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子騫揚眉,嘴角斜勾睨着顧瑾汐,“妹妹難道真的不知?”
“哼。”顧瑾汐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臉上盡是傲嬌的神色,一副我就是不知道你奈我何的表情,看得顧子騫連連搖頭,“行了,你這個小丫頭。”
“三哥打算什麼時候收網?”顧瑾汐面上染着點點不解。
“耿氏這個人心裡遠遠不如表面上那麼的單純。”顧子騫低下頭,面色從先前的深沉轉爲凝重,“這也是爲什麼我沒有在第一時間拿出證據讓耿氏滾出謝家的緣故;當然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妹妹你如此聰慧難道還想不到?”
顧瑾汐聞言,眉宇微微顰蹙着,瞧着顧子騫嘴角那意味深長的笑,幾乎是瞬間就了悟地點點頭,朝他會意一笑,“的確,這也是個問題。”
畢竟蘇怡是謝家兩老失蹤多年的女兒這件事情纔剛剛暴露出來,甚至所有的人都還在猜測謝家是不是真的如同表現出來的那般對這個剛出生就失蹤的女兒非常的思念、甚至疼愛;觀望謝家是不是真的會將這個已經和離的女兒認祖歸宗的自然也不在少數;不然當初錢氏買通侯三挑撥百姓對蘅蕪苑動手的時候,隱匿其間的何嘗少了那些看熱鬧的人。
“原本想着耿氏就算是個沒有腦子的,可至少跟謝瑋近二十年的夫妻,怎麼也不會做出那些糊塗事情來,不過現在瞧着,怕是太高看了她。”顧子騫低下頭,眉宇微微顰蹙睨着顧瑾汐,“從蘇家的態度上瞧着你會醫術的事情並沒有被傳開,他們似乎也保持着懷疑的態度,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還記得今年江府的花宴上發生的那件事?”
閉上眼深吸口氣,顧瑾汐的心沉了沉,臉色仍舊泛着微微的蒼白,眸色冷凝,渾身上下都透着凝重,“人算不如天算,該來的總會來的。”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醫術這件事情能永遠的瞞下去,只是當時自己才重生歸來,好多事情都處在迷茫和懵懂的時候,顧家所有的隱患和暗裡的敵人都還沒有摸清,韜光養晦對那個時候的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雖然時至今日,很多的事情也都沒有明朗,但至少沒有朝着最壞的方向發展,手不自覺的又撫上了左腕兒間的清淨琉璃珠,一股沁人的涼意自指尖慢慢的散開,讓她焦躁的心一點一點的沉靜。
“可是……”顧子騫有些擔憂地看着顧瑾汐。
“沒什麼好可是的。”不等顧子騫說完,顧瑾汐猛然擡起頭看着坐在身側的男子,臉上帶着淺淡的笑意,嘴角微微勾着,輕言淺笑,“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更何況你覺得如今的秦氏皇族真的會對我動手?”
顧子騫聞言,頭低了下去,“別小看了皇權的力量,永遠都不要看輕了皇族中人,爲了權利,爲了那個位置,他們早已經沒有了感情。更別說只是個女人。”
“如果病重的不止是蘭妃呢?”顧瑾汐低下頭,語氣似乎帶着點點詭異。
“你……”顧子騫頓時心裡咯噔一下,猛的擡起頭看着顧瑾汐,“妹妹你可別做傻事,謀害皇家血脈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顧瑾汐淡淡的笑道,“三哥你也太高看了汐兒,如今我這孱弱的身子連出門都困難,謀害皇家血脈談何說起。”只是她不動手並不代表沒有人出手。
“那你是什麼意思?”顧子騫深凝着顧瑾汐,眼底帶着深深的疑惑,對這個妹妹從她落湖之後醒來就開始看不懂了,而且這種不懂是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深,那種剛感覺也越來越明顯,就好似換了個人一般。
“沒什麼意思。”顧瑾汐低首垂眸,眼神閃了閃,別開顧子騫那疑惑的目光;有些事情她真的沒有辦法跟他解釋;如同她這一身絕好的醫術從何而來;如同她爲何會跟楚凌陽關係非凡;如同她前世所經歷一切的一切。
顧子騫閉上眼深吸口氣,臉上甚至已經帶上了頹然的色彩,“汐兒,難道對你而言,三哥就真的這麼不可信嗎?”爲什麼,爲什麼明明有些事情,他可以給她分擔的;可她卻偏偏要獨自承擔;明明她可以站在他們的背後,可偏偏要自己衝鋒陷陣,難道她不知道,但凡她有丁點兒的閃失,最後傷心難過的人也還是他們嗎?
“……”顧瑾汐聞言,卻是沉默了。
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沉默,那是帶着死寂,透着冰凝的冷;冷意從心底漸漸地朝着四肢瀰漫開來,顧瑾汐就好似一座冰雕般,怔怔地倚在軟榻上,時間都好似凝滯了一般。
“如果……如果真的不能開口,那就當三哥沒說。”顧子騫低下頭,非常艱難的開口;一字一句,幾乎都好似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半。
顧瑾汐低下頭,深凝着自己的指尖。
自重生以來,她一直按着自己的計劃,朝着自己的目的步步算計;無論是顧子騫還是蘇怡,就算她的本意是爲了保護他們,是爲了防止他們重蹈前世的覆轍,可她卻從來沒有開誠佈公的跟他們談過;因爲重生,多了一世記憶,知曉了後世許多事情的發生,可她終究是忘了,那是她的母親,她的哥哥;在她想要保護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擔心着她。
想到這裡,顧瑾汐不由得覺得喉頭乾啞,眼眶酸澀,眼眸閃了閃深吸口氣低下頭,很是艱難的開口,“三哥,我……我不是……我真的……”
“算了,是三哥強求了。”顧子騫低下頭。
“有些事情是沒有辦法去解釋的。”顧瑾汐淡淡的開口,轉頭凝着窗外,“就好似我爲什麼會突然討厭顧瑾瀾,突然防備柳姨娘,突然想要改變自己;有些時候在鬼門關外走過的人,是旁人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她低下頭,心裡盡是悲涼,“三哥我答應你,如果……如果待此此間事了,我們都還能好好的活着,我會告訴你,從頭到尾,一切的一切。”
“這可是你說的!”
顧子騫聞言,心頭頓時劃過一抹了悟;擡起頭雙眸盯着顧瑾汐眼神灼灼。果然他沒有猜錯,在自己的寶貝妹妹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他們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纔會讓她的性格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而這件事情,纔是最終他們瞭解她的關鍵所在。
“嗯。”顧瑾汐閉上眼是很吸口氣,點點頭,只希望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還會一如既往的疼愛自己,不會以爲自己是個妖怪。
“那此事就先告一段落。”顧子騫瞅着顧瑾汐那慘白如紙的面色,眉宇微微顰蹙着,“我瞧着你身子不太好,要不要讓宋院正過來瞧瞧?”
顧瑾汐搖搖頭,“不用了。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應該是怎麼樣將耿氏的事情給處理了。”說着她擡起頭盯着顧子騫,“謝家祠堂被燒燬,他們應該騰不出手來管耿氏,不然耿氏也不會如此囂張公然將我替謝逸、流楓診治的消息告訴蘇家。”
“蘇家既然知曉,那夏惜柔也應該瞞不過了。”顧子騫低下頭,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擔憂,“現在我西楚和夏涼兩國之間的談判正是瓶頸時期,若非有茜月公主從中力作擔保,怕是夏涼國主早就已經揮兵西下。”
“我明白。”顧瑾汐點點頭,“從最開始我就懷疑夏涼使隊此行必有目的;夏惜柔雖然是寡居多年的公主但好歹是夏氏皇族中人,皇帝這樣公然將她許配給有婦之夫,怕是夏惜柔不會就範,索性蘇城如今的狀況這婚約給拖了下來,但如果蘇城好起來呢?”
“不,夏惜柔不會給蘇城痊癒的機會。”顧子騫猛的擡起頭,兄妹兩人四目相對,淡淡一笑,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瞭然,“所以最近如果沒有要緊的事,你最好呆在蘅蕪苑哪裡都不要去,爲了以防萬一。”
顧瑾汐點點頭,“這我明白。”
不管她有沒有答應給蘇城診治,不管夏惜柔是否真的相信她顧瑾汐有那樣斷肢再生的本事,但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她相信夏惜柔也從來不會心慈手軟之人;想要徹底毀掉這段婚約,要麼蘇城永遠是太監,要麼他死了;可夏惜柔卻有不得不留在涼都的理由,那必然只能是前者;而有可能會讓蘇城恢復如初的她,消息一旦泄露,必然會成爲衆矢之的,夏惜柔是決計不會放過她的;更何況還有蘇怡和蘇家那樣的關係在。
“你明白就好。”顧子騫輕輕地嘆了口氣,“最多再有十天大哥就回來了,到時候事情就好辦多了。”對大哥,他們兄妹總是有着一種莫名的崇拜,好似只要有他在,就非常的安心。
……
收到夏惜柔的請帖,耿氏受寵若驚。
這兩日,似乎老天爺都格外的作美,天氣晴朗,秋高氣爽;藍天白雲印着綠水悠悠,涼都城內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一副熱鬧非凡景象。
“夫人,這惜柔公主會不會別有目的,要不我們還是跟大少爺一起去吧。”如花有些擔憂,那夏惜柔可是夏涼國的公主,她們這樣私底下跟夏涼國的公主見面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啊。
因爲昨日的前車之鑑似玉並不敢開口,唯有如花。
耿氏瞧着梳妝檯前的銅鏡,順手從格子裡取了枚金步搖在頭上比劃着,臉上笑意滿滿。聞言卻是沒好氣地瞪了如花和似玉一眼,“沒見識的臭丫頭,你們知道什麼。”
“……”如花和似玉低頭噤聲。
“這涼都城內的達官貴胄,勳貴名流府邸的女眷,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你們聽誰說惜柔公主主動邀請過誰?”耿氏最後選了支自覺得非常能襯托自己氣質的黃金雕芙蓉花墜紅寶石的玉簪插上;瞧着如花和似玉搖頭的模樣;頓時只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起身攏了攏爲了赴約而特地換上的新羅裙,“能夠得到公主的邀請,那可是榮耀。”
因爲惜柔公主的請柬,從房間裡出來,耿氏臉上的笑容就沒有褪過;走在路上隔得老遠就能看到她那燦爛的笑容,腳步輕快,那樣的開心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遠遠的看着耿氏主僕三人走向大門口,陸氏眉頭緊皺,轉頭看向身後的程嬤嬤,“這耿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是做什麼去?”
如今謝府祠堂被燒,正是鬧心的時候;府中上上下下連丫鬟都忌諱穿紅戴綠,誰不是自覺地打扮得素淨優雅生怕衝撞了祖先;可她倒好竟然還打扮得如此妖冶;光是想想就覺得鬧心至極。從謝瑋帶着耿氏回到涼都,陸氏已經記不起自己這是地多少次後悔,當初就不應該爲了尋找失蹤的女兒犧牲自己的大兒子;現在這樣,當真是連後悔都來不及了。只能看在自己個孫輩的份上,眼不見爲淨。
“這老奴不太清楚。”程嬤嬤低下頭,眼底飛快第劃過一抹厭惡,對耿氏她可謂是討厭到了極點,只是礙於自己的身份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罷了,“老奴這就讓人去打聽打聽。”
“算了管她那麼多做什麼。”陸氏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搖搖頭,“我們還是去看看娘吧,這兩天孃的精神頭總是不太好,祠堂被燒了甚至連爹的牌位都,哎……”
縱使陸氏已經發話,可程嬤嬤卻將事情放在了心上。
當謝瑋前來給陸氏請安的時候,好不容易跟工部派來的人交代好了新建祠堂的各種事情之後回到主院的謝安面色凝重,“這兩日怎麼沒看到耿氏,謝琦那裡她也不看着點兒,整日的都在瞎忙活什麼?”
“……”謝瑋低下頭,眸色沉凝。
“好了老爺,您說阿瑋作什麼,那耿氏是什麼樣的人難道您還不清楚?”瞧着謝瑋那神色黯然的模樣,陸氏不覺得胸口揪疼了下,立刻壓低嗓音道。
“哼。”謝安沒好氣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啓稟老爺,老奴知道大少夫人去了哪裡。”程嬤嬤聞言,想到今兒自己讓心腹小紅去打聽來的消息,感覺已經到了時機,趕緊站出來開口道。
謝安原本只是隨口一問,胸口壓了滿腹的怒氣沒出發,可程嬤嬤這樣一說,他如果不追根究底倒是有些下不來臺,只能端着茶杯狠狠地飲了一大口,面色沉沉,“說!”
“門房的人說昨兒大少夫人領着兩個丫鬟出了門很快就氣匆匆的回來,剛好碰到蘇家的人從府上離開,只是在那之後沒多久,夫人身邊的如花就出門了;然後今天據說是大少夫人接到了夏涼國惜柔公主的請帖,說是請她過府相聚。”感受到謝安的不悅和隱怒,程嬤嬤一口氣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說了。
“不可能!”
誰知道話音剛落,素來沉默的謝瑋就開口了,他轉頭怔怔地盯着程嬤嬤,語氣堅定。
“老奴發誓,絕對沒有半句妄言。”
感受到謝安和陸氏同時投過來那懷疑的目光,程嬤嬤頓時就急了,砰的一聲跪倒在地,看着謝安和陸氏,“老爺,夫人,您們相信老奴,老奴是什麼樣的人難道您們還不清楚嗎?”
“阿瑋,你怎麼說?”
畢竟程嬤嬤是服侍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嬤嬤,她是什麼性格,陸氏自然是非常的清楚;想到這裡,她轉頭朝着謝瑋道。
“按程嬤嬤的說法,如花是什麼時候離開謝府的?”謝瑋的眉宇也微微顰蹙着。
“大抵是在未時前後。”程嬤嬤低下頭,嗓音沒有先前的堅定。
“可未時,我曾親眼看到如花去向藥老討要藥膏。”謝瑋的語氣非常平淡,古井無波好似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說着眼角掛着謝安和陸氏的表情,“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問問藥老。”
對這個大兒子,雖然這麼多年到底是生分了,但自己的兒子什麼德行做父母的怎麼會不知道;謝安瞧着程嬤嬤,“這件事情或許是有什麼誤會,好了,就這麼算了吧。”
“可是……”程嬤嬤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陸氏狠狠地厲喝道,“嬤嬤!”
“是,老奴知錯了。”程嬤嬤低下頭,“是老奴老眼昏花,還請大少爺您別跟老奴一般見識。”只是嘴上雖然這麼說,可程嬤嬤的心裡卻是非常的疑惑,如果謝瑋說的是真的,那昨天離開謝府的人是誰?
其實根本沒有半點懸念,既然不是如花,也不可能是似玉,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離開謝府的根本就是耿氏,可她爲什麼要穿着如花的衣服離開呢?難道這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程嬤嬤低着頭,腦子轉得飛快。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從謝府出來,聽着大街上兩邊小販的吆喝聲,茶棚裡隱隱約約傳來的調笑聲,各種聲音交錯複雜,好似一曲熱鬧喧囂的詠歎調。
輕輕撩開窗簾,瞧着那明媚陽光下,人們臉上的表情;秋後豐收,老百姓臉上個個都帶着滿足的憨笑;光是看着就讓人覺得舒心非常;耿氏只覺得從回了謝家之後所有的煩心事好似都一掃而光了般,連心情都明朗了。
“似玉。”眼角掛着小心翼翼地縮在角落處,臉上似乎仍舊帶着紅痕的似玉;耿氏不由得眉宇微微顰蹙着,輕聲呼喚。
“奴婢在。”似玉壓低嗓音,身子似乎有些顫抖,小心翼翼地應聲;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又招惹到了耿氏招來橫禍。
看着似玉那小心翼翼似乎還帶着害怕的模樣,耿氏原本的好心情頓時就消散了打扮,剛想發火,可想着自己今天可是要去見夏涼國的公主的,揚起的手終究是沒有落下來,只是卻沒好氣地瞪了似玉一眼,“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今天咱們可是要去見惜柔公主的,這可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
“是。”似玉艱難的吞了口唾沫。
如花緊緊地握着似玉的手低下頭,“夫人說得是能夠得見公主天顏,是奴婢們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似玉只是太激動了,您別生氣。”
“哼。”耿氏輕哼一聲,眼角瞪了似玉一眼;平日裡瞧着這丫頭不是挺機靈的嗎?怎麼偏偏關鍵的時候掉鏈子,看來自己是不是得考慮換一個丫鬟了。
光是這般想着,很快馬車就來到了驛站門口。
翠枝早就已經帶着人等在那裡,當耿氏到的時候根本不讓她有跟旁人交流的機會,甚至連參觀皇家驛站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直接帶到了惜柔公主的房間內。
“民婦參見惜柔公主,早就聽說惜柔公主可是二十年前夏涼國鼎鼎有名的大美人,現在雖然上了年紀,可卻依舊風采不減當年呢。”耿氏邊說着,臉上還帶着諂媚的笑。
惜柔公主眉梢淺揚,原本耿氏的話聽得還算順耳,可聽到最後,面色沉沉,上了年紀?她竟然被人說上了年紀,“你就是謝家大少夫人?”
“正是民婦。”耿氏還頗爲自得的回答。
“嗯,翠枝賜座。”惜柔公主仍舊懶懶地側依在軟榻的美人靠上,表情似乎帶着點點魅惑;狀似無意地撥弄着自己的指甲,臉上帶着些許的不屑,“素聞謝家乃涼都有名的清貴門庭,謝大少夫人竟能以一介商戶之女嫁入謝府,這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耿氏聽着先還挺開心,可後面怎麼越來越不對味,面色也沉了下來,勉強地扯了扯嘴角。
“怎麼,難道本宮說錯了?”惜柔公主見狀猛的擡手捂着脣,纖細的指尖塗抹着鮮紅的豆蔻,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轉頭凝着惜柔公主那疑惑的目光,耿氏低下頭,兀自思索,可能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惜柔公主只是夏涼國的公主,對涼都的事情不瞭解是正常的,想到這裡瞬間又開心了,“公主有所不知,當年我和阿瑋的婚事那可是兩家家長定下的,爹對我這個兒媳婦可是非常滿意呢。”
惜柔公主聞言,視線不着痕跡地在耿氏身上上下掃視着,似乎帶着點點讓人看不懂的神色,“哦,是嗎?”
“那是,您可是不知道,當年謝家對我們耿家可是有大恩,我這才嫁給阿瑋的。”耿氏原本想說當年她嫁給謝瑋那可是幫了謝家的大忙,可猛然像是想到什麼,這才改了口。
“原來是這樣。”惜柔公主這才做恍然大悟模樣;說到這裡話音陡轉,“聽說耿家在麗城可是鼎鼎有名的名門望族,可有此事?”
耿氏聞言一副與有榮焉模樣,不過到底還能記着自己的身份,“哪裡,惜柔公主謬讚了。耿家只能算是麗城的大族,在整個西楚,不值一提。”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你也應當知曉,楚皇給本宮挑選的駙馬蘇城也正是麗城人士,所以這纔想向你多瞭解瞭解。”惜柔公主說着,嘴角微微揚起,米分嫩的脣微微撅着,似乎帶着點點俏皮又透着異樣的魅惑,她低下頭好似有些害羞,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曉,本宮出身夏涼國,對西楚很多的東西都不太瞭解;這蘇家在麗城的情況如何?”
耿氏聽了覺得甚是有道理,先前似乎還帶着點點防備,現在則是全都歇下了心防;女人嘛,尤其是待字閨中的女人想要了解自己未來的夫家,想要了解自己未來的夫君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公主放心,雖然在三十年前,蘇家因爲海禍一事曾經一度低迷,但現在情況還是非常不錯的,只是……”
“只是什麼?”惜柔公主做出一副非常感興趣又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開口的模樣。
耿氏有些艱難的扯了扯嘴角,“這……這……”
“謝大少夫人有話直說就是。”惜柔公主說着,已經走到了耿氏的面前拉着耿氏的手好似久違的姐妹般動作親暱,將她拉到軟榻般坐下,手更是沒有放開,“不瞞您說,耿姐姐,早就聽說過你的事情,我可是羨慕極了;今日一見更是覺得親密,就好似親姐妹般;耿姐姐,你有話直說就是。”
耿氏原本心裡還有些沒譜,現下頓時就被惜柔公主的甜言蜜語給懵了心,頓時像是倒豆子般,將自己心裡面的話全都給倒了出來,“其實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既然公主您都這麼說了……”
“什麼公主不公主的,不過虛名罷了。耿姐姐可是嫌棄妹妹?”惜柔公主說着低下頭,臉上似乎還帶着一副黯然的神色,薄脣微微抿着,拉聳着腦袋;既是委屈,又透着無辜。
耿氏頓時就慌了,趕緊拉着惜柔公主的手輕輕拍慰着,“不,公主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既是沒有,那我們以後姐妹相稱如何?”惜柔公主拉着耿氏的手,猛然提起頭眼神晶亮,“耿姐姐也不必喚我公主聽着生分得緊,你往後喚我惜柔就是。”
“這,不太好吧?”耿氏心裡有點小虛榮,可嘴上卻仍舊沒有鬆口;到底耿家在麗城也算是大族,這點最幾本的禮節還是懂的。
惜柔公主瞧着耿氏的態度已經鬆動了,低下頭嘴角微微勾着,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什麼,擡起頭所有的異樣全都消失無蹤,又是那副委屈可憐的小模樣,“耿姐姐,人家都將心裡的話跟你說了,你怎麼能這樣,我就知道,你是不是也嫌棄我死過夫君;可是我,我……”說到這裡,惜柔公主低下頭,竟是雙手捂着臉,肩膀聳動,哭得好不傷心的模樣。
“我,我沒有。惜……惜柔,你別再傷心了。”耿氏頓時手忙腳亂地拍慰着惜柔公主,臉上似乎還染着心疼的模樣。
“那耿姐姐你剛纔到底想說什麼?”惜柔公主擡起頭撅着嘴,溼漉漉的眸子眨巴眨巴,宛若剛出生的小鹿兒般惹人憐愛。
耿氏拉着惜柔公主的手搖搖頭,“剛纔我只是想說,這蘇城雖然瞧着是個好的;可實際上性子卻是很弱;對他的媳婦錢氏更是言聽計從,公主……不,惜柔,如果你嫁到蘇家,這日子怕是……畢竟他們曾經育有兩個女兒呢。”
“這我也知道。”惜柔公主聽了低下頭,抽出腰間的絲帕輕輕擦拭着眼角那本就不存在的眼淚,“可是我也沒有辦法,耿姐姐,你們瞧着我們雖然生來就擁有旁人所享受不到的榮耀,可身在皇家,本就身不由己;這門婚事是楚皇親自定下,我們國主也同意的,我……我……”
“惜柔,你也別傷心了。”耿氏輕輕地拍慰着惜柔公主的背。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惜柔公主低下頭,晶瑩的淚滴順着眼角,一點一點的滑落下來,她那嫣紅的脣微微抿着,“夫君早亡,我獨守空閨十餘載;不怕姐姐你笑話,這女人有些事情也是忍不得的,可是你瞧着好不容易以爲盼到了希望,老了老了總不至於一個人孤獨終老,可偏偏蘇城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了,我真是恨不能將自己的手給剁了。”說着,那惡狠狠地瞪着自己右手的模樣,讓耿氏嚇了一大跳,趕緊抓着惜柔公主的手,“惜柔這件事情本就不是你的錯,你可別做傻事啊。”
“耿姐姐!”惜柔公主順着耿氏的力道倒入她的懷中,哭得梨花帶雨;聲音更是抽噎着,句不成句,好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我是爲兩國安寧和親而來,可現在蘇城發生那樣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以爲是我不想嫁給蘇城所以故意爲之,可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耿氏看着這樣的惜柔公主,頓時也有些心疼了,輕輕地拍慰着惜柔公主的肩膀,“這嘴長在別人身上,又何必在乎他們的想法,只要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不,不是的。”惜柔公主好久才從耿氏的懷中直起身子,只是卻仍舊低着頭,輕輕抽噎着,“如果時間能夠從來就好了,索性我早已經是蘇城的人了,這種事情一次兩次的又有什麼關係,可是我,我……如今楚皇下了聖旨,蘇城一日不恢復如常,這門婚事就一日拖着,如果蘇城能快些恢復就好了,我也不用揹負着兩個國家所有臣民的埋怨。”
說到這裡,惜柔公主早已經是泣不成聲。
耿氏聽了,輕輕拍慰着惜柔公主的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聽說在西楚有種醫術可以斷肢再生,可會這種醫術的人已經不多了。”惜柔公主低下頭,“這些天我讓下面的人多方打聽,可始終沒有打聽到會這種醫術的神醫,耿姐姐,這次算我求你,我……”說話間,惜柔公主已經從軟榻上劃了下來,眼瞧着就要跪倒地上;耿氏立刻心就懸了起來,趕緊雙手託着惜柔公主的腋下,“惜柔你,你這是做什麼,你快起來。”
“不,耿姐姐,你聽我說。”惜柔公主一副藥貴不貴的模樣,耿氏也沒有辦法只能雙手用力地託着惜柔公主,總不能真的讓人家堂堂一國公主給自己跪下吧,這要是追究起來,她可擔不起這樣的罪名;只是這樣半彎着腰用力也吃力得緊,很快耿氏就覺得腰痠背痛的。
惜柔公主卻仍舊保持着這樣的姿勢,“耿姐姐,我知道這件事情會讓你爲難,可是我,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惜柔你有話起來再說。”耿氏實在覺得費力得緊,趕緊開口道,“就衝你這聲姐姐,我,我也不會不幫這個忙的,只是……只是我這做姐姐的能力有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了。”
惜柔公主聽了趕緊連連點頭,“能的,能的。耿姐姐,謝謝你。”
“我……”不知道爲什麼,耿氏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心裡懸吊吊的,好像非常的奇怪,可具體哪裡奇怪了又說不上來;只是看着惜柔那哭得雙眸通紅的模樣,一口一個耿姐姐,只把她的心都叫軟了,摟着惜柔公主又很是安慰了一番。
惜柔抽噎了好一會兒才從耿氏懷中擡起頭來,薄脣仍舊緊緊地抿着,拉着耿氏的手,“耿姐姐,我知道這件事情會讓你爲難,如果真的,真的爲難那就算了。”
“這,惜柔你還沒說到底是什麼事情呢。”雖然心裡隱約知道了什麼,可耿氏卻仍舊硬着頭皮問道。
“我下面的人多方打聽,想要替我找到會這斷肢再生之法的醫術。”惜柔公主低下頭,面色有些頹然,“宋院正來給蘇城治療的時候曾經說過,斷肢再生之法並非不可行,只是這種醫術來自民間,又失傳多年。”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原本我不該爲難你的,可我們打聽了這麼久,只聽說在謝家有位醫術非凡的神醫,我……”
耿氏聞言頓時身子僵了僵,“惜柔你……”
“我是真的想將蘇城給治好;事情有我而起,理應我來處理。”惜柔公主低下頭,“事關兩國和平,我,我……耿姐姐我求求你,帶我去找神醫好不好,好不好?不管付出再大的代價,我也會求他出手的。”
耿氏頓時只覺得嗓子眼兒好似被什麼給堵上了般,又是心疼惜柔,可只要想到被謝安和陸氏知道是自己將顧瑾汐的醫術給透露出去;給蘇家的人也就罷了;告訴惜柔公主那可就等同於昭告全天下了,到時候追究起來,那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
“耿姐姐。”惜柔公主眼淚汪汪,帶着希翼和濃濃的祈求。
耿氏薄脣微微嚅了嚅脣,臉上帶着濃濃的爲難。
看着這樣的耿氏,惜柔公主低下頭,似乎是明白了什麼,連帶着聲音都不由得低了下去,她勉強地扯了扯嘴角,“算了,這件事情是我自己的錯,不應該牽連到耿姐姐的;耿姐姐你不必爲難,我,我……”
話未說完,兩行清淚已落下。
“哎……”
耿氏在心頭沉沉地嘆了口氣,拉着惜柔公主的手,“惜柔,不是我不告訴你神醫的身份,只是這件事情我,我……”
“那個神醫的身份很特殊嗎?”惜柔公主像是無知孩童般看着耿氏,臉上帶着濃濃的不解,“生爲醫者本該救死扶傷,濟世懸壺,爲什麼,爲什麼他卻要害怕人家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爲什麼要這麼藏着掖着,我不懂,我不懂!”
“難道她就沒有一點同情心,難道她就沒有一點醫德了嗎?”惜柔公主的嗓音越來越撕心裂肺,似乎帶着濃濃的不甘,又好似得到了希望又瞬間失去了般的絕望。
“爲什麼,爲什麼?”惜柔公主整個人趴在軟榻小几上,哭得撕心裂肺,“我已經知道錯了,爲什麼連個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