“顧老夫人,你真的覺得那柳紅豔是你的親生女兒?”
“你,你什麼意思?”顧老夫人聞言,頓時怔了怔,猛的擡起頭看向秦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