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所有的人都從未見過這樣的謝逸。
從他們到謝家開始,他們就知道自家小少爺從來都是那麼淡淡的,不管對任何人,任何事,好似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好似什麼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就這麼靜靜地,任時光飛逝,任世事發展,可他卻兀自不怒不笑,靜若處子,點塵不驚。
可現在,謝逸雙眸通紅,縱使坐在輪椅上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膽敢上前去阻止,他壓低嗓音,沉痛地咆哮着,好似失去了母親的幼獸,那麼的悲慟,那麼的無助,“不會的,不會的。爹和孃的身子素來健朗,藥老一定是你弄錯了,一定是你弄錯了。”說着,他雙眸圓瞪,愣怔地轉頭朝着院門外,薄脣微微嚅動間,喃喃着,“我去找汐兒,我去找汐兒。”
“沒用的少爺!”就在衆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謝逸時,藥老卻上前一把抓住即將暴走的謝逸。
“不,不會的,一定有用的,一定是哪裡弄錯了。”謝逸不斷的搖頭。
“老爺和夫人已經死了,死了!”看着這樣的謝逸,藥老再也忍不住,低下頭肩膀微微聳動着,臉上同樣帶着沉痛;他再也忍不住厲聲吼道,“你現在這是要做什麼?你這樣莽莽撞撞的,難道是要親者痛,仇者快?你這是要讓老爺和夫人死不瞑目嗎?”
似乎是被劇烈的吼叫所,謝逸方纔如夢初醒般,擡起頭望着藥老,那樣的眼光,清澈的眸底,無力而又無助的表情,他薄脣微微嚅動着,可嗓音卻是帶着一股濃濃的沙啞味道,“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明明白天裡他們還說說笑笑的,可現在就已經……已經是陰陽相隔了嗎?
“是毒。”藥老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
謝逸雙眸圓瞪,死死地咬着牙,“是誰,到底是誰?”他緊緊抓着輪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直冒,“到底是誰這麼狠心!”待他查出來是誰做的,他定要將那個人碎屍萬段,血債血償!
“這毒是從老爺和夫人平常服用的養生湯裡面查出來的。”藥老低下頭,薄脣微微抿着,“能夠接觸到養生湯的人不多,少爺可以從這裡開始查。”
當謝瑋匆匆趕到的時候,謝逸早已經冷靜了下來,雙眸泛着若有似無的怒火,壓低嗓音輕喝一聲,“謝明,派人將謝府所有的大門小門全都看守起來,從現在開始,我要謝家連一隻蚊子都不能飛出去!”
“是!”謝明低下頭,語帶恭謹,置地鏗鏘。
“弟弟,到底怎麼回事?”饒是素來寡言沉默的謝瑋,此刻也沒有辦法了,他急匆匆的趕來,雙手緊緊地抓着謝逸的肩膀,“爹呢?娘呢?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離家多年,他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孝順爹孃;好不容易妹妹找到了,他回來了,準備接手所有的事情,讓爹和娘能夠好好的休息休息,安享晚年,可事情還沒來得及理清楚,卻告訴他爹和娘沒了?不,不會的,不會的,肯定是哪裡弄錯了。
謝逸閉上眼深吸口氣,擡起頭瞧着謝瑋那因爲哀痛而盈着熱淚的謝瑋,擡手緊緊地抓着謝瑋的手臂,“爹和娘已經沒有了。”
“不,不會的,不會的。”謝瑋死死地咬着牙,將浮上眼眶的淚又給壓抑了回去,他不相信,不相信只是這麼短短几個時辰,竟然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藥老說,是毒。見血封喉的劇毒。”謝逸低下頭,閉上眼深吸口氣,“很明顯有人想打我們謝家的主意。大哥,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不是嗎?”眼角掛着從門外走進來的耿祁山一行,他嘴角微微勾起,帶着一抹冷笑,“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查出兇手給爹孃報仇,而不是沉浸在悲慟中,從此再沒有辦法站起來,藥老說得對,如此,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感受到謝逸那雙眸銳利的眸光,耿祁山只覺得頭皮發麻,那樣清澈的眼光,好似能夠透過皮囊看透自己的內心一般,他眼神閃了閃低下頭,頓時臉上浮起一抹哀傷的神色,“阿瑋,謝小少爺,這……這到底怎麼回事?”說着,他眼眶水光閃爍着,似乎帶着點點悲慟,“謝大人和夫人下午都還好好的,這怎麼說沒……就沒了?”
“哎……”耿祁山眼眶中的淚似乎終於壓抑不住,低下頭擡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那樣悲慟的表情跟沉靜而又透着幾分冷酷的謝逸比起來倒更像是他死了爹孃般;雲老也上前,輕輕地拍了拍謝瑋的肩膀,“阿瑋,節哀。你可不能因爲這這樣的打擊就倒下了,別忘了你還有兒子和女兒,這些家一攤子的事兒,你可得撐起來,別辜負了你爹孃對你的期望!”
謝瑋聞言,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臉上的悲慟未退,現在滿腦子都是不會的,不可能的;他根本不敢相信謝安和陸氏就這樣去了;就算已經親眼看到,就算已經親自檢查過他們是已經徹徹底底的沒有了呼吸,可他還是不相信,他不斷地搖着頭,神情呆滯,薄脣微抿,喃喃着,“不會的,不會的。”
“阿瑋!”耿祁山也上前一步,臉上那樣哀痛的表情,又似乎帶着心疼,“謝大人和謝夫人雖然已經去了,可是你不能倒下啊。想想你的妻兒,想想你弟弟,難道你就真的這麼忍心,這麼狠心嗎?”
站在旁邊的耿青柏,面色鐵青,薄脣微微嚅動着,可安慰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甚至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知道所有的真相,他真的沒有辦法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般去安慰謝逸和謝瑋,他低下頭,眉宇微微顰蹙着,瞧着在謝明的安排下,院子裡所有的喜色全都褪去,掛起了白綾;連帶着屋檐下的燈籠都已經換上了白底黑字,輓聯悲歌,周遭的一切好似都驟然安靜了下來;諾大的院子,只有下人來去匆匆的腳步聲,時而能聽到下人間彼此小心交談的朦朧聲。
耿青柏眉宇微微顰蹙着,耿祁山和雲老似乎仍舊在安慰着謝瑋和謝逸這對沉浸在悲慟中的兄弟言辭懇切,那模樣,好似他們也感同身受般。
“藥老說我爹孃是中毒身亡。”謝逸猛然擡起頭看着雲老眼神灼灼,語氣雖然低沉可是卻字字清晰,雲老原本還想說點兒什麼安慰的話,可感受到謝逸那打量的眸光,垂下眼瞼,心裡暗自罵娘,可表面上卻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擡眸與謝逸四目相對沒有絲毫的閃爍,眉宇微微顰蹙着,“中毒?怎麼會這樣?謝大人和謝夫人應該沒有吃什麼不該吃的東西吧?”
“爹孃晚上都有睡前服用養生湯的習慣。”站在旁邊的謝瑋聞言,壓低嗓音沉沉道,眉宇間還透着點兒什麼意味不明的味道。
“難道那養生湯有毒?”耿祁山聞言,頓時驚詫道,“我說這好好的人喝什麼養生湯啊,正所謂是藥都有三分毒;你說沒事吃這些東西做什麼,哎……”
藥老站在旁邊,嘴角微微勾着輕笑一聲,“以烏梢蛇祛風,附子散寒,輔以黃芪、野參,安神養身,更是潤心補身;何來有毒這一說。”
耿祁山聞言,頓時嘴角微微抽搐了下,擡手輕輕地摸了摸鼻頭,表情有些不自然道,“這……這位是大夫吧,老朽不懂,如果哪裡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大夫多多包涵。”
“哼!”藥老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冷冷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不管怎麼樣,在事情的真相沒有查出來之前,誰都不能離開謝府半步。”謝逸雙眸半眯,薄脣微微抿着,說出來的話卻是異常的堅定。
耿祁山剛想說什麼,卻跟擡起頭的謝逸四目對了個正着,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難道是他們那裡有什麼紕漏被發現了?不,應該不會的,如果真的被發現了,以謝逸和謝瑋的孝順,又怎麼會跟他們說這麼多,只要沒有證據,看他們能拿自己如何。
“謝小少爺,這……”雲老卻是眉頭緊皺,雙眼微微眯着,面上帶着點點不悅,“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話音未落,不等謝逸開口,他突然輕笑一聲,帶着淡淡的嘲諷,“難不成謝家少爺懷疑我們是兇手?”
吭哧——吭哧——
輪椅與青石板摩擦發出的聲音在衆人耳畔響起,謝逸轉過輪椅背對着衆人,他嘴角微微勾起,眸底泛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精芒,“沒什麼意思。既然爹孃已經中毒了,那這兇手定然就在我們之中,我只是不想讓兇手逃脫罷了。”
“謝小少爺這意思是……分明就是懷疑我們!”雲老頓時就惱了,連帶着語氣都透着三分惱怒,“既然如此那謝小少爺何必要封鎖謝府這麼大費周章,直接將我們交給京兆尹不久行了。我相信以謝大人帝師之名,那京兆尹安大人也不敢徇私枉法,包庇我們這些兇手的!”聲音字字有力,句句鏗鏘。
“雲弟!”耿祁山聞言卻是原本就懸到了嗓子眼兒的心好似快跳出來了一般,他雙眼都已經愣直了,如果真的交給京兆尹調查,到時候漏了餡,那怎麼辦?這可是要殺頭的重罪。
雲老微微擡了擡眼皮,不着痕跡地遞給耿祁山一個安心的眼神。他既然有膽量這麼說,那就自然有這麼說的道理;謝逸不敢輕易讓官府的人介入,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那他倒是簡單了,一旦驚動官府,主上想要行動就容易了,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雲老面色冷冷地看着謝逸,“如果謝小少爺真的懷疑我們,老夫第一個自願接受調查,就算手銬腳鐐,老夫認了。這輩子什麼房子都住過,卻唯獨沒有住過牢房。去大牢走一遭,也不枉我這老頭子活了一世。”
“本少爺可沒這麼說。”謝逸嘴角微微勾着低下頭,眼底卻劃過一抹若有似無的嘲諷和不屑。
“弟弟好了,你也少說兩句。”謝瑋見不得自己的弟弟受委屈,可雲老到底是耿家的族老,算起來也是自己的長輩,他總不好公然跟雲老作對,只能從中作和道,“雲老抱歉,弟弟的意思是,那兇手能夠接觸到廚房這樣的重地,應該是府裡的人,爲了防止兇手逃脫,所以這纔不得已封鎖了謝府,這幾天只能委屈你們了。”
雲老聽了謝瑋的話,面色這才稍微好看了些,可視線掃過謝瑋的時候,仍舊面色沉沉,嘴角斜勾,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哼!”
“好了雲叔您也不要生氣了。”耿青柏眼神有些閃爍,視線不斷在院子裡逡巡着,可任是他翻遍整個院子都沒有發現耿亭勻和耿氏的身影,聯想到剛纔謝逸的態度,該不會是他們兩個被抓了吧?可看着謝逸和謝瑋那明顯悲慟過度的模樣,不可能謝安和陸氏沒有事情啊,那到底怎麼回事,他正在思索間,只聽旁邊的謝瑋卻開口了,“怎麼不見堂哥?”
謝逸聞言,頓時薄脣微微抿着擡起頭,深凝了耿祁山一眼,“對了耿少爺怎麼沒來?這……難不成耿少爺也出事了?”
“沒,沒事。亭勻聽說了事情之後本也是藥老的,可臨出門前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們初上涼都,難免有些水土不服,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還望阿瑋你和謝小少爺不要見怪纔是。”耿祁山和雲老聞言,兩人不約而同地低下頭,四目交匯間看到彼此的眼神,心都猛然地懸了起來。
難怪這謝家兄弟看他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難不成是他們兩個被抓住了現行?
耿祁山心底有些擔心,如果他們真的被抓了,別說是謝逸,就算是謝瑋定然都是不會放過他們的,更有甚者可能會連累耿家;只要想到這裡,他的心就有些沉沉的。雲老則是眉頭緊皺,臉上泛着微微蒼白色,眼瞼低垂,眸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狠戾,耿家那兩個沒用的廢物,如果當真被抓了那也沒事,只要謝安和陸氏死了就行。想到這裡,他臉上飛快地劃過一抹快慰的神色,只要自完成了任務,不管到時候在謝家有沒有找到那個東西,給主上解決了謝安這根心頭刺,到時候主上也不會怪罪自己的。
這人吶,都是爲自己考慮的多。
謝逸聞言,嘴角斜勾眼皮輕擡,“水土不服麼?”說着轉頭看向藥老,“藥老你還是去客院走一趟吧,不管怎麼說耿少爺都是咱們謝家的客人,沒道理人在我們謝家生病,我們主家卻置之不理的道理。”
“這……不麻煩了,不麻煩了。”耿祁山聞言,心都已經懸到了嗓子眼兒上,剛纔出門的時候,耿亭勻的屋子黑燈瞎火,現在時辰尚早,根本不可能是睡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人根本就不在屋子裡,那到底會在哪裡,連他都說不清楚。如果要真的算起來,只能說耿亭勻這個人太過不靠譜,沒準兒又是跑到哪條花街柳巷尋花問柳去了。
謝逸低下頭,沉沉地嘆了口氣;再擡起頭時,眸底帶着沉痛卻是異常的清澈,“就算爹孃不在了,可我們謝家的風度和教養不能丟,藥老照顧好耿少爺!”
“是!”這麼多年跟在謝逸的身邊,雖然不如流楓跟他相處默契,但對謝逸的心思,藥老還是能夠猜測到一些的,耿家的這些人本就來者不善,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低下頭面帶恭謹,“是,小少爺放心。對了,大少夫人那邊,有人去通知了嗎?”
狂風呼嘯而過,帶起院子裡的枯枝、碧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剛換上去的燈籠在狂風的吹拂下閃閃爍爍着,帶着明明滅滅的光。
謝逸轉頭瞧着面色沉凝的謝瑋,“不管如何,耿氏都是你的妻子我的嫂子,至少現在還是!”
“……”謝瑋薄脣微微嚅了嚅,想要說話,可只要想到耿氏,那些話都像是被卡在了嗓子眼兒一般怎麼都說不出來,他死死地咬着牙。
“爹孃雖然平日裡什麼都不說,但我知道他們是希望你和嫂子能好好過的。”謝逸低下頭,語氣沉沉,“雖然爹孃並不喜歡嫂子,但卻並沒有排斥她。”說到這裡,他猛的擡起頭,“現在爹孃都已經不在了,把嫂子叫過來吧……”說到這裡,他沉默了下,良久才聲音哽咽着,接着道,“至少……至少讓她送送爹孃最後一程。”
謝瑋眉頭緊皺,對耿氏相敬如冰這麼多年,說感情真的沒有;但人心都是肉長的,謝逸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他還有什麼理由阻止。
耿祁山和雲老兩人四目相對,有些擔心耿亭勻是不是在耿氏那裡,如果真的是到時候被人抓了個現行,那可就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了。就算今天他已經可以囑咐過了耿亭勻不可在謝家亂來,可誰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
不管耿亭勻有沒有將耿祁山的話聽進去,謝瑋卻是將謝逸的話給聽到心裡去了,他低下頭,語氣沉沉,“嗯,我明白的。”說着轉身,背對着謝逸,“我去將臻兒他們兄妹三人一併叫來。”謝臻重傷雖然已經醒了,可是想要下牀卻是非常的艱難,可再艱難,現在出了這樣大的事情也沒有理由讓他在牀上躺着的。
“這,如今府上兵荒馬亂的,讓我們去就行了。”耿祁山仍舊有些不放心,心一直在嗓子眼兒上緊緊地懸着,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如今你可是這謝府的主心骨,你不在主院坐鎮,到時候……”
謝瑋聞言卻是低下了頭,深吸口氣,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勞耿老掛心,主院有弟弟在就夠了,我去叫耿氏和孩子們!”
“我……我也去!”耿祁山瞧着謝瑋甩開流行大步就朝着院外走去,趕緊小碎步追了上去;耿青柏此刻心裡也七上八下的,深凝了謝逸一眼,如果亭勻和世琴真的被抓包了,那沒有理由謝家兩兄弟還會對他們客氣有加的。
“耿老爺這麼瞧着本少爺作甚?”謝逸嘴角微微勾着,眼底帶着清澈,透着涼薄,語氣好似天外音般,空渺浩遠又好似帶着無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啊……那個,沒,沒什麼。”耿青柏眼神閃了閃,嘴角微微勾着,“世琴的身子本來就不太好,現在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我跟他們一起去看看。”
不管是耿亭勻還是耿世琴,這兩個人從來都不是讓人省心的。當年耿世琴待字閨中的時候他們就能做出兄妹苟且還藍田種玉的事情,更別說是現在。身爲耿氏的父親,耿青柏比誰都要明白耿氏,現在兩個人同時沒有出現,那他們呆在一起的可能性真的很大,只但願,但願他們不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纔好。
只可惜他卻忘了有一句話叫做天不遂人願!
自謝瑋一脈回到謝家,一家五口都住在東廂;雖然有着各自的院子,可都非常的近,有的甚至只是隔着個拱月門而已。
當謝瑋一行人步入東廂,往前剛走了幾步,他原本想先去將謝臻攙扶出來的,此刻聽到隔壁院子裡隱隱約約的動靜,頓時只覺得有些不對,轉頭朝着自己的貼身小廝道,“司南,你去臻少爺屋子裡,動作小心些。”
“是!”司南恭謹地應聲,雖然心中也非常的好奇,可主家的事情,還容不得他們下人置喙,只將所有的好奇都吞了下去。
耿祁山雖然已經上了年紀,可耳目口鼻卻是非常的靈敏,此刻也好似隱隱地聽到了眸中非常銷魂的聲音,面色黑沉,原本就擔心,此刻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兒,趕緊道,“阿瑋這下人毛毛躁躁的,還是你去看看臻兒吧。琴兒那裡,我們去就行了。”
“不管怎麼說耿氏都是我的妻子。”謝瑋眸中泛着厲色,越靠近他們的房間,那銷魂的聲音就越發的清晰,一行都不是未經人事的雛兒,誰不知道那聲音代表着什麼。
壓抑而又低沉的粗喘;嬌軟似難受又似難忍的喘息。
最終腳步停在屬於自己和耿氏的房間門口,隔着並不算厚重的大門,幾乎能夠非常明顯地聽到屋內的兩個人是怎樣的翻雲覆雨,是怎樣的此起彼伏;還有那幾乎同時攀上高峰的輕嘆。
“阿瑋這……”耿祁山雙眸圓瞪,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轉頭剛想說點兒什麼,卻只看到謝瑋雙眸圓瞪,面色鐵青,額頭上青筋直冒,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經握緊了拳頭。
雲老薄脣微微抿着,雙眸盯着那仍舊不斷傳出眸中聲音的房門,嘴角斜勾,心裡飛快地劃過一抹不屑,果然扶不上牆就是扶不上牆,這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顧着巫山雲雨;難道他們以爲只要謝安和陸氏死了,謝瑋就不敢拿他們怎麼樣?還是他們以爲,謝瑋真的還是那個在麗城耿家任由他們欺辱卻從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任意指使卻任勞任怨的謝瑋?不,他們都錯了,身爲謝家的兒子就算脾氣再好也透着三分傲骨,謝瑋這樣的人不爆發就算了,一旦爆發那必定驚天動地。更何況,既然他們已經做了那樣的事情,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今夜的謝家必定不會太平,居然還有心思翻雲覆雨,哼!不過既然他們想要作死,那他就成全了他們,畢竟如果他們不死,到時候若是將自己給供了出來,那可就麻煩了,就算他們不作出這種事情,待謝家的事情了了,他也會想辦法了結了耿亭勻的;不過看現在的情況,倒是給自己省了件麻煩事兒。
耿青柏此刻甚至連開口辯解的勇氣都沒有了,屋內那嬌喘的女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不斷的啊啊叫着,除了自己那被斷了舌頭的女兒,根本不做他想。
“阿瑋,你別衝動!”耿祁山瞧着這樣的謝瑋,真的害怕他一個失手就將耿亭勻和耿氏給捏死了,別人不知道難道他還不清楚,這謝瑋瞧着不聲不響,如果真的說起來,那可是一個實打實的內家高手!
謝瑋閉上眼深吸口氣,面無表情,只是輕輕擡手,那原本緊閉的大門猛然直接從連接的門栓處朝內倒去;整齊的裂痕,他擡腳踩在門板上,門板破碎散發出的嗓音咯吱咯吱的作響。
“啊——啊——”似乎是被那樣的聲音所驚住,耿氏有些擔心地推了推身上的耿亭勻,嗓音也似乎有些變色。
可耿亭勻卻像是不知疲累般,將耿氏壓在身上,機械的重複着某種自古以來就非常偉大而神聖的造人運動,對耿氏的反抗,卻更加催化了他的慾望,“琴兒別鬧,別鬧,想死我了都……”
“咚——”
“阿瑋!”
瞧着謝瑋擡腳步步沉重地朝着屋內走去,耿祁山一行也趕緊跟了上去,不管怎麼樣也不能讓謝瑋將人給弄沒了,到底是自家的孩子自家護着。
走到屋內剛好聽到耿祁山那句近乎誘哄的話,那樣的熟稔,分明不是一次兩次了;三個人此刻都在愣怔着,心裡各自盤算着要怎麼跟謝瑋解釋發生這樣的事情;其實在真相面前,所有的話語都顯得異常的蒼白無力,就好比現在。
耳畔猛然響起一聲沉悶的聲響,四個人雙眸圓瞪,看着謝瑋狠狠一拳砸向旁邊的木桌;結實的楠木雕花紅漆圓桌此刻自中間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耿祁山艱難地吞了口唾沫。
“如花,似玉,你們兩個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將他們兩個給弄醒!”耿祁山壓低嗓音朝着站在門外面的幾個下人道;其中就有耿氏的貼身侍婢如花和似玉,被點名的兩人身子狠狠地哆嗦了下,兩人對視一眼,磨磨蹭蹭地走到窗前,看着地上那些撕碎的衣衫,還有落在腳榻上的女人貼身的肚兜,那樣熟悉的款式和圖樣,不用想都知道是誰的。
不等兩人有所動作,謝瑋卻兀自走到牀前,擡手撩開幔帳,瞧着宛若初生嬰兒般的兩個人以那麼原始的姿勢相擁在一起,彼此纏綿着;似乎是覺察到了冷意,耿氏早已經是雙眸呆愣看着謝瑋,似乎有着幾分不敢置信,隨即回過神來拼命地推拒着身上的耿亭勻。
“阿瑋你別衝動!”瞧着謝瑋徑自端起拔步牀邊木架上的銅盆,耿祁山和耿青柏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嘩啦——”
一盆涼水朝着牀上潑過去,耿祁山和耿青柏卻是怔怔的連一句話都不敢說。被涼水潑到身上,耿亭勻這才真正的清醒了,覺察到屋內的情況,也顧不得牀上的被褥已經溼透,拖過一牀直接將自己和耿氏裹了起來。在看到站在旁邊的謝瑋時,嚅了嚅脣,卻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還不快穿好衣服起來,丟人現眼!”耿祁山壓低嗓音,面色早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耿氏則是面色慌張着,卻始終不敢看謝瑋的眼睛,以前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順着自己,自己說一他不敢說二的謝瑋,看着此刻面無表情的他,她的心裡竟然有些害怕,他們的關係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
當謝臻被司南攙扶着過來,謝琦和謝煜也過了來,他們也都聽說了謝安和陸氏遇害的消息,謝臻臉上帶着深深的悲慟;至於謝煜和謝琦的反應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不過在看到屋內衆人反應各異,都沉悶得讓人覺得可怕。
耿亭勻和耿氏已經飛快地穿好衣服出來了,只是到底因爲慌亂,比起平日精挑細選打扮過的到底看起來不一樣,而且因爲兩人那樣過了,身上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腥麝味道,黏膩得讓人作嘔。
“娘,舅舅你們這是去做了什麼,好難聞。”謝琦素來是心直口快又不懂看人臉色。
這次連謝煜都有些不敢置信,他身爲謝家的嫡長孫,在麗城耿家又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男歡女愛的事情自然是早就懂了,此刻聞到兩人身上帶的味道,不用想都知道,他趕緊扯了一下旁邊謝琦的衣袖,壓低嗓音呵斥道,“琦兒,你亂說什麼!”
“我怎麼胡說了!”謝琦素來就不是個吃素的,剛想反駁就聽到旁邊的謝瑋,語氣沉沉;不似平日的那般,雖然低沉可是卻透着慈愛,現在卻是連她都感覺到了一股濃濃壓抑的味道,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耿世琴這個媳婦,我謝瑋要不起,待謝府的事情了了,你們就帶她走吧。”說着擡起頭,看着耿氏,又深深地打量了耿亭勻,眸色暗了暗。
因爲曾經耿家答應謝家聯姻,爲他做掩護轉移那暗中之人的視線,好讓他能沒有後顧之憂的尋找失蹤的妹妹,這些年不管耿家做了再過分的事情他都默默地忍了下來。可身爲男兒,事有可忍,可有些事情卻真的忍無可忍,比如現在。
“不,阿瑋這件事情我們再商量一下,就算看在三個孩子的份上,你就原諒琴兒這一次吧!”耿青柏只覺得嗓子乾啞,看到謝瑋那沉沉的面色,幾乎是硬着頭皮說哇一句話,後面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謝瑋低下頭,語氣沉沉,面色難看,“耿老爺,這件事情,謝瑋……無能爲力!”
“不,爹,你這是什麼意思?”謝琦面帶不解,臉上帶着疑惑,“你要趕娘走?就爲了顧家那個女人所以你要趕娘走是不是?是不是?”
“琦兒,你少說兩句!”謝煜頓時也有些慌了,“爹事情的真相還沒有查清楚,你不能就這樣就……”
“我意已決。”謝瑋面色難看到了極致,他低下頭,“你們的祖父和祖母已經去了,你們都隨我去主院,見他們最後一面吧。”
謝臻臉上仍舊帶着濃濃的不敢置信,“不,不會的,祖父和祖母怎麼會?是不是哪裡弄錯了,爹,你告訴我,不會真的,這不是真的!”
“走吧!”謝瑋深凝了耿氏一眼,然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被謝瑋那深沉的一眼看得,耿氏的身子頓時怔了下,胸口好似出現了個黑洞般,一股空落落的感覺浮上心頭,好似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從此就要失去了般,她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淚順着眼角,落了下來;她想要跟上去,卻又聽到耳邊響起那低沉的話,“耿家的各位可以就此止步了!”
“阿瑋,你……”耿祁山面色難看,謝瑋甚至連頭都沒有回,“這是我們謝家的事情,就不勞各位操心了,司南,送幾位客人回房。”
“是!”司南恭謹地應聲,然後朝着耿祁山等人道,“各位貴客,請!”
耿氏眼中的淚再也壓抑不住,就這麼滾落了下來,耿亭勻看着這樣的耿氏,也不知道說什麼,想將她擁入懷中,可在場這麼多人,不管怎麼樣她還是謝瑋名義上的媳婦,縱然明白事情已經沒有辦法再掩飾下去了,可是他卻做不到在衆目睽睽之下,跟自己的親妹妹相親相愛。
“啪——”
回到客院,剛纔因爲緊張尚且不覺得,現在冷靜下來只覺得身子黏膩得難受,還有那股帶着情慾的味道,着實有些難以入鼻。想要回房傳熱水沐浴更衣,可瞧着耿祁山,雲老還有耿青柏那難看的面色,耿亭勻低着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陡然側臉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猛的擡起頭卻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耿祁山,“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尋歡作樂,你真的以爲謝家的人都是包子,能任由你耿亭勻拿捏來去的?”
“我……”耿亭勻薄脣微微嚅了嚅,可除了一個我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你什麼你,你跟耿世琴這麼多年的關係,我說過你們什麼?”耿祁山擡手指着耿亭勻的篦子,“原以爲你雖然風流了些,性子野了些,可至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卻沒想到你根本就是塊朽木!”
耿亭勻聞言,低着頭,眉頭始終緊緊地皺着。
“現在被謝瑋捉姦在牀你覺得開心了?從此以後你以爲你就能跟耿世琴光明正大的相親相愛了?”耿祁山瞪着耿亭勻,“還是你覺得全天下就只有你們相愛,別的人都是個屁,是不是?”
“這件事情要是傳了出去,你讓我們耿家的女兒往後如何自處?”身爲族老,耿祁山想到的遠遠比耿青柏他們要多得多,耿亭勻和耿氏的事情一旦傳出去,人家不會說耿氏怎麼樣,只會說他們耿家的女兒怎麼樣,這讓以後耿家的女兒怎麼談婚論嫁,還有那些已經嫁出去了的,怕是家裡也免不了一陣血雨腥風。
耿亭勻實在沒有想到,他薄脣微微抿着,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屋內四人,再也無話。
靜,死一般的靜;屋內氣氛壓抑得讓人覺得可怕。
良久,耿亭勻實在忍受不住這樣沉悶又壓抑的氣氛開口,“謝安和陸氏,是不是已經死了?”